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下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 ---------------------------用户上传之内容开始-------------------------------- 咸鱼小丧尸[无限] 作者:芷衣 内容简介 宁宿头发柔软,皮肤苍白,神情微滞,身体瘦弱,站在通关者人群里格格不入。 他听着周围人激烈讨论这个副本的通关方法,问:我在里面咸鱼活下来,算通关吗? 周围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可惜了一张脸。 进副本后,宁宿真的开始咸鱼,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城堡上露出阴森骷髅头,宁宿会捡回来做成小夜灯美美地睡觉。 瀑布变成血,他用小奶锅接了炖汤,两眼放光。 偶尔还给地上爬的鬼怪做件小衣裳。 后来,他真咸鱼活下来了,npc对他黏黏糊糊,鬼主跟在他身后叫妈妈,他胸腔里还装着花神血淋淋的心脏。 对宁宿来说,恐怖无限世界有吃有喝,比他之前的生活美妙很多。 他生活在末日时代,曾经是一个异能者,不过他的异能与众不同,他是一名特殊暗系异能者,能吸收一切阴暗的东西。 基地掌权者让他去净化丧尸,把他送入丧尸群。 他就变成了一个暗黑系小丧尸。 人类不曾爱他,所有黑暗的物种都爱他。 另一版文案:这一个只想当咸鱼的大佬小丧尸,在无限流里养鬼崽、认父母、找老攻的一家亲故事() 阅读指南: 1.无限世界,全文虚构,请勿带入现实。 2.日更,下半夜。 3.亲情、爱情、友情都有。 第1章 进入游戏 宁宿睁开眼时正坐在一辆行驶的客车里。 夜晚十一点多,浓稠如墨的夜色笼罩了整个世界,道路两旁粗仄的树枝,在濒临熄灭的暗黄灯光下,落下静默扭曲的幢影。 整个世界一点声息都没有。 有隐隐的血腥气萦绕在鼻尖,混合着潮湿的腐气。 车子是很常见的长途客运车,柔软的车座上坐了十几个人。 宁宿坐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他睁眼开没多久,车子里的人陆陆续续地醒来,打破了世界的寂静。 “我怎么在这里?” “我的手机呢?” “我的文件也不见了,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司机!司机停车!” 这个普通的车里坐了各色的人,有人西装笔挺,有人穿着蓝白校服,还有人一身飘逸古装。 穿古装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人,妆容精致,剑眉星目,他笑了一声,“这是剧组的一个玩笑吗?你们是剧组请来的群演?从吊威亚时就开始了吧,搞什么啊?” 很明显他是一个演员,应该还是一个挺出名的演员。 因为宁宿听到坐他前面那个马尾女生惊呼了一声,“我竟然和方恩可大明星在一辆车上,果然是做梦吧。” 车里好几个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方恩可是一个演员,会演戏善于管理表情,他是笑着说的,可能是为了维持形象,可这种情况下,他的烦躁依然从笑容中泄露中出来,平静的表情岌岌可危。 声音随之变得尖锐。 “导演呢,我不喜欢这个玩笑,请你们现在离开!” “谁是群演?”穿西装的男人冷嗤了一声,凌厉的眉宇间藏着不耐,“我急着去签一个32亿的项目,有时间在这里给你当群演?” 从男演员开始说话时,车里好几个人的视线就落在他身上,好像都认识他的样子,在他说话的时候,没一个人打断。 只有西装男。 男演员习惯别人围着他转,听人这么说,脸上笑容皲裂,烦躁地看向西装男。 当他看到西装男的西装,目光落在上面的扣子上时,愣了一下,收敛了脸上的表情。 接着,不知他想到什么,脸色越来越难看,被刷得纤长的睫毛不安地颤了好几下。 他们两人都站在第一排,男演员能清楚地看到西装男的扣子。 宁宿坐在第五排,可他视力远比正常人好很多,也看清了扣子。 那扣子看似很低调,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银灰色冷硬的质感,上面刻着一个“季”字。 在那么小那么硬的纽扣上,那个“季”依然如书法名家所写,气势不凡。 显然,这不是普通人会穿的西装上能有的扣子,更不要说是一个群演。 前面两个有身份的人沉默了下来,各有所思,但这种莫名的环境下,诡异催生出不安和焦躁,不可能每个人都能像他们这样控制住情绪。 第四排一个健硕的中年男人,不管他们的沉默,大喊:“他妈的快停车!” 车子依然在行驶。 他撸起袖子向前面一直沉默的司机走去,胳膊上肌肉虬扎,和他表情一样让人发憷,“我让你停车听到了吗?老子要去追那个逃跑的婆娘!” 站在过道旁的男演员被他撞开,男演员皱了下眉没说什么,静静看他走向司机。 就在他即将靠近司机时,车里忽然爆发出一阵尖锐的,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尖叫的是宁宿前面那个马尾女生。 车里的人都看向她,包括要去找司机的肌肉男,他恶声恶气的地说:“你鬼叫什么!” 车子里本就笼罩着不安焦躁的气氛,这一声尖叫顿时把一众人的心脏收紧了,戳破了努力维持的虚假平静,焦躁和怒气有了出口。 马尾女生神情惊恐,说不出话,只是慌乱地指着窗外。 刚才车里人的注意力都在男演员、西装男和肌肉男身上,没注意车外,此时再向窗外看,只能看到交错而过的一辆车的车尾。 窗外依然是浓稠的黑,让人分不清是夜色,还是化不开的黑雾。 依然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这样浓稠的黑和不见底的寂,让人多看一眼就心里发怵。 但昏暗的车灯下,那辆车的车尾却给了人一丝安定。 他们莫名来到这里,窗外的一切都有种不真实的恐惧,这辆车打破了这种虚无的恐惧,和让人心安的现实社会有了联系。 车子是白天宽阔道路上常见的客运车,车漆上红下白,最有真实感的是“典L”开头的车牌号。 “典”是他们现实生活中的省份简称,“典L”代表一个真实城市,那里到处是挂着“典L”开头车牌号的车子。 车上的人刚安定了一点,就听到马尾女生发颤的声音。 “那车里全是、全是死人,全是……满满一车。” 车里空气一滞。 这种情况下,没人想听这样的话。 “你在胡说什么?”肌肉男向前一步,抓住女生的衣领,他力气很大,几乎要把女生拽起来,“你是不是被吓傻了?那就是一辆普通车!” 当他恶声呵斥时,额头青筋凸起,和胳膊上的肌肉一样,而他的神情和胳膊上鸦青的毒蛇纹身一样狰狞。 “不、不是。”双重恐惧下,马尾女生眼里蓄满泪,却还是咬着牙坚持,“真的是死人。” “其中一个脑袋缺了一半,脑浆和鲜血红白一片落在肩膀上,笑着贴在窗口看我,我、我真没撒谎啊。” 脱口而出的细节让肌肉男的动作停住了,也让车里焦躁的议论和吵闹又开始了。 就在这时,一只冰凉的手悄无声息地落在宁宿肩膀上。 宁宿顿了一下,盯着那只留着长指甲,肤色苍白的手看了几秒,转头向后看。 他只看了几眼前面的人,后面的人没注意,一转头对上一张笑脸。 坐他后面的人是个二十出头的男生,他扎着个丸子头,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衬衫,却比那个穿着飘逸古装,长发及腰的男演员还有仙风道骨的感觉。 后面那人对上他的脸愣了一下,嘴边的话卡住,宁宿困惑地眨眼时,他才说:“我觉得那女生没说谎,这里不正常,我感受到了浓浓的阴气。” 宁宿没出声,有着安静寒凉底色的眼睛静静看着他。 那人摸了下鼻子,“真的,我是个小道士,正统的。” “我真感受了很浓的阴气,尤其是我前面,我觉得最前面的司机有问题。” 宁宿沉默。 悄悄地拉了拉腰间的衣服,把自己遮得更严实点。 “哦。” 小道士疑惑看向他,怎么感觉这个“哦”有点心虚的意味? 不待他多想,前面又发出“嘭”的一声,吸引了全车的注意力。 肌肉男脸色难看地抓着马尾女生的头发,用力把她按在车窗上。 他贴近女生的脸,“他贴在窗口对你笑?哈哈哈是这样贴在窗口对你笑的吗小妹妹?” 祝双双脸被按变形,肌肉男贴上来时,她紧紧闭着眼,闻到他口中常年吸烟喝酒积聚的臭味,睫毛止不住地打颤。 即便这样她也没有哭出声。 车里没有人替她说话。 这里的人刚正睁开眼时,不知道为什么就很焦躁,神情里带着恍惚,又身处于这样无法理解的环境中,不安又易怒,看上去没有一个人会发善心。 情况不明时,没人为了她得罪这个强悍的肌肉男。 祝双双咬了咬唇,艰难地贴着玻璃转过头,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她身后的男生身上。 她转头看窗外那辆车时,注意到身后的男生也向外瞥了一眼。 只是很轻的一眼,她不确定男生有没有看到,也不确定就算男生看到了,愿不愿帮自己说话。 毕竟,他看起来也十分弱小。 宁宿接收到了马尾女生期待的眼神。 女生马尾上绣着某奢侈品logo的缎带被抓乱,脸上娇嫩的皮肤在玻璃窗上磨红,耳朵上的珍珠耳钉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在昏暗的车灯里闪着微弱的光。 她看起来二十岁左右,应该是个在校大学生,被父母宠到大的那种。 宁宿说:“她没说谎。” 他一说话,车里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他的身上,皆是愣了一下。 长成这样的人,他们一开始怎么都没注意到? 车上的人多多少少有些不安,就连那个很有总裁范的冷漠西装男,都能让人察觉到他在随时警惕着,只有开口的这个男生不一样。 他就像在自己家里一样自在,甚至像是刚睡醒。 他穿着一件宽松的白t,因为瘦,白t大大的领口露出大片锁骨,白得不可思议。 从手到脖颈,到脸,他露出的每一处都极白,看到让人不由想,他从小不知道喝了多少牛奶。 唇色很浅,睫毛又长又直,头发柔软,看起来是个乖软的男生。 但当他掀开眼皮时,漆黑的眼眸露出来,带着说不清的寒意,让他的肤色从牛奶白变成更冷的雪色。 “那辆车里确实是死尸,那是一辆灵车。” 他说话时,表情有点僵,在他乖软的脸上这种僵变成一板一眼的呆,给人一种笨拙又认真的感觉,“只不过和普通的灵车不一样,车里至少有120具死尸,死尸还会动。” 车里再度沉默。 外面好像起风了,道路两边遮天蔽日的树枝,被风吹得摇摇晃晃,鬼影幢幢。 能把那么粗壮的树枝吹弯,这风一定很大才对,可他们依然听到不到声音,车里沉默时,世界再度陷入深度的寂静。 连车子正常行驶在路上的声音都听不到,车子好像不需要任何能量发动,缓慢地穿梭在一个阒无人声的世界。 不知要把他们带往哪里。 “你说谎。”男演员对宁宿说。 “如果你看到那么多会动的死尸,怎么还能这么淡定,一点惊讶或害怕的神情都没有。” 宁宿:“我面瘫。” “……” “车速那么快,一晃而过,你怎么能一眼看出里面有120个会动的死尸的?” 没给宁宿说话的机会,他嗤笑了一声,“还会动的死尸,啊,我确实见过,在我演的丧尸片里,你还真以为有丧尸啊?” 宁宿沉默。 他漂亮的眼睛有疑惑,和一点点心虚,让别人以为他是被堵得说不出话了。 显然,车里大多数人不相信他的话,不说他的话被男演员指出了漏洞,内心本就害怕时,人本能地不愿相信恐怖的事实,而追随有安全的话语。 刚松了一口气的马尾女生祝双双,见状又紧张了起来,“是真的,我们为什么要骗你们啊?没理由,是真的!” 还抓着她头发的肌肉男,忽然反应过来,“把外面说得那么诡异,是想让我们老实留在车里吧!” 他话音刚落,车内响起一道没有感情的电子音。 【请不要离开汽车,否则后果自负。】 这一道电子音出现的时间太过微妙,好像石锤了宁宿和祝双双就是说谎要把他们留在车里。 车里好几个人看他们的视线带上了敌意。 “说,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你们的目的是什么的?” 见两人有被针对围堵的迹象,后面的小道士忽然站起来,他又大声说了一遍刚才跟宁宿说的话,转移矛盾,“我觉得那个司机有问题!” 要过来拎宁宿的肌肉男动作一停,想到刚才他是要找司机让他停车的,被这女生的尖叫打断了。 他脚步换了个方向,再度向司机走去,他现在比刚才更想下车。 可走了两步,他迟疑地停下脚步。 自始至终,司机都在沉默地开车,没有回头没有说话。 没说灵车和死尸前,他还能说司机是在盯着前路认真开车,脑子里有了死尸后,他再看沉默着背对他们的司机,就有点不得劲。 和他一样想法的人不少。 没有看到过司机的脸,只从背后一头波浪卷发推测,这应该是个女司机。 不管他们说什么,她都好像没听到,沉默地坐在那里。 她面前有个红色笑眯眯的招财猫,猫爪前后晃动,像是在招手让后面的乘客过来。 招财猫细长的红唇上弯着,嘴角有一处没上好色,氤开一滴红,像是嘴角没擦干净的一滴血,笑得诡异。 驾驶座旁边挂着几个玩偶,他们记不清刚上来时是什么样的,此时一个个小小人形玩偶垂下了脑袋,白线从玩偶脖颈处穿出将它们挂在车顶上,随着行驶的车子晃动。 肌肉男搓了搓胳膊,转头问小道士:“你觉得司机不对劲,哪里不对劲?” 小道士站起来看那司机的背影,向右边走了几步,继续看,然后对肌肉男说:“你能从后视镜里看到司机吗?” 刚才大家都沉浸在焦急紧张的情绪里,看不到司机的脸也没想到这一基本常识。 其实不用他们过去,后面的他们从后视镜里就能看到司机的正面。 这辆客车除了左右两边,正中间也有一块长方形的镜子。 奇怪的是,车里的人不管从哪个镜子都看不到司机。 肌肉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和大多数人一样,他首先想到的是角度的问题。 他从三个镜子里挨个看完后,问第一排左边的西装男,“你能看到吗?” 西装男摇头,“看不到。” 肌肉男又问男演员,“你能看到吗?” 男演员掐着手,脸色十分难看,“我能看到驾驶座椅,但看不到人。” 此时肌肉男脸色就有点变了,他不放弃又问后面不同方向的人。 除了不敢看后视镜的,得到的是一样的答案。 车内前后左右不同方位的人,能在后视镜里看到车里神色各异的他们,甚至能看到驾驶座椅,却都没在三个镜子里看到司机,而并不娇小的司机就在坐在那里开车。 车子再度陷入诡异的沉默。 第2章 进入游戏 车子继续在黑夜里安静地行驶。 夜色似乎变得更黑,黑得有了重量,浓稠得让人难以呼吸。 车速好像更快了。 肌肉男现在也不敢上去制止司机开车,谁知道那一头柔顺的卷发前面是一张怎样的脸。 因为司机的诡异,没人敢上去制止或质问司机,也因为司机的诡异,车里更多的人迫切地想要离开这辆车。 “这是什么破车?” “不会真是灵车吧?” “妈的,我头皮发麻,一秒钟都待不下去了。” 肌肉男视线落在车窗旁边的安全锤上。 既然不能让司机停车开门,他们在后面不管说什么做什么司机都没反应,那他可以用安全锤砸开窗户,选时机从车里跳下去? 他走到那里,刚要拿安全锤时被男演员叫住,“等下。” “车速很快,贸然跳下去谁也不知道会怎样。”男演员指着宁宿和祝双双说:“他们两个人不想让我们下去,可能知道是怎样回事,让他们去叫司机停车。” “对!他们可能认识司机!” “他们去最周全!” 肌肉男拿安全锤,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意图。 肌肉男非常健壮,和电影里那种那耐摔耐打的人一样,翻墙跳车都没问题。 那他们怎么办,他们也想下车,可跳车可能重伤。 要是能让车停下来,怎么也得试试。 肌肉男也接纳了男演员的提议,在宁宿和祝双双之间来回看,最后又选择作为女生的祝双双,伸手拎起祝双双。 祝双双胡乱挥舞着双手,拼命挣扎,叫的比刚才还大声凄厉,“我不要!我不过去!你放开我!” 祝双双本就怕鬼,想像力还丰富,她已经想象出那头波浪长发前无数种恐怖的脸。 刚才直面灵车上奇形怪状的死人,她就已经san值狂掉,再让她去找前面诡异的司机,就如同要把她献祭给恶鬼。 奈何她一个纤瘦的女生根本抵不过肌肉男,肌肉男见她挣扎,手从她衣领上移到她的头发上,拽着她的头发把她从座位上拖到走道里。 “你再叫信不信我杀了你!”肌肉男拽着她的头发说,眼神除了狠毒,在扫到她脖颈下时,多了狂躁的欲念。 祝双双近乎绝望地看着他,眼眶里再度漫上水雾。 司机依然安静地坐在那里,周围挂着的小人偶晃荡得更厉害,车内人情绪更加失控。 他们一个个看着,没人上前阻止。 跌倒在地上的祝双双紧紧抓着座椅腿,肌肉男拽着她的头发要向前拖拽。 小道士终于看不下去,他站起来大喊:“住手,不能这样对女……” 在他开口的同时,他前面的少年手撑在椅背上,灵巧地向前一跳。 他的动作很快,小道士匆匆一瞥,只扫到他手撑在椅背上那一下,白皙的手背上绷起的血管是黑色的。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快,他看错了。 宁宿落脚在祝双双和肌肉男前面,车里的人神经紧绷,一时没注意到他这轻巧一跳,跳得有点过于远了,他们只想到宁宿这是要上去阻止司机了。 意识到这一点,肌肉男也松开了祝双双。 趴在地上的祝双双抬起头,泪眼朦胧中看到站在她面前宁宿的背影。 一直坐在座椅上,他身上那件棉质白t在细瘦的腰部褶了两层,下面穿的是一条再普通不过的水洗蓝牛仔裤,一身少年气。 露出的脚踝也比一般成年男性细白很多,他看起来比车里那个穿着校服的高中生还小,更比她小。 他没有犹豫地向前走。 祝双双松开椅腿上的手,咬牙站起来,跟上他。 宁宿回头看向她,祝双双哑声说:“我跟你一起过去。” 宁宿拒绝:“退回去离我远点,你太吵了。” 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强忍着没掉下来的祝双双,这一刻泪终于凝成珠止不住落下来,但没溢出一点哭声。 她在宁宿那没有感情地注视下,胡乱地擦着眼泪,退到第四排她的座位,见宁宿还是看着她,她只停了一秒钟,立即继续向后退,退到小道士后面第七排的座位坐下。 她一边流着泪向白皙的脸上和脖子上摸着灰土,一边紧紧盯着前面的宁宿。 整个车里的人都在盯着他。 随着宁宿的靠近,司机周围挂的那几个小人偶晃荡得更快,车里不甚明亮的灯光忽明忽暗,像是要熄灭。 他们看到宁宿慢悠悠走到司机身边,司机转头看向宁宿。 即便司机微微转了头,有浓密的长卷发挡着,其他人也没看清她的长相,此时都屏息看着宁宿。 宁宿脸上没什么表情。 众人一时摸不清这是什么情况,是司机就一普通长相,还是说他真是个面瘫? 肌肉男问:“司机长什么样?” 宁宿盯着司机的脸,认真思考,对比着他见过的,说:“还算可以的长相。” 听到宁宿这么说,车里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肌肉男见他神情平静,抬脚就要向司机走,被男演员伸手挡住。 男演员对宁宿说:“你摸摸司机的脸。” 在全车人目不转睛地注视下,宁宿慢慢把右手放在司机的脸上。 车子继续在黑得无天无日的夜里行驶。 车子前方,昏黄的灯光下,女司机微微抬头看向少年,长长的卷发垂落腰间,背影美丽。 少年瘦削但身高在线,手指指骨也长,一只手能盖住司机大半张脸,手的右边陷入司机柔软的卷发中,垂头静静看着她,侧颜干净好看。 在周围车窗涌动的黑色衬托下,竟然像一副画,有一丝唯美的感觉。 车里的人紧紧盯着宁宿,见他眸光微动,一直淡淡的眼好像更亮了一点。 女司机带着洁白手套的手移到了少年口袋处,动作小心,没有一点要伤人的意思。 车里的人终于是放心了,虽然心里还是觉得哪里有点不对。 肌肉男又要上前,再次被男演员拦住,他继续对宁宿说:“让司机停车开车门。” 女司机动也不动地看着宁宿,不用宁宿说,车子慢慢停了,后面的车门也打开了。 车里的人没想到会这么容易,刚才急着下车的人一时有点懵。 “要下车吗?” “外面太黑了,车里还有点光。” 肌肉男嘲讽了一句“胆小鬼”,拿下车窗旁的安全锤就要下车。 走到男演员身边,想到刚才是他两次阻止达成的这个完美结果,顺口问了一句,“大明星,要下车吗?” 他明显表达出可以带他一起的意思,男演员思考了两秒,咬牙说:“下!” 但他觉得两个人还不够,人越多越安全,他先看向西装男,又看向身后的一众人。 原来急着想下车的人,因为宁宿看清司机并摸了司机的脸后,都变得迟疑。 男演员说:“你们不要忘了,我们在镜子里根本看不到司机,整个车透着诡异,你们还不下车吗?” 他思路清晰地说:“刚才我们看到的是典L的车,典L代表的是秋城,我上车前在晋市,你们可能也是?秋城就在晋市隔壁,很大可能我们还没走远,越早下车回去越简单,再走谁也不知道我们会被带去什么地方。” 有个挺着啤酒肚的男人走到他身边,谄媚地说:“方恩可大明星说得对,我们由这两个人带路下去再好不过。” “他们一个武力值高能保护我们,一个是红遍全国的大明星,随便一个人就能认出他,引起广泛关注,得救还不简单吗?” 经过两个人这么一说,车里大部分人都选择要跟他们一起下车。 男演员目光落在西装男身上,西装男坐回座椅里,表达了他的态度。 男演员笑了一下,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笑容泛光,带着他自己没意识到的贪婪,“那我下车后立即联系季少的家人,季少等着被救就好了,到时候我们再联系。” 接着他又看向小道士和祝双双的方向。 祝双双自然不可能下车,她不仅不下车,还劝他们不要下车,“你们别下去,那些车里真的都是死人,他们还能爬到车顶上!” “还演呢,你不当演员可惜了。”男演员嘲讽道。 祝双双愣了一下。 她以前还挺喜欢方恩可的,算是半个粉丝,可是此时她好像不认识这张满是蔑视的脸了。 她记得她被肌肉男拖拽时,曾对这位优质演员抱过希望,趴在地上时努力仰头看向他,那时她看到他脸上细微又恶劣的笑,视线和肌肉男一样在她吊带v领处。 那时她以为是她慌张看错了。 祝双双沉默了下来。 不愿下车的人也神色各异地沉默着。 车里响起滴滴的声音。 “别跟他们废话,快走!”肌肉男拿着安全锤说,下车前他朝车里啐了一口,“胆小鬼!” 最后一眼,他淫邪的眼光落在祝双双身上,裂口一笑。 接着,他率先跳下去,走到黑暗里。 其他人见他没事,陆陆续续跟着下车。 他们中好几个人下车时,看着车里剩下的人,都带着嘲讽和好笑的神情,在即将步入希望时,不忘奚落不愿意跟他们一起的几人两句。 “怎么能胆小成这样?” “傻逼!” “别管他们,不敢下车就在车里等死吧。” 男演员最后一个下车。 当他正从右边车门向下走时,车子前方亮起一片光,又有一辆、不,是一队车向着这边驶来。 这次车里的人都看到了外面车中的景象。 让他们头皮发麻的一幕。 车队里是满满的死尸。 和他们一样的客运车里,死尸或躺或站,有的死尸的脸残缺不全,有的死尸的脸上已经布满了紫黑尸斑。 车窗上贴着一张张死尸的脸正紧紧盯着他们。 眼睛或空洞成窟窿,或者烂成血泥,或者完好泛精光,全都一动不动地对准了他们。 两辆客运车过去后,是一辆没有车顶的拖斗卡车,拖斗里密密麻麻站着的死尸,随时能跳下来。 看到他们这辆车,里面的死尸一个个蠢蠢欲动。 “快关车门!”留在车里的校服男生跳了起来,颤抖着指着车门,惊恐大喊:“快快快!!!” 他话落,客运车“滴”的一声,应声关门。 走在最后面,一只脚已经下车的男演员,回头瞥到尸车,慌乱地扒住车门,“等下!” “啊——” 男演员忽地摔在车门上,身子被一点点向下拖拽。 他落在车下那只脚好像被什么东西拽住,身体被拖拽了下去,只有手还紧抓着车门,惊慌大叫:“救命,救救我!” 不待车里人反应,“滴滴”声停止,车门关闭。 两扇即将关合的车门如两片凌厉的尖刀,不留声响地斩断了男演员抓在车上的手,严丝合缝地关紧。 车门紧闭那一刻,留在车里的两只手还跳了一下,带出一片新鲜的血液。 与此同时,车外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那辆卡车上的死尸刚跳下来,车外就想起了凄厉的惨叫,伴着骨骼断裂和咀嚼声。 好像在他们车底和周围树木后面,随时有东西等待着他们下车。 客车刚向前行驶,忽然有一只血手拍上了车后面的玻璃窗,指甲用力在车窗上留下尖锐刺耳的“刺啦”声。 祝双双用力咬住手背,才能挡住自己被吓出的尖叫。 那只血手下的胳膊上,眼熟的纹身,让她一眼认出这就是刚不久拽她头发的肌肉男。 血手刚拍上车窗,紧跟着几只布满尸斑的手也争先恐后拍了上来,密密麻麻地把肌肉男的手覆盖住,快速拽了下去,只在玻璃窗上留下了一个鲜红的血手印,和一道向下的血迹。 “这个纹身男人我在网上看到过,一年前被通缉的杀妻逃犯,听说他杀了不只一个老婆和情人。”同坐在第七排的高中生,盯着这一幕喃喃说道。 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和撕扯声离他们越来越远,令人心里发慌的凄厉惨叫消失在浓稠的黑夜。 留给他们只有玻璃上的血手印,以及车门旁的一双男演员的手。 车里陷入长久的静默,只能听到略显粗重的呼吸。 就在这时,那道机械音又轻描淡写地响起。 【请预备玩家谨记,不遵守游戏规则者,死。】 何止是谨记,这一条,已经用十几条活生生的生命和浓稠的鲜血深深印在他们身体里。 这之后,再没人敢大呼小叫,没人敢下车,没人敢反抗。 小道士抹了一把脸,一抬头看到宁宿的手竟然还放在司机的脸上,已经过去十多分钟,那司机竟然也一直抬着头被宁宿摸。 这一幕就由唯美变得诡异。 小道士牙齿发麻,第一个打破车里的沉默,“她真的,长得还可以吗?” 第3章 游戏开始 不知道为什么,车子重新开始启动后,车里的灯光亮了很多。 每个人的表情都清晰可见,经过刚才的事,后面车里没有人是平静的,只有驾驶座旁的少年,神情好像自始至终都没变过,一直淡淡的。 现在他们几乎确认少年他就是个面瘫,没想到,就在这时他笑了一下。 少年头顶灯光,懒散地站在那里,脊背却挺直,他垂头盯着司机的脸,很轻地笑时,脖子上精致的喉结微微动了一下。 他收回手时,帮女司理了一下耳边的头发,看她时眼睛里有一层微光。 那一刻祝双双差点母爱变质。 她也好奇:“真的长得不错吗?” 宁宿看着司机的脸,说:“嗯,长得很不错。” 司机的骷髅头确实还可以,看脸型骨相都很优越,当年脸上有肉的时候应该长得不错。 眼眶尤其大,里面装着一双新鲜带血的眼睛,看血和光应该是刚摘下来的。 唇上口红是猩红色,用蛇信子贴的,眼睫毛是细细黑黑的蜘蛛腿,背后柔顺的长卷发,其实是不知名生物的黑色触角 ——骷髅小姐上岗时有认真打扮过。 肌肉男问宁宿司机长得什么样,听到宁宿的评价后,唇上的蛇信子向上延伸,裂口一笑。 嘴巴里涌出一股黑色的生物。 是一只只小蝙蝠。 它们眼睛里透着幽幽绿光,翅膀上有一个个泛着蓝光的凸刺,直勾勾地盯着宁宿。 宁宿形容不出它们过于人性化的表情。 听到男演员要宁宿摸摸司机的脸时,两只飞到骷髅头额头上的小蝙蝠伸长脖子,骷髅唇上的口红也颤动了一下。 宁宿小拇指落在头发上,触感湿滑,大拇指落在唇角,立即被“口红”缠住,食指被小蝙蝠咬住。 原本宁宿没在意,当觉察到他体内几乎要撑爆血管的东西,被它们向外吸食时,他散淡的眼里聚了光。 宁宿就这么任由它们吸食。 吸饱了的小蝙蝠忘记了自己会飞,从额头滑了下来,顺着骷髅脸颊、下巴,落在空荡荡的座椅上,翻了个身,缩着爪子一动不动。 嘴巴上的蛇信子也没了力气,晕乎乎从嘴巴上斜斜地垂了下来。 宁宿诡异地在它们身上看出了“满足”。 他沉默了一下。 见作为头发的一缕触角也有要垂落的迹象,宁宿伸手拖了一下,把它卡在骷髅头仅存的一块耳软骨上。 “真的?那我过去看看。”小道士扶着椅背站起来。 “啊”宁宿从驾驶座离开,给他让路。 “不是,你站在那里就行。”宁宿一离开,小道士看着司机那一头如海藻的头发,反而有点不太敢过去了。 只有他一个人有这种好奇心,其他人都把这种好奇压死在心底。 宁宿坐下后,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的西装男站了起来,“大家应该都明白了我们现在的处境,现在就剩我们几个了,不如我们交流一下。” “接下来会怎样我们不知道,只能从我们上车前说,先弄懂我们为什么会上车。” 西装男扫了一眼车里的几个人,他其实并不爱管闲事,可目前车里一个高中生,一个大学生模样的女生,一个看起来很小有点呆的男生,最后一个看起来像个招摇撞骗的江湖术士。 他只能站起来组织了。 “我先开始。”西装男说:“我叫季明瑞,是一家房地产公司的CEO,上车前我正要去签一份合同。” 他停了一下,说:“当时出了一场车祸,我的车子被一辆卡车撞飞,我醒来时就在这里了。” 祝双双相信他的话,她很配合,紧接着他的话说:“我叫祝双双,是影视学院一名大二学生,也是一名编剧,下午提前回家意外撞见小偷,被捅了一刀。” 高中生抬起头,“编剧,祝双双?天才编剧祝双双?” 祝双双点了下头,苦涩地说:“刚才方恩可说他演的那个丧尸片,最初的剧本就是我写的,卖给他们公司的。” 闻言,一直出神的宁宿转过头看了她一眼。 西装男绷直嘴角,说:“我们上车之前,都面临生命危险。” “或者说,我们可能都死了。”高中生说:“我叫方琦,高三生,上车之前跟同学打架,被从教学楼顶推了下来了。” 小道士说:“我叫苏往生,是一名正统道士,被打死的。” 怪不得车上人的情绪都那么暴躁,原来都是刚濒死过的。 这么想着时,宁宿抬头发现车里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都说完了,到他了。 “我叫宁宿,无业游……民。”宁宿一板一眼地说:“应该是撑死的。” “……” 刚因意识自己死亡而凝出的悲沉停滞了一下。 高中生说:“所以说,我们应该都死了,按照迷信的说法,我们可能在去地狱的路上?” 小道士苏往生笑道:“现在去地狱都不是黑白无常来抓,变得这么先进了吗?” 西装男季明瑞捏了捏鼻梁,说:“电子音提到游戏,或许我们这群本该要死的人被卷进一个神奇的游戏,还有生的希望。” 他话刚落,那道机械电子音仿佛被触发了再度响起。 【欢迎玩家进入求生游戏,通关游戏即可获得新生。】 【现在开始确认进入游戏人数,扫描玩家数据。】 这道电子音刚落下,宁宿耳边听到另一道稚嫩很多,也真实很多的声音。 【系统9277为您服务,开始扫描玩家宁宿数据。】 车上没有一个人看向他,宁宿确定这道声音只有他能听到。 【玩家姓名:宁宿】 【玩家年龄:23】 【体力值:32/100】 【攻击力:--/100】 那道声音卡顿了,好像出了什么问题,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 【智力值:87/100】 【生命力:0.1/100】 【?】 【警报!警报!玩家数据异常!】 声音第二次卡顿后,接连响起好多声稚嫩又急促警报,可这时客车从黑暗中冲出,它的声音被一道更响亮的机械音盖住。 【编号晋S90772共有5人进入游戏基地。】 于此同时,天光大盛。 客车从一个黑洞中冲出,此时正在一个高耸入云的拱形桥上疾行,桥下是一个房屋林立的城镇。 【欢迎进入游戏基地。】 【请在游戏分系统帮助下,自行探索游戏基地,在一周内开启第一个任务副本。】 【祝您游戏愉快。】 车在桥下城门门口停下后,五人小心从车内走下来。 他们下车点对面,有三个惨不忍睹的人被从一圈光晕中传出。 其中一个浑身是血少了一只胳膊的女人,趴在地上,一只手用力攥着一张照片,无声地痛哭。 她的哭没有声音,也不狰狞,但真实的绝望和痛苦感染力很强。 在系统“杀鸡儆猴”的车内教导,和恐怖预警演习下,五人中没有一个莽撞地大呼小叫,也没有贸然上前。 直到女人的眼泪冲刷了照片上的血迹,露出一个阳光帅气男人的脸,宁宿瞥到后,走上前把少了一只胳膊,又精疲力尽的女人扶起来。 他看着照片说:“这个人很帅。” 女人一边流泪一边笑,“他是我老公,这是他死前塞给我的,进入副本前他偷偷拍的照片。” 宁宿:“你们是秋城人吗?” 女人抓着照片痴痴地笑,“是啊,我们在秋城读书,在秋城结婚。” 宁宿:“唔。” 女人看着照片上的人又哭又笑,貌似疯癫,宁宿又看了她一眼,走向对他无声招手的祝双双。 “我们刚来这里,什么都不懂,还是小心一点。”祝双双说。 宁宿点头。 五人走进城门,正式步入游戏基地。 城内的确都是人,却又不是正常生活里常见的人。 他们穿着各种服装,有正常的西装衬衫,也有奇装异服,如魔法袍,道服等。 他们的眼神有的空洞麻木,有的疯狂炽热,也有些冷静得可怕,像是从无数战场上下来的。 “嗨!你们是新人吧?”一个穿着粉衬衫的年轻男人打断了他们的观察。 “是不是一头雾水?”粉衬衫热情地说:“我来给你们讲解一下吧。” 有这种好事? 不信。 这种热情的人不少,高中生和西装男身前也有一个人要给他们讲解,甚至还拉他俩到一个摊位上去。 粉衬衫看出了他们的防备,摊了摊手,“我不骗你们,不信你们打开你们的系统版面,新手指引里都有,我只是更清楚简洁地告诉你们。” “你们从车上下来,应该都知道你们要在系统的指引下玩游戏,其实就是通关一个个副本,通过所有副本获得新生,通关单个副本也是有奖励的。” “根据你们的表现和运气,有可能获得技能、武器,最基本的是积分。” “积分很重要,是整个游戏和游戏基地的流通货币,你们可以用积分跟系统购买道具,强化身体、技能,还要用积分在游戏基地满足基本需求。” “我们进入游戏,在没通关之前是回不去现实世界的,副本外就在游戏基地生活,在这里生活就要买房吃饭吧,衣食住行都要用积分。” “你们刚进游戏还没下副本,就没积分,那么怎么办呢?” 粉衬衫看着宁宿、祝双双、苏往生三个人,等待着他们好奇地来问。 等了好一会儿,三人或无动于衷或茫然或恍惚地看着他。 粉衬衫卡了一下,继续说:“加入社团啊!” “把你们的个人面板给社团看,只要和社团契合就能加入社团,社团就能给你们提供这几天的暂时住处和食物。” 说了这话,他以为三个人会很激动。 毕竟他们都知道灵车司机对玩家的筛选绝对不是小场面,饱受惊吓的新人们,此时一定特别想要可以投靠的组织。 没有人说话。 小道士:“啊,好尴尬,怎么办?” “……” 他都这么说了,宁宿只好开口,“好麻烦,直接下副本不行吗?” 说完他又问:“副本里是不是可以白吃白喝?不用积分买房吧?” 粉衬衫:“……” “副本就是地狱!你知道有多恐怖吗?” 他气呼呼地指着城门外拿着照片的女人说:“你刚才跟她说话了吧?你知道吗,他们一共三十人下副本,最后只出来三个,还有两个残了,大多数人进去就是送命!” 别人都是能晚下一秒就拖一秒,多活一秒,他从来没见到嫌麻烦想去副本的。 “你们不想多活两天吗!” 祝双双问:“那我们不加社团,没有积分就没地方睡觉了吗?” 粉衬衫扫了她一眼,嘿嘿笑了一声,“有啊,天桥那里,不过像你这样年轻的姑娘,嘿嘿。” “虽然系统不允许在游戏基地杀人,可没规定其他的,我告诉你们,这里可不是法治和平社会,你们不知道每天面对死亡恐惧的人会做出什么事。” “这也是加入社团的好处,有靠山别人就不敢动你。” “我来跟他们说。”西装男季明瑞打断了粉衬衫接下来的话,“劳烦了。” 等粉衬衫骂骂咧咧离开后,季明瑞跟他们说:“前面他说的都是真的,不过看玩家面板那里有问题。” “看了玩家面板签入社团的都是小社团,更多的是看了也不让加入,只是骗取个人信息。” “玩家数据非常重要,要是被有心人掌握,在某些时候就是把刀子给了对方,你们要保护好自己的数据隐私。” “但是,签社团确实要把个人面板公开到社团数据库,这一方面是忠心的保障,另一方社团也会根据你的数据,来训练培养你。” “能加入大社团确实有好处,他们不仅能培养你,还有丰富的闯关经验,和能力高深的人带通关。” “确定是否为靠谱社团的方法我已经套出来了,骗子社团就和刚才那个粉衬衫一样,直接要看个人面板。” “真正的大团队,是先公开他们招收社员的条件,如要求攻击力超过80,玩家自行先确定是否符合,符合再去找他们,先签系统合约,再看面板,符合条件一定会接纳。” 三个人面容一致地看着他,眼里是敬佩和惊讶。 才几分钟,就搜集到这么多信息了啊。 季明瑞看着这三双眼睛顿了一下,“我先去想办法搞点积分。” 临走前,他对他们说:“同车之谊,言尽于此。” 他们听懂了,这位是看他们是同一辆车进入游戏,往深了说还是老乡,才跟他们说这些,但之后并不打算一直和他们一起。 季明瑞走了后,高中生方琦也抬步走了。 祝双双问他:“方琦,你要去哪里?” 他穿着一身高中校服,高三也就是十八岁,总让人不放心。 方琦拉了拉校服拉链,下巴缩进衣领里,抬眼看向游戏基地来来往往的人,喃喃道:“我要去找人。” “啊?”祝双双茫然。 他们不是刚来谁都不认识吗,找什么人。 方琦在车里时,除了那一身显眼的校服,各方面都很不起眼,他不是见义勇为的那种人,见到死尸也会吓得大叫,此时,他的眼里却露出坚定的光,变得有点不一样。 他回头看了他们一眼,“再见。” 他们进入基地时,基地正值落日。 方琦的蓝白背影,在一群奇形怪状的人中,融进金黄的落日中,渐行渐远。 明明只是一起坐了一趟车,祝双双竟莫名觉得有点奇怪的不舍。 在这诡异的游戏中,下次再见面,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或者说,他们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 等祝双双回过神,宁宿也不见了。 苏往生正被一个舌灿莲花的人拉着说话,一看就是骗个人数据的,祝双双把他拽过来,着急地问:“宁宿呢?” 苏往生也没注意到,“我不知道啊。” 宁宿正站在一个包子摊前,这个包子摊在一家酒店门前,应该是隶属于酒店,移到外面为那些赶时间,需要快速填饱肚子的人服务。 一大笼包子刚出锅,热气腾腾伴着青菜和肉的香气。 一个个玩家一声不吭地扫了系统支付,拿了包子就走。 眼看包子就快没了。 等玩家买得差不多,老板笑着看向一直盯着包子的少年,一眼就看出他是什么情况,“没积分吧?” 宁宿点了下头,眼神还是没从包子上移开。 “就剩两个了,这样吧,破个例,你有什么东西能跟我换也行。” 新人上车时手上什么都没有,最多就是祝双双戴在耳朵上的耳环这种饰品,可是他是男生没有耳钉,还是个末世来的小穷鬼。 不过……宁宿手伸进兜里掏出一张小卡片。 卡片是红色不知名材质做成的,上面有一行闪着微光的数字:4-10326。 是在车上时,司机塞到他兜里的。 别人可能只看到司机把手放在他兜上,没注意到司机给他塞东西。 “这个可以吗?”宁宿把卡片递给老板。 老板懒洋洋看过去,一个连积分都没有的人,拿出的东西他根本没报希望,可当看清宁宿手里的东西时,老板瞳孔骤缩。 他再次认真地看向宁宿,极力稳住声线,“你真要用它换?” 宁宿点头,“嗯。” 老板连忙拿过卡片,把包子装进纸袋放到他手里,顺手把旁边一瓶牛奶递给他,“别噎着!” 生怕他反悔,老板紧张地盯着他。 少年微垂着头,看向左手拿着的两个热腾腾白胖胖的包子,和右手一瓶热牛奶。 柔软的头发落在眼尾上面,包子的热气飘到长长的睫毛上,那一双桃花眼更加潋滟。 桃花眼本该是多情而灵动的,他的却有点凝滞的安静,不过在他这张脸上倒很和谐。 他微微眨了一下眼,老板竟然在他脸上看出满足的幸福感。 老板:“?” 老板看着他咬了一口左手绵软的包子,又喝了一口右手的牛奶,眯了眯眼,满足地走了。 老板身后的人这才走过来,盯着那张卡片,吸了口气,“npc主动送出邀请卡,这魅力值是有多高?” “也是能是攻击力,或者综合数据高得可怕,让npc兴奋地生出了虐杀欲。”老板说:“游戏里变态npc还少吗?” 他把卡片递给他,“赶紧给社长!” 宁宿好像没听到老板他们的讨论,他一边小口吃着包子喝着牛奶,一边慢悠悠地走。 走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到一个叫游戏大厅的地方。 宁宿抬脚走了进去。 游戏大厅非常大,刚一进门大厅两侧的光屏上,分别是社团排行榜和个人排行榜。 宁宿没有看,他走到更里面一层,数不清的光屏上放着各种画面,那是各个副本的登入口。 每个副本有10秒的副本场景播放,玩家可根据这10秒的视频,推测副本类型,进而确定是否选择这个副本。 宁宿看了几个,每个副本都有人数要求,最低也要五个人。 他边走边看,看到第六个时,这里聚集了好多人。 宁宿抬头看了一眼,游戏副本叫《鬼畜》,编号2-9101。 他在光屏上看到了几座漂亮的小房子,很符合他的喜好。 “鬼畜是什么鬼,应该不是我常看视频的鬼畜区那个鬼畜吧?” “当然不是,我感觉鬼畜这两个字应该分开看。” “也可能是畜生鬼?” “不管怎么样,应该有鬼,这是一个灵异副本,解密型或存活型的可能性很大。” 视频只有10秒,放完之后自动循环,第二遍时宁宿在漂亮房子里,看出了其中最好的一套,正好这时听到分析副本的人说到“存活型”。 专业对口了属实是。 他认真问:“存活型?我在里面咸鱼活下来,也算通关吗?” 游戏大厅里明亮无比,墙面都是浮光的,在这样的光线下,少年苍白的肤色柔软明亮了很多,同时脸上表情里的细微僵硬也无法隐藏。 他手上还拿着一瓶牛奶,路上最常见那种连商标都没有的。 周围人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注意到他神情里的细微僵硬和那瓶牛奶,又好像恍然了。 可惜了这一张脸。 有人心里叹了口气,暗地里同情他,长成这样脑子还有点问题,在这个人的劣性根被无限放大的游戏里,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有人目光隐晦地看着他,嘴角的笑容不可名状。 宁宿低头吸了口牛奶。 一个穿风衣身形尤其高挑的男人,视线从宁宿脸上移开,问身边的女人:“做好准备了吗?” 那女人说:“这个副本还差3个人。” “先开启游戏,召唤玩家。” 话落,光屏前10个人同时消失。 第4章 鬼畜 【编号2-9101《鬼畜》第一次开启。】 【欢迎来到槐杨村。】 【副本任务:解密槐杨村生态形成原因。】 【任务时间:5天(基地时间3天)。】 【槐杨村是一个有趣的村子,祝各位玩家游玩愉快。】 【温馨提示:槐杨村内众生平等哦。】 系统提示一结束,其他玩家的脸色有点难看,宁宿没注意到,他也因为不是存活型游戏而有点失望。 咸鱼路,暗了。 解密好累。 “这槐杨村位于两座大山之间,山上种满槐树,村口好多只黑猫黑狗,风水不太好啊,聚煞聚阴不留财。” “副本叫《鬼畜》,这里面的鬼字真是有鬼的意吗,可这个小村子好漂亮,不太符合那种灵异山村中荒山阴村的设定啊。” 宁宿回头,看到了小道士苏往生和祝双双,这两句话就是他俩说的。 宁宿:“你们怎么也来了?” “我跟着你来的,追到游戏大厅,正好系统提示有游戏即将满员,我看到你就站在那个游戏副本登入口。” 苏往生说:“我也没想到祝双双也跟着来了,竟然不在游戏基地多待几天。” 副本很危险,重伤或死亡的概率很高,一般人都会拖到最后一天。 “既然注定要下副本,逃避有用吗?” 祝双双说:“我一个没有积分的新手,这几天在游戏基地也必然是依赖别人而活,不如跟熟悉的你们一起早点适应这里的生存法则,或许能获得生存技能。” 苏往生笑道:“行呀,有骨气的姑娘。” 他们这边正说着话,另一边一个胖子啐了一口,“晦气!” “一个二级副本竟然遇到三个新人,还是傻的。” 这个看着有点呆的少年,在游戏大厅他就觉得脑子有问题,竟然说在游戏里咸鱼活下去,他当这索命游戏是过家家吗! 他越想越气,“你们可以直接进副本,但你们先搞清楚状况好吧,新人先去一级副本,来二级这么难的副本,不是害我们吗?” 他一个同伴拉住他,笑得有点恶劣,“别生气,他们来也好,每个副本都有死亡名额嘛。” 刚进游戏,三人就感受到了老玩家的恶意,明白了这里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状态。 现实世界里的和谐友爱并不存在。 所幸,并不是所有老玩家都这样。 一共12个人进入游戏,原本站在光屏前的10个人,以及刚进游戏大厅的苏往生和祝双双。 除了他们3个新手玩家,另外9个老玩家好像也不是一伙的,站成了两队。 另一边的风衣男说:“解密型副本重要的是搜集线索,新人玩家不一定比老玩家差。” 他看了那边五人一眼,说:“这种副本就是要合作,共享线索,不然五天无法揭秘我们都得死。” 他身边的直发女人点头,“说的对,刚才这两个新手玩家说的话都是有有效信息的。” 嘲讽他们的胖子似乎对这俩人有点敬畏,他还是忍不住说:“那中间那个呆少年呢?在游戏大厅你们都听到他说什么了吧!” 直发女人问宁宿:“小朋友,你有什么发现吗?” 他们12人进入游戏的落脚点,都在村镇前面不远处地势较高的公路边,站在这里正好能看清村庄全貌。 副本里此时是上午八点多,并不炽热的暖黄色阳光洒满整个小镇,一座座漂亮的房子闪着细碎的光。 宁宿扫了一眼周边,视线最终落在这些小房子上,一板一眼认真道:“这个村很有钱。” “……” “你在说什么废话!”胖子嗤笑一声,看向他们队伍里那个一直沉默的黑袍男人。 黑袍男人扫视了他们一眼,带着四人率先走进村子。 祝双双怕宁宿介意,见他脸上有点失落的样子,问他:“宁宿,你在想什么?” 宁宿:“抱大腿躺赢的期望落空了。” 祝双双:“……” 就,这一点也不像车上那个抚摸诡异女司机脸,让她差点母爱变质的少年。 刚才替他们说话的那一对男女走过来,直发女生说:“你们好,我叫陈晴,这是我哥哥陈天。” 祝双双开口把他们三个简短介绍了一下。 陈晴说:“你们别介意,那两个男人可能是觉得巴结上银桦社团了,才那么嘚瑟。” 苏往生说:“银桦社团?那个排名第二的银桦社团?” 他们进游戏大厅时看到了社团排名。 陈晴点头,“银桦社团常年位居社团排行榜前三,霸占第一的季度也很多,体系庞大,高手如云,还是整个游戏基地最富有的社团,没有之一。” “他们五人中,那个一身黑袍的男人,就是银桦社团出名的大佬,他的武器是一条锁魂绳,是在一个地狱副本里获得的。” “锁魂绳能出其不意地锁住人的脖子,绳子锁住脖子本就很危险,他的锁魂绳还有个可怕的地方,锁魂绳锁住脖子五秒,魂魄就会被锁住,勾离体外。” “这一点在灵异副本里非常可怕。”陈天说:“我猜就是因为他的这一武器,银桦社团才让他来探秘这个第一次开启的灵异副本。” 苏往生和祝双双听得震惊又沉重。 他们再一次感受到,游戏和现实社会根本不是一个维度的世界。 尤其是祝双双,虽然她写过很多鬼怪剧本,但她从小生活在信仰科学的大环境里,锁魂绳什么的,在现实世界说出来根本没人信,游戏里却真实地存在了。 超出正常范畴,普通人根本无法抵抗。 他们沉默地看向以黑袍为中心,越走越远的人群。 胖子在黑袍面前点头哈腰,走到村门口时,一条黑狗正在路中央,胖子上前一脚把黑狗给黑袍踹到一边。 没想到,黑狗被踹出后,猛地冲上前咬住了胖子的腿,在同伴的帮助下,胖子才救出自己的腿。 祝双双低声笑了出来,心情忽然不再沉重了,她对兄妹两人说:“谢谢。” “不用客气。”陈晴看向他们三人,提议道:“我们每天晚上睡前一起共享线索?” 这是发出合作邀请了,他们三个新人当然不会拒绝。 等两人离开后,苏往生和祝双双看到宁宿正微垂着头,脸色看起来有点苍白。 祝双双担心他被锁魂绳震到了,小声跟问他,“怎么了?” 宁宿说:“好累,都来这么富有的村子了,还不去吃东西吗?” “……” 感情你下这个副本是为了吃东西? 上灵车前,你不是被撑死的吗? 苏往生无奈,“那我们进村吧。” “唉好!” 陈天陈晴他们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个望远镜,正在讨论着什么,三人没打扰他们,悄声向村子里走。 走了一段后,祝双双对宁宿说:“我还没正式跟你道谢。” 在灵车上时,如果不是宁宿跳出来,去摸司机脸的就是她。 祝双双面对那司机时,打心底深处恐惧抵触,她预感一向准,一定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宁宿想了想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我是真的嫌你吵才过去的。” 祝双双:“……” “那我还得给你道歉。” 宁宿又看向她,那张脸上没什么明显表情,可祝双双就是看出一种“你怎么这么多事”的困惑。 “我在车上回头向你求助,没想到把你拉入到他们的敌对面了。” 祝双双非常真诚又坦率地说:“我体力和攻击力确实不高,但我以后不会再像车里那样拖累你们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在灵车上,宁宿是唯一站在她面前的人,祝双双莫名觉得和宁宿在一起很有安全感。 即便他看着也很弱小,还个被撑死还时刻想着吃的。 这也是她毫不犹豫进入这个副本的原因之一。 她也知道,在危险的副本里,这两个男生不一定想带她一个新手女生。 祝双双不想让他们觉得,自己是个一点用处都没有,死皮赖脸来蹭飞的人。 她说:“我的魅力值和敏感度很高,尤其是敏感度有98分,应该多少有点用吧。” 宁宿对魅力和敏感度没那么感兴趣,因为那个系统9277大喊警报后就消失了,他也不知道自己那些是多少,个人系统里只有通用面板。 他问:“你说你体力不高,是多少啊?” 祝双双有点不好意思,“58,差两分及格,我确实是个不爱锻炼的宅女。” 宁宿:“。” 宁宿:“说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祝双双:“?” 苏往生倒是对这个敏感度很感兴趣。 “这个游戏里到处充斥着危险和恐惧,敏感度可能就是感知或预感这些的,98,在整个游戏里应该也是少有的,双双以后可能会成为厉害的通灵师之类的。” 怕鬼的祝双双:“?” “不用了谢谢。” 苏往生笑了一声,“别怕,小道士会抓鬼。” “……” 要是现实生活中听到这句话,祝双双可能要骂人,在这里听起来竟然有点安全感。 苏往生又笑了一声,他没打算占小姑娘便宜,她说了一个自己的数据,他也说了一个,“体力差也没事,我体力值86,优秀了。” 宁宿听出了这俩人的意思,他统共就两个知道的,就跟着苏往生说:“我体力值32。” “……” 过了几秒中,苏往生有点强硬地转移话题,“体力值和攻击力放在一起,这俩看起来很相关啊。” 祝双双摇头,“不一定,敏捷和敏感度排在一起,我敏捷却不高。” 三个人又讨论了一番数据,苏往生忽然叹了口气。 “那个黑袍多厉害不用说了,胖子看起来有点怕陈天陈晴,他们也是老玩家,应该也有什么厉害的武器或技能,而我们还在研究数据到底是什么意思。” “……” 祝双双:“别泄气,虽然我们还没搞懂数据,但是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 三个臭皮匠继续向前走。 搞不懂数据,就,先放弃。 在靠近村口的时候,他们听到一阵车喇叭声。 “这是一队婚车?”祝双双回头看到一排豪车,豪车上装满漂亮的鲜花,上面还贴了“囍”字。 第一辆车后面车窗探出一个长相普通的男人,“嗨,你们是来槐杨村玩的吗?欢迎欢迎。” 男人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脸上自带善意,非常热情,“今天正好我们结婚,欢迎你们来吃喜酒啊。” 苏往生和祝双双很谨慎,他们第一次进副本,每一步都很小心,觉得处处都是死亡邀约,不敢随意答应下什么。 宁宿歪头:“唉好!恭喜你们。” “……” 对于一个进副本就是想吃东西的人来说,喜酒的诱惑确实是大了些。 新郎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更明媚了。 一个穿着婚纱,非常漂亮的女生也探头过来,显然她就是新娘。 她也非常热情,“进了村子还有一段路要走,别在外面晒了,后面车里还有位置。” 车队是从他们后面来的,经过陈天陈晴等四人,那四人都没上车,他们怎么敢。 宁宿弯眼:“唉好!谢谢你们。” “……” 宁宿在热情新郎的指引下上了一辆车,祝双双和苏往生只好跟上。 苏往生上车前,垂眸看了一眼。 现在是早上九点左右,明亮的阳光落地上,斜照出一队车和探出窗之人的影子。 苏往生放心了些,在祝双双之后上车。 远远地看着他们上车后,陈晴说:“为什么车队没在我们面前停,在他们面前停了,还把他们带走了?” “不用管。”陈天说:“他们从另一条路径搜集线索是好事。” 他放下望远镜,拿起刚画好的地图,对他们身后的两人说:“这种区域固定且小的副本里,第一件事就是绘制地图。” “地图将成为重要社团资源,而且有地图指引,能更清楚地搜集线索,在游戏高潮时也能帮我们逃命。” 那两人连忙点头。 陈天看着地图忽然皱起眉毛,许久没说话。 陈晴问:“哥,怎么了?” 陈天敛眉说:“这个村庄通向外面的只有这一条路,交通不算发达。” “周围两座山没有开垦挖采过的痕迹,周围也没有其他矿产开采过的痕迹,山上树木很普通。” “村里没有特色农业,没有旅游开发,没有大工厂。” 他后面的男人发出了疑惑的“啊”声,显然没明白。 作为陈天的龙凤胎妹妹,陈晴听懂了,她说:“刚才我们问那个叫宁宿的呆少年有什么发现,他说这个村子很有钱。” 确实很有钱,这个村里家家户户小别墅,进出村子的都是豪车。 另一队人觉得宁宿说的是没有意义的屁话,嘲讽一句就走了。 “可是,条件这样的村子为什么很有钱?他们的钱从哪里来的?” 那人一愣。 陈晴说:“这种矛盾的地方,很可能是一个关键突破口。” 陈天打量着地图,若有所思,“我们刚才问那个呆少年时,他真是毫无意义地随口一说吗?” 第5章 鬼畜 婚车队里,最前面一辆车坐的是新娘和新郎,后面一辆车坐的是伴娘。 伴娘只有一个,坐在副驾上,三人就挤上了这辆车。 “打扰你们了。”祝双双一上车就对司机和伴娘说。 伴娘和新娘新郎一样热情,“打扰什么呀,大喜的日子,越热闹越好。” “而且啊。”伴娘弯眼一笑,声音放缓,“我们槐杨村一向热情好客。” 祝双双和伴娘都是女生,年龄没差多少,她主动负责和伴娘聊天,想办法从伴娘那里套些消息。 “婚车是从外面来的,是去接新娘子了吧,新娘子不是槐杨村人吗?伴娘小姐姐又是槐杨村人唉。” 苏往生诧异地看了一眼祝双双,放心地看向车外,观察这个村子。 伴娘笑了笑,“对,新娘是外地人,家太远了,好朋友不方便过来,我这个新郎官的表妹就给她当伴娘了。” 祝双双:“那感情好。” 祝双双和伴娘聊得很愉快,车子在村里开得也很顺畅,一路上没出什么意外。 苏往生一直透过车窗观察着这个村子。 除了看到婚庆用品店和丧葬店开在对面外,没觉出其他异常。 和他在外面高处公路感觉到的不一样,这是一个富裕祥和的村子。 道路宽阔整洁,路边种着郁郁葱葱的树木和漂亮的鲜花,树后是一座座小别墅。 路上常见悠闲散步的老人,以及欢快蹦跳的孩子,阳光洒在他们身上,脸上尽是真实的满足和开心。 苏往生收回视线,疑惑地皱了皱眉。 车子拐了个弯,进入另一条路。 跟伴娘聊天的祝双双忽然大口喘气,脸色变得惨白。 不只是她,苏往生注意到,一直懒懒趴在另一个车窗向外看的宁宿,脊背一点点挺直,紧绷了起来。 他立即向那扇车窗外看去。 这条路上很多商铺,小村子里没那么多讲究,其中一个屠宰场也在这里,此时正有人推着两只刚杀好处理过的猪向外走。 苏往生向里面看了一眼,屠宰场很大,里面待宰的牛羊猪鸡鸭鹅都有,应该是供应了整个村子的肉类。 见车里三个人都在看屠宰场,伴娘说:“今年屠宰场很忙,我们喜酒就定了好多肉,流水席管够。” 宁宿立即转头,眼里泛着微光,“太好了。” “……” 感情你刚才突然那么认真是想吃肉了? 车子又开了一会儿,停在一个大教堂前,这里聚了很多人。 三人紧跟着伴娘下车。 男方家长招呼着大家:“快进去吧。” 众人走进教堂,三人慢一步在教堂外的墙角互换信息。 苏往生问:“除了婚庆店和丧葬店开在对面,很不讲究外,我没发现其他线索,你们呢?” 祝双双:“这个村子里的人真的很热情很好,新郎和新娘很恩爱,新娘是外地嫁过来的……怎么感觉和灵异乡村的设定很不符呢。” “哦,对了,我在屠宰场那里,莫名非常难受压抑。” 苏往生说:“你敏感度高,很难受说明那里有问题。” 祝双双:“那是屠宰场,每天不知道杀生有多少,难受也正常?” 苏往生:“屠宰场和副本名《鬼畜》听起来有关联,再加上你的异常,应该是个突破口。” 两人说了一会儿,没听到宁宿出声,转头一看宁宿正抬头向教堂里看,那里正有人发喜糖。 “……” 苏往生想到路过屠宰场时,宁宿也有点异常,但又像是馋肉的样子,他没抱什么希望地问:“刚才经过屠宰场时有什么发现吗?” 宁宿:“有。” 两人立即盯住他。 “我在屠宰场的一间房间里看到了东西。”宁宿说。 屠宰场里有好几间房,不知道是冷藏室还是储藏室,经过屠宰场时能看到的两间房都背阴,就算敞着门,当时看过去也很阴暗。 “好像是一个小孩。”少年说完眉毛很轻地皱了一下,“太黯淡了,我有点不确定是不是小孩,因为他像是四肢趴在地上的,和猫狗一样。” 汽车进入村子时,车速变慢了很多,但经过屠宰场门口也就是一两秒的时间。 斜对着大门的一个边角房间,窗户紧闭,商铺常见的下拉门收了起来,房间半明半暗。 在那一两秒间,宁宿在阴暗不定的房间里,看到有什么爬到门口,眼睛凝出的光在昏暗中直勾勾地盯着他。 那两小团光,亮度还并不一样,一深一浅。 即便宁宿视力超出常人的好,一时也不确定,那是否是一个孩子。 如果是一个孩子,看体型绝不止三岁,怎么不是走路,而是在地上爬? 而且两只眼睛明显不一样。 听了宁宿的话,想像力丰富的祝双双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再联想经过屠宰场时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她整个人都不好了。 这是他们在富足阳光小村子里,发现的唯一一处阴暗,苏往生问:“这么重要的发现,你刚才怎么不说?” 宁宿认真地疑惑,“之前你没问我啊。” “……” 好的,他懂了。 必须戳一下,才会吱一声。 苏往生按了按太阳穴,说:“基本可以确定那个屠宰场不正常,那我们找个时间去探一探。” “好。”祝双双说。 经常有观众吐槽恐怖电影的主角,有作死的好奇心,明知危险还要去打开某扇门。 祝双双作为一个编剧,也经常吐槽这些评论,要是主角不作死,他们怎么看到接下来的恐怖故事。 她的吐槽仅限于影视剧里,在现实她早跑了。 没想到啊,“终有一天”系列。 她为了命也要作死了,不作死就得死。 他们刚说完,其他玩家陆陆续续来了。 这个村子很小,村民都沾亲带故的,一家结婚就是村里的大事,玩家进村后,都被村民引到这里了。 见教堂之前,两个小队简单地交流了一下线索。 陈晴说:“双双一开始说的对,这个村子真的不像那种灵异村庄。” “我之前下过一个灵异村庄的副本,小村子落后贫穷,整个村子灰沉沉的看着很压抑,结婚时新娘穿的是渗人的红嫁衣。” “这村子太阳光安逸了,新娘结婚也是穿白纱进教堂,是不是我们推断错误,这个副本不是那种中式恐怖的灵异山村类型?” 苏往生暂时没跟他们说屠宰场的事,“不一定,我们先看看再说。” 宁宿竟然主动一次了:“走吧,该进教堂了。” 等走进大门,宁宿直奔院子里发喜糖的人,他们这才知道为什么他竟这么主动了。 糖果快发没了。 “……” 宁宿拿了糖,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很多。 一人六颗糖,苏往生把自己那六颗糖放到了宁宿白t的兜里。 祝双双也放了进去,兜就满了。 宁宿微呆的脸凝出惊讶的神情,似乎他们把糖果给他,是件多大的事。 “吃吧,我不爱吃糖。”祝双双说。 “谢谢。”宁宿心满意足。 他剥了一颗糖放进嘴里,咔嚓咔嚓两下把糖嚼碎咽了下去。 “……”苏往生听得牙疼,“你牙真好。” 旁边的陈天捏了捏手里的水果硬糖,若有所思地看向宁宿。 其他人没多想,在村民的引导下,在教堂里落座。 玩家们很戒备,他们专门被带来参加婚礼,很有可能会发生点什么。 出乎他们的意料,教堂仪式很快也很平和地结束了。 更意外的是,村民说明天婚礼继续,让他们在村子里住一晚,明天再参加。 “好奇怪,怎么婚礼还分两天?”祝双双说。 苏往生说:“确实,这个婚礼不太正常,明天可能会发生什么。” 吃喜酒时,两人就这场婚礼讨论了一番,好久没见宁宿出声,他们转头一看,宁宿在啃第四个肘子,从未有过的认真。 “……” 他们真的相信,他是撑死的了。 吃完喜酒,热情的村民给他们分配房间。 其他玩家都严肃以待,紧张地等待着npc的分配,白天太平静了,晚上应该会发生点什么,被分在哪里很重要。 宁宿上前,走到村民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大哥,我能住那个爬满凌霄花的房子吗?” 祝双双:“……” 原来进游戏时,连房子都看好了。 苏往生也一脸无奈,有时候他觉得宁宿不爱理人,像个社恐,有时候又觉得他有社交牛逼症。 “行啊。”村民大哥很好说话,也善良诚实得不像是灵异副本npc,“不过,我要跟你说,那套房子死过人,你要是不怕就去住吧。” “唉好!” 一个纯灵异副本里,死过人的房子没人想住,但要是解密副本又不一样了,死过人的房间很有可能藏着线索。 胖子不满:“凭什么他能选,我也要住那套!” 村民脸色有点冷了,“行,你们都去住那套房子吧。” 村里不缺地,建的别墅房间多,十二个人挤挤倒也能住下。 村民把他们带到宁宿说的那套房子。 这是一套三层地上加一层地下的别墅,正如宁宿所说,篱笆和墙上爬满凌霄花。 这凌霄花和常见的不一样,叶片翠绿到发黑,而花朵猩红,像是凝出的鲜血。 他们到这里时,已经是下午,背靠橙红的夕阳,朵朵血色鲜花在微风中小幅晃动,像是兴奋涌动的鲜血,带着令人恐怖的气息,连空气中的花香都带了点腥气。 12个人小心走进别墅。 听说他们要住,热情的村民已经帮他们收拾过了,看到客厅明亮温暖的灯光,众人心里松了一口气。 陈天说:“安全起见,两三个人睡一间吧?” 见黑袍没反对,他们这边便开始分配。 同为女生的祝双双和陈晴睡一间,宁宿自然就和苏往生睡一间了。 选好房间,他们即准备各自回房查找线索。 原本说晚上要交流信息的,教堂外交流过后没其他发现,大家便各自回房。 各自散开时,有人明显比较烦躁,一天要过去了,他们还一点头绪都没有。 黑袍那边也一样,胖子说:“平静得让人发慌,怎么不发生点大事,死个人呢?” 他话说的不好听,但有时候死人确实能带出线索。 宁宿没管别人怎么想的,抱着村民给的被子就上楼了,发现还能洗热水澡,更加满意。 苏往生在这个凶宅里,却没他这么淡定,见宁宿要去洗澡,他打量着这个浴室,说:“水招阴,浴室是鬼最喜欢的场所。” 不知道是不是很久没住人没人管的原因,浴室里的灯光很黯,一闪一晃地照亮浴室的同时,也给浴室添了暗黄惨淡的氛围。 他看了看镜子和马桶,又看向花洒,“你说,会不会花洒一打开,冲出的是红色的人血?” 宁宿听到他的话,眼睛亮了亮,又抿唇绷住嘴角,“你想的美。” 苏往生:“?” 苏往生怀疑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出了问题,而此时宁宿已经进去洗澡了。 苏往生只好认命地在房间里查找线索。 这间房应该是个客卧,有挺大一张床和洗手间,但没什么主人留下的线索。 搜了一晚上,没收获。 村子和城市不一样,夜里寂静无声。 想到这是一座凶宅,准备入睡时,苏往生心里又开始发怵,难以控制地想象,这张大床上是否躺过死人。 他想问宁宿怕不怕,见他已经平躺好,把薄又软的被子拉到脖子下,“可惜,只能住五天。” “……” 苏往生一点害怕的情绪都没了,这一晚,他大概是正常玩家中最早睡着的。 越来越浓的夜色笼罩了槐杨村。 夜色中的黑有如实质,在风中起起伏伏,鼓动出似人非人的形状。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浓稠粘腻的夜色里凄厉挣扎,却永世无法挣脱出来。 宁宿眉头微蹙,呼吸越来越艰难。 感觉有什么东西趴在他的胸口,正一动不动地在黑夜中盯着他。 宁宿猛地睁开眼。 房间里很黑,黑得连月光都透不进来。 胸口上没什么东西,周围安安静静。 宁宿耳朵动了动,忽然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 他这一跳出其不意,更出其不意地一下跳了三米远。 洗手间发出一阵忙乱的窸窸窣窣声,宁宿半步走到洗手间门前,声音顿时消失了。 别墅走廊外的灯都亮着,就着走廊里从门底缝隙透进来的一缕光,宁宿看到了浴室门外不远处的一颗眼珠。 大大的眼珠干干净净,没有一点血迹,静静地看着宁宿。 宁宿转身看向睡着的苏往生,在浓稠的黑暗中,多用了几秒才看清他闭合的眼皮上有凸起,确定这眼珠不是他的。 宁宿转回头再看向那颗眼球时,黑暗中,有一只小手一点点从浴室伸出来。 那是一只小孩的手,整个手是死灰色,短短小小的指甲隐隐是紫黑色,一点点向前爬,终于马上要碰到那颗眼球。 宁宿轻松抬脚踩住那只小手。 “……” 第6章 鬼畜 苏往生醒来时,太阳已经出来了。 明媚的阳光从窗口照进来,窗外的鸟叫声清脆悦耳。 大大的窗台上,少年身体半隐在白窗纱里,迎着阳光探身去摘长到窗口的凌霄花。 细白的手指和馥郁红色的花瓣形成明艳的对比,手指指骨凸起,牵着纹路清晰的紫色血管,有油画的色泽,又有水墨画的美感。 苏往生一时恍惚,忘了自己是在一个随时可能失去性命的恐怖副本,而是在一个美好的度假村。 他从床上起来,看到宁宿已经把自己的被子板板正正叠好,“我竟然睡得这么香,看来昨晚很安静,别墅里没发生什么事。” 他听到宁宿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苏往生走到窗前,看到宁宿正向嘴巴里塞凌霄花。 这个别墅的凌霄花都是血一样的颜色,宁宿垂着又长又黑的睫毛吃花,浓红的花汁染红了他浅色的唇,映衬得他皮肤雪一样的白。 这一幕旖丽又诡异,苏往生心里一跳,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他稳了稳心神,问:“喜欢这套房子是因为这些凌霄花?” 宁宿“唔”了一声,用手擦了下嘴,雪白的手背上一抹血红的花汁,他说:“我喜欢凌霄花。” “为什么?” “我变……我长大的地方好多凌霄花,人生关键的时候都有凌霄花。” 苏往生点头,视线瞥到宁宿睡衣口袋里有一个圆形凸起。 热情又贴心的村民不仅给他们打扫了房间,还给他们准备了换洗的睡衣。 睡衣几乎和宁宿白天换穿的白t一模一样,上面有个兜。 苏往生笑道:“睡觉都不忘在兜里放一颗糖啊。” 宁宿眨了下眼。 苏往生贴到窗口,伸手要给宁宿摘凌霄花,看到自己的手猛地顿住。 宁宿跟着看过去。 在灵车上,苏往生拍过他的肩膀,他对苏往生的长指甲印象很深刻。 而此时他的长指甲全被啃掉了。 是的,啃掉了,啃得歪歪扭扭,贴近指肉。 宁宿立即:“不是我啃的!” “我吃爪子喜欢无骨去甲的。” 苏往生:“?” 一般人不会这么说吧?他一点也没向宁宿身上想。 苏往生脸色凝重,“当然不是你,指甲和头发积聚人的阳气,是某些阴物最喜欢的。” 他一夜好眠,还以为昨晚什么都没发生。 一想到昨晚有个鬼蹲在自己床边,啃食自己指甲,他就后怕得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啊”宁宿放心了,他拍了拍自己的兜,“你放心,我替你报仇了。” 苏往生:“?” 他终于察觉有什么不对劲,问他:“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问了宁宿就认真回答,把小鬼的事跟他说了,“他被我踩住后就消失了,他吃你指甲我抢他眼珠。” 宁宿从兜里把眼珠拿出来,“这个鬼是个笨蛋胆小鬼,慌张逃跑还能把自己的眼珠跑掉。” 苏往生:“???” 槽多无口,苏往生一时竟不知从哪儿说起。 祝双双和陈晴一起从三楼下来,女生的友情来得很快,一起睡了一觉后,两人亲近了很多,手挽手一起下楼。 她看上去心情不错,可能是有什么发现。 在阵阵狗叫声中,宁宿正坐在餐桌中间吃得香,而苏往生有点恍惚,祝双双坐到他身边,问他:“怎么了?” 苏往生捏了捏鼻梁,“一言难尽。” 他转而问她们:“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祝双双看了陈晴一眼,等陈天他们到了,就由祝双双开口:“我们在房间里发现了一张合照,并知道了这里的女主人的名字是殷岱君。” 祝双双和陈晴是这个副本里唯二的女玩家,就连黑袍也让出最好的房间给她们,就是主卧。 “可惜,没有其他线索。” 陈天喝了一杯水,说:“村民专门告诉我们这座别墅死过人,又在别墅发现了女主人叫殷岱君,她有没有可能是这个副本的界主?” “界主?”苏往生疑惑开口。 “或者在这个副本,具体说是鬼主。”陈晴开口给他们普及游戏知识。 “求生游戏里有两大类游戏,其中一类能自成一个完整世界,尤其是村庄这种小而封闭的小世界,这种副本世界一般是由一个boss衍生或掌控的,世界规则和npc都围着他运转。” “在不同背景的小世界里,衍生或掌控小世界的就是鬼主、妖主等,被玩家统称为界主。” “这类游戏一般都比较难,因为很多鬼主都有些恶趣味,但在解密型副本里找到鬼主,就是找到了关键突破口。” 进入游戏听到系统介绍,玩家就推测出这是一个有鬼主的世界,因而脸色都不太好看。 苏往生说:“一个名叫《鬼畜》的副本,鬼主是一个女人?” 两队人同时叹气,第二天了,他们只找了到些零碎的线索,还是杂乱无章毫无头绪的。 苏往生他们原本把突破口放在那个屠宰场,现在又发现了凶宅里有名字的女主人,引向了另一条线。 线索根本联系不到一起。 他们说着话时,银桦那边的人从楼上下来了。 他们下来时,餐桌上的人都在讨论,只有一个少年正心无旁贷地吃饭。 黑袍旁的瘦猴嗤笑了一声。 黑袍盯着那个少年皱了皱眉,他问瘦猴:“有没有觉得那个叫宁宿的少年有点眼熟?” “没有啊。”瘦猴又看了一眼,“他是个第一次进副本的新手,您是不是看错了?” “我不会看错,昨天就有这个感觉了。”黑袍肯定地说,但他一时想不明白这眼熟感从何而来。 见到他们,陈晴又主动把她们在主卧的发现说了一遍,毕竟她们能住主卧是黑袍默许的,黑袍必然也知道主卧应该比其他房间多线索。 黑袍一边吃包子,一边听她说,视线偶尔落在宁宿身上,皱眉思索。 瘦猴见他一直看宁宿,有点吃味,听到外面的狗叫,烦躁地说:“这狗一直瞎叫什么!真想打死它!” 他们刚一吃完饭,昨晚带他们来别墅的村民大哥又来了,“都吃好了?那我带你们去参加今天的婚礼。” 其他人站起来,瘦猴儿才说:“有点不对,胖子呢?” 众人一看,确实没看到昨天和瘦猴一起围着黑袍的胖子。 黑袍问:“胖子不是和你睡一屋吗?你问我们?” 所有人玩家并不是同一时刻下楼吃饭,一个两个陆陆续续的,有人没下来大家也没在意,可能是没起床或在洗漱。 瘦猴脸色难看,“我醒的时候他就不在房间了,我以为他早就下来或出去了。” 吃完饭胖子还没出现他才觉得有问题。 村民大哥非常热情,“别急,村里有监控,我去给你们调监控。” 祝双双小声吐槽,“灵异副本里还有监控呢,不愧是灵异村里少有的富村。” 有了村民大哥的热情帮助,玩家安心了一些,黑袍跟着村民大哥去掉监控的时候,他们就在别墅里找人。 10个人一起,别墅很快就被翻遍了,没有人。 这时黑袍和村民大哥,以及其他热心的村民都回来了。 瘦猴积极跟黑袍说:“胖子没在别墅。” “可是,”黑袍沉声说:“监控显示,昨晚没有人离开这座别墅。” 别墅瞬间变得异常安静,院子里的狗叫声显得更加响亮。 没人离开别墅,但别墅里各个角落都找遍了没有胖子,他在哪里? 一个200多斤的大男人,就在他们周围凭空消失了?在这个凶宅里。 一时众人心里都开始发毛。 黑袍皱眉说:“都想想胖子做了什么说了什么不一样的,搞清楚消失规则。” 宁宿举手,“昨晚他说太平静了,怎么不死个人。” “……” 见银桦那边四个人都看向宁宿,苏往生忙转移话题,“胖子在村口是不是踢了黑狗一脚?” 陈天好像想到什么,忽然拉开窗帘,看向院子里的那条黑狗,“黑狗嘴角有血,刚进入游戏时系统提示,槐杨村里众生平等,而胖子在村口无端就踹了黑狗一脚。” 众人看着对着他们狂吠的黑狗心里一寒。 狗嘴巴周围的黑毛上确实有粘腻的液体,尖锐的牙齿上血色很明显,带着森森的寒意。 这副本名字叫《鬼畜》,这黑狗会不会就是吃人的鬼畜生? “你是说,胖子被黑狗吃了?”祝双双惊道:“踹一脚就要被吃掉,这真的是平等吗?” 陈晴也不愿相信,声音有点发颤,“如果是这样,那我们喜宴上都吃了牛羊猪肉,不更严重?那怎么算?” 苏往生和祝双双同时看向吃肉最多的宁宿。 宁宿:“嗯?” 瘦猴儿:“不、不对……” “什么!”村民大哥大吼一声,“你们说这恶狗吃人?” “别生气,我们这就把这畜生拉去屠宰场宰了,正好晚上喜宴给你们做狗肉吃。” “不是,大哥,我们现在哪里还敢吃肉啊。”玩家们现在心里已经慌了,恨不得把吃的肉都吐出来,也没管村民要做什么。 由村民大哥带头,几个村民把那黑狗围了起来。 一个村民在院子里找到一个铁锹朝黑狗头上狠狠砸,黑狗吃痛狂躁地叫,叫声尖锐刺耳。 村民大哥找来一捆粗糙结实的麻绳,打结一个圆套,熟练地扔向黑狗狗头,套住黑狗脖子,把要冲向村民的黑狗向后拽倒。 另一个村民手里尖锐的铁叉插进狗肚子,黑狗发出凄厉的惨叫。 见它还在挣扎,一个村民搬起一块大石头砸向狗头,黑狗呜咽一声倒地,头上血流如注,再也没法动弹。 他们动作非常快速凌厉,玩家们刚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彻底把黑狗制服。 黑狗睁着湿漉漉的眼睛倒在地上看着他们,眼里光芒微弱,只能发出极小声的呜咽。 “我把这畜生拉去屠宰场!”村民大哥气冲冲地拽着绳子,把奄奄一息的黑狗拖走。 地上留下一条深红的血迹,黑狗的呜咽声越来越远,慢慢听不到。 “不,哪里不对。”瘦猴儿焦虑地抓住头发,“胖子踹的那只黑狗已经死了啊,是狗老公来复仇吗?” 众人立即看向他。 黑袍厉声道:“黑狗怎么死了?说清楚!” 瘦猴和胖子是同一辆灵车进入游戏的,他们在第一个副本卑微伏小充当孙子,靠着一个大佬通关。 后来知道那个大佬是银桦社团的,银桦社团会帮社员探路副本,教玩家怎么通关,还会给玩家发道具武器。 对于他们这种能力不突出的玩家来说,银桦社团简直是天堂。 可是作为游戏基地数一数二的大社团,银桦社团不是那么好进的,对玩家数据要求很高。 他们听说社团领导有推荐名额,见黑袍这个社团高层来这个游戏,就想着巴结他,试试能不能让他带进社团。 昨天胖子在村口踹了黑狗反被黑狗咬,腿受伤行动不便要人搀扶着,在寻找线索时,不仅没贡献,还耽误了别人。 黑袍不止一次地骂过胖子。 胖子也一肚子气,但他不敢说,一直讨好黑袍。 等在一个树林前发现那只黑狗,胖子就把气都撒在了黑狗身上,搬起一块石头就向黑狗砸去。 这段时间里在游戏里受到的气,和长时间的恐惧压抑,随时会死的压力,一股脑全泄出来了,他恶劣地笑着,拿着石头一下又一下地砸。 等他停下,地上黑狗的脑袋已经烂了。 听了瘦猴儿的话,众人神色凝重。 他们转动僵硬的大脑,重新思考这个问题。 “等下。”想像力丰富的编剧祝双双说:“监控显示没人离开别墅,胖子却消失了,而别墅里多了一只黑狗。” “系统提示槐杨村里终生平等,会不会是胖子仗着人类体力伤害了黑狗,他就在槐杨村规则下变成了黑狗?” 这听起来更平等。 现场一片死寂。 他们看着地上那条长长的血迹,想到黑狗被村民套着脖子拖拽出去时,看着他们的湿漉漉的狗眼,和无助的呜咽,众人头皮顿时发麻。 陈天:“快去屠宰场!” 第7章 鬼畜 好几个人立即向门外跑去。 如果他们赶紧过去,说不定还能救下胖子。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条人命。 只有瘦猴还站在原地,口里喃喃道:“我也,我也……” 几个玩家刚跑到门口,就遇到了刚才拖拽黑狗的村民大哥。 陈天问:“那黑狗呢?” 村民大哥说:“拉上屠宰场的车了啊。” 几人一急,抬脚就要走。 村民大哥伸胳膊拦住他们,“你们要干嘛,婚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陈天陈晴救人的心比黑袍他们还切,但他们不知道该怎么说,说那只黑狗是个人吗,npc村民会信? 陈天说:“我们不想吃狗肉,不想那只黑狗死。” 村民大哥笑了,“不是你们说黑狗吃人的吗,因为你们这么说,我们才替你们出气啊,怎么又不想那黑狗死了?” 村民大哥的笑是很正常的疑惑微笑,他的话却让几人心底发寒。 是啊,是他们冤枉指认黑狗吃人,村民才虐打可能是胖子的黑狗,把他送去屠宰场。 从一定程度上说,是他们害了胖子,想到黑狗最后看他们的眼神,几人脸色都不太好看。 尤其是陈天,听到村民的话脸色明显白了。 他是第一个猜测黑狗吃人的人。 这个村庄的人一直热情好客,脸上常带笑,此时村民大哥却收起了笑,非常严肃地说:“我们村有人结婚,你们不去祝福新人,而要去看一只畜生?” 进入游戏的玩家,都在灵车上被系统教育过遵守游戏规则,村民就是游戏npc,玩家知道反抗npc没什么好下场,一时进退两难。 就在这时,宁宿走到村民大哥身边,撕开虚假表象,直言:“不能吃人肉,人肉有毒。” “……” 村民大哥温柔地对他说:“当然,我们不吃人肉。” 他转身对玩家们说:“我跟你们保证,不会宰那只黑狗,你们快上车去参加婚礼吧。” 玩家们这才稍放心了些,没有冒险去违抗npc。 玩家陆陆续续上车。 黑袍要上车时,他的助手,同在银桦社团的玩家拉了一下他,指了指还在院子里喃喃自语,神情恍惚的瘦猴。 “废物!”黑袍嗤笑一声,“让人去喊他一声,不听话就再也不要管他了。” 他们坐在最后一辆车上,上车时车里还没其他人,助手皱眉说:“一晚上过去,有用的线索还不多,二级的解密本果然没那么简单。” “确实没那么简单。”黑袍抚摸着手里的锁魂绳说:“我刚才去看监控的时候,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我们入住别墅那天,监控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五年前。” 助手一愣,“五年前?是这个副本就设定发生在五年前,还是我们进入游戏落脚在槐杨村的五年前?” 黑袍笑了笑,长长的眼眸瞥向他,“你说呢?” 陈天陈晴坐在第一辆车上,一上车陈晴就说:“哥,你别放在心上,这事不怪你。” 陈天按了按疲惫的额头,“嗯”了一声。 陈晴皱眉说:“现在方向更摸不准了。” 陈天说:“现在线索越来越乱,我们还是回归最初的问题,从调查这个村子为什么有钱入手吧。” “祝双双和伴娘聊得挺好,你加入她,套套她是做什么工作的,还有新郎家是做什么的。” 陈晴:“好!” 宁宿、祝双双和苏往生坐在中间的一辆车上,一上车苏往生就把昨晚的事跟祝双双说了,祝双双听了同样恍惚。 她视线慢慢移到宁宿的口袋上,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那口袋里的圆球动了一下。 她揉了揉眼睛,确实看到圆球在动。 宁宿“啪”的拍了一巴掌口袋。 祝双双:“……” 她眼珠发疼,“你轻点,别拍爆了。” “这真是那个小鬼的眼球?”跑着跑着把眼睛跑掉了,这是什么鬼? 宁宿说:“马上就知道了,我猜昨晚浴室那个小鬼,就是我昨天在屠宰场看到的小孩。” 他们一样,都是会走路年纪的小孩,却在地上爬,和动物一样。 车队开向新郎家,再一次经过屠宰场,这次不只是宁宿他们三人注意,所有玩家都紧紧盯着屠宰场。 其他玩家是想看看那只黑狗在不在,以及这个屠宰场是怎么样的。 而宁宿在车子即将经过屠宰场时,慢慢睁开眼,目光精准地落在边角的那个阴暗房间里。 那个小孩又爬了过来,脸上只剩下一小团光,还是很浅淡的那一小簇。 宁宿嘴角微翘,拍了拍口袋里的眼珠。 车子在新郎家门外停下。 他们下车时,新郎和新娘正站在门口。 这对新人换了一身中式喜服,新娘头上纯金打造的凤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两人不经意对视时,脸上笑容甜蜜幸福,灿若朝阳。 新郎瞥见新娘裙摆沾了一点灰尘,半跪在地上给她一点点拍干净,又看向看新娘的脚,抬头问她:“累吗?我们还是穿平底鞋吧?” 新娘抿唇笑,“不要,婚礼上我就要穿漂亮的高跟鞋。” 新郎宠溺一笑,“好。” 他看着新娘的眼神很温柔,坦诚直白地跟新娘说:“我们这边有点封建,婚礼形式繁琐讲究,今天辛苦你了。” “说什么呢,这是我们的婚礼。”新娘抓着新郎的胳膊,娇俏一笑,“越讲究说明越在乎不是吗?我怎么会辛苦。” 新郎和新娘相视而笑,新娘脸上晕开一层薄红。 伴娘笑着说:“真是,又撒狗粮,受不了了,快进去吧,可以开始了。” 喜堂装饰得富丽堂皇,举目皆是喜庆的色彩,深红色的牡丹花正怒放,金色雕花烛台富贵祥瑞,大大的喜堂里站了很多人。 很快他们知道了新郎口中的封建繁琐是怎样的,以及新娘为什么辛苦。 这个村子的传统,男女结婚当天,男方亲人给女方送上红包,算是认下女方为这个家的人,女方收下亲人的红包,为对方磕一个头,认下男方长辈为自己的长辈。 新娘穿着一身红嫁衣,头顶沉甸甸的凤冠,端跪在一个又大又深的铜盆前。 第一个是新郎的父亲,他向铜盆里放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新娘立即磕了一个头。 婚礼主持人在一旁笑道:“新娘这个头磕得好,我听到声响了,在我们村磕头越响心越诚,对夫家越亲。” 新娘愣了一下,这个姑娘又结结实实给新郎父亲磕一个响头。 新郎父亲笑道:“好好好!” 原本有些紧张的新娘脸上露出一个放心的笑,她改口叫:“爸。” 新郎父亲笑了笑,没说话。 第二个是新郎母亲,依然给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给爸爸磕过响头,妈妈自然也不能差了,新娘又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其实磕了第一个响头后,后面都不能轻了。 这是新娘第一天来这个家,认亲的头,给谁的轻了都怕别人介意。 “嘭!”、“嘭!”、“嘭!”…… 男方亲戚很多,排着队一个个上来,不知什么时候,新娘的额头已经磕青了,动作显得有些吃力。 有一个亲戚上前扔下一个红包,新娘习惯性地磕了一个头。 起身时,发现那人竟没离开。 那个脸颊微胖带红的中年男人,轻飘飘又向铜盆里扔了一个红包,像是施舍,笑眯眯地俯视着新娘,“磕吧。” 新娘愣了一下,又磕了一个。 接着又是一个红包落下,又是一个头。 祝双双觉得又点过分了,头瞥到一边不想看那男人的嘴脸,这一瞥又让她看到了更过分的事。 不远处有几个人拿了厚厚一堆红包,把小面额的钱挨个塞进去,他们一人手拿几十上百个红包,依次向这边走来。 最前面的中年女人先过来,她笑着向铜盆里扔了一个。 已经有些头晕的新娘,磕下第一个头后,抬头看到她手里厚厚看起来有上百个的薄红包,以及她难以形容的笑,茫然地转头看向新郎。 新郎正担忧地看着她,焦急地站在那里,看到新娘的额头时,眼眶立即就红了。 他的眼里满满都是爱。 新娘见状对他安抚性地笑了一下,转回头咬牙,在每一个轻飘飘的红包落下时,磕一下响头。 “嘭!”、“嘭!”、“嘭!”……头磕地板的声音响在每个人耳边。 “太过分了吧!”祝双双见新娘额头都磕出血了,忍不住想上前,被苏往生用力拽住手腕。 祝双双咬着牙,听着那“嘭嘭嘭”声,恨恨地低下头。 她在一个繁荣的大城市长大,那里先进发达,思想开放。 她爸爸也教导过她,要尊重不同地区的习俗,可这……这不是侮辱人吗! 新娘不知道给这个亲戚磕到第几十个头时,额头的血迹已经很明显。 这喜堂布置得富丽喜庆,金色大气的“囍”字悬挂于正对门的红墙上,上百个雕金的烛台上,又粗又长的红蜡烛燃着明黄的光。 蜡烛越来越短,燃下红色蜡泪,和新娘额头上的血一样红,那血在抬头时滴入红艳的嫁衣。 有人换上新的粗红蜡烛,又一套,又是一套。 蜡烛不停歇的光照在喜堂一张张笑脸上,他们站在那里,看着喜堂中央唯一跪在地上的新娘,在新娘每磕下一个带血的头时,脸上就会露出灿烂的笑,会叫好一声,或鼓掌一下。 在“嘭嘭”声中,玩家们越来越沉默。 他们来到这个村子,这个村子里的人热情好客,每个村民脸上都带着笑。 这笑一开始让玩家们放松。 这一刻这些笑却让他们从心底发寒。 他们好像一直这么爱笑,还带着这样的笑看过什么? 在新娘不知道给第几个人磕完这种连续的头时,她顶着沉沉凤冠的头已经抬不起来了。 她的额头贴在黑色的地板上,额头的血被地板的黑色吸收。 喜堂里的叫好欢笑声也停了下来,渐渐安静。 好像没有亲人要上来了,玩家刚要松口气,外面门口停下两辆车,下来六个衣着考究的人。 喜堂重新响起热烈的鼓掌声和祝福声。 最前面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文质彬彬,他拄着拐杖走到新娘面前,向铜盆里放了一个厚厚的红包。 头杵在地上的新娘已经有些不清醒,但她耳朵隐隐听到红包落在盆里的声音,不再是轻飘飘的,这给了她一点微弱的希望。 她用尽全身的力气,直起身又磕了一个头。 那男人温和道:“拿着吧。” 新娘反应已经很慢,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男人是让她拿着红包。 她只想到这里,已经无力思考之前红包都放在盆里,为什么这个要拿到手里。 她伸着颤抖的手,把那个有明显不同的红包拿到手里。 主持人弯腰对她说:“这是新郎的干爹,你要叫什么呀?” 新娘恍惚着,声音低哑微弱地改口叫:“爸。” 中年男人笑了,他伸手落在新娘的额头上,温声道:“嗯,好孩子。” 感受到额头上温暖的温度,新娘不知道为什么鼻子一酸,莫名想哭。 她好像重新拥有了微弱的力量,在后面年纪差不多的女人上前给红包时,又磕下了一个头,同样拿起红包,在主持人的引导下,叫了一声“妈”。 女人同样回应了她,温柔地摸了摸她的脸,“以后就是一家人啦。” 这六个人都很温柔,因为他们的温柔,本已经抬不起头的新娘又颤抖着磕了六个头。 在给第六个人磕完最后一个头,历经四个小时,她终于晕了过去。 在她晕过去的瞬间,喜堂里年纪最大的老太太拍了一下腿,兴奋得满脸皱纹颤抖,张开没有牙的嘴大笑:“晕过去了!太好了!婚礼吉祥,以后一定会很顺!” 喜堂响起开心的笑声、祝福声和掌声,喜庆的唢呐应声而起。 祝双双和伴娘第一时间上去扶起新娘,陈晴看了一眼陈天,也走了过去。 新娘手里拿着两个厚重的红包,那红包颜色比一般红包要深。 在两个女生的搀扶中,新娘额头上的一滴血落在了上面。 苏往生盯着那个血红的红包,狠狠皱了下眉。 第8章 鬼畜 苏往生转头见宁宿正盯着地板看。 苏往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应该是新娘磕头的地方。 地板是黑色,新娘磕头磕出的血,在黑色中不甚明显,看不太清楚。 忽然,他看到宁宿抽了抽鼻子,“好熟悉的味道。” 苏往生:“?” 你是狗鼻子吗?这么多味道你都能闻到熟悉的味道? “客人们,喜宴准备好了,大家入座吧。”宁宿刚说完,村民大哥就过来了。 苏往生:“……” 原来这熟悉的味道,是喜宴的香气吗? 村民大哥来带他们去吃喜酒,立即去屠宰场看来又不能了。 看了这一场婚礼后,玩家们心情更复杂,脑袋更乱。 专门让他们参加婚礼,是有什么线索吗? 没想到婚礼会这么久,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一场婚礼后,不仅没获得任何有用线索,思绪还更乱了。 只剩下三天,解不了密他们都得死。 玩家们难以控制地烦躁。 只有一个人例外。 宁宿还有心情跟村民大哥闲聊呢。 村民大哥温柔地问宁宿:“累了吧,婚礼时间是有点长了哈。” “我累什么呀。”宁宿因为神情有些凝滞,很容易做出似笑非笑,让人琢磨不透的表情,“就是,我也没想到新郎官有这么多亲戚。” 村民大哥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他也上去给新娘子红包了。 “别看我们村现在人挺多,其实就五家姓,祖上就那么几家人,都沾亲带故的。” 宁宿探头看向他,“哪五家啊?” 少年脖颈纤长,上面的皮肤又细又薄,青紫色的蜿蜒血管清晰可见,探头绷紧时,隐隐可见黑色的物体在细细的血管中流动。 村民大哥不受控制地向他靠近,“王、李、赵、孙和吴。” “哦。”宁宿收回脑袋,板正地向前走。 村民大哥像是得了什么粘人症,一路都离不了宁宿,跟他说着各种话,因而宁宿比其他玩家落座晚。 这一张大桌就是给外来的客人准备的,桌上摆满丰盛的菜,肉类尤其多,中间还有一整只烤乳猪。 玩家们看到这些肉,又想到了黑狗,系统关于“众生平等”的提示又响在脑海里,盯着那只烤乳猪脑内已经发散到“这只乳猪会不会也是人”,一个个不淡定了起来。 尤其是瘦猴儿。 他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桌上丰盛的肉类又让他焦躁了起来。 这时候看到宁宿还能悠闲地跟村民大聊天就气,“你还有心情跟他闲聊呢,你到底知道不知道副本是真会死人的?能不能认真点啊!” 宁宿慢悠悠地坐下,看到他身边的黑袍,还没放弃抱大腿躺赢的梦想,为自己解释:“我没闲聊。” “难不成你在认真解密?你套出什么消息了?” “我套出这个村庄只有王、李、赵、孙、吴五家姓。” 瘦猴嗤笑:“呵,这是什么……” “闭嘴!别丢人现眼了!”黑袍冷声打断瘦猴,皱眉沉思。 瘦猴茫然,他确实没觉得这是什么有用的消息,有用在哪儿? 苏往生听了宁宿的话,对陈天说:“看来别墅死去的女人殷岱君,很大可能也是外地嫁过来的,那条线索就和这场婚礼对上了。” 陈天点头,“等陈晴和双双回来,看她们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祝双双和陈晴跟伴娘一起,把晕倒的新娘扶到婚房的床上。 村里的医生就在婚礼上,好像预料到这一出,随时准备着,此时正在给新娘处理额头的伤口。 三个女生站在一旁等待着。 站在伴娘身边的陈晴转头,正好对上侧头伴娘的脸,陈晴看愣了,喃喃地说:“小姐姐你长得真好看,不当明星可惜了。” 伴娘捂着嘴笑,“什么呀,我哪有那么好看?” 陈晴:“有的,小姐姐是做什么工作的?完全可以靠脸吃饭啊。” “我开了一家宠物店。”伴娘抿了抿唇,张开湿润红艳的唇,说:“偶尔也直播一下。” 听到“宠物店”,陈晴眼眸深了深,“我就说,这张脸不能浪费了。” 伴娘笑而不语。 这时新娘醒了,她刚醒就问:“我老公呢?我没影响婚礼吧?” 祝双双气冲冲道:“他们让你磕了上千个头,你还担心婚礼呢。” 新娘虚弱地笑笑,“他们不是针对我,之前我老公就跟我说过了,他们村就是有些封建习俗,我老公前女友就是因为八字不合,家里不同意,他们才分手的。” 祝双双不甘心地说:“你还说你老公,你晕倒你老公都没过来扶你,他真有那么爱你吗?” “他很爱我。”新娘倔强又肯定地说。 “他爱我,我也爱他,就算槐杨村规矩再多,我也会好好遵守,跟他在一起。”新娘看向窗外,说:“你不知道他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 新娘额头上包了一层红纱,唇上的口红也被咬掉了些,她眼里却满是光。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村子里,家里有五个孩子,我是最大的,不管我做什么,爸妈给我的关注都很少。” “我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因为没学历就只能去做一些低廉的工作,在酒店被客人欺负,还要在经理的压迫下,弯腰给客人道歉。” “我一直以为就该是这样的,直到有一次,我再次被逼着跟一个客人道歉时,我老公冲上来打了那个客人。” 新娘想到很久之前的事,脸上的笑依然甜蜜幸福。 “他告诉我不是这样,他说我值得被人放在心上爱。”新娘转头看向祝双双:“他就是这样做的,他带我去游乐园,为我学做饭,给我报学习班和兴趣班。” “他不是那些客人只是想占我便宜,婚前甚至都没碰我,他尊重我爱我。” 祝双双看着她眼里的光,一时说不出话。 两个女生来到酒席上时,宁宿正绷着脸。 祝双双可是稀奇了,宁宿可从没这样过,一问才知道,是因为其他玩家不让他吃肉。 见其他人开始吃青菜,宁宿板着脸说:“既然不让吃肉为什么吃菜?众生平等,植物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还是说,变成植物比较美?” 吃菜的玩家:“……” 祝双双噗嗤一笑,在宁宿拿起刀叉霍霍向乳猪时,向他兜里塞了几颗糖。 是在教堂时发的喜糖,每个玩家六颗,吃完就没了。 宁宿疑惑地看向祝双双,祝双双说:“我昨晚跟陈晴要的。” 宁宿:“给我要的?” 祝双双笑:“当然啊。” 宁宿放下刀叉,垂眸盯着兜里的糖,他剥了颗糖放到嘴里,低声说了句“谢谢”。 陈天见他放弃吃肉放心了些,他看了一眼黑袍,说:“我们时间不多了,好在吃完喜酒应该就没有强制活动了,我就能自由探索。” 见黑袍没打断他的话,他说:“我们赶紧吃一点应付,边吃边听陈晴和双双讲打探到的消息,然后立即赶去屠宰场救胖子。” 村民大哥说不会宰黑狗,或许他们还能救下来。 大家没反对意见,匆匆吃了几口菜就赶往屠宰场。 正值阳春,天气暖和,处处是生机盎然的绿。 当玩家们踏进屠宰场时,却觉得有寒气从脚底窜进身体,连血液都要被冰冻。 屠宰场很大,人却很少。 不知道是不是都去参加婚礼了,这里看不到人影。 玩家们搓着胳膊和手,打量着这个屠宰场。 屠宰场和外面村子好像不是一个世界。 外面是郁郁葱葱的树木,万紫千红的鲜花,和一套套沐浴在阳光下的漂亮小别墅。 而屠宰场内颜色暗了阴了,处处灰白低沉黯淡,空地正中间的树都是枯的,无端让人压抑。 好几个架子上挂着刚剥了皮的猪羊牛,不远处有一个猪圈和牛圈,一只只动物黑漆漆的眼睛安静地盯着他们,宁静得不像是动物。 猪圈旁的墙上有一行醒目的红字。 红字像是用血写出的,血红的,歪歪扭扭,稚嫩的字迹:“屠宰场禁止杀人”。 有个玩家受不了,“这莫名的一句是什么意思?禁止杀人,那变成畜生就可以杀了是吗?” 没人回答他,大家都在认真仔细观察屠宰场,或在圈里寻找黑狗的踪迹。 “刺——刺啦——呲呲呲——” 安静之中,玩家们忽然听到一阵利器在石头上摩擦的刺耳声音。 心忽地一跳,猛地转头。 那是大斧头被人拖着在地上摩擦的声音。 斧头比一般的大很多,上面沾满血,看起来十分尖锐,在石头上留下深深的划痕。 斧头柄也比常见的长很多,握在一只粗糙的手上。 那是一只属于男人的有力粗壮的手。 男人穿着灰不拉几的短袖衬衫,外面围裙上层层血迹和油污,不同时间的血颜色深浅不一,密密麻麻渗进麻布围裙里。 男人一头到脖子的卷发,卷发上沾着粘腻的液体,半遮在脸上,让人看不清他的神色。 他一手拽着斧头,微垂着头向前走,肮脏又阴郁。 随着他的靠近,苏往生听到祝双双发出一阵急促又微弱的喘气,他向前一步站在祝双双身前。 那男人不是走向他们,而是朝牛圈里走。 在靠近他们时,玩家们闻到他身上浓郁的血腥气,混着说不清的腥臭,个个屏息警备。 只有陈天开口了,“请问,早上送到屠宰场的黑狗在哪里?” 男人走到牛圈前,没有看他们,声音嘶哑,“火化了。” “什么?”陈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其他玩家听到“火化”两个字,浑身发麻。 在一个屠宰场听到火化就不对,从进入这个屠宰场就觉得哪哪都不对。 反应最激烈的是瘦猴,他狂躁地上前,疯癫般地问:“不可能!他没死!你们一个屠宰场怎么能火化一只狗,你说——” 男人沉默着举起斧头,斧头尖在黯淡的日光下闪过一道光,骤然落下。 “咔嚓——” 赤红的鲜血喷涌而出。 圈前那只粗壮的牛,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男人砍下了头颅。 鲜血溅了瘦猴满脸,浓稠温热,他的脸上像是被泼了一盆红油漆,眼睛都有点睁不开。 他眨了眨眼,眼睫被鲜血黏住,眼里是血色世界。 他终于崩溃了。 “啊——啊啊啊——死了!我也得死……” 那男人斧头落地,背对着他们,伸手向左边一指,“怎么不能火化,那就是焚化炉。” 其他玩家顺着他的手向左边看去,一开始他们还没看出那个长筒炉是什么,原来是焚化炉。 伫立在周遭全是枯草的土地上,像是上个世纪的,陈旧掉漆,不知火化过多少个活生生的生物,周遭的暗沉如阴气的凝结。 那男人伸手向嘴里掏了掏,说:“有些畜生体内有病毒,不能吃,就得火化。” 屠宰场里只能听到瘦猴疯癫的尖叫,寂静又嘈杂。 几秒后,陈天上前抓住瘦猴的领口,“啪”得一巴掌打在他的脸上,“清醒点!快说你做了什么!” 在陈天接连三巴掌下,瘦猴终于能清醒说话,“我、我,胖子被黑狗咬住腿时,我踹了黑狗两脚。” 他咽了口唾沫,“胖子能砸死黑狗,少不了我帮他围堵。” 陈天:“那你和胖子一样用石头砸黑狗的脑袋了吗?” 瘦猴猛摇头。 陈天松了口气,“那或许还有救。” “我们得赶紧补救,众生平等……把狗代入人,至少不能让它曝尸荒野。” 陈天转头看向黑袍,“我们分两队,你们继续在屠宰场探查,我带瘦猴去打死黑狗的现场看看。” 苏往生看向脸色苍白,额头满是汗的祝双双,说:“让双双跟你们一起去,方便我们交流信息。” 陈天点头。 黑袍身边的助手也跟他们走了。 目送他们离开屠宰场,苏往生发现宁宿不见了,他忙转头看向角落那间漆黑的仓库。 少年的背影一晃而过。 最靠墙边这个小仓库,从外面看着就暗,进去之后更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宁宿一进屠宰场就注意到那个小孩又爬到门口看他了。 这次,完全隐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只眼睛的小孩没有逃。 那一只突兀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宁宿漆黑的眼眸,也在浓稠的黑暗中看向他,他说:“你是人,为什么要在地上爬?” 第9章 鬼畜 仓库漆黑寂静,隔绝了所有声音。 即便站在鬼小孩面前,宁宿也只能隐约看到模糊轮廓。 鬼小孩双手和双脚都支在地上,和外面圈里的动物没什么区别,仰着脑袋看着他。 右边黑黢黢的什么都没有,左边眼珠里凝结成这个仓库宁宿唯一能看到的光,光芒幽微。 他正直勾勾看着宁宿。 宁宿也在看着他,目光灼灼。 鬼小孩不说话,宁宿也不着急,他慢悠悠地把手伸进口袋里,那里装着小孩的另一只眼睛。 小孩还是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眼神没向口袋移动分毫。 宁宿嘴角微扬,从兜里掏出一颗糖果,于指尖冲着对面墙面一弹。 那颗裹着黑色气体的糖果,如一颗小炮弹,速度快得不可思议,小孩眼睛一闪,还没反应过来,糖果已经在墙上穿透了一个洞。 光线顺着那个洞照进来,正好落在小孩身上。 在那一秒,宁宿看到了小孩的样子。 小孩双手按在地上,正仰着头看他,他紫灰色的脸上只有一只眼睛,那只眼睛和一颗黑葡萄一样,浓黑圆溜。 右边的眼眶里黑黢黢的,看不到尽头的黑,里面像是藏着一个无边黑暗世界。 有眼珠和没有眼珠的两边脸,有微妙的不同,肤色亦或是哪里,一秒钟让人来不及思考。 小孩反应很快,光落在身上那一秒他就冲到黑暗中,速度快到不可思议。 更不可思议的是,他撞到了一双笔直的腿上。 宁宿低头看向他,心情愉悦,“小孩,在黑暗里你还想从我手中逃走?” 他拎着小孩后领把他拎起来,“不喜欢光喜欢待在黑暗里是吧?可以的,我也喜欢黑暗。” 宁宿拎着他,在黑暗中不知道坐到了什么上,把小孩放在地上,“站好。” 小孩第一次站,晃晃悠悠的,在宁宿手下像个晃动的不倒翁。 “脚掌全部贴到地上,和之前手贴在地上一样。” 几次尝试,小孩终于能歪歪扭扭站定。 宁宿满意松手,从兜里掏出小孩的眼珠,举起来做了一个危险的动作,“小孩,快告诉我槐杨村是怎么回事,不然我捏爆你的眼球。” “……” 站得有点扭曲的小孩,一只眼呆呆地看着他。 宁宿丝毫没有欺负小孩的不好意思,“快说!” 小孩沉默。 宁宿伸脚踢踢他的小脚,“快说,不说我打你了啊。” 几次威逼利诱,小孩始终不开口,只用一颗黑葡萄眼珠和和黑窟窿眼眶看他。 在宁宿准备要采取点特殊措施时,地上艰难站立的小孩忽然跳到了宁宿身上。 冰凉稚嫩的小手搂住宁宿的脖子,头埋在宁宿脖颈里,小狗一样轻轻舔了一下他的脖子。 宁宿微愣,他侧头看到小孩紫灰细腻的皮肤,细短的眉毛下,一个圆圆大大的骷髅黑窟窿,嘴巴又小又紫。 可恶啊,竟然卖萌撒娇。 祝双双和陈天他们一起,急匆匆赶到胖子砸死黑狗的地方。 听瘦猴说胖子砸烂了黑狗的头是一回事,亲眼看到又是另一种冲击,何况已经过去了一天。 祝双双忍着呕吐的冲动,视线从那一滩烂泥移到依然惨不忍睹的狗肚子上,愣了一下。 她带着不知名情绪,对瘦猴说:“怪不得你在别墅时说是狗老公报仇,原来这只黑狗怀崽了。” 共情能力强的她,已经开始想象怀崽的黑狗被虐杀时,该是怎样的绝望和悲伤,它的呜咽声一定不比别墅那只凄惨。 她的语气不算好,但瘦猴此时也顾不得,他眼巴巴地看着陈天。 在他要崩溃的时候,黑袍没有管他,是陈天在帮他,他现在把陈天当成了主心骨。 陈天检查了一遍,对瘦猴儿说:“你诚心跟黑狗道歉,然后亲手把它安葬了吧。” 瘦猴忙点头。 他们这边没什么发现,让瘦猴儿埋葬黑狗,他们立即赶回屠宰场。 屠宰场内,屠夫砍下牛头后,一手拿斧头,一手托着沉重的牛身向外走。 玩家们见他一只手就能拖动一只五六百斤的牛,心里对他的惧怕更深,在他抬脚时一个个退开给他让路。 屠夫把牛拖到地上那个脏兮兮的案板上,举起斧头一边砍牛,一边说:“屠宰场下午四点半关门。” 锋利的斧头“咔嚓咔嚓”砍断根根牛骨,鲜血溅在屠夫围裙上、下巴上、头发上,又从他下巴滴落到黄土地上。 玩家们知道他是要赶人的意思,不敢违逆他,只犹豫了一下就开始向外走。 苏往生立即向边角那个小仓促走,“宁宿!” 听到外面的叫声,宁宿脖子里的小孩猛地抬头,下一秒消失在宁宿身上。 这次宁宿没让他轻松逃走,他还想从小孩嘴里问出这个村子是怎么回事,那他就可以躺三天了。 在小孩消失的瞬间,宁宿闭眼竖耳,身形如鬼魅消失在原地。 黑暗中,宁宿追上小孩,手如一阵风抓向小孩的手腕。 白皙纤长骨节突出的手,穿透一只紫灰色的小手,如同穿透一层灰雾。 宁宿皱眉,立即尝试转抓他另一只手,这次却真实抓住了。 “宁宿!你在哪儿?没事吧!” 宁宿抬手一提溜,重量不对。 他抿了抿唇,向门口走去,“我在这里。” 苏往生看清宁宿时,他左手拿着一颗眼珠,右手拿一只小手。 苏往生:“……” 祝双双他们回屠宰场时,屠宰场的大门已经被铁链锁上了。 祝双双回别墅后立即来敲门,苏往生给她开门,她一眼看到宁宿正坐在窗台上吃凌霄花。 暖黄色的夕阳洒在他身上,细碎的光晕绕在他细软的头发上,他脊背挺直,吃花的动作慢条斯理。 祝双双却在这如画的一幕中,莫名看出了一种名为委屈的情绪。 喜宴上没让他吃肉,他就连青菜也没吃。 此时他就像坏人不给饭吃,只能找地方吃花吃草被虐待的孩子一样。 “……” 祝双双忙把刚从陈天他们那里搜罗来的糖果给他。 宁宿肉眼可见地心情好了不少。 祝双双和他一起坐在窗台上,看他一朵一朵地吃红色凌霄花,问他:“好吃吗?” 宁宿点了头下,“特饱肚,你吃一朵应该就饱了,要试试吗?” 那血色的凌霄花越看越诡异,花瓣里的汁液像是真的血一样,绿色的藤条里鼓动着红色的东西,看起来像是血管。 祝双双忙摇头,“我很饱,你吃吧。” 宁宿点头,又向嘴里塞了一朵。 显然吃花让他心情愉悦轻松,他晃了一下落在窗外的脚,问祝双双:“你写的那本丧尸剧本是什么样的啊?” “害,说是丧尸片,其实就是打着丧尸的旗号谈恋爱。”祝双双无奈地说:“没办法,现在市场就要甜宠剧。” 宁宿眼睛微微睁大了些,“恋爱?丧尸也可以谈恋爱吗?” “当然啊,丧尸以前也是人啊,而且能思考有意识的丧尸必然是还有人性的。” 祝双双双手撑在窗台上,抬头迎向暖暖的夕阳,“只要有人性,就一定会有爱。” 一阵风吹过,窗台四周的凌霄花涌出一层血浪。 宁宿“唔”了一声,眯了眯眼。 苏往生:“两位,别说什么情情爱爱了,快下来,陈天他们来了。” 昨晚留在别墅搜集线索,今晚必然不能浪费时间在别墅里,已经是第二天晚上,他们必须外出探查。 陈天陈晴来跟他们商量晚上的行动。 在这之前,他们简短地交流了一下消息。 陈天说:“我之前一直在想这个村子为什么这么有钱,没想到这个灵异村这么时髦,还有直播,直播确实能赚不少钱。” 陈晴接着他说:“那伴娘直播的是什么内容呢,而且她开宠物店这一点也值得注意。” “我们要把伴娘作为重点关注对象。” “新娘就更不用说了,她和殷岱君同为外嫁女,跟着她应该能查到殷岱君的死因,如果殷岱君是鬼主,那这局就解了。” 苏往生说:“还有屠宰场那个屠夫,也很有问题。” 陈天说:“所以,我们今晚就分三批各自跟着这三个人去探查。” “啊,今天也算新娘和新郎的新婚夜吧,要去听墙角吗?”祝双双说:“那宁宿一定不能去这边。” 宁宿:“?” 可以去的。 陈天想了想,“目前的情况看,新娘那边相对安全,那边有些奇怪讲究,双双和苏往生去吧。” 他已经知道,苏往生之前是个小道士。 “没问题。” 陈天又看向宁宿,目光别有深意,“宁宿和陈晴去跟踪屠夫,有问题吗?” 苏往生想到屠夫一斧头砍断牛头,以及单手拖拽牛身,说:“屠夫那边看起来最危险,他们两人去合适吗?” 陈天看向陈晴,陈晴解开脖子上灰色丝巾,甩开向头上一盖。 房间那个173的女生消失了。 “……” 好家伙,怪不得当时胖子那么敬畏这俩人,在某些时候隐身确实防不胜防,可怕得狠。 陈晴从灰丝巾里探出脑袋,“关键时刻能带一个人隐身,还有问题吗?” 宁宿眼睛亮晶晶的狂摇头。 陈天:“那我就带人去跟着伴娘,以及去查探她的宠物店。” 分工好后,几人天一黑就行动。 宁宿和陈晴来到屠宰场大门外。 屠宰场的门锁了,门是铁栏栅门,他们从门外能看到里面的场景。 和白天不同,白天屠宰场比外面暗沉很多,深夜里面却比外面明亮很多。 收工后,屠夫在屠宰场院子里升起两堆篝火,他正在冷白的月光下,收拾白森森带血的骨头。 应该下午那只牛的,他把骨头拼好,确认没少后,把骨头全部扔进了焚化炉的一个箱筒里。 不知道他做这件事的意义是什么。 接着,屠夫又用一根绳索托着一只活猪向焚化炉走,他把那只活猪塞进了焚化炉另一个箱筒。 陈晴脸色有点难看,胖子是不是也是这么被塞进焚化炉的? 焚化时,那屠夫在水井旁洗满是鲜血和碎肉油脂的头发,接着脱了衣服冲澡。 陈晴移开视线。 这段时间,宁宿又看向角落那个小仓库。 他一出现在屠宰场,小孩就出现了。 不知道是不是少了一只手的原因,小孩没再四肢着地,而是扶着门框站在门边,用一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或许是因为月光很明亮,小孩的那只眼睛也很亮,凝出一团白光。 屠夫应该是在等火化结束,他们也在等着。 陈晴的隐身丝巾有冷却时间,所以他们没有在一开始就用,而是偷偷蹲在门外一个墙角暗中观察着。 腿都蹲得麻木没知觉时,屠夫终于从焚化炉里取出骨灰。 他面无表情地等骨灰凉了,分别装进两个麻布袋里,系到腰带上,向门口走。 陈晴立即用丝巾遮住蹲在地上的两人。 开铁锁链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异常清晰响亮,屠夫从屠宰场出来,经过他们时,停住了。 陈晴盯着屠夫的军绿皮靴屏住呼吸,紧张得连呼吸声都不敢发出。 屠夫洗过之后,身上那种浓烈的鲜血和腥臭味道少了很多,但淡淡的血腥气一直都在,那是长期浸淫在血肉场挥散不去的。 屠夫抬脚向前走。 陈晴松了口气,在他稍微走远一点后,拽着不知道在看什么的宁宿跟上去。 屠夫在月光下慢慢走着,走过两条街,来到槐杨村村后的殡葬馆。 殡葬馆背靠大山,山上一棵棵槐树在夜晚静默如鬼影,衬得殡葬馆背面幽黑阴森。 宁宿和陈晴互看一眼,不明白屠夫带着两只畜生的骨灰来这里做什么。 陈天让瘦猴安葬那只被砸死的黑狗,难道屠夫也是要让这两只畜生和人一样安葬? 很快,他们就发现并不是这样。 屠夫深夜在殡葬馆做一件诡异的,完全无法理解的事。 第10章 鬼畜 槐杨村不大,只有这一个殡葬馆。 承包了村内所有的殡葬服务,包括化入殓、火化、入土等。 屠夫如入无人之境,自己用铁丝打开门锁,经过熟睡的工作人员,来到最里面一间房,如法炮制打开房门。 宁宿和陈晴慢他几步,悄声跟着,没敢进房间,只在门外观察。 这个房间三面都是陈列架,陈列架上放着很多骨灰盒,其中有两个显眼的红色骨灰盒。 屠夫打开那两个红色骨灰盒,把里面的骨灰分别倒入两个备用麻布袋里,把两只畜生的骨灰装进红色骨灰盒中。 两人都不明白,屠夫用畜生骨灰换人的骨灰是为了什么。 屠夫做完这些就退出来了。 两人继续跟着他,走到殡葬馆后的河边。 这是一条很宽的河,河面在月光下闪着细碎的光,蜿蜒至目光最远方,消失在浓稠的黑夜里。 屠夫坐在河边的春草上,解下腰间的麻布袋,把里面红色骨灰盒里的骨灰撒向宽阔的河面,骨灰被清澈的河水卷着,慢慢向东流。 屠夫背对他们,不紧不慢地向河里撒着骨灰。 陈晴稍稍松了口气,被屠夫行为搞得有些发麻的心脏稍微舒缓了些。 就在这时,屠夫忽然回过头。 在惨白的月光下,他的两只眼睛闪着诡异幽绿的光,裂口而笑,白森森的牙齿尖锐锋利,精准地看向他们。 “啊——!” 祝双双和苏往生最早到目的地。 他们参加婚礼时来过新郎家,熟门熟路地,一路很顺利没遇到什么事。 今天婚礼刚结束,这条路上还有未燃尽的红色鞭炮碎屑,以及几辆村外赶来参加婚礼之人的车。 祝双双看着那几辆车疑惑地皱了皱眉。 新郎家中式别墅的大门上,挂了两盏大红灯笼,红彤彤的灯笼里闪着橘红的光,照亮了周围缥缈夜色。 刚到这里,两人就看到八个男人抬着一个黑色的棺材正向别墅走。 两人具是一惊。 苏往生急忙上前,问刚从门里走出来的村民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造孽啊。”村民大哥叹了口气,“新婚当夜新娘突发心脏病死了。” “怎么会?”祝双双愣愣地说。 新娘甜蜜地跟她说着新郎多爱她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就在今天中午啊。 那个被无视被欺负,磕了上千个头,以为自己终于遇到幸福的姑娘就死了? “我不信,我要看一眼!”祝双双说:“怎么会突然死了呢?” “正在入殓,不要打扰死者。”村民大哥伸手拦住祝双双。 此时那八个人也把棺材抬进了别墅。 苏往生盯着那口黑棺材,脑袋里一会儿是新娘拿着血红红包的一幕,一会儿是宁宿盯着黑色地板的一幕,一会儿是祝双双在说新娘和新郎的故事。 有什么在他混沌的脑袋里即将破土而出。 对面别墅的屋顶上,助手对黑袍说:“新娘死了,这条最关键的线索断了。” 根据他们的分析,新娘是最关键的人物。 他们认定殷岱君就是鬼主,而新娘是殷岱君的现实影射,跟着新娘看她的经历就能破局。 新娘死了,她的死因可能就是殷岱君的死因,可是新娘死得猝不及防,他们可能来不及找出她的死因了。 显然,没人会傻到相信死因真是心脏病突发。 黑袍说:“那我们再创造一个新娘不就得了?” 助手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正跟村民大哥争执的祝双双。 女生肤色白皙,明眸皓齿,在灯笼下好看得发光。 黑袍说:“新娘说新郎前女友是因为八字和新郎不和,两人才分手的,这村子很可能是在用外嫁女做什么封建的事,她们的具体遭遇,有什么比玩家亲身参与能更清楚呢。” 助手明白了他的意思:“殷岱君和新娘长得都很漂亮,颜值可能也是备选原因之一,陈晴很不好惹,这个新手女生正合适。” “所以我们只要打听出村民想要什么生辰八字的女人,再把祝双双塑造成猎物,然后推出去?” 助手皱眉:“但是,我们只有三天多的时间,来得及吗?” 黑袍说:“来得及,或许我们只需要毁了新娘的尸体。” “他们想要的八字,或许是不一样的,但新娘的八字是确定的。” “新娘下午还活着,天一黑就出事了,我猜他们想用新娘做的事还没开始,如果这时毁掉或偷走新娘的尸体,他们不得紧急找一个代替者?” 助手恍然,笑道:“您真是太厉害了。” 黑袍:“立即准备,毁掉或偷出新娘尸体。” 苏往生抓着祝双双的胳膊快步往回走,“不能意气用事,我们得快点通知陈天陈晴她们。” 向回走时,他们又经过那几辆车,祝双双脚步停住了。 苏往生拉了她一把,“快点走,这不能耽误。” “等下。”祝双双抬起手,做了一个暂停的动作,她盯着那几辆车,说:“我有个想法。” 见祝双双神情认真,苏往生想到是她第一个提出黑狗就是胖子的,在某些时候,她脑袋里装满奇奇怪怪又切中要害的想法,他放开手,让她好好思考。 “什么想法?” 祝双双盯着那几辆车,“小道士,你没发现这几辆车有点问题吗?” 苏往生看向那些车,一时摸不到头脑,“都是豪车吧。” “对,算是豪车,你再看系列。”祝双双进一步说。 苏往生悲愤:“我只是个山里的穷道士!” 祝双双:“……” 她赶紧说:“我们刚进村时就遇到一排豪车,当时我扫了一眼,在那之前宁宿说这个村子挺有钱的,我认同但又觉得应该没那么有钱。” 苏往生:“怎么说?” “那个,像我们家还算有钱,我从小到大坐过很多车,我爸爸和我哥哥他们,几乎两三年就要买或换一辆新车,而那一排婚车全是五年前,甚至有七八年前出的。” 苏往生沉默。 他觉得这个游戏有点欺负穷人。 祝双双继续说:“一开始我没放在心上,因为第一次进游戏,我对系统和游戏一点都不了解,想着这游戏可能就设定在五六年前。 “也可能是村民没那么铺张浪费,像我很多同学家也是六七年才换一次车。” 祝双双继续说:“我这两天发现村里所有的车都是五年前的,包括刚成年的男生开的车,而且车还挺新。” 苏往生说:“全村那么多有钱人,五六年都没买一辆新车确实不太正常。” 祝双双点头,他指着眼前这几辆车说:“你看,这两辆车,是婚礼上最后给新娘红包,衣着考究那六个人的。” “村民对他们很恭敬,他们看起来身份不一般,连他们的车都是七年前出的。” 苏往生说:“所以,有两种可能,这个游戏设定就发生在五六年前,或者我们进入时间并不是村子的现实世界,而是村子的五六年前。” 他敛眉一想,“系统说这副本是第一次开启,是新游戏,一个崭新的游戏设定在五年前有什么意义?” 祝双双说:“所以,更大的可能是,我们进入的不是现实村子,而是村子的五年前,车就是线索提示之一。” “那这个村子五年后是什么样?”苏往生又问:“推出这一点有什么用?” 祝双双抬眼看向苏往生,“小道士,你看过《寂静岭》吗?” 这部经典的恐怖片苏往生确实看过,但他觉得他一个猎奇观众,和专业编剧看到的东西并不一样。 苏往生认真看向她,示意她继续说。 祝双双说:“你仔细回想,《寂静岭》其实构建在一个现实世界、表世界和里世界的三维体系上。” 按照祝双双的提示,苏往生很快理清,并get到她的意思了。 祝双双说:“很多影视剧和文学作品都涉及这一点,其本质就是空间和时间的排列组合,不管怎么组合,一个显著特征就是‘非同一时间’。” “你是想说……” 祝双双:“我们可能正在表世界的某段时间,我们所处的这里,源于里世界,通向五年后的现实世界。” 她补充道:“当然,也可能有其他的排列组合,可能就在这条街上,另一个世界,正发生着我们看不到的事。” 苏往生顿时头皮一麻。 槐杨村的夜非常浓重,如同向夜空泼了一层又一层墨水,在夜风的吹拂下,黑墨摇摆变幻,像是什么在凄厉挣扎。 陈天带着两个新社员,很快找到了槐杨村唯一一家宠物店。 夜里宠物店关了门,窗帘却没拉,陈天举起手电筒向窗内照。 这确实是一家宠物店,里面铁笼子里有好多只宠物,其中最多的是猫狗,有村里常见的土狗土猫,也有名贵品种。 “这个村竟然有这么多名贵品种的宠物,稀奇。”李印说。 陈天陈晴来探索这个第一次开启的副本,带了两个刚过一个副本,新加入社团的人,一个叫李印,一个叫王明。 王明说:“有什么稀奇的,你别忘了这个槐杨村可是个土豪村,养只娇贵宠物也正常。” 李印:“可是,也没见人在路上遛狗啊。” “嘘——”陈天把手指放在嘴边,示意他们消声。 远处传来阵阵狗叫声,声音由远及近。 三人藏到黑暗的树后,没多久,看到一个男人抱着一只小黑狗来到宠物店门口。 他用钥匙打开门,没多久,他怀里多了一只蓝眼睛的布偶猫,怀抱一猫一狗,继续同方向走。 三人默契地跟上。 一路在狗叫的遮掩下,他们的脚步声没被那人察觉,最后停在新郎新娘婚礼第一天用的那个教堂。 三人爬墙进去,一路紧紧跟着那人到门口。 昨天举办婚礼的教堂,此时灯火如昼,里面有好多人和一堆摄像设备。 有一个长发女生背对着他们正戴口罩,带好口罩后,又穿上一身常在医生身上看到的白大褂。 她走到教堂最中央,转过头来。 明亮的镁光灯光落在她眼睫上,一双丹凤眼微微弯下,正是伴娘。 她一只手放在身前,优雅鞠躬,“各位晚上好,今天我们的宠物同样是一对小可爱。” 第11章 鬼畜 “这只小黑狗是我们槐杨村的特产。” “而这只小猫咪,是由0021陈先生送来的,它的名字叫mina。” 伴娘说:“它们原本命运很不同,现在却一起在这里告别世界……有时候,人也一样不是吗?” 陈天三人听到这里目光一凛,看到伴娘举起手术刀,已经知道她要做什么了。 陈天和陈晴初中的时候父母离异,原本他们打算各带一个孩子,奈何这对龙凤胎不愿意离开彼此,那时他们已经上初中,可以住校,爸妈就没强求他们一人去一家。 等他们到了大学,爸妈各自有了新家庭和新孩子,对他们或逐渐淡漠或无力照应,兄妹两人勤工俭学,勉强度日。 陈晴是个医学生,有同学见她每天做些普通辛苦的工作,有一天偷偷把陈晴拉到她宿舍,对她说:“陈晴,我有一个很赚钱的工作你要不要做,每天至少能赚1000块,一个月后会更多,一个月十万不成问题。” 陈晴一听就以为是夜场那些不正经工作,她长得不错,也不是没人来跟她说过。 “不是哦,是做直播,我们医学院就有人在做。” 后来,陈晴才知道,原来有一种黑色直播,叫虐杀动物。 原来有一些人,痴迷于看这种直播。 他们喜欢看纤纤素手手持利刃,抛开可爱宠物的肚子和头颅,细白手指深陷血泥,为此兴奋疯狂不已。 甚至,有些宠物就是他们自己养了一两年的。 那是陈天和陈晴在进入求生游戏前,第一次感受到人类某些基因中的变态和恶劣。 陈晴自然没答应,陈天肯定也不会让她去做这种事。 后来,兄妹两人进入求生游戏,他们在游戏里感受到了更多人性之恶,随时面对死亡的恐惧和压抑,把人类的劣性根无限放大,吃人啖血,司空见惯。 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坚守做人底线。 他们还成立一个互助社团。 他们这群玩家似乎永远深陷于死亡的深渊,但手拉手一起使力,或许终有一个人在最后能爬出黑暗。 眼前伴娘做的就是类似的事,但更让人头皮发麻。 十字架前,两只小动物趴在绵软白布之上,小黑狗无助凄厉惨叫,布偶猫或许不知道它们要面对什么,但已经敏感地察觉到什么,不安地缩成一团。 教堂里不只有拍摄工作人员,还有坐在前排现场观看的人。 昨天众人坐在这里祝福一对新人,一生幸福美满。 或许前天他们就坐在这里做祷告。 也或许,在哪一天,这里坐满了各地来的人,现场观看一场血腥盛宴。 每落下一刀,他们就会兴奋地鼓掌,和魔鬼无异。 伴娘笑道:“今天,我们就把它们的命运中和,来做一只布偶狗吧。” 李印手语问陈天:“社长,怎么办,我们救它们吗?” 这个游戏处处都有需要隐身和躲避的场合,所以很多社团有无声交流的方法和暗语。 王明:“你疯了吗,要得罪npc被npc追杀吗?他们又不是在杀人!” 陈天正皱眉思考时,若有所感,忽地转头,“陈晴有危险!” 他再顾不得其他,在夜色里无声向教堂外飞奔,轻松跳到墙外。 不远处陈晴正向这边奔跑,“哥,你快去救宁宿!那个屠夫他不是人!” 陈天:“走,边跑边说!” 陈晴:“我和宁宿在屠宰场跟屠夫到殡葬馆,又从殡葬馆跟他到河边,一路都没什么事,我以为我们没被发现。” “在河边他忽然转头精准的看向我们,他的眼睛……他不是人,特别可怕!” “丝巾太小不方便逃跑,宁宿把我推出去,让我来搬救兵。” 陈天敛眉说:“别慌,宁宿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他应该能撑到我们赶到。” 河边,草丛中飞出一只只萤火虫。 萤火虫出现在炎热的夏季,春天本该是幼虫状态,显然这不是正常的萤火虫。 一只只萤火虫散发着幽绿的光芒,像是一个个游荡的幽冥小灯笼。 它们点过河面,于春草和河上飘荡,以大山为背景,照亮一方小天地。 这本是很幽很美的一幕,但当萤火虫飞到屠夫脸周,落在他微卷的头发上,向他绿幽幽的眼睛里钻时,一般人就不会觉得美了。 宁宿在月光下看着屠夫,五指伸直又合拢。 他身如残影,快得连屠夫都没看清就出现在他面前,屠夫幽绿的眼瞳微颤。 宁宿在他面前转身、低头,露出后颈衣领,“轻点。” “……” 槐杨村干净整洁的路上,屠夫拽着宁宿的后颈衣领,沉默地拖着他走。 月光下,两人的影子合成奇怪的一团。 宁宿双手规整地合放在肚子上,枕在屠夫粗壮的胳膊上,乖乖被屠夫拖着走。 不用他出力地移动了一会儿,垂眸看了看自己的小腿,他合理提出要求:“大哥,这样有点低,磨我小腿裤子。” 屠夫沉默地抬高手,宁宿的上半身因此变高。 他低头看到自己小腿离地了,很满意。 又移动了一会儿,宁宿又说:“大哥,这样磨我脚后跟。” “……” 屠夫手肘向后使力,把宁宿向前一甩,扛到了肩上。 宁宿脑袋和双手一起垂在屠夫肩后,他看了一会儿地上他们的影子,和屠夫的脚后跟,说:“大哥,这样不磨了,但是你能给我调个头吗,我想看你的脸。” 屠夫脚步一顿。 他再抬步时,宁宿已经被调了个头,头在前面。 这样就能看到屠夫的脸了。 他看着屠夫,跟他商量:“大哥,我在屠宰场门外蹲点的时候,看到你在屠宰场点了两堆篝火。” “篝火不能浪费不是,你能给我烤个羊腿吃吗?” “我今天一整天都没吃到肉,忙了一晚上好饿。” 屠夫不愿意给他给烤羊腿,并把他塞进了焚化炉。 焚化炉的炉门被关上后,炉内陷入深不见底的黑暗。 这是焚化炉,里面却一点都不烫,反而是侵骨的阴寒。 这个焚化炉里不知道活生生烧死多少活物,阴寒也正常。 宁宿等着,开始焚化后可能温度就高了。 他等了好一会儿,还是很冷,刺骨的阴冷像冬季的寒风一样向他身体里钻。 宁宿有点等不及,伸手去触碰焚化炉的炉壁。 炉壁也没开始发热。 上面凹凸不平,有粘腻的东西附着其上,粘稠到宁宿手指贴上去,就有种被缠住的感觉。 他的手指继续移动,移动到前方时竟然没碰到炉壁。 宁宿疑惑,一点点向前爬,不知道在无尽的黑暗里爬了多久,他终于触碰到东西,和前面摸到的炉壁有所不同。 宁宿用力一推,竟然推开了。 这是焚化炉的炉门。 推开之后,宁宿看到的确实是正确视角的屠宰场。 只不过…… 宁宿抬头,安静地看着夜空中那一轮血色月亮。 夜空黑如墨,风过如墨涌,那一轮血色月亮沉沉挂在夜空中,散发着诡异不详的气息。 宁宿正要继续向前探出脑袋时,脚踝一凉,有一只冰凉的小手半握住他的脚踝,向后拖拽。 好不容易爬到门口,眼看就要出去的宁宿,又被拖进了焚化炉。 他一动不动地趴着,焚化炉不高,显然他不能提出什么高一点别磨到他的要求。 宁宿被一点点向后拖,最后脚悬空,被用力一拽拖出了焚化炉。 差一点就要脸着地。 宁宿站起来,转身看到了鬼小孩。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次在宁宿面前已经暴露了面容,这次小孩没有躲也没有藏,歪斜地站在月光下。 不过,他还是垂着头没完全把脸露出来,只抬起一只大眼睛沉默地看着宁宿。 这次宁宿有时间更仔细地看清小孩。 他有一头细软的头发,脸不大,在凄白的月光下,肤色白中泛灰,两边脸不一样。 上次宁宿没有看错,确实两边脸肤色有微妙的不同,一边白得正常一点,另一边覆着一层细细的灰紫。 宁宿想到上次,他穿透了小孩的一只手,却抓住了他的另一只手,再看他有细微不同的两边脸,不由来了兴趣。 他伸手要摸小孩的脸,见小孩嘴角绷紧,不知道为什么,宁宿竟从梗着脖子的小孩身上看出了不开心。 手换了个方向,戳了一下小孩的额头,“你在不开心什……” 刚学会站立的小孩,站着时身体都是斜着的,一点也不稳当,宁宿一戳就倒了。 “……” 看着倒在地上的小孩,宁宿难得生出一丢丢愧疚,他蹲下来要拉小孩,小孩伸出两只小手却是抱住了他的脖子。 他紧紧搂住宁宿的脖子,小脑袋在宁宿脖子上蹭了一下又一下,留下冰凉柔软的触感。 宁宿嘴角微翘,在小孩又开始舔他脖子时,把紧贴着他脖子的小孩脑袋扒拉开。 小孩两只胳膊挂在他脖子上,抬头静静地看他。 他一只眼睛又大又黑,上面卷翘的睫毛渡了一层苍白的月光,另一边没有眼珠,只有一个圆圆黑黑的眼眶,特圆,特黑,还很大。 宁宿再也忍不住,伸出双手捏他双颊,“小孩,你怎么这么可爱。” 稚嫩的脸颊又凉又软,非常好捏,宁宿爱不释手,把小脸捏得紫一块黑一块。 而一直盯着宁宿的小孩,在听到宁宿的话后,呆愣,眼睛似乎变得更大了。 那只大大的眼睛里闪着细微的光,满满映着一个人的脸,那层光因这个人而凝成,也因这个人微微闪。 月光洒满整个屠宰场,枯树旁,一大一小两张脸,有如出一辙的呆。 宁宿等了一会儿,疑惑地看向他,“我都这么说了,你还不打算不告诉我槐杨村到底是什么回事吗?” 第12章 鬼畜 “哦,你不想告诉我。”宁宿面无表情地说。 “那我夸你,你应该跟我说声谢谢,要做个有礼貌的小孩。” 小孩依然只仰头看着他,像是个设定了“看宁宿”固定任务的哑巴小机器人。 宁宿把小孩放到地上,自己走到火堆旁坐下。 小孩紧紧跟着他,坐在他身旁继续看他。 小孩年纪看起来就四五岁,还瘦瘦的,坐在那里时,像是被团吧成一小点。 宁宿瞅了他一眼,沉默几秒,向他伸出食指,“吃吧。” 放在面前的手指又细又长,有玉的色泽也有玉的筋骨。 小孩呆愣愣地看着这根手指,过了好一会儿,才伸着脖子,一点点靠近。 紫灰色的小嘴微微张开,小心翼翼地咬住手指,吮吸了起来。 少年线条流畅的小臂上,血管变得明显,颜色由紫变黑,从小臂到手背依次变化,像是黑色藤蔓缠绵体内,又像是某种黑色图腾。 宁宿:“你果然也爱吃。” 他在灵车上发现骷髅司机和小蝙蝠小触角都爱,就猜小孩可能会喜欢。 “别吃太多,不是什么好东西。” 毕竟是他从亿万丧尸身上吸收的,被人类科学家称之为丧尸病毒的东西。 转念,宁宿又想到,在灵车司机上看到的窗外那几车死尸。 其中一个,正是刚从副本里出来那个女玩家,她副本里死掉的老公。 宁宿敛眉沉思,转而又说:“不过,说不定对你们来说是营养剂?” 小孩一边吸着他身体里的黑色物质,一边直直地看着他,不知道有没有听懂宁宿的话,但他是一个好听众。 能让宁宿愿意在他面前轻松地讲很多事。 也就几分钟,小孩张开了嘴巴。 宁宿竟然发现,他的小嘴巴没那么紫了,有一点红润透了出来,看宁宿的眼睛也变得更明亮幽黑。 “吃饱了?” 小孩第一次回应宁宿,点了点头。 宁宿笑了,笑得比夜空的月亮还好看,“可是我还很饿怎么办呢?” “……” 陈天和陈晴在河边没有看到宁宿和屠夫,他们在河边找了一圈,又去旁边的殡葬馆寻找,都没找到人。 殡葬馆和河之间是一条土路,陈天蹲下仔细观察,“像是人被拖走的痕迹。” 陈晴顿时紧张,“应该是被拖到屠宰场了!” 兄妹两人急忙赶往屠宰场,在路上遇到了祝双双和苏往生,这两人比他们还紧张,他们几乎是冲向了屠宰场。 一进屠宰场大门,看到宁宿正坐在火堆旁吃烤串。 “……” 那烤串签子上也不知道穿的是什么,各不相同,像是挨个从不知名地方捉来的。 祝双双先问:“你吃的是什么?” 宁宿:“总归是肉蛋白。” 祝双双又问:“从哪儿来的?” 宁宿眼珠心虚地转了半圈。 陈天没心情聊这些,他直接问:“发生了什么?” 宁宿如实说:“我被屠夫拖加扛到屠宰场,他把我塞进焚化炉,小孩把我从焚化炉里拽出来。” 苏往生跟他们说了一下小孩的事。 陈天说:“这个小孩也值得注意。” 不过现在更重要的是交流今晚的信息。 陈天带头先讲了他这边的,陈晴听了略显惊讶,显然她也想到了她大学时的经历。 陈晴说:“系统规则要求众生平等,我们杀生会受到相应惩罚,他们不在规则之内,可以随意虐杀动物?” 祝双双说:“他们应该也会受到惩罚,只不过不在现在。” 几人都看向她。 祝双双把她跟苏往生讲的猜测,又跟大家说了一遍。 几人听了都有些惊讶和沉重。 陈晴:“你竟然从车推出来了,万万没想到。” 宁宿:“从小就坐那么多豪车,一成年就有自己的豪车,很羡慕就是说。” “就我爸比较溺爱孩子罢了。”祝双双对宁宿说,“宁宿长得这么好,一定也被爸妈从小疼到大吧。” “啊,”宁宿没什么情绪地说:“我从来没见过我爸妈。” 祝双双自觉说错话,幸好陈天立即把话题转过来,他非常沉重地说:“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要解密必然要去里世界了。” 里世界是什么样,他们具体不知道,但在一个灵异副本中,那里一定不是正常人类所在地,必然比现在的槐杨村诡谲恐怖得多。 陈晴说:“我觉得可能性很大,怪不得我们在槐杨村搜到的线索都汇不到一起去,应该还有另一个地图等待我们探索。” 苏往生说:“还有一件更糟糕的事,村民大哥说新娘死了,他们已经把新娘入殓了。” “什么?!” 几人具是一惊。 他们脸色变得更加沉重。 陈天说:“新娘和殷岱君一样都死了,说明她的线索非常重要,明天下葬你们俩必须再跟着。” 两人点头。 接着到宁宿和陈晴这边,由陈晴开口:“其他的你们都知道,有一点很疑惑的,屠夫把骨灰盒里的骨灰换成猪和牛的,这是做什么?” 祝双双:“他不是人的话,可能和槐杨村村民不一样,也信奉众生平等,想给猪牛和人一样的殡葬待遇?” 陈晴:“不对,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做屠夫,专门杀动物?” 两人一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苏往生眉头紧紧皱着,他觉得就差一点,有什么东西就要破土而出。 陈天打量了一圈屠宰场,说:“这里没别人,比别墅适合讨论,我们最后复盘一遍再回去睡觉。” 虽然已经是下半夜,但没人反对。 这一晚他们发现了很多,但并不是了解越多越有安全感,而是越觉得任务艰难,时间紧迫。 陈天:“我们从头开始。” “副本任务是解密槐杨村生态形成原因,生态包括自然生态和社会生态。” “自然生态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一进副本就在高处观察过了,我们解密的应该是社会生态。” 宁宿吃烤串不知道吃到了什么,动作停了一下,难得积极地举手:“我对生态有不同理解。” 所有人都看向他。 宁宿说:“生态有可能是生物形态。” 几人一愣,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方向。 听到生态一般人都不会想到生物形态吧,但是在这个副本里又诡异地契合,虽然目前他们也没见到什么值得特殊研究的生物形态。 陈天看了一眼宁宿,“这确实是一个新方向,我们可以朝着这个方向探索。” 他接着说:“接着,系统给的提示是众生平等。” “和这一条有关的是,村口的黑猫黑狗,胖子虐杀黑狗变成黑狗被杀,伴娘明开宠物店暗地直播宠物虐杀,屠宰场诡异屠夫、焚化炉。” “为方便后续添加推理,我们把这条叫做生物线。” “同时,我们又解锁了一条看起来和众生平等联系不到一起的线索,那就是殷岱君。” “和殷岱君相关的是新娘,外嫁,封建婚礼,新娘死后这条线索的重要性不减反降。” “这是新娘线。” 祝双双想到磕了一个个头的新娘,说:“我觉得新娘确实和动物无关,但也能跟众生平等联系起来。” “被虐杀的黑狗相对于人类是弱势群体,外地嫁过来的新娘相对于这个封建村庄也是弱势群体,新娘同样受到了不平等对待。” 陈晴:“说得有道理。” 几人又讨论了一番。 陈天说:“回去睡吧,这种需要大脑保持清醒的副本,不能不睡觉。” 他们回别墅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了。 想到昨晚那个鬼小孩就是从浴室爬出来的,苏往生进浴室时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还在门口放了一尊宁宿牌镇浴神兽。 他一边小水洗澡,一边跟门口宁宿说话,尤其是闭眼洗头时,必须有声音。 宁宿说:“你不要怕,我跟他说不要钻浴室了。” 苏往生刚松一口气,就听到宁宿说:“晚上我邀请他来玩时。” “……” 不能一句话好好说完吗。 宁宿又跟他说:“你是个道士应该不怕鬼才是,你是担心他啃你手指甲吧?” 苏往生:“……嗯。” 宁宿:“你放心,他今晚吃饱了,不会啃你指甲了,我还跟他说只能到我这边床上。” 苏往生没敢问那小鬼吃什么吃饱了。 宁宿:“我就是想把他的眼珠和小手给他,它们正在我枕头下面。虽然小孩一只眼更可爱,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视线不平衡,他走路也歪歪扭扭的。” 苏往生:“……” 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又不能没有声音。 他强行转移话题,“胖子虐杀黑狗昨晚变成黑狗了,你说今晚会不会也有个人在睡梦中变成动物?” “目前还不确定我们吃肉算不算违背众生平等原则,我那天喜宴上吃了不少羊肉。” 宁宿立即表态:“你放心,你变成羊我绝不吃你,我一点也不想吃烤羊腿!” 苏往生:“?” 正常人是这样安慰人的吗? 苏往生失去聊天欲望。 宁宿:“我还有话跟你说。” 苏往生心累:“让我缓缓。” 他从浴室出来后,宁宿正准备进去,门被急促敲响了。 月光凄白,窗外血红的凌霄花中,有个一只眼的惨白小孩,正一只手两只脚盘住遒劲黑红的凌霄藤蔓,一点点向上爬。 等他终于爬到三楼那个房间时,房间里已经没人了。 小孩走到床边呆呆看了一会儿那张床,在床头边双臂环膝蹲下了,身上冒出一圈黑气。 别墅一楼客厅灯火通明。 黑袍说:“你们确定晚上没见过瘦猴?” 陈天:“他不是一直跟着你吗?” 瘦猴消失了。 他原本一直跟着黑袍,陈天带他看了被虐杀的黑狗,让他去安葬黑狗后就没管他,他以为瘦猴又去找黑袍他们了。 而黑袍他们以为瘦猴跟陈天他们走了。 下半夜所有人回到别墅,才发现瘦猴消失了。 陈晴说:“别说了,快点找人吧。” 她脸色难看了一点,补充道:“也要找狗。” 几人明白了他的意思,个个神色凝重。 整个别墅都翻了一遍,没见瘦猴的影,也没见到一只黑狗。 陈晴问:“要去别墅外找吗?” 陈天摇头,“如果瘦猴还活着,他应该会在别墅等我们,就算他变成狗,也不敢在别墅外晃荡,我们一回来他肯定就跑来求救了。” 客厅一阵凝重的沉默。 陈天忽然想到那只被抱到教堂的小黑狗,脸色一白。 教堂外,他们三人看到伴娘拿手术刀对向小黑狗,一人问救不救,一人说伴娘又不是在杀人不能冒险。 如果瘦猴真是那只小黑狗,那么,这个世界又一次用“众生平等”血腥地嘲讽了他。 第13章 鬼畜 陈晴心里憋闷,若有所觉地看向陈天,最先发现了陈天的不对劲。 “哥,你怎么了,怎么这么憔悴?” 陈天抹了一把脸,深深呼了一口气,说:“我直觉瘦猴可能就是教堂伴娘宰杀的那只小黑狗。” “那只小黑狗从我们见到他在村民怀里,一直到教堂都没停歇地在拼命叫,四处张望,现在想起来有点不正常。” 客厅中有人听陈天讲过教堂的事,有人没听过,不管听没听过,只听“虐杀”这两个字就无法淡定。 陈晴:“会吗?哥你不是说那是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黑狗吗?” 祝双双说:“有可能,那个被胖子砸死的黑狗怀崽了,瘦猴即便没亲手砸黑狗,狗崽的死也和他脱不了关系,所以他在第二天变成了一只小黑狗?” 黑袍身边的人立即问:“那只小黑狗具体怎么样了?还能救吗?” 陈天说:“伴娘直播时,案板上有一只布偶猫和小黑狗,伴娘说要做一只布偶狗。” 布偶狗? 听到这个词,几人通体生寒。 如果他们的猜测是对的,他们中一个变成大黑狗,被打被刺,被狗套拖走送到火葬场被火化。 一个变成小黑狗,被直播开膛,或许此时头上正顶着一只猫头,可能因为缝合他暂时没死,在别人的狂欢中,一点点失去生命力。 别墅客厅异常安静,安静中带着焦虑和恐慌。 他们原本以为瘦猴没有亲后虐杀黑狗,把黑狗葬了就会没事的。 他只是踹了黑狗一脚,帮胖子围堵黑狗,就也…… 那他们吃它们的肉怎么算? 一天晚上就被虐杀一个,那下一个是谁? 别人都在担心自己,只有陈晴在担心陈天。 作为和陈天一起相依为命长大的妹妹,陈晴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陈天的人。 在游戏基地,陈天建立了一个互助社,别人看他跟看傻子一样,常有背地里讥笑他的人,也有人觉得他是为虚名。 只有陈晴知道,陈天是真心的,整个游戏少有的想帮助别人的人。 在这个恐怖游戏里,人要是没有一点信仰是坚持不下去的,只是这信仰和平和的现实世界不太一样,有人信仰于疯癫,有人信仰于鲜血,有人信仰于灭亡。 而陈天,是把助人救人当做信仰,这是他坚持下去的动力。 他不仅帮社团的人,在游戏里能帮人一把就拉一把。 这两天的时间里,一个玩家因他第一个猜测被虐打焚化,一个玩家因他的袖手旁观而被肢解,人不人狗不狗猫不猫。 这有背他赖以支撑的信仰,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陈晴看不得陈天这样,她拉住他的手,轻声说:“哥,你是怕我有危险,是来救我和宁宿,才没管教堂那些事。” “我当然要救你,不管怎样,你都是哥哥心里的第一位。” 陈天很快镇定下来,他说:“如果猜测是真的,胖子虐杀黑狗当晚就变成黑狗,瘦猴踹黑狗围堵黑狗,伤害性没那么大,第二天晚上才变成小黑狗。” “有一种可能是,变成相应动物的时间根据对动物的伤害性大小来确定,不一定每天一个或两个,这样的话,有可能第三天所有吃过肉的人都要变成动物。” “另一种可能是,就每晚一个,每晚选剩下玩家中对动物伤害性最大的人。” 大家脸色都不好看,谁也不想变成动物被虐杀。 所以,他们必须加快解密,在第三天晚上前离开副本。 但显然,以目前的条件看,不太可能。 陈天说:“大家都说一说,自己从进副本开始,做了哪些伤害动物的事,以及吃哪些肉最多,让其他人有所准备。” 大家挨个仔细说明。 除了胖子和瘦猴,其他玩家都没伤害过动物,主要就是第一天喜宴上吃肉。 吃的最少是祝双双,女生饭量本来就比个个180以上的成年男性少,她进入游戏前又一直轻食。 吃的最多是宁宿。 宁宿:“我一共吃了六个肘子,猪肘子。” “……” 其他玩家:饿死鬼投胎吗? 祝双双和苏往生:不,其实他上灵车前是被撑死的。 陈天说:“那大家明天一整天一定要多注意猪。” 他转头对宁宿说:“如果你变成猪,一定不要乱跑,就躲在自己房间床底下,或客厅沙发里,等我们找你。” 苏往生说:“第一时间把我拱醒。” 宁宿懵懵点头。 这一通折腾,已经是凌晨四点多了。 大家没多说,各自回房,还能囫囵睡个两三个小时。 黑袍他们都住在二楼,黑袍和助手刚进房没多久,另一人敲门进来。 最初黑袍他们这边有五个人,胖子、瘦猴、黑袍、助手,和一个银桦社团的预备社员,刀疤男。 银桦社团作为全游戏基地数一数二的社团,对社员的挑选十分严格,个人数据满足了社团要求只能成为预备社员,还得通过一个二级及以上副本的考验。 这就是刀疤男的考验副本,考核人员就是银桦社团正式成员黑袍和他的助手。 黑袍和助手确定要偷走或毁掉新娘的尸体后,立即叫来刀疤男一起行动。 相对比毁掉新娘的尸体,偷走风险更低,所以他们最终选择偷新娘的尸体。 他们在树上和楼顶用望远镜观察了一会儿,掌握了新郎家人的位置,由黑袍引开婚房的人,助手把守放风,刀疤男进去偷尸。 偷尸不难,尸体直接装进系统背包里就行。 玩家可以用积分在系统开储物空间,只要不是活物都能储存。 这计划可行性很高,前面也很顺利,只是到了真正偷尸时出现了问题。 刀疤男潜入婚房,要偷新娘尸体的时候,竟然发现被用红绸绑在床上的新娘还活着。 她看到刀疤男时,红着眼睛疯狂挣扎。 外面助手示意他快一点,不远处走廊传来急促脚步声。 黑袍叮嘱他必须要把新娘的尸体偷出来。 刀疤男一着急扭断了新娘的脖子,将她收进系统背包就跑了。 等跑出去后,他从紧张状态中缓过来,才觉得刚才的行为不妥。 刚才他怕他完不成黑袍交给他的任务,因他一个人毁了今晚的计划,在催促声和脚步声中,一着急杀了新娘。 可新娘要是活着,或许有更大的作用。 要是让黑袍知道,不知道会不会骂他,那他转正可能就要泡汤了。 于是,三人会合时,黑袍问他偷到了吗,他直接说偷到了,没说其他。 黑袍很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从这个副本出去,你就是银桦的正式一员了。” 刀疤男讨好地对他笑笑,更加坚定他什么都不能说。 直到刚才,听到瘦猴也被肢解了,看到大家一个个讲自己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为后面安全做保障,他回房后忽然生出一股浓烈的不安。 “什么事?”黑袍问他。 刀疤男欲言又止,他张了两次口,说:“系统提示我们众生平等,我们目前只局限于人和动物平等,不能伤害动物,是不是其实植物和人类也不能伤害?” 今晚一切都出奇地顺利,效率也高,把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黑袍心情不错,因而对刀疤男态度不错。 “众生平等应该是物种与物种之间,不过你说的也有点道理,我们尽量别杀人,要伤害祝双双的是村民,不是我们。” 刀疤男又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另一边,宁宿回房,在床头发现了即将要变成黑蘑菇的小孩。 他把小孩提溜起来。 在后面的苏往生刚一进门,冷不防看到宁宿提起来一个缺眼少手的鬼,扎扎实实被吓了一跳。 是真的跳,伴随着一声惊惧的“啊!” “嗯?”宁宿怀疑地看向他,“你怕鬼?小道士怕鬼?” 苏往生不吱声,浑身紧绷地走进房间。 宁宿懂了。 他把小孩放在他这边的床头柜上,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只眼珠和一只小手。 他拿着眼珠在小孩眼眶前比量了一下,像玩乐高一样,把眼珠塞进了黑黑圆圆的眼眶里。 眼珠在眼眶里转了一圈稳住了。 小孩不仅脸两边的肤色不同,两只眼睛也不同,一颗漆黑如黑葡萄,一颗稍偏黑灰些,有血色如流光一闪而过。 宁宿在他身上看到了物种的神奇。 他摸摸小孩的眼尾,一副可惜的样子,“其实一边是眼珠一边是眼眶很可爱,我从没见过一个人的眼眶是正圆的。” 苏往生:“……” 宁宿又拿起小手,“伸胳膊。” 一直盯着宁宿的小孩异常听话,乖乖伸出胳膊,宁宿“咔嚓”一声给他安上小手,就跟安装机器人没什么区别了。 宁宿提着完整的小孩转了个身,对苏往生说:“进了这个游戏,你得克服怕鬼的毛病,来摸摸他。” “?”苏往生看向小鬼。 “盯宿机”小鬼也第一次把视线从宁宿脸上移开,看向他。 两只略有不同,毫无感情的空洞眼睛对向他,其中一只不知道是不是刚安上的原因,里面隐隐泛着血色。 苏往生脸色一下就变了。 他在进入游戏前确实是一个小道士,不过道行浅没真正捉过鬼,但在师门中接触过不少阴物,在这个副本中,也遇到过屠夫那种非人类。 可之前种种所有,都抵不过此时小鬼给他恐惧的万分之一。 那种恐惧不是身体发毛,心底发寒,而是直冲内心最深处,心智不坚定就要疯掉崩溃的恐怖。 就在苏往生脸色越来越白透,即将崩掉时,那种恐怖突然没了。 宁宿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的手指按在了小鬼脸上。 这种状态下,苏往生的手指是虚的,根本没有力气,依然在小鬼脸上戳下了一个小酒窝。 有实质,凉凉的,软软的。 苏往生微愣。 宁宿说:“在人类以外,有很多物种都很可爱。” 小鬼的脸确实没那么恐怖,但是只要苏往生多看一眼,就觉得小鬼就会突然笑起来,那个小嘴巴因而变大,越来越大,把他的手指吞进去,连带着他整个人。 苏往生忙收回手,“时间不早了,得赶紧睡觉了。” “确实。”宁宿站起来,“我去冲个战斗澡。” 嗯?等下! 就这样走了?让他一个人面对这个小鬼? 宁宿见他手指向小孩,满脸着急,“哦,他确实也得洗一下。” 小孩身上并不多干净,尤其是手指甲里,可能是因为之前一直在地上爬,小小灰灰的指甲里藏着些泥土。 宁宿给他冲得干干净净。 没想到的是,眼球可以跑掉又能随便安上的小孩,竟然怕泡沫进眼里。 宁宿给他洗头的时候,泡沫进到眼睛里一些,小手一直在半空挥舞。 先把他洗干净放出去,宁宿才开始自己洗。 苏往生还是看到了一只鬼从浴室出来。 村民们给他们准备了换洗的衣物,是宁宿身上最初穿的那种白t,统一规格的。 自然没有给小孩换洗的。 宁宿就给他套了一件他们穿的白t。 小孩的脸是微微长开了的,看起来有四五岁,但他异常瘦小,白t套在他身上,就像是穿了一身拖地长裙。 还是裙摆超大超长的那种。 小孩本就刚学会站立,走路歪歪扭扭很不稳当,在超长裙里踩不到地,平均上前走一步,摔两次。 苏往生:“……” 他看着小鬼顶着湿软的头发,摔倒又爬起来,听着此起彼伏的“啪”和“嘭”声,忽然觉得这小鬼没那么可怕了。 正这么想着时,小鬼“啪”得一下又摔在了白t上,眼珠子摔了出来,正好滚到他脚边。 苏往生:“……” 第14章 鬼畜 宁宿洗完澡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五点了。 苏往生困得不行,但是有小鬼在这里,他完全不敢闭眼,直到宁宿出来。 宁宿的身影莫名很有安全感,看到他出现,苏往生的眼皮立即合上了。 小孩已经艰难地走到宁宿这边的床头柜前,安静地抬头看向他,对他伸出手。 小小的灰白手掌上,是一颗糖。 宁宿反应了一会儿,才想到这是哪颗糖。 在屠宰场的仓库里,宁宿为了看清躲在黑暗里的小孩,用一颗糖果穿透了墙面,这颗糖果就飞向了不知道哪里。 当时宁宿没来得及去找,还挺心疼来着。 从早忙到第二天凌晨,苏往生闭上眼就陷入沉睡,房间里非常安静。 宁宿拿起那颗糖,蹲下来看小孩时,微微僵的脸上有些温和,“不错呀,知道上门要带礼物了。” 他从小孩稚嫩的手掌里拿起那颗糖,剥开糖纸,将糖果塞进了小孩的嘴里。 小孩带呆愣愣地看着他。 宁宿拎着他上床,钻进被子里。 这个客卧只有一张大床,他和苏往生各有一个被窝,中间隔着宽宽一条,完全能睡下两个小孩。 小孩却又爬到了他胸口。 宁宿没管,趴在胸口也好,不然苏往生早上醒来肯定得吓得掉床。 即将要睡过去时,宁宿模模糊糊地跟小孩说:“如果我变成猪,你一定给我找个好人家,伙食很好的那种。” 小孩搂住他的脖子,张嘴呐呐了什么。 宁宿进入梦乡的最后一句话,断断续续,“猪,挺好,每天就吃,变胖……” 这一夜每个玩家都睡不到三个小时。 在强烈的潜意识和求生欲下,苏往生只睡了两个小时就醒了。 他醒来时,和昨天早上一样,宁宿已经醒了,并且已经把被子叠成了豆腐块。 他此时正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针线。 刚醒来大脑有点不太清醒,苏往生过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宁宿竟然在……做衣服? 苏往生看得有点愣了。 春天的早上七点,天已经亮了。 宁宿面向窗外的光线,正拿着针线缝制一件小衣裳。 在他旁边,紧紧挨着他坐着一个小小的孩子。 小孩头发细软,睡了一觉后,头发有点卷翘,瘦瘦小小,从背影看就是个正常的小孩子。 他紧挨着宁宿,一直抬头看着他。 宁宿偶尔推开一点他的脑袋,调侃一句。 看着看着,苏往生心情有些微的复杂。 从灵车上到现在,宁宿虽然从一开始的话少,到主动愿意跟人说话,但还是能感觉到,他和他们这些人之间,始终隔着一层层薄薄的隔膜。 他把自己和他们隔开,分成了两部分。 就好像他不是人一样,有时候他的思维也和正常人类不一样。 但面对这个小鬼时,宁宿有点不一样,说到小鬼时他话会变多,语气也不一样。 此时,还给他做衣服。 苏往生从床上爬起来,走到宁宿前面,“你还会做衣服啊。” 宁宿叹了口气,“世道艰难,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 苏往生:“……” 世道艰什么难。 宁宿昨晚也看出小孩穿这件白t就像穿表演礼服,今早醒来看苏往生还在睡,就边等他边给小孩把这衣服改了。 一件大人穿的白t马马虎虎给他改成一件小白t,外加一条小马裤。 宁宿囫囵给小孩套上,换掉之前那身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像是小乞丐服的衣服,小孩看起来就更像是人了。 给他套好后,宁宿抬头问苏往生:“你缓过来了吗?” 苏往生:“什么?” 宁宿:“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我说我还有话跟你说,你说你要缓缓。” 苏往生:“……” “你说吧。”他按了按额角,总觉得宁宿又要说出什么超出常人理解的话。 “哦。”宁宿坐直身体,竟然有点认真的样子,“我觉得祝双双的推测是正确的,关于表世界和里世界什么的。” 苏往生怎么也没想到,他竟开始认真地讨论副本了。 “怎么说?” “因为我好像差点进到里世界了,我看到了,也知道怎么去里世界。” “什么!”苏往生立即站直身体,“你怎么不早说!” 宁宿抬起漂亮的桃花眼,无辜地看向他。 苏往生:“……” 他咳了一声,“我赶紧去告诉陈天他们。” 他走到门口,又疑惑转头,“你怎么忽然认真起来了?昨天主动提出对生态的不同理解,今天又主动提出你知道里世界。” 之前不是戳一下才吱一声的吗? 宁宿又叹了口气,“这个副本看起来是不能吃好肉了。” 其实他还有点纠结,他看向窗外,“不过,这个房子是真的漂亮。” 最后让他在房子和肉间做出选择,决定要认真早点通关换副本的原因是:“但是房子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肉是顿顿吃不到。” 苏往生:“……” 再一次丧失聊天欲望。 苏往生把这件事跟陈天说了后,陈天立即叫他们一起开了个紧急小会。 里世界非同小可,他们都知道,要真正解密可能就差里世界了。 宁宿:“我昨天被屠夫塞进焚化炉,发现里面是一条通道,爬到另一边的炉门,推开之后是一样的屠宰场,但月亮是血红的很诡异,我感觉那是另一面的槐杨村。” 陈晴嘶了一声:“要是真的的话,这个副本也太变态了吧,一般人谁会主动进焚化炉,谁能发现里世界?” 发现不了,可能就无法解密,就得死在这里了。 祝双双说:“在一般人眼里,焚化炉是通往死亡的地方,而在这里它通往另一个生机,有点意思。” 陈天立即说:“目前看来,里世界是我们解密的关键,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我们得立即做准备去那里。” “同时,新娘这边也很重要,她的葬礼要跟紧。”陈天说:“里世界可能十分凶险,我们多些人去探一探,新娘这边还是祝双双和苏往生跟吧。” 祝双双没问题。 那个焚化炉她一听就竖汗毛,她敏感度太高,进了屠宰场都难受,陈天这样安排对她来说很合适。 苏往生自然也没问题,他说:“你们小心点。” 陈天点头,“如果能回来,我们晚上一定回来,互相交流线索。” “要是我们没回来。”陈天沉默了下,说:“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游戏的压抑和沉重顿时压在了两人身上。 现在,他们才真正感受到,在游戏里随时都可能是生离死别。 祝双双解下自己的发带,系在宁宿的手腕上,他对陈天陈晴说:“如果宁宿变成猪,请你们一定要找到他。” 宁宿:“……” 她近乎祈求地对陈天陈晴再其次说:“请一定。” 宁宿低头看向手腕上的绸缎发带,黑底白边,最底端是简约的品牌logo刺绣。 宁宿在灵车上睁开眼,最先看到就是这条发带,后来这条发带差点被肌肉男抓裂。 祝双双在肌肉男手下哭喊、挣扎,拼命捶打,却从未对他说一句祈求的话。 宁宿抿了抿唇,“你俩快走吧。” 陈天对祝双双点头,“你们快去吧,我们也得赶紧准备了。” 两人走后,陈天说:“要爬焚化炉,大家都去准备长袖长裤的衣服。” 他转头又问宁宿:“焚化炉里什么样?” “有点冷,很黑,人类视力穿不透的黑。”宁宿想了想,补充:“有点粘腻,能吸附人手指的那种粘。” 几人听了浑身发毛。 冷和粘很不符合焚化炉设定,焚化炉是超高温燃烧焚化人和其他动物的地方,能把人烧成干灰,怎么会冷和粘? 这种诡异的矛盾让人不寒而栗。 李印:“冷是因为阴气吧,不知道多少活物在里面被活活烧死,那为什么粘?” 王明不太确定地,“可能是积聚的尸油?” “卧槽!快闭嘴!”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必须去爬焚化炉。 五人很快准备好,来到屠宰场。 早上七点半,屠夫还没出现在屠宰场,正好给了他们机会。 五人从墙上跳下来,悄声来到焚化炉前。 陈天说:“我在最前面,宁宿跟在我身后,后面跟陈晴,接着是李印。” 原本计划中,他们五人,宁宿、陈天、陈晴,以及他们社团另外两人李印和王明,全部一起爬焚化炉进里世界。 陈天临时把计划改得更保险一点,“王明你留在这里,看着炉门,以防别人锁了炉门,点燃焚化炉。” 一想到这种可能,几人头发一阵发麻。 陈天叮嘱:“至少半个小时,焚化炉不能被使用。” 王明立即说:“社长,你放心。” 陈天点头,率先爬进了焚化炉。 因为宁宿的提示,黑、冷、粘,最好用的是火把,陈天手里拿的就是一个小火把,太大的在封闭的焚化炉里怕出问题。 后面宁宿和陈晴拿的是手电筒,最后的李印拿的又是火把。 陈天爬进去后,陈晴问他:“哥,里面怎么样?” 陈天的声音从焚化炉里传出来,“目前看着很正常。” 过了十秒左右,“确实和宁宿说的一样,前面有个通道,我先进去。” 陈天举着小火把爬到进通道,伸手用小火把向前探照。 那一秒,即便他经历过好多个副本,心理已经够强大,也忍不住头皮一阵发麻。 后面的人正准备爬进去,宁宿手已经放到炉门两侧了,这时又听到陈天不太稳定的声音,从焚化炉内传来。 “你们做好心理准备,注意点,这里面炉壁上全是……鬼脸和鬼手。” “?” 宁宿立即爬进去。 “宁宿你慢点!”陈晴忙解开的丝巾跟上。 陈天用力闭了闭眼,再看向这个通道。 通道不算大,一次只能容下一个人爬行。 圆形炉壁上,是一张张五官不断扭动的鬼脸,有人脸、狗脸、猪脸、牛脸、羊脸、猫脸。 完整或残缺得各不相同,大大小小的,如同被一层薄薄的皮膜束缚住在炉壁上。 皮膜里有血和油,以及不明碎屑。 它们在里面不断挣扎,五官扭曲如名画《呐喊》中的人。 在鬼脸的间隙,是一个个小得不可思议的小手,正是因为它们特别小,在不同物种扭曲的鬼脸中,才密密麻麻得更显诡异。 何况它们正不断向外伸着,带着粘腻的液体,穿透肉膜,试图抓住什么。 陈天怀疑,宁宿说那种粘腻好像是要被吸附一样,是不是被这种小得诡异的小手抓住了。 他又想到祝双双的话,焚化炉是通往地狱的地方。 第15章 鬼畜 陈天把火把向后缩了缩。 不是因为他退缩了,而是因为皮膜里有油。 他心里明白,不管怎么样,这通道都得爬。 陈天硬着头皮向里爬。 这些鬼脸和鬼手好像怕火,火把靠近的地方,鬼手会退缩,鬼脸会无声哭嚎。 同时它们好像非常痛恨火,火把稍稍过去后,鬼脸就会变得更加狰狞愤怒,周围的鬼手会生生向外伸出一截,即将碰到他。 陈天手肘压在粘腻的炉壁上,小心又艰难地向前爬。 宁宿紧跟着他,举着手电筒看清了炉壁内的情况。 接着是陈晴,她在看清炉壁内时,差点吐出来。 忍着呕吐的欲望,忙用隐身丝巾遮住自己,她留出一部分想给宁宿,却看到宁宿正津津有味地看着炉壁,像是在看壁画一样。 陈晴:“?” 宁宿注意到陈晴的动作,他说:“我不用,给李印吧。” 这时正好陈天提醒李印,“注意点,这些东西怕火又恨火。” “怕火又恨火……他们都是在焚化炉里被烧死的吧!”李印小心举着火把说。 这个推测很合理,但让人更恶寒。 连手上触到的粘腻都难以难受了,不知道是不是幻觉,里面好像有股浓稠的腥臭味。 陈晴忍住干呕的欲望,转移自己的注意力,问宁宿:“你上次进来也这样吗?” 宁宿:“我不知道,上次太黑了,我只管往前爬。” “……” 确实,看不到可能反而更好。 陈晴盯着宁宿的脚,不去看炉壁上的东西。 视线不转过去,听力却不受控制地全部集中捕捉那些声音了。 在这种状态下,她好像真的听到那些鬼脸凄厉的哀嚎声,混在衣料在粘腻的炉壁上摩擦的声音。 阴寒的气息顺着耳道钻入四肢百骸,陈晴越来越冷。 “我怎么感觉那些小手越伸越长,就要碰到我了!”身后惊悚地大喊。 陈晴身体顿时绷紧,就在这时,她感觉有一滴有重量的液体滴到了她脖子上,像是那小手上黏着的不知道是什么的黏液。 一股腥臭直冲脑门,后颈传来难耐的灼痛。 陈晴呼吸又快又颤,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能穿透她丝巾的液体,已经让她预感到危险的靠近。 李印:“啊啊啊操!它们抓到我了!” 陈晴也感觉她的脚踝被粘腻阴凉的东西抓到了,那小手太小,与其说是抓,不如说是紧紧附着其上。 她忍着没叫出声,心里默数着一只又一只抓到她身上的小手。 “别管!快点拼命爬!”陈天在前面大声喊。 他极力保持冷静,用冷硬的声音命令,想给后面的人一点安定。 其实,他的腿上腰侧也落下了几只小手,他爬得也不轻松。 努力蹬掉腿上的几只小手后,陈天一低头,差点没骂出一句脏话。 原本只有左右两侧和头顶上有鬼脸和小手,此时他们爬的身下这一面,也有一只只小手伸出来。 那小手太小了,手指如肉芽,密密麻麻地张开,粘腻的液体顺着手指向下流,渗人又恶心。 “快爬!!!” 李印:“鬼脸要从皮膜里挣脱出来!啊、好疼!” 陈天此时已经无暇顾及他,在他喊完“快爬”后,他自己就爬不动了。 身下密密麻麻的小手抓住了他,几百只小手各处使力,他在身体在小手群上晃荡,还有左右两边的小手试图向他身体里钻,根本爬不动。 陈天焦急不已,他动不了,后面所有人就动不了。 其实他不用担心,甬道里的四个人,每个人都被身下千百只小手抓住了,粘扯不动。 从皮膜中穿出的小手在他们身上又抓又插,黑绿带红的液体不断滴落,在身下形成一股恶臭的细流。 宁宿懵懵地被数不清地小手左拉右拽,像是在小手群上小幅度荡秋千。 有一只小手抓破了他的手指,一滴血渗入小手之中,那小手猛地窜高了一截,其他小手顿时疯了一样向他身上伸爬。 有一群横冲直撞,直接撞歪了宁宿的脸,在他洁白的鼻侧留下一团腐臭的黑绿液体。 宁宿有点不开心了。 陈晴的头发已经被头顶的小手抓得直立了起来,液体把头发粘成一团。 小手们使劲拽着她的头发,她脸皮都被提拉得有些扭曲。 她用力睁开右臂上的小手,血淋淋的手摸向靴子,从里抽出刀,利落隔断了头发。 接着,手持匕首反手一削,削断了及时只小手。 可立即又有几百只小手冒出来,抓住了她的胳膊,像是被强力黏胶黏住,无论她怎么用力,那只胳膊再无法挣脱。 身上的抓痕越来越深,有几只小手指在她身上插出了几个小窟窿。 她能清楚地感觉鲜血在流逝,力气也将用尽。 见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小手又冒出来,陈晴眼里漫上一层绝望。 李印只是第二次进副本,心理素质远没有陈天陈晴高,何况他在最后小手们的操作空间更大,此时他已经濒临崩溃了。 越来越多的小手冒出来,用尽所有力气也无法挣脱一点,被鬼手钻进身体的疼疼让他面容扭曲。 更可怕的是,他正被动向右边移动,即将靠近炉壁上的皮膜。 他正好对上里面一个狗鬼脸。 这是他在皮膜里看到的唯一一个狗脸,黑色的狗毛沾着血污,头被砸碎一边,狗脸上焦黑看不见完好的一块,漆黑的狗眼里满满的绝望和阴毒的愤恨。 它呲着獠牙奋力向外挣扎,皮膜被它挣得越来越薄,越来越透。 “它们、它真的要出来了!!!啊!” 显然陈天也明白后面的情况了。 随着体力的流失,身上小手的猛增,人就随之陷入无望的深渊之中。 有一只鬼手正向他嘴里爬,想钻进他的身体里,陈天身体已经动不了,他艰难地仰头“呸”了一声,“你们能爬就快爬!” 他的声音已经没一开始那么响,预示着力气也要见底,他把最后的希望放在宁宿身上,希望也是绝望地说: “宁宿……我背上没多少手,你试试从我身上爬过去。” 他话刚落,脖子上一道重力落下,他的脸被按进了小手堆里,腥臭的尸液糊了一脸。 “……” 陈天抬起脸,眼睛被冰凉粘稠的液体糊住,视线模模糊糊中,他看到一个人保持着平趴在地上的姿势,一头冲向前,“嘭”得一声后,一扇炉门被撞开。 光亮照进陈天黑污的眼睛里,他的瞳孔在光晕里微微颤动。 宁宿对陈天伸出手,“出来。” 陈天用尽力气,从小手中挣出一只胳膊,手搭配到他的手上,“好!出去!” 眼看门就在眼前,陈天被宁宿拖出去,前面一片小手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枯萎融化了,本已动不了的陈晴也有了动力,再度挣扎起来。 “啊!救命!啊啊啊——救我!” “它们要出来了!” 刚要动的陈晴立即回头。 最后面的李印不仅爬不动,还被数不清的小手一点点移向了右边的炉壁上,那里好几只鬼脸立即涌上他。 狗脸、猪脸和人脸疯了一样向他后背蹭,像是百年没有闻到人气的恶鬼。 李印背靠炉壁,疯狂挣扎喊叫。 “李印!”陈晴拼了最后的力气,扭动上半身,艰难地抱住李印的腿向下拖。 薄薄的皮膜里,一只少半边唇的羊脸,用露出的半边得牙齿用力撕扯皮膜,同时用羊角疯癫地顶撞。 另一边一张腐烂的人脸也凑过来,和羊脸挤在一起,争先恐后地挣开皮膜。 “啊!啊啊啊!!!” 李印在极度的恐惧和腾空中,举起手中的火把向羊脸挥去。 刚落地的陈天看到这一幕,惊惧大喊:“别用火把!” 火把确实在一开始起到了作用,可接着里面的鬼脸悲愤嘶嚎,戾气四散,扭曲着狰狞的脸,一个个向皮膜里疯狂地钻磨。 一股血浆落到陈晴胳膊和脸上,伴随着一阵凄厉的惨叫。 她茫然地抬起头,看到李印背后血哗啦啦地落,裹着细碎的东西。 她看到了李印白森森的脊骨。 他的身体越来越薄。 陈晴还没反应过来,李印手上的火把点燃了皮膜里的油,焚化炉的甬道“嘭”地燃烧起来。 千百张鬼脸在火海中挣扎凄叫。 火苗冲向炉门,陈天没有任何犹豫地弯身跃入焚化炉内。 两秒钟后,陈晴被陈天拽着胳膊,陈天被宁宿拽着脚腕,从焚化炉里拽了出来。 两兄妹一起躺在地上。 陈晴裤子被烧毁了一半,小腿上被烧出一片水泡,身上各处都是被小手抓出的深浅不一伤痕,左手腕上被小手插出一个小小的血窟窿,身上各处还有黏液灼伤的痕迹。 陈天也很狼狈,他的一缕头发被火烧焦了,身上粘腻不堪,但他身上不见一点伤痕。 宁宿猜这和他的技能有关。 两人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死里逃生的后怕与疲惫,以及同伴死亡的悲痛笼罩着他们。 宁宿没有打扰他们。 他看向屠宰场角落那个小仓库,果然身穿白t白马裤的小孩正站在那里。 这么远的距离,宁宿从小孩微垂着头,只抬眼看他的姿势,就看出小孩有点不开心。 上次屠夫把宁宿塞进焚化炉,小孩就不怎么开心地把他拽出去了。 那怎么办呢。 要解密是一定要来里世界的。 视线从小仓库移开,打量这个屠宰场。 这里和他们进入焚化炉前一模一样,不远处熟悉的屠夫正在砍肉。 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原来的屠宰场。 可是他们三人都知道这不是。 他们进入焚化炉时,是早上七点多近八点,那时白而亮的阳光已经撒下来了。 这里太阳也出来了,可是太阳上像是裹了一层黄色油膜,照出的阳光带着一层暗沉的蜡黄,十分压抑。 屠夫确实是那个屠夫,可表世界的屠夫在白天是正常的人类模样,只在宁宿和陈晴跟踪他到殡葬馆旁的河边时,才露出他不一样的一面。 现在太阳出来了。 屠夫的眼睛却是幽绿的,冒着诡异的光。 而且,他正在砍的不是什么猪牛羊,那半截白花花没有毛的纤长肢体。 在焚化炉里一直强忍的陈晴,在看到他剁的那一块块白肉,终于忍不住趴在地上呕吐了起来。 暗沉的屠宰场内,最显眼的依然是墙上那一排血淋淋的红字。 表世界:屠宰场内禁止杀人。 里世界:屠宰场内只能杀“人”。 第16章 鬼畜 陈天陈晴心理素质很高,在意识到这里的诡异后,他们很快从悲伤中出来,互相搀扶着站起身。 陈天撕扯身上的衣服,给陈晴裹住比较重的伤口和窟窿。 见屠夫没有反应,三人小心走到屠宰场的水井旁,清洗身上的黏液。 这黏液不知具体是什么,又油又黏,灼伤人的皮肤。 注意到宁宿在看他完好的胳膊,陈天说:“我的技能是铜墙铁壁。” 宁宿:“。” 羡慕。 陈天真挚地说:“谢谢你救了我们兄妹俩,以后有用得到我们的尽管说。” “谢谢。”陈晴也跟着说。 其实她很好奇,为什么宁宿身下那些小手都枯了,但现在宁宿是他们的救命恩人,陈晴不打算过问他的隐私。 宁宿:“不用谢,你们死了谁来解密。” “……” 聊天到此结束。 三人稍作整理,见屠夫还是沉迷剁肉,没有要把他们怎么样的迹象,他们小心地向屠宰场大门走。 时间紧急,他们得赶紧去探索这个世界。 再次看到屠夫正剁的白花花人肉,陈晴还是涌上汹涌的呕吐欲望。 她转眼不看,加快了离开的步伐。 三人走到门口时,屠夫停下了剁肉的动作,抬眼看向他们,裂口露出一个和河边一样的笑容。 走到门外,陈天抬头看了看天空中蜡黄的太阳,说:“这里的时间应该和表世界是同步的,现在是早上八点多。” 陈晴打量着外面的路面和房屋,“这里和槐杨村一模一样。” 陈天说:“这就是槐杨村,可能是槐杨村同步的另一个之前看不到的维度。” 只是这里路面上空荡荡的,人烟稀少。 就在陈天陈晴说着时,一个人急慌向这边跑了过来。 他的腿像是骨折了,跑得非常艰难,一边拖着折断的腿跑,一边惊恐地回头看。 看到他们三人时,他惊喜地睁大眼睛,冲他们喊:“救命、救命!” 陈晴见他跑得艰难,下意识要上去搭把手,被陈天一把拽住。 “看地上。”陈天低声说。 宁宿和陈晴同时看向地上。 地上没有影子。 这里的太阳确实昏黄,但是照出人影一定没问题,他们三个人都有影子,而这个“人”没有。 陈晴“嘶”了一声。 他们没想到,有一天,有一个鬼竟然向他们求救。 未免太诡异了点。 这个鬼真的和人很像,一点也不恐怖吓人,拖着弯折的腿努力奔跑时,甚至有些狼狈。 “救我!求求你们!”鬼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我们都是人啊!” 不啊,我们都是人,你不是。 宁宿认真地问:“你怎么了?为什么要我们救?” “我被家暴了!” “……” 那个“人”跑到他们面前,声泪俱下地说:“求求你们救救我,我再也不想回那个家了,我想逃离这里!” “你们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鬼日子,那真不是人过的日子啊,畜生不如!” 要是换个穷一点偏远一点的村子,换一个性别,最好再有个影子,他们有可能相信这是一被拐卖来的,他们一定会帮。 可是一个鬼说“鬼日子”、“不是人过的”,好像也并不是多可怜。 就在三人沉默时,那个“人”的脸一下变得特别惊恐。 三人脸色也一变。 后面冲上来的是一个……只能说是幼崽。 人身羊脸。 它穿着衣服,露出的小腿和手臂上是柔软的羊卷毛。 它像羊一样趴地上,没有机质般的眼睛,懵懂而冷漠地,直勾勾盯着他们。 一样没有影子。 三人神色凝重地盯着它。 或许,题眼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生态,可能就是宁宿说的生物形态。 他们正打量着这个幼崽时,一个女人不知道什么出现,挑起蛇形眉看向他们,唇边的笑容意味深长,“是人啊。” “正好,我们槐杨村今天有一场婚礼,来吃喜酒啊。” 他们第一天进入副本时,就是在早上八点多,那时撞见一队婚车,新郎新娘热情地邀请他们吃喜宴。 这次依然是早上八点多,他们刚来到里世界,又被邀请吃喜酒。 宁宿点头,“好。” 他看了一眼那个羊脸人形幼崽一眼,没抱有肉的期待。 “女人”捂着嘴嘻嘻笑了起来,笑声阴寒诡异,“那就跟我走吧。” 三人沉默了两秒,跟上她。 他们都知道,在表世界婚礼很重要,这里依然重要,要想解密,必须参加。 槐杨村被笼罩在蜡黄的阳光,和浅淡的雾气中,村子阴沉而模糊。 前面的“女人”走得很平稳,像是飘一样,他们确实也看不见她红色百褶长裙下的脚。 另一边,那个男鬼和羊脸幼崽一起跟着女人走,男鬼绝望地垂着头,本该没有实质的鬼,身体看起来却异常沉重。 注意到他们正看他,男鬼转头看向他们,对他们露出一个凄惨绝望的笑。 宁宿:“大哥,您贵姓?” 陈天陈晴:“……” 男鬼似乎也没想到宁宿会这么问,苦涩地说:“啊,免贵姓王。” 宁宿:“哦。” “听说你们槐杨村只有王、李、赵、孙和吴五家姓名,你是这个王家人……鬼吧?” 陈天陈晴一凛,立即盯住男鬼。 男鬼垂下头,喃喃道:“我真希望我不是。” 宁宿“唔”了一声,他又看向男鬼旁边的幼崽,幼崽像羊一样双手双脚着地走路。 小孩一开始在地上爬,是因为这里的幼崽都是这样走路? 走了一段路后,宁宿这一猜想得到证实。 穿过屠宰场这条街,就是槐杨村的小广场,这里“人”多了起来。 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三人头皮发麻,尤其是宁宿和陈天。 宁宿第一次不淡定了,毕竟不管他是什么,他性别都是男。 小广场上所有“人”和“畜”都看向他们。 这其中最显眼的是像那个幼崽一样的,勉强可以称为“兽人”的一类。 他们或是狗脸人身,牛面人身等,或是人脸兽身,也有身上长满动物毛发的“人”。 其次是动物,各种类型的动物站在小广场里,它们看起来和活着的动物很像,只是神情诡异肃穆,而且,很显然,它们地位很高,甚至比很多人地位高。 第三类是人形鬼,这类鬼只是看站位就知道有森严的等级。 有少数“鬼”地位很高,这里面有三个“女人”,一个“男人”,他们站在广场最中心。 有更多的“人”,显然不如“兽人”,他们中不少跪在地上,这其中“男人”占大多数,其中有一个“男人”正被用狗链子拴着,匍匐在一只牛脚边。 广场里的雾气好像稀薄很多,蜡黄的阳光更直接撒在他们身上,却留不下一道影子。 一个个脸泛枯黄,在稀薄的雾霭中,静默地盯着他们。 三人心中震撼,身体紧绷。 他们终于知道副本名里为什么有一个“鬼”字,槐杨村的另一面是个鬼村。 他们周围的一切都是鬼。 带他们过来的红裙女鬼走到广场中心那四个人身边,“王萧找到了,更有趣的是,来了三个人呢。” 四个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们,其中一个男鬼勾起血红的唇,“欢迎啊,我们槐杨村一向热情好客。” “……” “正好参加今天的婚礼不是?”男鬼笑道。 宁宿点头,他看了一圈,“怎么没看到新郎新娘?” 陈天陈晴:“……” 你是不是有什么社交牛逼症? 红裙女鬼笑道:“别着急,新郎新娘还没确定呢。” “……” 五个站在广场最中心的鬼中,那个和贞子一样头发全垂在脸前的鬼,举起一张红纸,声音发紧发颤:“按照惯例,在宣布今天结婚的人之前,先预告最近要结婚的人。” “王明石、白相宁,嗯?” 在念到白相宁的名字时,整个小广场一阵可怕的沉默。 “白相宁,你不是刚结过婚吗?二婚啊你。”红裙女鬼挑眉浅笑,“真厉害。” “不!不不不我不是!不是我要二婚!”跪在广场第一圈的一个男鬼,急慌忙向前爬了两步,“不是!求求,我不要结婚!” 他旁边站着一个女鬼,原本他们两鬼都背向他们,看不清他们的脸。 在男鬼向前爬时,他旁边的女鬼微微侧开,露出一点侧脸。 宁宿盯着她的侧脸,微微睁大眼睛。 另一边,祝双双和苏往生跟宁宿他们告别后,立即赶往新郎的家。 昨晚新娘死了,他们立即就给新娘入殓了,两人不确定他们是不是一大早就要办葬礼,一刻不耽误地赶来了。 他们到新郎家门前时,门外还没有白色殡葬装饰。 正好这时,有一个拿着纸袋和胶的村民从新郎家走出来,苏往生问:“请问,今天办葬礼吗?” “你们是来参加葬礼的啊。”村民视线隐晦地在祝双双脸上划过,又看了一眼苏往生,对他们说:“那你们进去吧,在准备了,马上就开始。” 两人应声进门。 村民在外面把门锁上,从袋子里抽出两张红艳艳的“囍”字,各贴在一扇门上。 第17章 鬼畜 别墅院子里,一群早有准备的人正看着他们。 苏往生说:“看这个架势我们想逃也逃不了。” 祝双双:“是的。” 只是她不明白,一直热情好客,对他们还算可以的村民,怎么忽然设局要抓他们。 村民大哥一如既往地温和,“只要你们配合,我们是不会伤害你们的。” 祝双双:“配合什么?” 村民大哥:“结婚。” 苏往生立即挥舞双手:“你们别误会,我们根本不是那种关系!” 祝双双:“?” 村民大哥笑道:“不是和你,是和新郎。” 听到这话,两人皆被惊住。 新娘刚死,就让祝双双和新郎结婚,这是什么意思? 太荒唐了。 祝双双自然不愿意,“不可能!” 一向可亲的村民顿时变了脸,一边把苏往生围住,一边来拉祝双双。 苏往生看着瘦,但体力好又懂一些打斗技巧,一开始能把祝双双护在身后。 慢慢上来的村民越来越多,苏往生有心无力,只能眼睁睁看着祝双双被拽进房子里。 祝双双被套上艳红的秀禾服,沉甸甸的凤冠卡在她头上。 一开始她的挣扎还没那么激烈,因为她知道他们两个人肯定没法对付满村的村民。 她还对黑袍抱有一丝期望,或许他会看在他们都是玩家,以及他俩能帮他们解密的份上,帮他们一把。 这些普通的村民对黑袍他们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再不济,等晚上陈天陈晴他们回来,一定能救她。 可等祝双双看到喜堂里那个接钱的大铜盆,以及在宾客里淡定观礼的黑袍,她就崩了。 “放开我!我不要跪!”祝双双拼命挣扎,“我不磕头!” 被困住的苏往生对黑袍大声质问:“是你搞的鬼,你要做什么?” 黑袍冷漠道:“这是为我们好。” 祝双双已经被按到铜盆前,她被按到地上那一刻脸就白了。 莫名的恐惧和强烈的不适席卷了她。 苏往生着急不已,他看向满堂一张张冷漠的脸。 昨天婚礼上那个因新娘磕晕而兴奋拍腿,说磕晕会一切顺利的老人,正期待地探头看过来,嘴里念叨着:“磕、磕、磕……磕出血磕晕就顺利了。” 苏往生顿了一下,大喊:“她不能跟新郎结婚,她都睡过六个男人了!” 满堂村民脸一下僵了,按着祝双双脖子的妇女,猛地松开了手。 “……”祝双双惨白着脸冲苏往生吼:“你个臭道士胡说什么!” “老娘年入几千万,还有家族基金,今年一年就包养过八个小学弟!你这么说我在姐妹们面前会很没面子!” 苏往生话落她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们都知道新娘刚死,村民们就让祝双双顶上,一定是在搞什么封建东西。 苏往生可能是从传统封建的角度,试着这么说,而祝双双想到当时跟新娘的聊天,新娘说新郎很尊重她没碰过她。 此时村民的反应更坚定了她的想法,“是一年至少六个,不能抹消我的战绩。” “……” 村民们脸色难看至极。 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女人,以包养男人多为荣。 “别听他们胡说,她才20岁,正在读大学,什么年入千万包养男人。” 不知道过了多少副本,有过多少经历的黑袍,没被他们糊弄,他轻描淡写地说:“不信你们可以验一验她是不是处女。” 黑袍看向祝双双:“小姑娘,你知道村子里是怎么验证一个女孩是不是处女的吗?别自讨苦吃。” 祝双双脸色更白了。 从她跪在这里那一刻就心上发慌,浑身冷汗。 黑袍见她沉默,继续说:“我知道陈天陈晴和宁宿他们爬焚化炉了,我知道你们推出焚化炉通往哪里。” 此刻,两人才知道,黑袍能成为银桦社团的高层,并不是只靠他变态的武器锁魂绳。 黑袍笑道:“可是,你们怎么不想想,藏着明显答案的那里,怎么可能那么好过去。” 祝双双猛地抬头,“你什么意思!” 黑袍:“刚才我们已经去探过了,焚化炉里封锁着无数在里面被活活烧死的厉鬼和鬼畜,连我都无法对付,我进去时只看到一堆白骨和火焰。”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祝双双立即摇头。 黑袍的助手说:“没必要骗你,守门的王明已经被我锁到别墅了,那里回头你去看看就知道我们没说谎。” 黑袍语重深长地说:“小姑娘,他们都死了,那边过不去,我们只能在这里。这已经是第三天了,希望你能理解我的苦心。” 苏往生和祝双双都不傻,他们当然“理解”黑袍的“苦心”。 那边过不去,目前最重要的线索就是新娘线。 还有什么比玩家亲自做新娘更清楚知道村民是要做什么,更清楚殷岱君经历了什么呢。 祝双双红着眼眶,不能接受宁宿已经死了的事实。 那个在她最绝望无助时,唯一一个站在她身前的少年。 “小姑娘,你清醒点,这可不是你生活的那个世界。” 黑袍的话响在她耳边。 确实不是她所生活的那个世界,在那个世界她从小被爸妈和哥哥宠大。 爸妈给她花不完的钱和无法用钱衡量的满满的爱。 在学校,有男生拽一下她辫子,她哥哥都得冲上去把人揍一顿。 这里是九死一生的恐怖游戏。 没有人能真正宠她让她依赖,她必须自己真正站起来,勇敢地去摸索。 祝双双用力咬住唇,哑声说:“我没交过男朋友。” 一张轻飘飘的红包落在眼前,脖子上粗糙的手按着她磕下第一个头,沉闷地响在喜堂里。 苏往生愤怒不已,拼命撞开身边的人,“祝双双你别磕!你不是很骨气的吗!” 新郎的父亲说:“时间来不及了,磕轻了,重一点。” 那力气很大的妇女随即用力按住祝双双的头,向那块地板上猛撞。 一道响亮的一声“嘭”后,祝双双娇嫩的额头直接出血了,唇上也被她咬出血。 旁边那个老人立即拍大腿,“哎呀太好了!见血了见血了!” 苏往生见祝双双脸色惨白,浑身打颤,呼吸急促不稳,脸颊和额头冒出密密的汗。 这不全是疼痛造成的,她的敏感度极高…… 苏往生混沌的大脑里,之前隐隐要冒出来的东西豁然明朗。 “我知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苏往生对黑袍说:“我全都知道了,别让她磕头了!” 一个娇生惯养,连其他人磕头都看不下去,觉得是一种侮辱的大小姐,怎么能因轻飘飘的百十块钱忍辱一直磕头。 黑袍走到他身边,对他身边的村民说:“我跟他说几句话。” 不知道为什么,那村民很听他的话,松开苏往生的胳膊让开了。 苏往生立即说:“我们现在正在一座坟墓里!” 黑袍皱眉,“详细说说。” 祝双双又被按着磕了一个头,苏往生语速很快,“你听过很多地方都有的一个传说吗,不要捡坟地周围出现的红包,捡了就是接受了周围鬼魂的结婚邀请。” 黑袍经验丰富也聪明,立即就想到昨天婚礼上第二批来的人,给新娘那过于血红的红包,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让新娘亲手拿起来。 苏往生:“新娘要嫁的并不是新郎,而是一个死人。” 所以,新郎只对新娘好,不跟新娘有亲密接触。 新娘还以为那是尊重。 所以,有了两天的婚礼。 第一天那场所谓西式婚礼,所谓神父的那几句话,在信奉封建迷信的村庄根本不是什么,只是让新娘相信罢了。 第二天才是真正的婚礼,而第二天新郎几乎不用出场,连夫妻对拜都没有,只有新娘一次次对着铜盆磕头,血流进地板里。 苏往生指着祝双双头磕下的那块地板:“她要嫁的死人就在那里,那块地板就是棺材板,对着地板磕头就是在跟棺材里的死人拜堂。” 这喜堂各处喜庆,只有地板是压抑的黑色,而且每一块都又宽又长。 那天宁宿盯着新娘磕头那块地板,说好熟悉的味道。 苏往生不知道宁宿为什么会对死人的味道熟悉,但他猜宁宿应该知道那底下是死人。 他应该问一问那个当时戳一下才会吱一声的家伙,那时村民叫他们去吃喜宴,他就误以为那个吃货说的味道是肉香。 苏往生说:“第二批来的人,根本不是新郎的干爹干妈,而是那死人的爸妈。” 他们只是要新娘开口叫爸妈,并捡起他们的红包罢了。 苏往生:“他们在搞活人冥婚。” 之前他们推的生物线和新娘线怎么都联系不到一起,其实有联系。 宁宿和陈晴跟踪屠夫到殡葬馆,看到屠夫把红色骨灰盒里的骨灰换成动物的骨灰,那个红色骨灰色里的人骨灰是在准备阴亲用的。 活人冥婚和骨灰阴亲。 苏往生说:“槐杨村背地里就在搞这一系列的阴暗买卖。” 苏往生在现实世界就接触过这种事,活人冥婚价格高到离谱,因为要活生生的一个人,还要生辰八字合适,通过不同地区的不同方法,将活人和死人禁锢在一起。 相对便宜的是阴亲,只要偷到条件年龄不错之人的骨灰。 或许,除了活人冥婚和骨灰阴亲,在这个槐杨村里,还有更多他都不知道的形式。 他们在这个远离城市,交通不发达的地方,密密做出一个小而完整的暗黑产业链。 不知道有多少活人,多少阴魂被他们骗到这里当成买卖物品。 槐杨村夜里浓稠的黑雾,或许就是无数被骗之人不甘的哀嚎。 他的话被村民们听到了,他们撕开伪善的面具,阴冷地说:“既然你知道了,那你就不能活着离开了。” 苏往生急切地黑袍说:“看,我说的没错,既然你知道了,别让祝双双磕头了!” 黑袍:“不,这只是表面,我们还得知道殷岱君死前到底经历了什么,得看完完整的过程。” “你!” 苏往生的话村民听到了,自然祝双双也听到了。 她知道为什么她一跪在这个地上,就呼吸不畅,浑身被恐惧压得难受的原因了。 她好像看到了地板下那个死人,灰白的脸上布满尸斑。 她每被按着磕一个头,就是和那具死尸贴脸。 在高敏感度的加持下,祝双双濒临崩溃。 她疯狂挣扎,“不!我不磕了,我不要跟它拜堂!!!” 可是她的力气根本抵不过那中年妇女,她奋力挣扎脱开她的手掌,刚爬出两步,立即又被她拖拽回去。 精心养护的指甲在黑色地板上磨出一阵尖锐又绝望的声音。 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没一点用。 又上来一个强壮的男人,和那妇女一起,一左一右地按着她的脑袋和脖子,“血还差很多,快磕!” 祝双双浑身被恐怖的汗水浸透,要晕厥一样喘着气,面对越来越近的地板,绝望地闭上了眼。 在那一刻,她听到一声巨响。 眼前那个装着红包的大铜盆被人一脸踢走,那铜盆还没撞到墙,就碎裂成粉末。 紧接着,按着祝双双那两人被少年抓住后颈,一手一个向后扔出了门外。 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祝双双的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宁宿刚要去扶祝双双,脖子被一道粗黑阴寒的绳索套住。 他转头看向黑袍,认真又客气地跟他说:“黑袍大佬,我不喜欢这样被绳子套住,就好像我是一只狗一样。” 第18章 鬼畜 黑袍的助手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不喜欢又怎样?” 黑袍张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少年握住了脖子前的绳索。 他锐利的视线扫到有什么黑色物质,从少年白皙的掌心里渗出来。 他还没看清那是什么,绳索瞬间绷紧。 黑袍被拽得一个踉跄,接着他就被少年用锁魂绳甩到了墙上。 被甩出去那一刻,他才知道少年力量有多可怕。 墙上留下一个人形裂洞,34节脊骨断裂的声音,被猛烈的撞击声掩盖。 黑袍喷出一大口血。 他再一次在少年身上感受到强烈的熟悉感,他想问问少年到底是谁,满嘴的血让他没及时问出口,就让他看到了更恐怖的一幕。 少年手移到脖子上的套上,双手在锁魂绳上停了一秒,锁魂绳竟然被他生生扯断了。 黑袍目眦欲裂,瞳孔不敢置信地颤动着。 他在整个游戏基地都很有名,很多社团的社长见了他都要礼让三分,一大部分原因就是他的这条锁魂绳。 这条锁魂绳是他在一个地府副本中,差一息死亡才得到的。 在系统举办的公开玩家排名副本中,他用锁魂绳锁住上一期排名第六的玩家生魂,在那个灵异副本中把她的生魂扯了出来。 生魂离体,无数鬼魂争先恐后地抢占她的身体,身体因内里过多鬼魂争斗而爆裂。 他因而一战成名。 他能锁住排名第六名的玩家五秒钟,是因为锁魂绳很难弄断,当时她队里的高手们用各种武器,拼尽各种手段,也没损耗锁魂绳一丝一毫。 基地里专门研究武器的大师看过他的锁魂绳,说诞生于地狱副本的锁魂绳,内含游戏中的暗黑能量,那是超越玩家的所在,可能游戏中最强的玩家也无法轻易毁坏。 这个少年,怎么能? “你到底是谁?”黑袍张口时一口血又出来,“为什么我的锁魂绳锁不住你的生魂?” 第一句话因血和低哑,宁宿没怎么听清,第二个问题他听清了。 他认真地想了想,生命力只有0.1的丧尸会有生魂吗? 宁宿真诚地回答他:“可能是我的生魂太微弱了,就那么一点点,锁魂绳捕捉不到。” 他又补了一句,“其实你把我的生魂勾走了也没用,我这个身体人嫌鬼恶,而且你勾走也坚持不了几秒钟。” “……” 黑袍闭上了眼睛,胸口在剧烈起伏,不知道是不是疼的。 喜堂里一阵诡异的沉默。 所有人都震惊又茫然地盯着宁宿。 宁宿没注意到,他扔下断裂报废的锁魂绳,小小声嘀咕:“这就是不让我抱大腿,还不尊重我的后果。” “……” 他嘀咕的非常小声,黑袍听不到,但就在他身边的祝双双和苏往生听到了。 他们一时不知道是该震惊,还是沉默。 祝双双连眼泪都被憋回去。 她抽了抽鼻子,“宁宿,你怎么来了?” “这件事回头再说。”宁宿转头一眼看到正手持飞刀瞄向他的黑袍助手。 “住手吧,你不是他的对手。”黑袍嘶哑虚弱地说。 助手又看了一眼宁宿,不甘心地收手。 他急忙跑到靠墙而坐的黑袍身边,半跪在他面前,“您没事吧?” 黑袍他们不再阻止他们离开后,那就只剩下村民了。 宁宿他们看向村民。 他们都知道,如果宁宿连黑袍都能轻松对付,那这些村民绝不成问题。 可想着让黑袍对付村民时,他们一点顾虑都没有。 要是宁宿,担忧重重。 系统在灵车上对他们的教导还历历在目,对规则的服从刻在他们骨子里,包括npc。 村民也在看他们。 不知道是不是被宁宿的出手吓住了,他们没有冲上来。 就在两方僵持之时,出现了一个他们谁都没想到的人。 新娘。 她茫然地向这边走了几步,看到他们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着急地张嘴却没说出话。 喜堂里的人见到她也惊讶不已。 黑袍助手问黑袍:“怎么回事?新娘不是死了?我们亲眼看到她的尸体就在系统背包里。” 黑袍哑声说:“不用管,正好她顶上,这是好事。” 村民也是这么想的,新娘一直是他们的最佳选项,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才找到的。 对峙的紧张气氛突然解除。 村民们忙冲上去把新娘拉扯过来,新娘拼命挣扎,奈何村民人太多,细瘦的新娘不到一分钟就被制服了,被村民层层围住按在棺材上。 祝双双心情复杂道:“看来她是知道真相了。” 苏往生说:“好奇怪,村民不是说她死了吗?如果她没死,为什么还要抓祝双双顶上。” “村民在骗我们。”祝双双说:“村民看到活着的新娘时,神情不震惊,只有惊喜。” “确实。”苏往生回想刚才村民的表现,“可能是新娘提前知道真相,自己逃跑了,但她怎么都逃不出这村子,又被周围的村民送回来了?” 可怜的姑娘不知道,这整个村子都是一伙的。 苏往生看了一眼新娘,“趁着现在,我们走吧。” 宁宿“唔”了一声。 祝双双立即摘了头上沉甸甸的纯金打造的凤冠,随手扔到地上,接着给苏往生解开绳索。 趁着喜堂里村民正围着新娘转时,三人悄悄离开。 黑袍助手惊讶地说:“他们竟然这时走了,不看殷岱君具体经历了什么?” 黑袍大口呼了口气,顿时疼得他眉头紧皱,“不管他们,我们留在这里看。” 助手把断裂的锁魂绳拿给黑袍,“还能用吗?” 黑袍握住锁魂绳试了试,“应该可以。” 助手眸光闪了闪,“那就好,我们只要认真看着,说不定马上就要解密了。” 助手看向喜堂中央后,黑袍握着锁魂绳的手不断颤抖,他紧紧盯着喜堂中央,从未有过的紧张,甚至心里开始懦弱的祈祷。 喜堂中央,村民大哥问:“还要磕头吗?” “新郎”爸爸说:“磕,要血,重新拜堂。” 他有点烦躁,“时间来不及了,既然没法让她再心甘情愿地欢喜结婚了,就快点直接点吧。” 闻言,立即上来两个强壮的村民按住新娘的脖子,“嘭嘭”向地板上撞。 没人阻拦,一声声的重击声响在喜堂里,没一会儿新娘的额头上就鲜血淋漓。 一开始还在挣扎的新娘,现在头已经被撞得晕乎乎的了。 她绝望地张着嘴,无声地说着什么,指甲在地板上划出一道道痕迹。 透过人群缝隙,艰难地向黑袍他们投来焦急的求助眼神。 助手又回头看了一眼黑袍,忽听喜堂上响起凄厉的“啊呀啊呀”声,是从新娘口中发出的。 在猛烈的撞击下,新娘额头上已经磕破皮了,为了更快更直接地让她的鲜血渗入棺材中,两个村民按着她后脑勺,用她破了皮的额头在棺材板上用力磨。 那声音让人头皮发麻,助手的额头也疼了起来。 就在这时,婚礼上第二批出现的那对中年夫妻来了。 按照苏往生的推测,他们是新娘要嫁的死人的父母。 中年男人用拐杖用力敲击地面,说:“我们当时说好,要的是欢欢喜喜的喜婚,你们怎么弄成这样了!” “新郎”爸爸连连道歉,“她不知怎么逃了,我们只能这样了,这姑娘和小少爷是天作之合,合适比和气更重要,我们会做的干干净净,您就同意了吧。” “我们不同意还能怎么样!”中年男人说:“快点吧,别误了吉时。” 大客户发话了,村民立即行动起来。 晕乎乎的新娘被拉到一边,“新郎”扭动装牡丹花的花瓶,那里果然升起一具纯黑的棺材。 穿着艳红嫁衣的新娘惊恐地睁大眼睛。 棺材板被打开,一个不知道死了多久的人正平躺在里面。 他穿着华丽的寿衣,这寿衣和普通的不同,颜色是结婚时新人穿的那种红,红艳艳的寿衣在他灰紫色,密布尸斑的脸的衬托下,诡异无比。 “新郎”父亲:“脱掉新娘身上的红衣,防止她变厉鬼。” 吓懵的新娘身上的嫁衣被伴娘扯掉,只留里面一层浅粉里衣。 伴娘对她说:“你别怨,我们把你从贫穷的深渊里拉出来,带你见世面,让你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爱,还给你找了个好人家,以后少不了你的钱。” “新郎”父亲:“认夫第一步,在新娘脸上刻夫字。” 他的声音和语调都变了,这一句像用某种远古诡异曲调唱出来的。 纯黑的棺材里,身着艳红寿衣的死人散发出尸臭和死气。 喜堂里笼罩着阴冷渗人的气息。 新娘被按跪在棺材前,那个拍腿的老太太拿着血红的粗针,兴奋地走到她面前,摸着她的脸,在她脸上刻字。 那钉子看着尖锐,刻字却很凝滞。 黑袍仔细看,才发现那个不知道被什么涂红的粗针,是用不知道什么木头做的,桃木、槐木,或其他。 不像钢针那么好用,老人只能更用力。 新娘的脸被撕扯得狰狞扭曲,鲜血在红木针下急速渗出。 她被两个人卡着脖子,被迫一动不动地仰着头,只有眼珠子能动弹。 左眼在血淋淋的脸皮上向左转,看向黑袍和助手。 惶悚、绝望、乞求。 第19章 鬼畜 黑袍和助手冷漠地看着新娘。 他们并不是善人,也过了新人莽撞期,眼里只能看到利益和生机。 但是在某一秒钟,看着那样绝望的乞求的眼神,有什么在黑袍脑袋里飞快地闪过,他没来得及捕捉。 那老人在新娘脸上刻下血淋淋的三个字,因为血还在流,具体是什么字看不清。 在两人松开卡在新娘脖子上的手时,新娘疼得不住地晃脑袋。 神情几近疯狂,配上血淋淋的脸皮,那张脸已经没法看了。 黑袍和助手一看就知道,那绝不只是针划出来的痛苦,那木针上的红色涂料一定有问题。 在脸上刻完字后,新娘被向后拽了两步,那老人趴在地上,嘻嘻笑着掀开新娘的里衣,在新娘身上也刻下了字。 “新郎”父亲:“认夫第二步,滴血融夫。” 疼得近乎麻木的新娘,被人抬进了棺材里。 头朝下面向新郎,头被按向新郎的脸,一人一尸的脸相互贴合。 死人的脸呈现可怖的紫灰色,棺材里放着冰块,依然阻挡不了腐烂,冰冷的尸臭贴上新娘的脸,挤压她的伤口。 他们唇对唇,新娘似乎感受到死人体内的尸气正透过她的嘴巴涌入她的体内,正腐蚀她的五脏六腑。 本已麻木的新娘,又疯狂地,剧烈地挣扎起来,嗓子里发出崩溃的“啊呀啊呀”声。 那声音凄厉绝望,为喜堂的阴冷又添一重。 但不轮她怎么挣扎都没用,满喜堂的村民控制她一个人,其他两个人在冷漠地看着。 新娘额头上磕出的血,脸上被刻字划出的血,全部融进死尸的脸。 “新郎”父亲:“安家第一步,宽衣,除去新娘身上所有衣物。” 喜堂有人吹起响亮喜庆的唢呐,外面鞭炮热闹地噼里啪啦,漫天细碎的红落下。 喜堂的绝大部分人扬起喜庆的笑容,完全压倒了新娘崩溃而渺小的挣扎。 他们撕扯着新娘身上的衣服,新娘和死人不仅是脸相贴,身体也贴到一起。 这一招可谓是封建恶心至极,就连黑袍也有点看不下去。 所谓安家,其实就是把新娘禁锢在棺材里。 在这个封建的村子里,他们认定没有衣服的女人是不敢外出走动的,何况身上还刻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就只能永远地留在这里。 闯过无数副本,已经变得冰冷无情的黑袍,小时候也曾是个爱听童话和传说故事的天真小孩。 他长大之后,才觉得当年牛郎织女的爱情传说中,牛郎看中正洗澡的漂亮小仙女,把小仙女的衣服偷偷藏起来,让她回不了天庭只能留在人间,里面藏着一丝男人的恶劣和恶心。 而眼前这一场,恶心了千百倍。 但是想来,他这种冷眼旁观的人,不也恶心吗。 黑袍嗤笑一声,在预见自己要陨落时,疲惫地闭上了眼。 “新郎”父亲:“安家第二步,用锁魂红绳将新娘绑在新郎身上,两人永不分离。” 听到“锁魂红绳”,黑袍握住锁魂绳的手一颤,被助手看到了。 “新郎”父亲:“封口。” 无声的挣扎中,新娘的舌头被割掉,塞进了新郎的嘴巴里。 “新郎”父亲:“礼成,闭棺。” 喜堂唢呐声停了,鞭炮声消失了,笑声叫好声也没了。 喜堂里只能听到棺材里沉闷地捶打声。 可以想象,被脱去衣服和死人绑在一起的新娘,在封闭黑暗的小空间,黏在死人身上,面对着他那张布满尸斑的脸,一点点感受到空气的耗尽,在尸臭中无法呼吸而亡,该是多么的绝望。 黑袍和助手沉默着。 不只是为新娘,那只是一小部分。 助手说:“系统一点动静都没有。” 黑袍闭了闭眼,“殷岱君不是鬼主,她成不了厉鬼。” 鬼主究竟是谁。 他们到了这一步,还一点线索都没有。 在他们说话时,封闭了棺材后,喜堂的村民们齐齐看向他们。 槐杨村的地下产业,他们富有了这么多年的秘密,是不能让活着的外人知道的,即便前面他们有过合作。 助手笑了一下,忽然说:“黑袍大人,您的锁魂绳废了吧?” 黑袍猛地握住锁魂绳。 助手转头看向他,“我尽心尽力伺候您这么久,为银桦付出了这么多,也该升入管理层了吧?” 谁不想进管理层呢,在大社团里,管理层和普通社员的待遇天差地别。 黑袍:“银桦的管理层没那么好进。” 助手笑道:“如果您牺牲在这里,管理层空出一个位置,正好我这个为社团贡献很多的人,又带回去《鬼畜》的地图和秘密呢。” 黑袍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助手拎着领口举起来砸向棺材。 黑袍撞到棺材板时又吐出一大口血。 他头脑发晕,视线模模糊糊,好像看到棺材板上有划出的什么标记。 黑袍用力眨眼,终于看清那是什么。 III 银桦社团的标记。 是棺材板还混在地板里时,新娘被按着向棺材板上磕头时,抓出来的。 他终于知道这个莫名出现的新娘是谁了。 是他命令在别墅看着王明的刀疤男。 黑袍低低笑了起来。 他一直以为在这个疯狂的游戏里,冷漠是自救能保命,却没想到,最后一次冷漠断送了他唯一的生机。 刀疤男打心底里敬畏他,害怕刻在骨子里,就算没有锁魂绳畏惧也不会降低多少。 何况他是刀疤男转正的考核官,他死了刀疤男就没法转正。 如果当时他让助手救下新娘,刀疤男还活着,一定会保护他,助手有所顾及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黑袍用最后的力气,将手掌放在“III”上,心上默念:“社长,我辜负了你的期待。” 忽地,黑袍猛然睁开眼。 宁宿他们很顺利地走出了新郎家。 祝双双先是死里逃生后喜极而泣,接着是被震惊,出来时又很疑惑。 此时大脑很乱,情绪也不稳定。 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口,跟着两人走出门口后,她抓住最初的问题,“宁宿,你怎么出来了?” 宁宿说:“我们进入里世界了,里世界是和表世界时间基本同步的鬼世界。” 祝双双脸色一白。 “那里很有意思。”宁宿说起他们在小广场见到的事,尤其是结婚这件事。 “那个要预告要二婚的鬼,旁边站着一个女鬼,是新娘。” 信息含量过大,两人需要缓缓。 宁宿说:“那个鬼叫白相宁,第一次结婚是和新娘,所以新娘其实要嫁的是鬼,或者说是死人。” “他第一次结婚的是新娘,那预告的第二次呢,那时槐杨村表世界只有一个外地女孩子了。” 祝双双感动又开心,“所以,你专门回来救我的吗?” 宁宿思考了下,没说话。 祝双双笑了笑,没纠结这个问题,她笑着说:“这次为什么救我?还是因为我吵吗?” 她刚才流泪时眼里的红还没消退,自己就又笑起来了,想到宁宿来的时候她确实挺吵的,比在灵车上还吵。 宁宿:“因为你给我糖果吃。” 祝双双顿了一下,忽然特别难受。不知道是为自己,还是为宁宿。 她又哭又笑地,“只是因为我给你糖果吗?” 祝双双忽然想起她的大学室友。 室友交了一个男朋友,在祝双双看来那男生一般,对室友也一般。 他们只交往一个月,那男生就出了严重车祸,室友一边应付学业,一边照顾男生,还要打三份工帮他填补手术费,每天只睡两个小时。 时间久了,憔悴得她们有点看不下去,就问她,值得吗。 当时室友的眼睛特别亮,语气坚定,说:“值得。” 她问室友:“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付出?” “因为他每天接我下课,带我回家给我做饭吃。” 当时祝双双难以理解,茫然不已。 后来她慢慢懂了。 她的室友在有记忆时,父母关系就不好,那时他们都不愿意回家,各自在外忙。 不知道多少次,室友一个人在家,站在椅子上,半趴在看窗台,看外面一起回家的一家人。 在学校,一个人在教室,看窗外拉着爸妈手一起离校的人。 那是她年少记忆里,最孤寂也是最深刻的灰白影像,她很想有个人来接她,在家随时陪她,跟她一起吃饭。 接她回家,给她做饭,陪着她,对很多在父母的爱里长大的人来说,是稀松平常的小事,对她来说是值得去做很多很多的。 祝双双张了张嘴,温声说:“宁宿,要是能从这个副本出去,我用积分给你买一大袋糖果,你一定要一直记得我这个给你买糖果吃的姐姐。” “唔。”宁宿想了想,要是有那么多糖果,就不说他比她还大的事实了。 祝双双情绪稳定了些,她又问苏往生:“我们为什么不再看下去,新娘线不是很重要吗?” 苏往生说:“殷岱君不是鬼主,我们只要知道她经历过冥婚就可以了。” 陈天陈晴跟他们说过,这种有鬼主的解密副本,找到鬼主才是关键。 即便他们解密了其他事情,没找到鬼主,也不算完全解密,不能通关。 祝双双疑惑,“你怎么确定殷岱君不是鬼主?” 苏往生:“因为她成不了厉鬼,鬼主是创造或衍生这个世界的鬼,一定很强。” 他知道祝双双又要问什么,直接说:“槐杨村在冥婚阴亲这一块,已经很成熟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要请人消除戾气和怨气。” “活人冥婚价格高得离谱,客户都是些有钱人,他们也不可能不考虑这一点。” 祝双双沉默。 苏往生叹了口气,“她们经历再多苦难,不论怎么被折磨,也无法报复无法伸冤,甚至无法说出口,阴间鬼这样,阳间人这样的也不少见。” 他们正说着这件事,就看到那对中年夫妻,苏往生说的,新娘要嫁的死人的父母。 苏往生跟他们说:“冥婚只会损阴德。” 他们愣了一下,那女人受刺激一样,一边流泪一边冲他们大喊:“你们懂什么!他还没结婚就死了,只能做孤魂野鬼,连投胎都不能!” 苏往生:“……” 宁宿抬头看向那个男人,“姓白?” 那男人紧张地看着他。 “唔。”宁宿说:“你们有没有想过,你们儿子并不想结婚,可能他还会因此恨你们?” 祝双双:“?” 见那个女人要上来打人了,她和苏往生赶紧拉着宁宿跑了。 祝双双:“你们俩会不会说话?中年丧子,他们正经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痛,这可能是他们唯一的慰藉,能经得住你们这样的否定和刺激?” 虽然他们说的是事实,但其实没必要说,得罪npc干嘛。 两个男生不说话。 他们默不作声地向屠宰场走。 路上宁宿还从垃圾桶捡了一个破枕头,接着是一个掉漆的铁桶。 祝双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糖果救命事件,她再看宁宿做什么事,都觉得他很可怜。 虽然他一手就解决了黑袍大佬。 见宁宿向铁桶里塞枕头,就感觉是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儿,在给自己做一个窝。 走到焚化炉前,宁宿指着窝对脸色苍白,开始流冷汗的祝双双说:“钻进去吧。” 祝双双:“?” 宁宿说:“里面炉壁上都是鬼脸,有上百万只小鬼手要抓你。” 祝双双麻溜地钻进桶里,用破枕头护住头。 呜呜呜呜还给准备枕头护头,这是什么贴心小天使。 祝双双想要跟宁宿说声谢谢,抬头见宁宿也在看她,欲言又止。 祝双双:“什么事?直接跟我说,没事。” 宁宿:“能再加两个包子一瓶牛奶吗?游戏大厅旁边那家。” 祝双双:“……” 在祝双双茫然点头后,宁宿盖上桶盖,抬起铁桶竖着放进焚化炉里,向前推了推,后退了一步。 苏往生见他双手握住焚化炉两边炉壁,线条流畅的白皙小臂上,黑色的血管隐隐冒出,笔直修长的腿直接踹向铁桶。 那铁桶以连影子都看不到的速度消失在焚化炉里。 苏往生:“……” 他看向宁宿,“体力值32?” 宁宿的头立即垂下来了,“好累哦。” 苏往生:“……” 他拿着手电筒向里面探查了两步,一分钟后白着脸出来,“那个,你能不能等一会儿再累,等我去垃圾桶里再翻一个铁桶出来。” 宁宿说:“这一路的垃圾桶我都看了,没有铁桶了。” 苏往生:“没事,我可以把垃圾桶搬来,我看那垃圾桶有小的,挺合适的。” 宁宿:“。” 把自觉钻进垃圾桶的苏往生踢到里世界后,宁宿去仓库把鬼小孩揪了出来。 面无表情的呆脸小孩,还是有点不开心的样子,但是很好用。 把小孩向焚化炉里一放,炉壁上那些狰狞着哀嚎的鬼脸,立即面瘫了,那些正要伸出来的小手“嗖”得缩回去了。 宁宿早就猜到了。 他第一次被屠夫塞进焚化炉,爬到里世界时没有鬼手,那时小孩就跟着他,还把他拽回去了。 之所以给祝双双准备铁桶,是因为祝双双敏感度太高了,就算小手不出来抓人,她可能也要晕,会麻烦。 就是没想到,苏往生会主动钻进垃圾桶。 宁宿毫无阻碍地在焚化炉甬道里爬,爬了两步,他对小孩说:“刚才扔了两个人,甩了一个人,踢了两个人,好累哦。” “……” 祝双双和苏往生被踢到里世界后,晕乎乎地从桶里爬出来。 祝双双还好,她有枕头护着。 苏往生在臭烘烘的垃圾桶里,撞破了额头,丸子头也被撞得乱糟糟的,仙风道骨的气质一丝全无。 他们刚站起来打量了这个屠宰场,就听到了焚化炉里的动静。 先看到一个稚嫩的小身影。 那个小身影看起来瘦瘦小小,不知道有没有人类幼崽三岁高,拽着一个180以上男生的手,一点点向外拖。 “……” 这一刻两人都不觉得这个鬼小孩可怕了。 只觉得有点心酸。 宁宿从焚化炉里出来后,看向吃饱了还是不怎么开心的小孩,问他:“不想我来这里,是怕我知道答案后就要永远离开了吗?” 小孩微垂着脑袋,小脚向后缩了一步。 宁宿弯腰,低声在他灰白的小耳朵边说了句什么。 小孩猛地抬头看向他,两颗黑漆漆的眼珠中间闪着水亮的小星光。 他一下跳到宁宿身上,搂住他一下下舔他的脖子。 “你怎么跟小狗一样?”宁宿弯起眼睛。 如果只小狗,此时尾巴一定摇起来了。 这是他见过小孩最活泼的时候。 安抚好了他的小劳力后,宁宿和祝双双、苏往生一起向外走。 路过屠夫时,他正生火。 祝双双说:“我以前听到屠夫的事,觉得他诡异又可怕,现在不一样了。” 那些红色骨灰盒里,都是些被偷来或买来的年轻女孩男孩的骨灰。 屠夫把他们的骨灰撒进了清澈的河水里,让那些可怜的孩子恢复了自由,顺着河水流出了那个阴暗恶心的村子。 苏往生:“等一下,屠夫把要结阴亲的骨灰换成了畜生的,那……” 祝双双:“再等一下,宁宿说预告那个白相宁要再次结婚,那我在这里,不会有老公了吧!” 宁宿:“。” “去看看就知道了。” 宁宿去带两人回来花了一个小时,他离开时正在预告接下来结婚的人,今天的新娘和新郎还没定,回来时婚礼正要开始。 祝双双和苏往生震惊地看着小广场里的“鬼”。 祝双双揉了下眼睛,眼睛变得更红了。 陈晴问她:“你怎么……哭过了?” 祝双双不好意思地说:“好丢人。” 陈晴笑道:“不丢人,敢进第一次开启的副本,就是值得让人尊敬的勇敢姑娘。” 祝双双:“是不是第一次开启,差别很大吗?” 其实他们进来时也不知道,就直接进了。 新郎迎亲的队伍还没出发,陈晴干脆跟他们新人科普一下游戏知识和基地现状。 “差别很大,比如我们这个副本,第二次开启时,要是玩家们已经理解了众生平等的真正意思,并知道了鬼主是谁,副本是怎么回事,你说难度能减几成?” “当然副本每次会改变,比如表世界和里世界的通道变了,但整体难度就没什么了。” “尤其是解密副本,走个流程罢了。” 祝双双愣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如果要当个混子玩家,只去开启过好多次的副本,拿着世界地图苟命也不是非常难。 祝双双:“这就是很多人想加入大社团的原因吗?” 陈晴点头,“大社团里有非常多副本地图,想苟个十来年不成问题,还有很多高手去探秘新副本,收进源源不断的地图,社员就能一直苟下去。” 写剧本的祝双双很快听出这里面的关系。 “那探秘新副本的玩家,和靠老副本苟命的玩家,地位千差万别吧。” 陈晴赞赏的点头,“相当于他们的命是社团高层给的,在这样恐怖扭曲的世界里,你可以把他们的关系理解成主人与奴隶的关系。” “人为了活命,什么都做得出来,也什么都愿意付出。” “那些无法面对死亡只想苟活的人,除了极其有头脑的能帮助经营社团,其他大多数都成了社团高层和高手的实验物品、奴隶和玩物。” “我给你举个例子感受一下。” 陈晴说:“游戏基地有一个和银桦社团不上下,上季度社团公开排名赛险胜银桦,位列本季度第一的永冥社团,里面有个人蛹师。” “她就用社团底层的人做人蛹实验,她有一个人蛹缸,里面养十个无手无脚无眼的人蛹。” “那是她的武器,对战时,这些人蛹会从人蛹缸各个出口像蛇一样伸出脑袋,撕咬对手。” 祝双双脸色一白,恶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她再一次感受到游戏基地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强者为尊,在扭曲的世界里,为尊的意思是可以肆意妄为。 陈晴说:“很多新人都是先找社团,付出各种东西,得到一张一级老副本的地图,你们第一次进就是第一次开启的副本,还是个二级,了不起。” 祝双双很不好意思,他们进来时根本不知道这些。 陈晴鼓励道:“第一次开启的副本确实危险,但副本世界里几乎所有武器技能,都在前三次掉落,第一次概率最高,积分也很高。” 新郎出来了,宁宿和苏往生都看过去。 陈晴小声跟祝双双说女生间的八卦:“听说黑袍的那个助手,就是叫林良那个,以前是银桦社团的□□,得了黑袍的欢心,黑袍得到锁魂绳后,把自己原本的武器毒飞刀给了他,带他进一个个新副本,他才一步步爬上来的。” 祝双双惊呆:“哇!” 宁宿:“。” 分享完这个小八卦,两个女生开始认真走副本。 祝双双问:“宁宿说那个二婚的,他什么时候结婚?” 陈晴:“就在今天。” 祝双双:“?” 宁宿和苏往生立即看向陈晴。 陈晴不明所以,“怎么了?宁宿离开没多久,那个长发鬼正要宣布今天的新郎时,说白相宁的婚礼出了点意外,临时换了新娘。” “另外四个大鬼说,这么有趣,不如趁着有客人在,把这场婚礼一起办了。” 祝双双:“……” “我想,我就是被换掉的那个新娘。” 陈天陈晴:“?” 两边把消息互换了一下。 陈天:“不对,如果白相宁身边站着那个是新娘,证明新娘就是第一次跟他结婚的女人,那这次要结婚的这个换掉双双的,必然不会是新娘了,那她是谁?” 苏往生:“看看就知道了。” 十点时,阳光越来越毒辣。 在这里,即是越来越蜡黄。 把一个个鬼脸染得更诡异,他们只有身上如同油漆的色泽是一样的,奇形怪状,静默地站成两队从稀薄的雾中走来。 最前面的是两个新郎,他们身穿红色喜服,脸上全是惊恐和抗拒,但不得不一步步超前走。 五人跟上他们。 第一次参加婚礼这么瘆得慌,尤其是想到周围全是鬼时。 他们沉默地跟着大部队走着,偶尔能路过一个静静站在雾气中的兽人幼崽。 这个世界里每一处难以理解,都在加重他们的窒闷。 路过屠宰场,迎接新娘的地方在槐杨村殡葬馆。 实在是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地方。 “请新娘入轿!”开口的是一只乌鸦,乌鸦特有的嘶哑声线,开启了婚礼的喧嚣。 不知道哪里出现的鬼们摇头晃脑地吹响唢呐、笛子等。 他们身上漫着浓郁的死气,可能是脸上肤色不对,参加婚礼时特意装扮过,涂了一层粉。 在他们脸上有了石灰粉的感觉。 眉间点了一颗红红的圆,脸颊上扫了红粉。 僵滞无神地摇头晃脑吹奏喜乐,却带着阴间的曲调。 他们吹的得很卖力,灰白的脸上起起伏伏,想是要吹出喜庆热闹的感觉,却激起人一层鸡皮疙瘩,让人耳蜗刺痛不已。 第一顶喜轿从殡葬馆里出来。 左边的新郎被推了一下,在更加响亮的喜乐中,他颤颤巍巍地走到喜轿前狠狠磕了三个响头,站到了喜轿一边。 第二顶喜轿从殡葬馆里出来。 白相宁四肢僵硬地走到轿前,磕了一连串的头,嘴里不住念叨着:“夫人息怒,夫人息怒。” “……” 忽然觉得那个鬼被家暴也可能是真的。 这个世界里有什么离奇世界观设定。 迎接了新娘回去拜堂的路上,白相宁也一直在轿子窗口处弯腰道歉。 虽然有点不太好,但真的有点好笑。 迎亲队伍最终停在一座他们再熟悉不过的别墅前。 别墅上爬满血红的凌霄花,绿中泛红的粗壮藤蔓如鼓动的血管,那是唯一没被蜡黄的阳光改变一点色泽的地方。 “请新郎接新娘下轿。” 先是左边的新郎,他走到喜轿面前,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掀开轿帘。 血红的轿子里,一只纯黑的牛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牛眼锃圆,两根尖锐的牛角上沾满鲜血。 新郎顿时跌坐到了地上。 另一边,白相宁走到喜轿前,一咬牙猛地掀开轿帘。 新娘穿着艳丽的秀禾服,裙摆遮住了双脚。 视线向上移,新娘的腰身还算细。 继续向上,胸膛宽阔没有起伏,胸口衣领上有几滴鲜血。 再向上,是一张狰狞的脸。 那张脸上有一道刀疤,从右额到左眼角,那道伤疤原本应该很可怖才对,但在血肉模糊的脸颊的对比下,只算平常。 他的眼睛里是无尽的愤恨和疯狂。 五个玩家同时睁大眼。 没想到,这个新娘竟是黑袍身边的刀疤男。 白相宁看到他这个样子,吓得向后踉跄了一步。 乌鸦压抑嘶哑的声音如同噩耗,“请新郎背新娘入喜堂。” 第20章 鬼畜 背新娘入喜堂原本是件很正常的事,但要是一个新娘是一只五六百斤的牛,一个是188的硬汉呢。 两个新郎连靠近都不敢。 乌鸦的声音再次响起,急促地烦躁地,带着不详的压迫感,“请新郎背新娘进喜堂。” 两个新郎颤颤巍巍地站直身体。 左边新郎刚靠近一步,那只黑牛盯着他一身红色喜服,如受到巨大刺激,似乎是想到生前的事,牛蹄向后磨,猛地向前一冲。 红色的鲜血喷溅在轿子和黑色毛发上。 新郎的脖子被尖锐的牛角穿透。 他被牛角顶起,迎着蜡黄的阳光睁大眼,下一秒被甩到了十几米外的地上。 与此同时,白相宁刚靠近半步,刀疤男忽然暴起。 他从头上拔出一根金钗,掐住新郎的脖子向他脸上疯狂插。 婚礼现场鲜血弥漫,叫声凄厉,笑声癫狂。 周围的鬼好像见惯了这种事,一个个无动于衷,那几只摇头晃脑的鬼甚至又吹起了阴间喜乐。 震撼沉默的只是四个真正的人。 宁宿说:“他们有血。” “什么?” 一开始几人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宁宿说的是新郎有血。 正常的鬼会有这种鲜血吗? 如果他们有血有肉,那他们还是鬼吗? 但是他们确实没有影子,而且白相宁确实已经死了。 想到影子,祝双双向右看了一眼,说:“刀疤男没有影子。” 几人沉默。 在这个世界,他们五人都有影子而刀疤男没了。 虽然他就在这里,但他已经死了,永远无法离开游戏了。 这么想着时,远处那个被黑牛牛角戳穿脖子,鲜血留了一地浸透喜服的新郎,又完好地站了起来。 那个新郎缓了好久,崩溃地走向黑牛。 黑牛见他还能动,看起来更愤怒,直接冲上前再次顶穿了新郎的脖子,并向一边划开。 脑袋一歪,鲜血喷溅一地。 第三次,新郎站起来,一边哭着一边脱自己身上红色的喜服,想来他是发现红色会刺激黑牛。 他脱了喜服后,匍匐在地,小心翼翼地爬过去,这次终于没有再刺激到黑牛。 这边被刀疤男在脸上胡乱刺拉,血肉模糊的新郎,没多久也好了。 但刀疤男一直很疯癫,他不仅用金钗在新郎脸上乱划乱插,还伸手去拽新郎的舌头,硬生生拽出来,用金钗继续插。 苏往生说:“这只牛好像是屠宰场被屠夫宰的那只。” 他们都记得那只牛,那天他们去屠宰场找黑狗,屠夫当场猝不及防宰杀的黑牛。 他们还记得牛头被砍下来的样子。 它把猝不及防被砍断牛头的怨气,都发泄了在新郎身上,用牛角刺扯新郎的脖子,是想弄掉他的脑袋。 黑牛是这样,刀疤男就更不用说了。 祝双双只是被按头磕头就受不了了,可以想象,此时神情疯狂阴鸷的刀疤男经历了多可怕的事。 他们都把怒气发泄在了新郎身上。 刀疤男因冥婚而恨新郎。 被屠杀的畜生对人类的怨恨发泄在最近的人身上。 当它在这个诡异的世界生活久了,有了意识,当它知道这个人在这里将和他绑定时,究竟又会发生什么,难以想象。 新郎有血有肉,受伤马上复原,都成了让鬼崩溃的事。 他们将一次次经历,永远沉浸在折磨中,不得解脱。 这个世界对他们来说,就是地狱。 看着眼前这一幕,再回想表世界的冥婚,五人心情异常复杂。 宁宿和陈天陈晴再想那个被家暴的男鬼,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祝双双说:“殷岱君真的不是鬼主吗?这个世界似乎对新郎的恶意特别强。” 苏往生说:“不是殷岱君,但很有可能是她身边很爱她的人。” 陈天立即想到屠夫,“会不会是屠夫?他两个世界通行,也是他把殡葬馆的骨灰换成了畜生的。” 陈晴:“目前看来,除了殷岱君,我们只能想到屠夫了。” 他们说了半天,见宁宿一直没说话,他正目不转睛地向前看着。 前面刀疤男松开了新郎,正用一种诡异又疯狂的笑容看着他们。 宁宿伸出手对他挥挥,“没想到在这样的地方又见了。” “……” 他根本不是想跟我们打招呼好吗! 新郎请新娘进喜堂一共花了四个多小时。 新郎一路上不知道“死”了多少次,近乎没有尊严地连跪带爬才把新娘背进喜堂。 喜堂左红“奠”,右白“囍”,红纱弥漫。 正中央,正端坐着一个真正的新娘。 她坐在黑色雕花复古椅上,一身红嫁衣,头上盖了一个红盖头,红盖头长长的一直垂到她合放在腿上的双手上。 她静静地坐在那里,所有的鬼靠近她时也变得安静。 连乌鸦的声音好像都变得温柔:“一拜天地。” 那只黑牛竟然屈膝跪下了。 刀疤男没有下跪,忽地他的身体一虚,闷哼一声跪在了地上。 “二拜高堂。” 两对都面向座椅上的新娘,满堂的鬼怪也都面向她,包括广场上站在最中心的红唇男鬼和长发鬼。 五人都看出这位红嫁衣新娘地位超凡。 他们再次怀疑,这是不是殷岱君,是不是鬼主。 在夫妻对拜后,这两对奇怪的“夫妻”被送回各家。 走时,两个新郎脸色惨白,眼光枯死。 刀疤男狰狞可怖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兴奋的,诡异的神情,走到门口时,回头对他们裂口一笑。 等新人走后,红唇男鬼对他们说:“接下来是喜宴,吃完喜宴你们要留下吗?” 他们当然得留下,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今天必须在这里探查。 只是他们不知道人类留在这里,是不是就要永远留在这里。 苏往生问:“今晚我们能先留宿一晚吗?” 男鬼刚点头,宁宿就问:“可以住在这间房间吗?” “……” 男鬼脸上笑容消失,嘴角绷直。 气氛忽然恐怖。 过了好一会儿,他笑道:“可以,不过只有两间房能住了哦。” 宁宿开心点头,“谢谢大哥。” 男鬼说:“现在去吃喜宴吧。” 一听到喜宴另外四人就头皮发麻,只有宁宿积极跟着男鬼。 他问男鬼:“大哥,你也是被骗到槐杨村结冥婚的吗?” “……” 原来社交牛逼症是不分人鬼的。 男鬼艳丽的红唇微微上挑:“嗯啊。” 他仰望天空,对上那蜡黄的太阳几秒,感慨道:“我曾是一个小明星,有个非常喜欢我的粉丝。” “那粉丝是一位大人物的独生女,年纪轻轻就死了,我接到一个冥婚电影试镜邀请,来到了槐杨村,拍着拍着就进棺材,见到我的粉丝了。” 宁宿:“怪不得你涂口红,原来你是一位明星啊。” 男鬼转头看向他,“好看吗?” 宁宿点头,“红红的,好看的。” 男鬼又笑了,“因为我太想红了。” “要不然也不会为了一个不知名电影的试镜,一个人爬山涉水来到槐杨村,一个镜头拍19遍。” 宁宿“唔”了一声。 听着他用温柔又低沉的声音说这句话,另外四个玩家也有点沉默。 一路无言。 在表世界的第二天他们就不敢吃喜宴了,在这里就更不敢,很明显,这里动物比人地位还高。 唯一担心的就是吃货宁宿还想吃。 祝双双转头看向宁宿,见他正握着筷子垂着头小声嘀咕。 靠近一点才听到他在嘀咕什么。 像念紧箍咒一样:“人肉有毒,人肉有毒,人肉有毒……” “?” 再看那满桌的肉菜,再想屠宰场看到的场景,四个人忽然涌上一股难以克制的呕吐欲。 只吃了几口青菜,几人狼狈逃回别墅。 红唇男鬼给他们准备的房间在二楼,五人到相对大的那一间一起讨论现下情况。 正要关窗时,陈天看到了后院里的红嫁衣新娘。 其他人跟着也看到了。 后院里依然种满了凌霄花,这凌霄花和现实世界不太一样,花瓣色泽浓郁如血,而藤蔓绿中渗红,一打眼如黑色。 红嫁衣新娘顶着红盖头,静默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她脚边有一只黑狗,也在静默地看着她。 “这是殷岱君的别墅,她会不会就是殷岱君?” “如果她是殷岱君,这里的鬼那么尊敬她,她真的不是鬼主吗?” 陈天皱眉,“如果她既是殷岱君又是鬼主,我们应该得到提示,马上要离开这个副本了。” 陈晴很懂他的想法,她补充说:“我们解密的是槐杨村生态形成原因,按照现在情况来看,就是宁宿说的生物形态,也就是这个世界那些小兽人。” “他们是这个世界独有的特色生态。” 这一点五人都认可。 陈晴继续说:“我想他们的形成原因,刚才我们大概已经看到了。” “表世界的槐杨村搞地下阴婚,屠夫把他们要结阴亲的骨灰换成了畜生的,在这个诡异的里世界,和新郎结婚的就变成了畜生。” “人和畜生结婚后,在这鬼怪世界里,某种诡异的法则或试验下,就有了兽人,他们也是鬼,就是副本名,鬼畜。” 这一条线下来也没问题。 “所以,我们基本上解密了槐杨村生态形成原因,只要找到鬼主,进步理清背后故事线就可以了。” “如果这就是殷岱君且是鬼主,按照推测我们也知道她的故事线是冥婚,现在我们该通关了。” 另外三人都懂了兄妹俩想表达的意思。 下面这个红嫁衣新娘,如果是殷岱君,那她就不是鬼主。 如果她是鬼主,她就不是殷岱君,而他们就要探索出红盖头下的究竟是谁。 刚到这个诡异的世界,他们还不能莽撞去掀这个被众鬼尊敬的新娘的红盖头。 而且,谁知道这一顶红盖头下,究竟是什么。 “我觉得她就是殷岱君,除了她现在就住在殷岱君别墅里,还有一点。” 祝双双说:“你们还记得吗,我们在表世界里最初发现殷岱君时,有一张她的背影照,就是这样的,她和一只黑狗站在后院里。” 最初是祝双双和陈晴发现殷岱君的,她们两个住在别墅主卧,在那里发现女主人叫殷岱君。 照片后来也给他们看了,一张正面照,一张背影照。 背影照就是这样,殷岱君站在院子里,一只黑狗抬头看着她。 正面照是她和一个男人一起坐在院子草地上,黑狗趴在她腿上蹭她的肚子。 这个问题走到这里有种走到头的感觉,除非现在他们就下去掀开新娘红盖头。 “先把新娘放一放。”陈天说:“现在值得研究的出场npc还有屠夫。” 他拉上窗帘说:“我们分成两组,一组专门去屠夫那里,一组探查这整个诡异的里世界槐杨村。” “屠夫那里,还是宁宿和陈晴去吧。” 两人点头,没有问题。 新郎请新娘进喜堂就花了四个小时,此时已经是下午。 分配好后,他们一秒不耽误地开始准备,没有看到窗外,院子里的黑狗化成虚影消失了。 只留红嫁衣新娘,静默地孤独地站在那里,直到蜡黄的太阳被血红的月亮取代。 第21章 鬼畜 血色月亮悬挂于黑色夜空,晕开一圈圈红晕。 像是有什么从槐杨村每一座小别墅升起,汇聚于夜空之中,凝成扭曲挣扎的人影。 隐隐有凄惨绝望的叫声在耳边幽荡。 久久不散,不论走在槐杨村哪一处。 宁宿和陈晴在一路阴冷中来到屠宰场,屠宰场里屠夫又升起了两堆篝火。 宁宿出现的第一秒,鬼小孩从小仓库里露出脑袋,斜斜地向他跑来。 小孩走路已经不会歪歪扭扭,也不再斜着身子,就是跑步还不太熟练,跑起来身体是斜的。 有一个在你出现第一秒就向你奔来的小家伙,心情难免会愉悦那么一点。 即便他是个鬼。 要知道,是非常非常可爱的小鬼。 这是小孩第一次没有躲在仓库里看他,而是跑向他,可能是因为他们有了约定。 宁宿有点开心。 眼看小孩即将跑过来,那个斜着的身体忽地摔倒在地。 “……” 宁宿仔细看了一下,见小孩两个眼珠子都在眼眶里,“啊”了一声,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这次小孩没摔掉眼珠子,没断掉小手,摔掉的是小嘴巴。 “……” 因为是斜着摔倒,脑袋也摔歪了。 小孩捡起嘴巴向脸上安时,安到了耳朵后边。 “……” 小孩站起来立即又跑过来,抬着个歪歪的脑袋,目不转睛地看宁宿。 陈晴震惊又懵逼地看着这个乱七八糟的小孩。 看着看着,她又觉得这个画面有点熟悉。 这个鬼小孩看宁宿,就别墅里那只黑狗看红嫁衣新娘一样。 小孩原来长嘴巴的地方变成了闭合的皮肤,宁宿伸出食指,在那里戳了戳,竟然也戳进去了,并感觉到小孩开始吸他身体里的暗黑能量。 他另一只手伸进耳朵后的嘴巴里,竟然也可以吸。 宁宿眼睛微亮,跟看宝贝一样,“这样就可以前面吃饭,后面喝水了,幸福!” 陈晴:“……” “那个,我们还是开始任务吧。” 宁宿这才停止研究神奇小孩,稀罕地牵着他,走到那边的屠夫身边。 不是第一次见了,陈晴觉得他们三人之间应该是一丝熟稔,十分尴尬。 显然宁宿不是这样认为的。 他蹲到剔骨的屠夫身边,问:“大哥,上次我们俩跟踪你到殡葬馆,看到你把骨灰盒里人的骨灰换成了畜生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陈晴:“……” 可以直接这么问吗? 屠夫把小腿骨上的肉一点点削掉,“好玩啊,他们不是心心念念要结阴亲吗,跟畜生一样,就跟畜生结啊。” 宁宿“唔”了一声,又问:“为什么那边的屠宰场禁止杀人?” “因为要保持骨灰的纯洁性,换进去的骨灰只能是畜生的。” 在宁宿的带头下,陈晴莫名也有了勇气,她说:“那只有阴亲是这样,冥婚还是人啊。” 屠夫转头看向陈晴,幽绿的眼睛诡异阴寒,不知道为什么,此时陈晴却觉得有种童话的感觉,不再那么恐怖。 那个在河边转头把陈晴吓得大叫的屠夫,竟然幽幽地叹了口气,跟老父亲一般。 “那我也没办法,我只是一个游荡鬼。” “再说了,那些被骗被强迫冥婚的新娘新郎,身上怨气深重,在这里是可以肆无忌惮报复的统治阶层,我不需要操心,也没资格操心。” 屠夫的话,再结合红唇男鬼的经历和地位,他们确定这里被迫被送进来冥婚的人地位很高。 从“新娘”们能肆无忌惮虐杀新郎也能看出来。 陈晴忽然觉得屠夫没那么可怕。 他竟然跟他们说这么多话,像唠家常一样。 陈晴也在里面听出,屠夫说他只是一个小鬼。 是真的,还是扫地僧? 宁宿就比较直接了,他探头问屠夫:“大哥,你不是这里的鬼主吗?” 陈晴:“……” 屠夫:“鬼什么主,我就是一个屠夫,地位低下的小鬼。” 宁宿:“那你怎么能在两个世界通行?” “沾了别人的光罢了。”屠夫视线不经意地扫过小孩,继续削肉。 陈晴捕捉到他的视线,跟着看过去。 乱七八糟的鬼小孩,紧紧靠着宁宿坐成一小团,正拿着一根签子穿不知名的虫子,穿成一串后放在火堆上烤。 那动作熟练得让人心疼。 宁宿拎起小孩放在眼前打量,问:“小孩,你是鬼主吗?” 陈晴:“……” 多少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感觉。 小孩安静地看着他,过了几秒,小幅度上下挥舞了一下手上的虫串。 宁宿这才放下他,让他继续烤虫。 虫子还是不好吃,要是有烤羊腿就好了。 宁宿视线移到屠夫手上,那只粗糙的大手正握着一截小腿,宁宿盯着那个小腿看了几秒,忽然眨了下眼,“这根小腿,你早上的时候不是剁了吗?” 陈晴立即看向屠夫手上的小腿。 早上他们刚来到这个世界时,屠夫正在剁人,陈晴差点吐出来,因而这次视线始终没向屠夫手上移。 屠夫手上确实是一截小腿,屠夫像削刀削面一样削上面的肉。 陈晴根本看不出来这是不是那根。 屠夫:“你们没看到今天婚礼上的新郎?” 他对宁宿很温和,还再次对他笑了笑,“槐杨村这么多鬼要吃肉,当然得是可再生人肉才够吃。” 两人一愣。 婚礼上,两个新郎无论被黑牛和刀疤男伤得多重,即便是戳穿脖子拉断脑袋那种,也能重新好起来。 被屠夫宰杀取肉的这个人,结合可再生人肉,两人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宁宿接过小孩烤好的虫串,问屠夫:“我可以参观一下吗?” 屠夫挥手,示意他们随意。 屠夫身后不远处是一个肉架,肉架周围萦绕着挥之不去血腥气。 上面有一个手铐一样的东西,那东西原本是铁的,已经被不知道多少鲜血日夜浸得发黑。 可以想象平时人就是双手被拷在这里,被屠夫剥皮剔骨。 架子旁边有两个大水盆,其中一个水盆里放着清洗好的肝脏等,另一个盆里…… 陈晴不再敢靠近。 那个黑钢盆里有大半盆浸了丝丝血的水,水在黑盆的映衬下如透澈黑墨,最中间是一颗向下的人头。 因为脸朝下,他们只能看到被湿漉漉头发遮住的后脑勺。 宁宿蹲在那个盆前,小孩也跟着他蹲下。 宁宿咬了一口烤串,把烤串给小孩,一边咀嚼一边把手伸进了盆里。 少年的手指指骨修长,肤色比常人要白很多,连血色月光都压不下分毫的白,在黑盆和黑发的衬托下,更是白得带光。 在陈晴起鸡皮疙瘩的注视下,那几根长长的手指微微弯曲下探,在人头下摸了摸。 陈晴不明白他这是要做什么。 为什么不是翻过来看,而是要用摸的? 摸能摸出来是谁吗,都敢摸了,一定敢看吧。 摸一定比看更恐怖,陈晴特别害怕,那个人头下面嘴忽地咬住宁宿的手。 就在这么想着时,宁宿回头对她说:“完好的,没有烂。” 陈晴愣了一下。 过了好几秒,她心里才补全宁宿的话。 完好的,没有烂,不用怕,可以看。 话落,宁宿把那个人头翻了过来。 在一个诡异的村子里,一个杀人的屠宰场里,从一个黑色大盆里翻过来的人头,本该怎么想怎么可怕。 但宁宿那句话莫名的触动下,陈晴竟一点也不觉得恐怖地看了过去。 即便那个人头真的挺渗人的。 没有腐烂,只是在水里浸泡得水肿发白,在血色的月光下,那整张脸白得有些发灰,好像轻轻一碰就要腐烂。 人头上的眼睛紧紧闭着,宁宿掀开他的双眼,对陈晴说:“看出来了吗?” 陈晴度过最初几秒的恐怖,立即仔细打量这张脸,“看出来了!” 这是照片里殷岱君身边的男人,很可能就是那个凌霄花别墅里的男主人。 在搞冥婚产业的槐杨村另一个世界里,这里的新郎日夜遭受折磨,伤而复原就是他们的噩梦。 知道他们不管受到多重的伤都可以恢复后,伤害他们的人就会更加肆无忌惮,丧心病狂。 然而他们还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新郎可能在这里。 他每日每夜被无数次宰杀割肉,肉供给全槐杨村的鬼怪吃,没有止境。 陈晴说:“宁宿,我有个想法。” “当时在别墅知道殷岱君是女主人时,我们还没想到冥婚,也没联系到新娘,是通过她和新娘都是外嫁女,才把新娘当成了她的影射,会不会这个方向一开始就错了?” “毕竟她是别墅的女主人,应该嫁过来一段时间,并且有丈夫了。” “这个丈夫在这个世界这么惨,会不会她是被丈夫虐杀的?” 宁宿低头看向他手里捧着的人头,刚要说什么,鼻子一动,“快躲起来!” 陈晴不作他想,立即跟着宁宿跑进旁边的小仓库里。 小孩也跟着他们磕磕碰碰躲进了小仓库,抱着宁宿的小腿躲在后面,有模有样地学他们探一下头又收回。 过了大概三分钟后,屠宰场门口出现一个脸部狰狞的鬼。 是刀疤男。 他身穿一身湿漉漉的红嫁衣,手持一把带血的长刀,眼神嗜血疯癫。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经过还在削肉的屠夫,踢了屠夫一脚,“有人来吗?” 显然,一天不到他就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的地位了。 在表世界的屠宰场里,看到一斧头砍断牛头的屠夫时,他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身上那身嫁衣原本对他来说,该是屈辱才对,在这里却成了身份的象征,因某种微妙的心理,已经湿透他也没换。 浸透红嫁衣,把那份红衬托得更浓烈的液体是什么,不言而喻。 屠夫没回答他,只是对他裂口一笑。 他也没生气,悠闲地托着长刀走到焚化炉那里。 守株待兔。 黑袍的助手,林良,推开焚化炉炉门那一刻,眼里漫上疯狂的喜悦。 在喜堂,村民们想杀人灭口,他把黑袍砸向棺材,村民们对那具棺材特别宝贝,当即大多数人去看棺材,他趁机从喜堂里逃了出来。 从喜堂逃出来后,他先去别墅给王明解绑。 当时陈天他们怕进焚化炉出意外,让王明在外面守着,后来被黑袍锁到别墅等婚礼后逼问线索。 找到王明后,他们目标一致地向屠宰场跑。 屠宰场不仅“禁止杀人”,还有通往里世界的焚化炉,是他们最佳也是唯一的目的地选项。 做了充分准备,九死一生他才踩着王明一身重伤地推开了焚化炉的门。 这一刻他几乎喜极而泣。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二级副本的难度就到这里了,来到里世界能轻松找到答案,就能通关了。 他在银桦社忍辱负重这么多年,终于要爬上社团上层,成为人上人了。 再也不是那个随便被人轻贱的底层,再也没人敢随便议论他。 以前那些辱他打他的人,他回去就一一还回去。 林良带着无尽的希望和美好的畅想撞开焚化炉炉门。 浑身是血地落地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红色的裙摆。 那一抹红在血色月光下,红得沉重而压抑,散发着浓郁的血腥气。 林良心猛地一紧。 他视线上移,看到头顶血月正垂头看他的一张血肉模糊的脸。 那张脸异常可怖,林良几十个副本历练出来的镇定,才让他没惊呼出声。 接着,看清那道刀疤,林良睁大眼睛。 “为什么不救我?”刀疤男阴森森地问。 他愤恨地质问:“我都那样求助你们了!为什么不救我!” 他举起了长刀,“你们知道我有多绝望吗?” “啊!——” 林良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刀疤男砍掉了手。 鲜血和黏液溶成一滩,他疼得在地上打滚。 “你也来尝尝这种感觉吧,没有手没法用毒飞刀是不是很绝望?你不是很喜欢用毒飞刀吓唬我吗?” 陈晴拉了一下宁宿,在问他要不要去救林良。 刀疤男要还是那个刀疤男就不用纠结了,可他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变成厉鬼,在这里的地位还并不一般,可能天然对他们有压制。 刀疤男并不是想一下杀死林良,左一刀右一刀地折磨他。 在林良又一声惨叫的遮掩下,宁宿问陈晴:“你是想救他,还是趁机提醒陈天他们不要来屠宰场?” 陈晴愣了一下。 等她再向窗外看时,发现她不用纠结了。 陈天他们来了。 陈天、苏往生和祝双双三人一起探查晚上的槐杨村。 一开始,他们非常紧张小心。 这里不像是表世界那么安全,那里至少村民都是普通人类,好对付很多。 但慢慢地,他们就发现,他们根本不用那么紧张。 夜晚的里世界槐杨村,鬼怪们闭不出户,街道上一个鬼影都看不到。 他们走在空旷的路上,每经过一个小别墅,都能听到里面凄惨的叫声和求饶声。 路上唯一见到一个逃跑出来的鬼,立即被房间里一条蛇用蛇尾拖了回去。 “求求,让我离开这里,让我真的死去吧!” 那鬼一边向他们伸着手,一边凄厉哀嚎。 他被拖走的地方,留下一道粗长的血迹,在血色月光下深红幽暗。 苏往生说:“都说,人死了会下地狱,根据生前的不同表现受到不同刑罚。” “在槐杨村,死了不去你说的那个地狱。”祝双双说:“有一个鬼自创了一个专属于槐杨村的小地狱,就在这槐杨村里,在槐杨村的另一面。” 槐杨村里,村民们正用冥婚阴亲,大发违背天德的阴财。 他们从各地偷来骨灰,连人死后的自由都剥削。 他们骗来一个个无辜的男女,兴奋地将他们封进恐怖的棺材里,借此数钱数到手软。 他们绝不会想到,他们服务的对象,包括他们自己死去的亲人,就在槐杨村,甚至就在他们的房子里,跟他们几乎同步地被那些可怜的人虐杀报复。 祝双双说:“这也是系统说的众生平等里平等的一部分吗?” 同一片土地上,阴阳两面,地位颠倒,你杀我虐。 如果有人立于阴阳交界处,同时看到两个世界正在发生的事,不知道会是什么感想。 可能他也不知道最可怜的是那些被骗来封进棺材的新娘们,还是死后一无所知被迫迎亲陷入无止境折磨的新郎们,但他一定知道,罪魁祸首是谁。 祝双双扫了一眼苏往生,感慨道:“封建迷信害死人啊。” 小道士:“……我只是偶尔给人看看风水。” 陈天:“住宅区我们不看了,都是一样的,去看看其他地方。” 屠宰场有宁宿和陈晴在,他们首先想到要去殡葬馆。 殡葬馆依然和表世界一样,只不过这里门周挂着喜庆的红灯笼和红纱,门口两顶红色喜轿静立,就连“殡葬馆”三个字都是喜庆的大红字,在浓稠的黑夜里,看起来让人心底发毛。 祝双双心想,以后,她真的再也不要穿大红色的衣服了。 殡葬馆门锁着,他们不敢毁坏,只能从门缝和窗口看到里面的情况。 里面是一个个红色骨灰盒和棺材盒,在昏暗的灯光下,好几个在剧烈的颤抖,好像下一秒就有东西从里面跳出来。 几人看了几眼,连忙离开了。 槐杨村里,第二值得去看就是教堂了。 那个第一天婚礼以及伴娘直播都用过的教堂。 他们快要到教堂时,看到一个意料之外的鬼,白相宁。 白相宁其实长得不错,高高瘦瘦的很文气,很年轻,看起来是一个有良好教养,还很温柔听话的男生。 此时他脸上枯败一片,毫无生机。 不只是因鬼身上那种阴寒死气,还因眼里的枯寂无光。 他浑浑噩噩地走进教堂,在教堂中央直直跪下,喃喃地说:“求求,求求,让我离开这里。” 他也不知道该求谁,很可笑地,一只鬼在一个教堂里。 只是一直喃喃着“求求”,一会儿求离开,一会儿求消逝,一会儿求死。 慢慢地,他崩溃了,一边留着泪一边大吼:“为什么?” “为什么要给我办冥婚?我恨你们!” 血月之夜,那个温柔文气的鬼独自跪在宽大的教堂里,脸上漫上狰狞的恨意,他的无望好像有了发泄地,愤恨地阴冷地,“我很你们!” 祝双双和苏往生正看得震动,忽地被陈天拉了出去。 他脸色凝重地说:“不太对劲。” “怎么了?” “这一路上,我们经过的每一个别墅门都关着,唯一一个跑出来的新郎还被蛇尾拖回去了,那白相宁是怎么出来的?刀疤男呢?” 想到白天刀疤男对他们的笑,两人神色一凛。 “快去屠宰场看看!” 他们担心宁宿和陈晴在屠宰场有危险,想来看看,陈晴看他们又是另外的想法,尤其是看到墙上那一行血字。 屠宰场只能杀“人”。 这可能就是里世界的槐杨村专门杀人的地方。 眼看他们就要进来了,陈晴大喊:“哥,不要进来,快跑!” 同时,她用隐身丝巾遮住她和宁宿向外走。 另一边,刀疤男听到她的声音,快速解决了林良,拿着血淋淋的刀向这边走来。 陈晴顶着丝巾,气都不敢喘地跟刀疤男交错而过。 等快移到门口时,陈晴小声说:“快跑!” 两人跟着前面的三人飞快向别墅跑,宁宿腿上挂着一个小孩,不过这没影响他的速度。 刀疤男看到仓库里没人后,也飞快地冲了上来。 不知道是不是他在这里有天然优势,他们听到刀尖摩擦地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 “刺啦—刺啦刺——”的节奏急促地催得人心发慌。 这样下去,他们不到别墅就会被抓住。 陈天扫到前面是村里的小医院,当即说:“先进医院躲一躲!” 至少这里的鬼没有明显要杀他们的意思,只有刀疤男,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一副要拉他们一起死的样子。 村子里的医院不大,夜晚医院里灯火通明。 按照人类的理解,鬼不会生病,应该不需要医院才对,为什么夜里还灯火通明? 躲进医院门内后,五人转身。 他们身后有好几个鬼,以男性居多,个个挺着个大肚子。 “……” 看到这一幕,陈晴立即看向陈天,祝双双立即看向宁宿。 面对妹妹担忧中带着诡异亮光的注视,陈天额头隐隐有青筋凸显。 宁宿看着他们“唔”了一声,低头看向还紧紧抱着他的腿,正仰头看向他的小孩。 他把小孩提溜起来,掀开自己宽松的白t,将小孩安在自己腰上。 他的腰细得不可思议,那么小一个小孩都能完全环抱住,当白t落下来时,形成一个凸起的弧度。 宁宿双手撑在后腰,慢腾腾走到鬼群混入其中。 “大哥,你也来生孩子啊。” “……” 第22章 鬼畜 不知道为什么,宁宿一个人融入一群鬼,竟毫无违和感。 他连挺着肚子的样子都和那些孕鬼如出一辙。 四人茫然地看了一会儿,都觉得让他打入孕鬼群内部很合适。 陈天透过门缝向外看了一眼。 刀疤男此时正站在门外,他拿着刀站在那里很犹豫。 他知道他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有天然优势,但他还是没立即进来。 可能是觉得自己刚来这个世界就擅闯医院杀人不好,也许是对这个医院有顾及。 祝双双打量着医院内,说:“新郎们不是很难走出家门吗,肚子里有东西就要全部住院?” 她没用“怀孕”这个词,目前还不确定他们是不是怀孕。 毕竟男的怀孕实在匪夷所思,即便他们都是没有影子的男鬼。 陈天说:“可能是为了保护他们肚子里的东西,如果留在家里会被‘新娘’虐杀。” 陈天显然也不想用“怀孕”两个字。 大概只有宁宿能张口就来“你也来生孩子”这种话。 苏往生说:“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现在在这里应该是安全的。” 陈晴稍微松了口气,“刀疤男为什么要追杀我们啊?” 祝双双:“他就是表世界里出现的第二个新娘,我们看到他出现,趁机从喜堂逃出来了,他可能把后面遭遇那些的怨恨转移到我们身上一部分。” 陈晴无奈,“这怨气也太大了。” 一只鬼的心思不能琢磨,尤其是被当成新娘折磨而死的男鬼。 陈天说:“他为什么会变成新娘?” 祝双双:“按照我之前说的,黑狗相对于人类来说是弱势群体,被骗来的新娘相对于村民来说也是,杀黑狗变黑狗,会不会是他杀害了新娘所以变成新娘了?” 目前他们只能想到这个原因,他们也不清楚刀疤男到底做了什么。 之前黑袍那边的事他们都不敢管,因为黑袍在这个副本里对他们是完全碾压的。 陈晴:“对了,黑袍呢?林良都钻出焚化炉了,黑袍怎么没钻出来?” 祝双双:“……” 苏往生:“啊,黑袍那时候受了重伤,可能爬不过来了。” 陈天陈晴震惊。 “谁能重伤黑袍?” 两人同时看向正跟孕鬼毫无隔阂聊天的宁宿。 “……” 陈天缓了会儿又问:“你们没看到王明是吗?” 王明是他留在焚化炉外看守炉门的,祝双双他们回到里世界后没提到王明,陈天就猜到他们也没见到王明,隐隐有王明出事的预感。 祝双双点头。 陈天沉默了一会儿,他按了按额角,用疲惫的嗓音说:“既然到了这里,我们先探索探索这家医院吧。” 四个人刚要向里走,被一个鬼护士拦住:“医院重地,外人不得随意入内。” “……” 他们看向正跟孕鬼聊天的宁宿。 他肚子大了就不是外人了是吗。 四人又从院子里退回门口处,只能期待宁宿能问出点什么。 正常孕妇这么晚一定不会在院子里溜达,而是早早睡觉了。 但他们是鬼,或许就不喜欢白天,而喜欢夜晚。 不喜欢晒太阳,喜欢晒月光。 宁宿抬头看向夜空中那一轮血月,浓丽的色泽和别墅上的凌霄花一样,都像是经年累月无数鲜血灌注而成。 一个个挺着大肚子的鬼,沐浴在血色月光下,没有影子地走来走去。 血色月光落在他们身上,有种被他们吸收的感觉。 宁宿伸出手掌,接住一汪月光。 月光也带有一层朦胧血色,像是仙人身上的薄纱滑过血雾,轻盈地落在白皙的掌心。 掌心之上顿时被激起一层黑色雾气。 黑色与红色在白皙手掌上对抗交缠。 宁宿收拢手掌,扫了一眼他旁边鬼凸起的肚子,问:“大哥,你怎么怀上的啊?” 鬼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啥也不说。 宁宿“唔”了一声,“我就是想取取经,我和我们家那位,废了好大的劲,好难哦。” “……” 那鬼的视线逐渐诡异,一言难尽。 宁宿知道自己失败了。 他被看穿了。 宁宿不怎么羞愧地低下头。 他那个合拢的手移到鬼细瘦的手腕上,黑红交杂的能量渗入鬼体内。 那鬼一颤,空洞的眼睛里隐隐约约被激出些光亮,呆呆地看向宁宿。 “大哥,我看看你的肚子,可以吗?” 鬼僵硬地掀开自己的衣服,他并不圆滚,而是有两处凹凸的肚子上,赫然一道缝合后的伤疤。 并不是自然孕育,而是有鬼抛开了他们的肚子,把什么放进他们的肚子里,用鬼的能量来蕴养它们。 男人果然是不会怀孕的,即便变成了鬼。 怪不得用那么诡异的目光看着他。 宁宿,非常难得地,有一丢丢不好意思。 他摸了摸肚子站起来,“大哥,你先坐着,我去逛逛。” 宁宿要走时,看到门口四个人也正用一种非常一言难尽的目光看着他。 宁宿:“……” 他对他们挥挥手,非常淡定地向里走。 村里这个小医院并不大,是一个扩建版的四合院。 两边的三层小楼是住院部,正中间那一栋是门诊部,手术室就在里面。 宁宿坚强地双手撑在后腰,混在孕鬼里,跟在护士小姐后面走进了门诊部。 他闻着空气里的味道,一路走到二楼最右边的手术室。 手术室门紧闭,宁宿趴在窗户那里,透过窗帘缝隙向里看。 手术室面向医院外的那一面墙上,有一个拱形窗户,那扇窗户没拉窗帘,血色月光透过摇晃的树枝,斑驳地照亮手术室。 手术台上站着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不好说是不是人的东西。 看下半身背影他确实是人,他从衣服里露出来的部位却长满黑毛。 他用手爪上的利刃,把那个鬼的肚子抛开,从里面抱出一个人身狗脸的崽崽。 手术台那个鬼肉眼可见地淡了很多。 宁宿明白了路上那些兽人小崽崽是从哪里来的。 他又看向手术台上的那个鬼,他眼里已经没了光。 那黑毛医生将手术台向窗边推了推,让那个虚弱至极的鬼全身沐浴在月光下,又向他肚子里塞了一团东西,才缝合他的肚子。 那个鬼在手术台上痛苦地扭曲挣扎。 宁宿看到他身上有什么隐隐汇聚到肚子里,身影越来越淡,好像只剩下一个虚影,在血色月光下岌岌可危地维持着没飘散。 在这个医院里,“新郎们”可以免受“新娘们”的虐待,如果不付出什么沉重的代价,那这里全村的“新郎”都要跑来,早就人满为患了。 这只是另一个折磨他们的地方罢了,用一种奇怪的生育之苦。 他们肚子里的东西在吸食他们体内的东西,那还不是正常的孩子,他们日夜承受复杂的痛苦,不只是身体上。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宁宿正思考时,忽见那医生转头看了过来。 宁宿的手立即从窗台移开,在看到自己的手那一瞬间,漂亮凝滞的桃花眼变得更大。 修长白皙的手指变成短短一点,上面长出了白色细软的毛发。 笔直的大长腿变成了小短腿。 宁宿一个趔趄倒了地上。 鬼小孩摔到地上后,懵了一下才爬起来,他转身呆呆地看着地上那只白白粉粉的小猪。 看得眼珠子都掉了。 想到那晚趴在宁宿胸口上,宁宿睡前跟他说的话,小孩连忙捡起自己的眼珠子安上,抱起地上的小猪就跑。 他原本跑步就斜斜的不稳当,抱着一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猪,就更不稳当了。 还没下楼梯就先摔了一脚,和小猪一起砸在地上。 小孩发出不知是什么的声音,小心地摸摸小猪的脸,连自己眼珠子也来不及捡,“唔”、“唔”地抱着小猪继续跑。 祝双双他们四人没法进医院内部,只能指望宁宿能探出点什么。 他们一边注意着外面,一边时刻向里面看。 他们先是听到什么“扑通”撞地的声音,才看到缺眼少手鼻青脸肿的小孩,抱着一只小猪,踉踉跄跄地从门内跑出来。 下楼梯的时候,他又摔到了。 可显然他已经摔出了经验,“啪叽”摔在地上时,两个小胳膊垫在地上护着小猪,然后跳起来立即跑。 等他艰难地抱着小猪跑到他们面前,四人才反应过来,这只小猪是谁。 是吃了六个猪肘子的宁宿。 他还是没能逃过变成小猪的宿命规则。 四个人一下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祝双双,她着急地说:“怎么办?胖子具体变成黑狗多久死的,我们不知道,但瘦猴和刀疤男可以推测时间很短。” 瘦猴去埋黑狗跟他们分开,当晚就被抱去直播宰杀了。 祝双双还记得看到第二个新娘出现时,她脸上的茫然和震惊,所以,刀疤男应该是刚变成新娘就被封进棺材里了,他更快! 祝双双:“我们不能再这样探查下去了,宁宿会死的!” “别急别急。”陈晴安慰她,“那你想怎么办?我们还是得在村子里找线索啊。” 祝双双咬了咬牙,“我去掀开新娘的红盖头,那些鬼那么尊敬她,我觉得她一定是鬼主,必须现在就去!” 陈天陈晴有些犹豫。 陈天说:“双双,宁宿救过我们的命,我们一定会救他,可是你要知道,就是因为众鬼都尊敬那个红嫁衣新娘,我们掀开了她的盖头才危险。” “我们可能被这满村的鬼吞噬,也可能那个诡异的红盖头下,是什么非常恐怖的东西,我们贸然行动的结果可能是全军覆灭。” 祝双双忽然大声:“可是我们没时间了!” 陈天被他吼得说不出话,他脸上的着急也掩饰不住,“冷静冷静,我们筹划一下怎么掀。” 祝双双着急地看向苏往生,她的眼眶就要红了,“小道士,再晚宁宿就要死了,你想想刀疤男他死得多快。” 苏往生一愣,他皱眉思索,忽然抬头说:“变快了。” “今晚应该还没过12点,所以今天刀疤男变新娘,宁宿变小猪,是有两个人异变。” “那过了12点的明天呢,三个还是四个?那时候还说什么全军覆灭,就直接完了!” 陈天再不犹豫,“走!” 四人推开医院大门就向外冲,他们刚走两步,看到从旁边树林里走出来的刀疤男。 一个个血脚印留在灰色的油漆路上,他在路中央站定。 他手持长刀,一身被血浸得湿漉漉的红嫁衣散发着浓重血腥气,188的硬汉和这一身艳丽嫁衣矛盾得诡异。 血肉模糊的脸恢复了一些,隐隐能看出脸上扭曲肉芽组成的“白相宁”三个字,和原本的旧刀疤深浅交叠,阴森可怖。 血色月光下,对他们兴奋地笑。 苏往生“操”了一声,“怨念到底多重,你去找村民啊找我们干嘛!” 见到刀疤男新娘出现在他们前面,四个人都停住了脚步,只有鬼小孩,还抱着谁都不给的小猪,闷头向前小跑。 半边身子撞到了刀疤男腿上,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 他闷不吭声,立即熟练地抱着小猪站起来。 刀疤男看到他怀里的小猪,笑容更加兴奋,笑得脸上的刀疤都在颤动。 他缓缓举起手上带血的长刀,刀尖放在小猪的脖子上,一滴血染红了柔软的白色毛发。 小孩看向怀抱里小猪脖子上那个刀尖。 刀尖尖锐,反射出一抹血色月光,打在他灰白的小脸上。 小孩慢慢抬起头看向刀疤男。 在血色月光下,他两边脸的不同更加明显。 灰色重的那边脸上少了一颗眼珠,圆圆黑黑的眼眶,如深渊入口般对向刀疤男。 第23章 鬼畜 苏往生再次从小孩身上感受到那种恐怖。 上次在别墅,宁宿让他摸小孩时,被小孩盯住那种令人崩溃发狂的恐怖。 即便现在小孩没有盯住他。 苏往生下意识看了一眼祝双双,见她正抚着胸口,呼吸困难。 苏往生不动声色地站到了她前面,看向那个静静站立的小孩。 血月下,刀疤男新娘没有影子。 小孩有,但他只有一半。 那半个小小的影子,诡异地贴在地上,和他的小脚连在一起。 刀疤男握在刀上的手有点抖,他又有了在喜堂那种感觉。 在喜堂时,他一点也不想跪,却被什么压得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那是一种天然的压制,不管力量多大都无法抵抗。 他看到小孩的脸上,仅剩下一只的手上,漫上黑色纹路,越来越深,越来越密。 纹路爬到他黑色眼眶周围,在白灰肤色的映衬下如裂痕,那个没有眼珠的眼眶,好像要裂开一样。 于此同时,地面上出现了一条条裂缝,村里的土地开始震颤。 不远处的别墅里哀嚎忽然增大,槐杨村里响起真正的鬼哭狼嚎。 兴奋或痛苦的嘶喊声汇入夜空,伴随着家家户户门被撞开的声音。 一下热闹,又失控了起来。 刀疤男不明白,他只是把一把刀放在一个小孩怀里的猪的脖子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满脸黑纹的鬼小孩紫色的嘴巴张成圆,僵硬慢动作冲他一吼。 那一道声音的声波有如实质,瞬间把刀疤男冲出了几十米远,绷碎了他身体里所有物质,碎裂的虚影跌落草地,惊起一从绿色的萤火虫。 小孩身后四人听着槐杨村的震动,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陈天咬牙止颤,“他,不会就是鬼主吧?” 之前他们跟他提过这个小孩,那时他就说要注意这个小孩,只是事情太多,后面又没再见到这小孩,他就暂时忘了。 听他这么说,陈晴沉默了两秒。 他晚上和宁宿在屠宰场时,宁宿问小孩是不是鬼主,她还觉得宁宿是病急乱投医。 谁能想到这个小孩这么可怕。 “宁宿问过他,他好像不是。”陈晴补充说:“也不是,这小孩也没说他不是,那时我们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可怕。” 小孩扫除了挡路的人,一秒不耽误地抱着小猪继续跑。 陈晴话刚落,他们还在震惊中,小孩刚跑没几步又“啪叽”摔倒在地上了。 “……” 祝双双:“别愣了,好多鬼要出来了,我们快走!” 四人几步就追上了小孩。 苏往生小孩鼻青脸肿,看起来非常可怜,一咬牙把他抱起来了。 鬼小孩不愿意把小猪交给别人,自己那小短腿跑几步摔一跤,要跑到什么时候。 苏往生觉得这一大一小真是太像了。 大的一副呆美人懒咸鱼的样子,一出手就把黑袍的锁魂绳给扯断了。 小的呆呆小小的笨哑巴,跑个步都能摔倒,一吼槐杨村就得抖一抖。 一个血管是黑的,一个脸上有黑纹路。 这就……都是什么怪物! 苏往生过了好几秒才敢看小孩,抱起小孩那瞬间,其实他紧张得浑身是汗,生怕小孩一下把他吼碎了。 好在小孩安静地待在他的怀里,抱着小猪一动不动。 或许是因为那天夜里,宁宿曾拉着他的手腕碰过小孩的脸。 见小孩身上黑色的纹路开始消退,苏往生松了口气。 四人向别墅飞奔,一路上好多别墅门被鬼撞开,一个个貌若疯癫地追着他们跑,嘴里发出愤怒的嘶吼,或诡异的嬉笑声。 虽然白天他们就知道槐杨村这些都是鬼,可白天和晚上被疯狂追逐完全不能比。 “他们为什么要追我们?是因为鬼小孩吗?”陈晴一边跑一边问:“他们想要鬼小孩干嘛?” 身后跟着他们跑的队伍越来越大,血月下,一群奇形怪状,完整或残缺的鬼踩着他们影子,紧紧追着他们。 “不用管他们,快跑去别墅!”陈天冲三人大喊:“别墅安全!” 祝双双拼了命地奔跑。 苏往生抱着小孩和小猪,他身体素质好,跟祝双双速度不相上下。 四人被一群鬼在血月下追了大半条街,才堪堪在被鬼手捉住时冲进门里。 那些鬼对这套别墅有所顾忌,并没有砸门或爬墙进来。 四人瘫了一样,靠在门后大口喘着气。 大门正对着前院,前院墙上血色凌霄顺墙向上攀爬,几乎要跟夜空中的血月接连。 深绿泛红的藤蔓,远远看起来是浓稠的黑色,黑色深渊供养出朵朵诡异的血花。 而红嫁衣新娘正端坐在那里,静默地,一动不动的,如一座血红石雕,拢着一层霾黑底色。 四人这才想到,他们见过新娘三次,三次她都没有动一下。 槐杨村由沸腾的吵闹,瞬间转为阒无人烟的寂静。 寂静到人心里发慌发寒。 一阵夜风吹过,卷起新娘红盖头一角,只露出幽黑一抹。 浓烈的血腥气和淡淡的腐肉气从鼻尖略过。 陈晴咽了口水,小声问:“我们、我们怎么做?” 她话刚落,脖子上的丝巾忽然被一只柔软漂亮的手抽走了。 陈晴一路狂奔,精神和身体都极为疲惫,又对身边的人不设防,那丝巾就轻巧地被早就计划好的祝双双拽走了。 “陈晴姐姐,我借你的丝巾用一下。” 祝双双说这句话时,他们已经看不到她了,只能凭声音模糊确认她的大概位置。 “双双,你别冲动!”陈晴压着声音跟她说:“上次我跟宁宿躲在丝巾下,屠夫都能察觉到,她要是鬼主,这个丝巾根本没用!” “可是,她很僵硬。”祝双双说,“而且,我们根本没时间了,没得选。” 祝双双说这句话时,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 是陈天陈晴听不懂的话。 “上次我没有去摸门司机小姐的脸,这次是我该去掀新娘的红盖头。” 门口留着一双小白鞋,女孩娇嫩的脚掌踩在青石板上,一点声音也没有。 最怕这时起夜风,院子里黑绿色的绿叶在风中摇曳。 地上黄绿色的柔软细长草叶,在风中弯下腰。 一切都很正常。 只是突然,草叶子上滴下一滴水珠。 接着,在缓慢的进程中,在越来靠近新娘时,那水珠越来越多,滴滴答答落洒落在草丛中。 陈天陈晴和苏往生紧张也跟着要冒汗了。 同时,他们担忧不已。 尤其是苏往生。 陈天陈晴可能只当祝双双胆小在害怕,苏往生是知道祝双双的敏感度有多高的。 通过这两天的观察,苏往生摸到了一点规律。 祝双双并不是在危险的地方就会难受,而是在有危险突升的时候。 比如她坐在车里,经过屠宰场会难受,当她适应里那里的危险后就好很多,再遇到危险递增的屠夫就又会难受,适应了屠夫在他身边也不会难受。 她在这个鬼村里,当环境很平和时她很正常,小孩身上浮现裂纹时,她就会应激难受。 可以说是人形危险预测器。 她此时这样,一定是这个新娘极度危险。 苏往生:“准备好,这个新娘异常危险,她可能就是鬼主。” 陈天:“你们两个善后,我去。” 他话语刚落,前面就出现了异动。 祝双双缩在丝巾里艰难地喘息,她腿软得已经撑不住身体。 她大口又极轻声地喘着气,气管如被干砂磨砺,又哑又疼。 耳边有难以描述的声音,好像火山爆发一样震颤她的耳膜和大脑。 大脑被撞击得懵懵的如一团浆糊,无法思考任何事。 除了那种声音,她的耳朵也听不到其他任何声音了,山体崩裂的声音里,隐隐夹杂着愤怒的哀嚎。 祝双双摇了摇头,双手撑在大腿上站起来。 她用力闭了闭眼,脑海里那个一直挡在她面前的少年消失了。 眉峰拧出上扬的狠劲,她抬手直接掀开了头上的丝巾。 这样,她就再也没有退路了。 再也不能躲在那条丝巾下自欺欺人。 血色的月光落在女孩苍白的脸颊上,长长的睫毛和她汗湿的额前碎发一样濡湿。 随着她的奔跑,她身上的丝巾从她长发上开始荡起层层涟漪。 湿润的手指用力握住红盖头一角,指骨关节凸起泛白的弧度,向上一掀。 “你到底是谁!” 红嫁衣新娘轻飘飘的红盖头,被祝双双用力扬起,那个红盖头上移了5厘米,旋转着飘落扩大,把祝双双盖了进去。 一个红盖头盖住两个僵硬的身体。 月光透过红纱,为盖头下的空间投入丝丝缕缕的红光。 祝双双鼻尖蹭到一撮硬挺的黑毛,她的眼睛对上一双浸满血泪,眼珠破碎,眼眶如要破裂的兽眼。 新娘肩膀之上,那一颗黑狗头,如深渊中被扰醒的恶魔,脸部毛发抖动,肌肉向上收起,对她张开了血口大盆。 宁宿醒来时,寒冷砭击着他的皮肤。 冷得不可思议。 他已经很久没这么冷了,他不该这么冷才对。 小时候冬天没有棉袄穿,他也活蹦乱跳的。 即便宁宿睁开眼发现自己深陷在雪地里,他也认定他不会冷得大脑几乎无法思考。 与此同时,他的脚上被刀割一样疼。 他尝试着动了动,用尽全身力气,从雪地里拔出一个完好的小猪脚。 “……” 猪脚太小了,十个都不够他吃。 宁宿正盯着自己的猪脚,思考这样的猪脚有多少个才够他吃时,他听到一道极其微弱的绝望的呜咽。 宁宿顺着这道声音,在旁边不远处,看到一个和他一样深陷雪地中的小伙伴。 一只巴掌大小的黑色小奶狗。 西北风在雪上呜呜地吹,卷起雪花一片又一片落在小奶狗的头上。 它的呜咽声和呼吸一样越来越微弱,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 宁宿也觉得冷得要死掉了。 在它最后一道呜咽即将消逝时,不远处传来牛皮筒靴踩在雪地上的“咯吱”声。 一道白气落在小奶狗头上,温柔的声音唤醒了小奶狗的一丝神志。 “小家伙,你还好吗?” 小奶狗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看到一个笑出两个梨涡的年轻女孩。 那个女孩眉眼弯弯地扒掉它头上的雪花,没有直接将它从雪地里拔出来,而是扒开它身边的雪,将它流血的小腿从夹子里解救出来。 “我猜你就是被夹住了。”女孩将小奶狗抱了起来,摘下手套,用温热的掌心揉它冻僵的脑袋,“别怕,我带你回家。” 宁宿也从雪地里跳了出来,他看看自己完好的爪子,又看看那个女孩,一路追了上去。 北风依然如咆哮,宁宿却觉得没那么冷了。 有一处温暖的热源,替他遮住了这漫天风雪,温柔且不间断地向他身上传递热量。 可是,这该是女孩怀抱里那个小奶狗的感觉才对。 宁宿“唔”了一声,发出一道小猪的哼声。 他跟在那个女孩脚边,温暖又安心地走出了雪地,来到了女孩的家。 女孩一个人住在一个小院里,房间里烧着炉子,非常暖和。 她给小狗处理好伤口,在它的小短腿上系了个蝴蝶结。 小奶狗睁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她。 她揉揉小奶狗的小狗头,找出一根火腿肠掰给它吃。 那是一根淀粉含量远超过肉的火腿肠,却异常的香。 宁宿凑过去,想吃一口,吃不到。 这辈子第一次他吃不到却能感受到那种满足和幸福感。 小奶狗舔着女孩手掌上廉价的火腿肠,舔一口抬头看她一眼。 女孩被它逗笑,眼睛弯月牙的形状。 破旧的老木屋里,昏黄的煤油灯光下,女孩轻轻摸着小奶狗,“你也是找不到家人吗?那我们作伴一起生活吧。” 小奶狗睁着大眼睛看着她,小猪在一边舒服地哼哼。 “那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我在雪地里捡到你的,当时就看到你的脑袋圆圆的,就叫你雪球怎么样?” 小狗一直看着她没出声,她看着小奶狗黑色的狗毛,自顾自笑了。 小屋窗口透出亮黄的暖光。 那晚经过小窗的寒风,卷走一声声“雪球”。 那一晚,小奶狗睡了一个温暖安心的觉,宁宿也是。 不止一晚。 小奶狗有了家,和女孩在这个小屋里相伴生活。 它的腿好了,有阳光的日子里,爱在院子撒欢,它每玩一会儿总要回头看一眼女孩,尾巴会小幅度地摇起来。 后来,宁宿在村民和女孩的口中得知,这个院子是女孩爷爷的,女孩是爷爷养大的。 女孩没来得及看爷爷最后一眼,回来后就长久地住在这里,难以走出去。 她有时会去村里的学校代课,小孩们都非常喜欢她,觉得她是一个走出村子见过大世面的人。 其实,她很胆小。 她怕黑,尤其怕走夜路,前面又黑又静,好像暗中藏着什么怪物。 每到这时,小黑狗都会冲到前面给她开路。 它会汪汪叫着,赶走女孩怕的静默“怪物”。 一边大幅度摇着尾巴扫除黑暗,一边回头看向女孩,明亮湿润的狗眼,总能清晰地映出女孩的笑容。 她还怕惹事。 村里或许是有人看出这一点,那天晚上有个人来家里偷东西,被敏锐的小狗发现。 小狗冲出去拼命地撕咬这个偷潜入女孩家院小偷的腿,小偷一边痛叫一边踹小狗狗头。 小狗连续被踹好多脚都不松口,直到那人拿起转头猛砸它的头。 女孩的眼泪落到小狗血淋淋的头上,“雪球,你干嘛呀,那点东西让他偷走就好了。” 不管怎么被打都不出声的小狗,终于呜咽一声,狗爪放在女孩手掌里,像是认错,让她不要再哭了。 但下次有人来,它还是拼了命地冲上去,头破血流地守护着女孩所有。 一次又一次,在小猪转圈圈的时候,它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撕咬所有对女孩不怀好意的人。 全村人都知道了,女孩家有个真能看家护院的凶狠狗。 当再也没人来偷东西时,巴掌大的小狗长大了许多,抬起前爪,能护住女孩被风扬起的白色裙角。 女孩也要嫁人了。 她很想嫁人,因为她从小渴望着家,渴望再有一个血脉相连的亲人。 那一年,女孩抱着一只小黑狗,来到一个偏远贫穷,叫槐杨村的地方。 女孩的丈夫对她很好,他也是这个穷山僻壤里少有的有斗志有出息的人,他走出山村辛苦做买卖,盖了槐杨村第一座小别墅。 在丈夫时常的外出中,黑狗依然像以前一样守着女孩。 外地来住在别墅里,想打女孩各种主意的人更多了,黑狗凶狠地不要命似地赶走一个又一个。 它的牙齿上染上越来越多的人的血,他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它的眼神越来越凶狠。 它把女孩守护得很好。 只是它不明白,女孩为什么越来越憔悴。 深夜里,她见女孩趴在马桶上吐到起不了身,着急难受地蹭着女孩呜咽。 女孩摸着黑狗的耳朵,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别担心,雪球,我是怀宝宝了。” 女孩的眼睛特别明亮,“雪球,宝宝,我肚子里有我的宝宝了。” 黑狗停了呜咽,那双凶狠的狗眼,像小时候一样湿漉漉地看着女该,轻轻蹭了一下她的肚子。 女孩嘘了一声,“雪球,保密,等他回来给他一个惊喜。” 黑狗移开了脑袋,那晚上更是寸步不离地守在女孩床边,一整夜直直地坐立着。 白天也一样,它不受控制地,就会想把脸贴到女孩微微隆起的肚子上。 院子里的小猪呆呆地看着,惊了好一会儿,飞快地跑到女孩身边。 慢慢靠近一点,他蹭到了女孩白色棉麻的衣料,非常轻的一下,一触即离,像是在跟里面的小宝宝打招呼。 接着,小猪垂下了脑袋。 没了那种欢快自得的气氛。 第24章 鬼畜 自从知道女孩怀了宝宝后,小猪即便融不进去他们,也会时常黏在女孩身边。 他时常看一眼女孩的肚子,作小猪沉思状。 因为这个宝宝,他和黑狗的共感变得更强烈,也想守护这个女孩。 可惜,他知道,改变不了。 女孩怀孕异常辛苦,她吃不进任何东西,每晚趴在马桶边干呕,面容日渐憔悴,但笑容越来越多。 在那苍白的脸上,清浅的笑容犹如一朵摇摇欲坠的白色栀子花。 天气好的时候,她爱坐在院子的草地上晒太阳,她一左一右,一黑狗一白猪。 “要给宝宝起个什么名字呢?”女孩幸福地苦恼着,她笑着叹了口气,“还是等他回来再说吧。” 女孩看向大门,“他说这次要去很远的地方跑生意,但也该回来了吧。” 女孩的丈夫在第三天回来。 他带回来几个朋友,还给女孩带回一份礼物,一身漂亮的红嫁衣。 丈夫说,女孩跟他结婚的时候,没有穿上一身好的嫁衣,这是对遗憾的弥补。 女孩笑得很开心。 小猪看着那一身艳丽的红嫁衣,哼唧了一声。 他拱了拱那件嫁衣,拱了个寂寞,摔了个跟头。 还是什么都碰不到,除了黑狗,其他对他来说都是虚影。 那天晚上,宁宿猛地从睡梦中惊醒,还没从迷糊中缓过来,就被愤怒冲得想发狂。 这是从黑狗身上来的共感。 旁边的黑狗已经不在了。 女孩丈夫回来后,黑狗就不在女孩床边守着她,它在女孩专门给它的狗窝房间睡。 宁宿不能离它太远,也在这间房间找个地方睡。 夜里有点凉,他就会蹭到黑狗身边,和好多夜里一样,就着它取暖。 外面传来愤怒的狗叫声,小猪立即爬起来向外跑。 别墅一楼客厅里,女孩身穿那一身红嫁衣,每一粒扣子都扣得规规整整,身上一丝褶皱也没有,像是自己仔细地穿上的。 她正被丈夫公主抱在怀里。 这在夫妻之间原本是正常行为,黑狗却着急凶狠地冲丈夫嘶叫。 小猪跑过去时,嗅到了淡淡的血腥气。 那晚上月亮很明亮,透过窗户清楚地照亮丈夫猩红的眼角,疯癫的眼神,“滚开!” 他冲黑狗大喊,并用力用脚踹开它。 黑狗从小就知道怎么咬人,躲开那一脚后,直接扑向丈夫的腰间狠狠咬住他大腿上的一块肉。 丈夫惨叫一声,引来门外那几个“朋友”,他们一起上前,拿着石头、铁锨等砸黑狗。 宁宿站在客厅楼梯处,看着黑狗浑身是狗血和人血,疯狂地撕咬着丈夫的腿。 另外四个男人,拿着各种工具狠砸黑狗的狗头、狗腿和脊骨,还有人从拿起水果刀向狗肚子上捅。 鲜血滴答声和骨骼断裂声,在一群男人怒骂声中不甚明显。 “妈的,这是什么疯狗!” “这狗怎么不会疼不会死是吗,再捅它!” 不管怎么打怎么踹,黑狗却始终咬着丈夫的腿,尖锐的狗牙咬断血肉,刺入骨头。 宁宿又想到,在另一个村子的小院里,巴掌大小的小奶狗,咬住小偷的腿,任由小偷怎么踹都不松嘴。 圆乎乎的小狗头上,柔软的黑毛被血压弯,它咬着小偷的腿紧闭圆圆的狗眼,被那只腿甩来甩去。 黑狗终于支撑不住,它肚子上被划开一道大口子,被人用狗绳套住脖子向外拉。 地板上和门外石板上留下一道浓郁的血红。 它几乎失去生息地躺在地上,被拴在院子里的一棵树上。 和黑狗共感的小猪,在原地僵了好久,才跑到黑狗身边蹭它。 黑狗就像当是在雪地里一样极其细微地呜咽一声。 它模模糊糊睁开眼,没有看到那个眉眼弯弯对它笑的女孩,正好看到丈夫怀里女孩的红盖头被风扬起。 女孩双唇和眼皮被粗粝的红线缝合,永远无发张开唇睁眼。 黑狗发出一道凄厉的哀嚎,再次站了起来,颤抖着挣着狗绳向前爬。 女孩丈夫抱着女孩来到院子里早就准备好的黑棺面前,他的腿被咬得一瘸一拐,在走到棺材前时终于有些崩了。 他哭着说:“这是我老婆啊,跟我结婚的老婆。” “你把穿着新嫁衣的她送到棺材里,就不是你老婆了!” “她可是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生的纯阴人,价值500万!” “你真不想要500万吗!” 丈夫眼泪还在流,眼里却已经生出贪婪和阴狠。 他亲手把红嫁衣女孩放进了棺材里,放在了一个死人身上。 黑狗看着他们摆弄敲打女孩的尸体,发出凄厉的哀嚎。 它挣扎得越来越狠,身下的血越来越多,叫声越来越绝望愤怒。 在丈夫看过来时,它艰难地翻身,扭曲的狗爪一下下抚摸自己被捅破的肚子,发出祈求的哀鸣。 它在告诉女孩丈夫什么。 女孩丈夫红着眼眶走过来,疯了一样猛踹黑狗的肚子,“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啊!不用你再告诉我!!!” 黑狗奄奄一息,湿漉漉的狗眼光芒微弱地盯着那个被封上的黑棺。 那里,是它的主人。 把它从雪地里抱起来,说要跟它相伴生活的主人。 被封好的黑棺忽然震颤起来,剧烈地晃动,有人在里面拼命地害怕地挣扎拍打。 濒临死亡的黑狗,眼里浸满血泪,目眦欲裂。 它拼命地向前伸已经被勒断小半的脖子,扭曲破碎的狗爪深深陷入土地中。 整个槐杨村的夜空,响彻它悲怨愤恨,凄惨绝望的嘶吼。 “呜汪——呜汪——呜呜呜嗷——” 那道叫声顺着夜风,传入槐杨村每一家,惊魂刺骨。 宁宿僵硬地躺在地上,面向黑狗身下那一滩越来越大的血。 赤红泛黑的血里,长出一条深绿泛红近黑的藤蔓。 那条藤蔓吸噬着鲜血和周遭的怨气,慢慢抽条长大,上面绽放出一朵血色的小小的凌霄花。 那朵小小的凌霄花有三片花瓣,在鲜血的滋养下越来越红,几乎要把夜空照成红色。 小猪呆呆地伸出猪脚,轻轻触碰那朵凌霄花。 藤蔓带着微凉的触感,和清冽的血气爬上他的小猪脚,在小猪脚中间绽开一朵血花。 小猪哼唧了一声,身上麻木的疼痛渐渐消散。 在黑狗终于倒在血泊中时,宁宿看到它身上黑毛直直立起,越来越长,黑色的狗影从黑狗尸体上升起,越来越大…… 别墅里的动静引起了村民的围观。 槐杨村一共二十几户人家,来了一多半,他们站在别墅门口向里探看。 这座别墅住着这个村里最有钱的人,一直是村民们怀着各种心思关注的重点,一有风吹躁动他们都急忙赶来了。 女孩丈夫从别墅里走出来,村民们看着他身上的血迹,和腿上的伤口,神色各异。 他经过疯癫和崩溃,心情已经恢复到冰冷的平静,哑声开口:“一户十万,以后可以一起干,一次至少100万。” 所有村民神色归于一致,只有一个卷发围着带血围裙的男人,着急地向里看,“什么一百万,你们在做什么?殷岱君呢?你们、杀人?!” 他正要向别墅冲时,忽然被人用石头猛地砸晕死过去。 那个拿着石头的人,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满是兴奋和贪恋,“一、一百万?” 对于被穷磨蹉的穷人来说,那是多少钱? 兴奋又茫然的村民们走进别墅,看到了那口黑棺材,以及旁边惨死的黑狗。 被贪婪支配的村民们,脸上露出期待的笑。 个个满脸红光,兴奋疯癫。 曾经被黑狗咬伤过的男人们,笑着踹打黑狗,以宣泄他们此时血液里沸腾的兴奋,以及过往阴暗的记恨。 他们踹黑狗腹部的刀伤,戳黑狗浸满血泪死不瞑目的眼睛。 他们脸上的笑在血和花的映衬下,丑陋诡异如恶魔。 藤蔓越长越快,狗的黑影越来越大,几乎要覆盖住整个槐杨村。 月亮被黑影挡住,整个村子黑暗无光。 宁宿无法离开,他看着那些人发泄后,还拍了照片互相分享传看。 过了两天,有个人又来到这里,一边拍一边把黑狗的尸体弄成更惨烈的样子,叨叨着“这也能赚钱”,满意地走了。 这时,凌霄花生长速度骤然加快,爬到了墙上。 第七天,有人来抬那具棺材时,凌霄花已经爬满了别墅里的墙面。 那一晚,天空中的黑狗影凝成实质,从天空飞进别墅,直接生吞了女孩的丈夫。 他冲到村子破落教堂,冲进棺材里,看到棺材里的男鬼正趴在女孩身上,舔舐女孩的锁骨,转头勾唇对它一笑。 黑狗和活着时一样,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和男鬼缠斗了起来。 它和那只厉鬼每日打斗,在凌霄花越来越旺盛的盛开中,从被撕破鬼魂,到跟他不相上下。 在一次将厉鬼打得只剩淡淡一层虚影时,棺材里的女孩忽然伸起苍白的胳膊,长长的指甲卡主了厉鬼的脖子。 她嘶吼着张嘴绷断嘴上的红线,将厉鬼吞进了肚子。 黑狗像小时候一样,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可她只动了那一下,从此以后再也没醒。 她不仅将厉鬼,也将自己的鬼魂供养给了肚子的孩子,她一直无比期待的,这个世界上流着她的血液的孩子。 一个小孩从她肚子里爬出来,他的眼睛一黑一淡,半人半鬼,半阴半阳。 那瞬间,红线在女孩眼上、唇上燃烧,她从头开始淡化。 黑狗无法接受这一切,它尖锐的牙齿咬进小孩的脖子,将他甩了出去,一头冲进了棺材里。 血泪一滴滴落在女孩即将燃尽的脸上,就像小时候女孩的眼泪落在它血淋淋的头上,它如小时候在雪地里一样无助地呜咽。 一地血泪落在祝双双眼睛里。 在她被黑狗头吞噬之前。 她眼里好像看到了很多画面,耳边如火山爆发的嚎叫变得凄厉悲绝。 她的头即将被吞进去那一秒,被一个小炮弹一样的东西撞开,跌倒在几米远的草地上。 红盖头盖住祝双双后,陈天只能看到轻薄的红盖头里好像有人在挣扎,那一秒陈天直接飞奔出去,可是有人比他更快。 一进别墅门,苏往生就把小孩放下了。 小孩继续抱着小猪磕磕绊绊地向前跑。 祝双双被红盖头盖住时,他正好从另一边跑到新娘脚下。 他直接跳起来撞开祝双双,把小猪放在新娘怀里。 黑狗的血泪只滴了一滴在祝双双眼里,其他滴滴答答全落在小猪身上,白色的双手僵硬地捧着那只小猪,小猪在血泪下轻颤,好像陷入了梦魇之中。 小孩防备地看着她,脸上黑纹根根冒了出来。 黑狗血色的眼睛盯着小孩,忽然大吼一声扔了小猪,拽紧红盖头消失在原地。 小孩和祝双双同时奔向小猪。 祝双双紧张地说:“没有被摔死吧?” 她声音发颤,哽咽得几乎无法呼吸,“好像快到时间了。” “……” 醒过来的小猪翻身站起来,四个小短腿飞快倒腾,跑到一块黄色土地上,用小猪脚在地上划拉。 四个人和小孩都跑到他身边,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在地上写出的两个字:“雪球”。 “雪球?”苏往生问:“什么意思?你是说你现在像雪球,还是想要雪球?” “……” 小猪脚继续在土地上划拉。 “鬼主”、“黑狗”。 陈天:“鬼主是黑狗,叫雪球?!” 祝双双愣了一下,想到刚才血泪滴到她眼睛时,她看到的凌乱画面,联想殷岱君照片里的黑狗,她倏然顿悟。 “是殷岱君身边那只黑狗!” “殷岱君死后没有变成厉鬼,目睹她的遭遇她养的那只黑狗变成了厉鬼,它衍生出了这个槐杨村小地狱,要报复槐杨村的人!这只黑狗就叫雪球!” 祝双双话音刚落,前面传来一声震天爆炸。 那一声爆之后,深夜的槐杨村彻底沸腾。 所有的鬼在那一秒都发出了渗人的叫声、笑声、哭声。 或兴奋,或凄厉、或狂喜。 哭声笑声怒吼声交叠汇入夜空中,形成一个个狰狞的鬼影,挣扎着想要冲出束缚。 刚才追着他们的大概只有槐杨村一半的鬼,这次是倾巢而出。 所有的鬼,在血月下向着爆炸的地方狂奔,人、兽人、兽,奇形怪状的狂躁版百鬼夜行。 别墅外飞快地飘过几只鬼,别墅门被震开又关上。 陈天看着爆炸方向,冷声道:“好像是屠宰场的方向。” 几人心里一沉。 他们心里同时想到一个答案,这道让群鬼兴奋的爆炸声来源。 焚化炉。 祝双双喃喃道:“不会是关闭通道,应该是通道被炸开了,表世界和里世界要融合了,那……” 陈天:“我们跟去看看!” 苏往生立即要去抱小猪,见小孩不知怎地跌坐在地上,脸上出现一道裂纹。 他一咬牙,左手抱小猪右手抱小孩,快跑跟上陈天。 不用自己跑,小猪在苏往生怀里舒舒服服,伸着猪脚去碰小孩的脸。 小猪终于对他有反应,小孩伸出双手搂住小猪的脖子,脸轻轻在小猪脸上蹭。 一低头看到这一幕的苏往生:“……” 你们等会再亲热可以吗。 还有,他怎么感觉宁宿变成小猪后一点也不着急,反而十分享受的样子? 四人冲出别墅时,还有些担心,而实际上,此时根本没有鬼关注他们,所有鬼一心向屠宰场狂奔。 屠宰场那个焚化炉果然被炸了。 地上一层碎石碎块,裹着粘腻腥臭的液体,无数个肉芽一样的小手指在地上爬。 原本焚化炉伫立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水波形的门,众鬼争先恐后地向里钻。 明亮的月亮为槐杨村渡了一层皎洁的轻纱。 刚举办完婚礼的别墅里,一家人正在喜堂上开心地数着钱。 忽然,“新郎”父亲说:“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哪有什么……” “新郎”母亲话说一半止住了,因为她也听到声音了。 那声音越来越明显,喜堂里所有人都听到了。 他们缓慢地转过头,看向喜堂中央那个绑着红绸的黑色棺材。 棺材在红蜡烛的烛光下,晃动了一下又一下,棺材板被向上顶得颤动。 “新郎”父亲哼笑了一声,“竟然还在折腾,这个新娘不错啊,还没死呢。” “新郎”勾起唇角,脸上早就没了那般温柔情意,“我选的,能差了吗?没白费我在她身上下了这么多功夫。” “好儿子,还是我儿子厉害,这都是我们家第四单啦。” “新郎”母亲正要摸儿子的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巨响。 一家人再次回头,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身后黑棺的棺材板被从内顶开,那个被他们封进棺材里的新娘直直坐了起来,对着他们露出一个漂亮又阴冷的笑。 一家人吓得立即后退了一步。 如果说这个新娘坐起来,还能用她生命力顽强,体力强悍解释,那么紧接着又坐起来一个新娘,还能怎么说? 这个新娘没有穿衣服,身强体壮,脸上各种疤痕交叠,脸颊上刻着血红的“白相宁”三个字。 这能说是眼花了。 那,接着,棺材里那个叫白相宁的死尸也坐了起来,这怎么说? 喜堂里红色蜡烛还在燃烧,牡丹花开得正旺。 正中间挂着红绸,从金色“囍”字两端垂落,将黑色棺材围在中间。 棺材里从前往后诈了三个尸,依次坐立,神色各异地看着他们。 刀疤男坐在新娘后面,他比新娘高很多,没有遮挡。 白相宁很文弱,坐在刀疤男身后被挡住了视线,他向右边歪了下头,对着一家人开口一笑,一截舌头从他嘴里掉落。 “啊!——” 一家人惊恐尖叫,四散奔逃。 喜堂大门在他们面前轰然关闭,喜堂的烛光随之震颤,熄灭了两盏。 月光被隔绝在外,喜堂顿时阴暗了不少,但又能清楚地看到棺材里三个鬼慢慢起身。 最前面的新娘先起来,她轻飘飘地从棺材里出来,向“新郎”飘过去。 接着是刀疤男,他从地上捡起从白相宁口中掉落的那截舌头,那是他的,被割了放进死尸嘴里的。 他抽了一根红绸裹住关键部位,站起来冲着三人裂口一笑。 一家三口拼命拍门撞门,“救命!救命!!!有鬼啊!” 新娘飘到“新郎”身边,一边哀戚戚地流泪,一边抚上“新郎”的胸口,“老公,你到底爱不爱我?你的心到底长什么样?” 她灰色的手指插进新郎的胸口,“让我看看可以吗?” “新郎”睁大眼睛,身体向上打着猛颤,疼得面容扭曲。 在死前最后一秒,看到他骗来的女孩从他胸口掏出一颗血淋淋,尚有温度的心脏。 “新郎”轰然倒地。 新娘坐在他身边,捧着手里的心脏吃,鲜血染红了她死白的面容,她似哭似笑,声音清脆又哀伤。 刀疤男一手掐住一个,“新郎”爸妈被他翻过身。 两个中老年人颤颤巍巍,连手都不敢抬,只会张口求饶。 在他们张口时,刀疤男手伸到他们嘴里,拉住了他们的舌头。 他一手拽着一根他们的舌头向上拉。 两个原本吓得腿软站不起的人,顿时直起了身子。 刀疤男恶劣地笑着,牵着他们的舌头向后退,一直退到棺材边,他抬腿踩到棺材上,继续慢慢抬手向上拉舌头。 夫妻两人拼命踮起脚尖。 可刀疤男原本就比他们高很多,又站在棺材上抬起手,他们怎么踮起脚尖都没用。 脚尖离地。 两人眼睛睁到最大,脸上又紫又红。 舌头被拉到最长,崩到最大程度,猝然断裂。 白相宁没有停留在喜堂里,他轻飘飘穿过喜堂沉重的黑色木门,在别墅门口和两个向礼堂奔跑的兽人幼崽擦肩而过,继续在路上飘荡。 白氏夫妻刚从“新郎”家出来,他们刚给他们一半的钱,说好明天来拉棺材,心里安心很多。 “相宁终于不用再做孤魂野鬼了吧?”中年女人哭着说:“我可怜的孩子。” 她说完这句话,忽然顿住。 他们前面出现一个人影,他慢慢转过头,月光下脸上的尸斑清晰可见,“爸妈,我回来看你们了。” 第25章 鬼畜(完) 白氏夫妇震惊地看着白相宁。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中年女人说:“是我太想相宁眼花了吗,我怎么看到他回来了?” 中年男人低头看了一眼地面,激动地说:“我也看到了,不是眼花,相宁真的回来了!” 他们惊喜的同时又有点害怕,快速上前一步又止住。 中年女人一手放在心口,一手颤颤巍巍地伸向他,“相宁,是因为我们给你办了冥婚,你才回来的吗?你是不是来跟我们告别的?” 儿子死后,他们听说,没结婚的人死后会变成孤魂野鬼游荡人间,不能安息不能转世投胎。 他们两人,一个是大学教授,一个是公司高管,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高学历人才,在儿子死之前他们是不会相信这些的。 可儿子死后,他们的世界天崩地裂。 他们两人只有这一个儿子,失独父母的痛苦只有真正经历的人才懂。 他们差一点就跟着走了。 只要能让儿子多好哪怕一点,他们什么都愿意做,拼尽所有都可以。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冥婚。 中年妇女喜极而泣,看来是真的,他们真的为儿子做了一点事。 两人因为震惊和开心,没注意到白相宁眼神的异常。 “是啊,是因为你们给我结冥婚,我才回来的。”白相宁轻声呢喃。 接着,他出其不意地欺身靠近,一手卡在一人的脖子上,按进身后三米远的墙上。 动作猛烈地震掉了脸上的腐肉。 他贴脸靠近他们,面容狰狞,眼神愤恨,“你们为什么要带我来槐杨村!为什么要给我办冥婚!为什么!” 两人惊慌地看着他,仿佛不认识他们的儿子了。 他们的儿子,在他们夫妻两人无微不至的照顾和精心教育下,从小乖巧懂事,成绩优异,高三直接保送名牌大学,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 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眼里的疯狂、仇恨吓到了他们。 “我们、我们……”中年女人大声说:“我们是为你好啊!” “在我活着的时候你们控制我的人生还不够吗!为什么连我死了都不肯放过我!”白相宁吼得更加疯癫,眼睛猩红一片。 两人怔怔地看着他。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又出现了两个奇怪的“人”。 其中一个穿着红嫁衣,嘴角沾满血的女孩,他们认识。 是接了他们红包,叫了他们爸妈,他们的儿媳妇。 另一个男人裸着上半身,脸上狰狞的刀疤交叠,仔细分辨,可以看清脸上有“白相宁”三个字。 两人茫然地看着他们。 他们儿子的名字不是刻在了儿媳妇脸上的吗。 接着,更让他们震惊的事发生了。 两个诡异的人笑着看向他们的儿子,前一秒还凶狠不已的儿子,条件反射性地朝他们跪下了,好像跪了千百次般的熟练。 两人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们给儿子办冥婚,是为了让儿子在阴间有个家,不要做孤魂野鬼。 那个花钱娶进棺材的女人,在一系列操作下,应该一生一世侍奉他们的儿子才对。 为什么,他们的儿子跪下了? 有什么脱离了他们的预设,让他们越想越慌。 刀疤男恶劣地笑着:“还想让你们儿子投胎传宗接代呢?” “不能了啊,你们敢在我下面刻他的名字,我就敢无数次砸烂他下面。” 夫妻两人不敢置信,“不、不……” 另一个新娘在月光下发出阴凄的咯咯笑声,“他的心脏还挺好吃的,就是不知道你们的……味道怎么样呢?” 两个“新娘”笑着走向夫妻两人,白相宁跪在旁边又哭又笑,崩溃疯癫。 槐杨村教堂。 今晚这里坐了很多人,有槐杨村本地人,也有从外地偷偷赶来,带着帽子和口罩的人。 他们眼角眉梢挂着奇异的兴奋,不少人激动地抖着腿。 他们聚在这里要看一场让他们血液沸腾,颅内高潮的血腥盛宴。 一身白大褂的伴娘站在教堂中间,祭台后面,向大家优雅鞠躬,“欢迎大家的到来。” “上次的布偶狗深受大家喜欢,那么,今天我们做一个什么呢?” 一只小山羊被抱上祭台,那只小山羊刚出生不久,有一身柔软的羊毛,羊角还没长出来。 接着,是一只翠绿眼睛的银渐层。 “按照惯例,这两只小家伙来自不同世界。它们一个是槐杨村本地的小山羊,一个是由32号陈女士带来的小公主。” 涂了一层深红指甲油的手指,抬起瑟瑟发抖小猫咪的下巴,“这双翠绿色的眼睛很好看,用来做什么好呢?” 台下响起兴奋的躁动声。 他们紧紧盯着祭台上的两只动物,和手拿手术刀的美丽女子,没有人注意到教堂门口出现了两个怪异的小兽人。 他们一个羊脸人身,一个人脸狗身,灯光下没有一点影子。 安安静静地看向祭台上的两只动物和那个女人。 当手术刀割断了那只小山羊的脖子时,那个羊脸人身的小鬼畜忽地冲向了伴娘。 他尖锐的羊角直接刺穿伴娘的脖颈,小马达一样的脑袋迅猛左右摇摆,伴娘被他穿透脖子左右摇摆两圈,脑袋砰然落地。 教堂里响起惊恐的尖叫,但躁乱只持续了一分钟,看到那个小兽人把小山羊的脑袋抱起来时,四散逃窜的人莫名地,有点疯狂地,停住了脚步。 有人甚至安坐了下来,睁大浑浊的眼睛,期待又害怕地盯着他。 小兽人看了看祭台上的工具,抱着羊脑袋放到新娘脖子上。 另一个小兽人过来帮他。 两个人用线把小山羊的脑袋,缝到了伴娘的脖子上。 稚嫩的小手和狗爪不够灵巧,歪粗的针脚,乱穿乱扯地将羊脸和人身连在了一起。 礼堂的人看着那个粗大的缝合线,睁着眼的羊脸,以及抽动的身体,大口喘着气,眼里冒着兴奋的光。 两个小兽人转头看向他们。 等他们回过神,教堂门口、窗边已经密密麻麻来了好多小兽人,以及身体胡乱组合的死去的动物。 他们冰凉没有感情,又稚嫩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 教堂里的人,惊恐终于压过兴奋,脸上身上冒出层层冷汗。 它们一步步向他们靠近,在同一秒钟,全部一起扑向他们。 教堂里惨叫痛呼声阵阵时,一个孕鬼走到祭台后,那个羊脸伴娘身边。 祭台上银渐层小猫早就躲到了角落里,那个被伴娘割下脑袋的小山羊的身体还在。 孕鬼抱起来山羊的无头身体,拿着手术刀蹲在伴娘身体旁,剖开了她的腹部,把小山羊放进去,又仔细地把肚子缝好,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肚子,咯咯笑了起来。 伴娘掉落的脑袋正对向他,睁大的眼睛里还存留着死前的惊恐。 另外有几个孕鬼走进了槐杨村医院。 那个被家暴的男鬼,走进了王家老家的门。 很多像他一样的鬼都走进了自家门。 槐杨村在做这种阴间生意时,接触的全是有钱人和封建迷信的人,渐渐的,有人就信这是好事,能旺族,开始给家里人办冥婚。 此时,家里都迎来了成双结对的“亲人”。 几个玩家从里世界出来时,看到一个个鬼各奔心里怨结所在。 深夜的槐杨村笼罩着死亡的气息,绝望惊恐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血腥气越来越浓郁,随着夜风飞上夜空,几乎要将那一轮银月染红。 他们在屠宰场门口看到了那个红嫁衣女郎。 这次她在动。 槐杨村的月亮在慢慢被血浸透,光线逐渐变红变黯,月下的槐杨村阴暗漆黑。 有一只庞大的长发黑狗鬼影,边叫边在红嫁衣新娘前面给她开路。 红嫁衣新娘在槐塘村的主路上,听着周围的惨叫哭嚎声慢慢地走,一小步一小步,僵硬无比。 那个黑色大狗时不时会回头看她一眼,硕大的狗尾巴轻轻摇摆,为她扫开路上所有障碍物,碎石、肢体、人、鬼,所有。 它拳头大的眼睛特备明亮,照亮了红嫁衣新娘前面的路。 当它回头时,眼里黄色调的光完全笼罩住新娘。 小猪宁宿微呆地看着这一幕,想到了某个夜晚,小奶狗给怕黑的小女孩开路时的光景,他低头哼唧了一声。 祝双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特别难过,“可是,新娘就是黑狗啊。” 慢慢走的红嫁衣新娘,那一袭红盖头下,是一个双眼浸满血泪,破碎的黑狗头。 这个红盖头比常见的长很多,密不见光地盖着头,不愿意被人掀开。 看起来就是正常的红嫁衣新娘。 不知道在骗谁。 祝双双眨了眨眼,“它放不开她,和她合成了她,躲在那一顶红盖头下。” 宁宿哼唧了一声。 他转头看向小孩,小孩依然在目不转请地看着他。 小猪伸出白白粉粉的猪脚,在他额头上的裂纹上摸了摸,小孩深浅不一的眼睛里亮起完整的星光。 陈天没有祝双双这么多愁善感,他关注的是,“系统还没通知我们通关。” “我们已经说了黑狗雪球是鬼主。”陈天问:“除了他,谁还能是鬼主?” 他们正站在屠宰场门外不远处,一回头就能看到屠夫正依在门口,目不转睛地看着远走的红嫁衣新娘。 在四个玩家都盯着屠夫时,小猪从苏往生怀里跳了下来。 小孩自然跟着他跳下去。 宁宿发出一声小猪的哼唧声,引来四人的注意。 他的猪脚在小孩只有一半的影子上拍了拍,又指向小孩两个颜色不一样的眼睛,以及两边略有不同的半张脸。 小猪脚在小孩中间比划划开一道。 他比量第一遍没人懂,直到第二次,小猪脚又落在小孩只有一半的影子上。 苏往生顺着他的比划喃喃道:“影子只有一半,一半,半人半鬼……” 小猪脚指向两只深浅不一的眼睛。 苏往生:“半人半鬼,半阴半阳。” “半人半鬼,半阴半阳。”他不只一遍地喃喃这句话,忽然睁大眼睛,“这槐杨村之上共存的表里两个世界,其实就是阳间世界和阴间小地狱,阴阳两面,半阴半阳……这是鬼小孩衍生出来的,或说是他创造的!” 另外三人震惊得看着这个小小的,跑步都不会跑的笨小鬼。 陈晴恍然,“他是不是就住在屠宰场?我和宁宿问屠夫为什么能通行两个世界,屠夫说是沾了别人的光,当时他好像看了一眼鬼小孩。” 祝双双也想到了,“小孩跟刀疤男对峙时,脸上出现黑纹,地上就出现了裂缝和震动,那些鬼感知了,一路追我们是想要小孩,想要小孩把他们从这地狱放出去!” 苏往生说:“焚化炉被炸开时,小孩跌坐到地上,脸上出现了一道裂痕。” 四人紧紧盯着小孩,眼里有恍然又有不可置信。 原来,在他们刚进入副本时,鬼主就已经出现了。 陈天问:“请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黑漆漆的眼珠看向他们,那双眼睛仿佛能把人吸入一个黑渊地狱之中。 他确实有一个地狱。 四人心里发慌,好像已经身处于无尽的深渊中,看不见任何东西,听不到任何声音,整个世界都是让人发疯的虚无。 忽然,这种感觉消失了。 一个小猪脚勾了勾小孩灰白如肉芽的小手。 小孩垂了下头,阴凉凉又脆生稚嫩的声音不知道从哪里发出的。 “鬼生。” 陈天说:“鬼生就是鬼主。” 系统还是没有反应。 五个玩家茫然,一次次的没反应,难免让人焦躁。 除了小孩,还能有谁? 祝双双看着被迫营业完,就粘到小猪身上,什么都不关心的小孩,脑袋里忽然冒出个想法,“会不会有两个鬼主?掌控这个世界的雪球,和创造这个世界的鬼生?” 【恭喜玩家宁宿、祝双双、苏往生、陈天、陈晴通关成功。】 【玩家成绩及奖励统计中。】 【即将传送玩家离开游戏《鬼畜》。】 宁宿再次看到了自己骨节分明的手指,不再是那短短一坨。 他变回人的第一秒,就被小孩紧紧抱住了小腿。 小孩仰着小脑袋直直看着他,那只纯黑的眼睛里是无尽的空虚,只是此时那空虚有了涟漪。 第一次要进入里世界时,他被小孩不开心地拽了出来。 小孩不想让他去里世界解密离开这里。 在焚化炉旁,宁宿弯腰在他灰白的小耳朵边说:“小孩,如果你愿意,我离开的时候带你一起走。” 宁宿拎起抱着他腿的小孩,向着还没走远的红嫁衣新娘快步走去。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地牵着小孩在她身后安静地走着。 陪她走过一段暗黑的道路。 正狂喜的另外四人,见状也跟了上去。 他们跟着新娘在黑暗里不知道走到了哪里,转过拐角,月光稍微明亮的地方,他们看到了别墅铁门上锈迹斑斑,才惊觉,那些惨叫声、哀嚎声已经没了。 整个槐杨村阒无人烟。 远远望去,荒凉的村子里,只有一两盏灯火,在黑夜里晕出一圈微弱的黄色,更显孤寂。 举目四望,找不到一个活人踪迹,一座座别墅都荒废了,是个真正荒凉的鬼村。 “这是?”祝双双惊讶地说:“五年后,也就是现在的真实槐杨村?” 在这个寂静无人的村庄里,黑色狗影开道,红嫁衣新娘一个人慢慢地走。 不知要走到什么时候,不知要去向哪里。 总归就一直在这槐杨村里。 黑暗的村庄里,一处永不熄灭的光源一点点移动,如黑色夜空上的一颗孤星。 【传送倒计时十、九、八……】 在他们即将离开时,红嫁衣新娘转身面向他们。 那双苍白的手扭在一起,有什么透过红盖头正看着他们中的某一处。 宁宿张了张嘴,嘴边那句“再见,雪球”,顿了一下,换成了另一句。 “再见,唯一的鬼主大人。” 红嫁衣新娘静默无言,夜风轻轻拂动她轻盈又沉重的红盖头。 她慢慢地僵硬地转头回去,继续走她的那一条路。 在即将离开时,宁宿冲她挥了挥手,他的胳膊和手在黑夜里白得耀眼,和他的眼睛一样耀眼,“等副本多开放几次,槐杨村世界多开发开发,我会带小孩回来旅游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夜空中的血月,“到时候,你还让我住凌霄花别墅可以吗?” “……” 【恭喜玩家宁宿通关成功。】 被传送时,宁宿脑袋里又听到那道熟悉的声音。 在灵车上,玩家数据只播到一半,就开始“警报”,接着消失的系统9277。 【现开始播报玩家宁宿《鬼畜》游戏成绩及奖励。】 【玩家本轮游戏成绩如下:】 【系统评级:A。】 【核心npc评级:SSS(附评语:他最棒)。】 【综合评级:S+】 【玩家本轮游戏获得奖励如下:】 【阴阳间:防御及存储道具,玩家可在现实世界背面拥有一个十方阴间小天地,能存储一切活物与死物,可做防御工具,道具可升级。】 【共获得积分:192390。】 【恭喜玩家,请再接再厉。】 宁宿听到他获得的积分,漂亮的桃花眼顿时灵动了三分。 心里默算,这么多积分可以买多少个包子。 谁知道9277公式化播完成绩和奖励后,开始跟他算账。 上来就是:【你不是人!】 宁宿:“。” 9277:【你到底是什么?】 宁宿很想留在这里,这里有吃的有住的,还有好玩的,他一点也不想被赶回去,于是老实交代:【我确实不是人,我是一个丧尸。】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 9277:【普通丧尸吗?】 宁宿轻轻点头。 9277好像放过了他。 【重新扫描玩家数据。】 【玩家姓名:宁宿】 【玩家年龄:23】 【体力值:32/100】 【攻击力:--/100】 【智力值:87/100】 【生命力:0.1/100】 【敏感度:91/100】 【敏捷度:--/100】 9277:【……】 【魅力值:--/100】 9277:【……】 宁宿:“……” 宁宿脑内陷入可怕的沉默。 沉默过后是爆发。 9277:【你真是一只普通丧尸吗!怎么一个个都测不出来!】 宁宿心虚地“啊”了一声。 他确实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暗黑系小丧尸。 就是,能吸收一切暗黑的东西,转化为自己的能量和力量,阴暗之处如同他的世界。 所以他才能把小孩暂时吸到身体里带出来。 9277许久没说话。 宁宿:【嗨,77,你还好吗?】 9277:【……】 9277不说话,宁宿以为这事就结束了。 谁知道,在他被传送出副本,刚在游戏基地门口落脚时,脑袋里又传出一串9277冷漠的声音。 【接通知,玩家宁宿私携核心npc出副本,现扣除玩家宁宿本轮游戏所有积分和道具,以作赔偿。】 【玩家成绩及其奖励更新中。】 【玩家宁宿本轮成绩如下:】 【系统评级:F。】 【核心npc评级:SSS(附评语:他最棒)。】 【综合评级:B。】 【玩家本轮奖励如下:】 【鬼生:天地间唯一一个半阴半阳、半人半鬼的存在,请玩家自行探索养育。】 【共获积分:0。】 宁宿:“……” 他低头看向拉着他裤脚仰头看他的小孩。 小孩好像察觉到了危险,立即抱住他的小腿,并主动摘下一颗眼珠,用又黑又圆的眼眶对向他。 惯用手段,美人计。 第26章 游戏基地 宁宿在美人计中投降。 他惯来乐观,换个角度想,自己白吃白住几天,还得了一个美貌小劳力,也该满足了。 他弯腰要揉小孩脑袋,看到一片红纱。 宁宿顺着那红纱看过去,看到了站在他身边,头顶红盖头的女人。 宁宿:“……” 要不是看到那一双小白鞋,四个人都要懵了。 一只白皙漂亮的手掀开红盖头,露出祝双双惊喜又复杂的脸,“我有技能武器了!” “我还说,以后再也不要穿大红色的衣服,没想到就有了她。” 陈天立即:“恭喜!” 第一个副本就能得到武器的玩家,在整个游戏基地都很少有。 一般新手玩家也不会进第一次开启的副本,老副本几乎不会落武器。 就算少数新玩家进了新副本,能活着出来都难,更别说有优秀表现,被系统或鬼主赠与武器道具。 陈晴跟着说:“双双太棒了啊!” 祝双双心情复杂地摸着从脸颊两侧垂落的红盖头,这个触感,和她掀开红嫁衣新娘红盖头时触到的一模一样。 【红盖头:雪球有一个善良美丽的主人,她不够勇敢有些胆小,雪球做凶兽为厉鬼要永远守护它胆小的主人,但它也躲在一顶自欺欺人的红盖头下。勇敢掀开红盖头的人,如果拥有一顶红盖头,你会用来做什么?】 祝双双摸着红盖头,心头涌上无数感慨,眼神一点点坚定起来。 在五个人中,祝双双头上这一袭又长又艳丽的红盖头是最引人注目的。 他们首先注意到她的红盖头,接着几人又看向宁宿。 虽然宁宿在游戏里,懒懒散散咸鱼一只,但很多关键信息都是他发现的,他的表现也非常好。 如果系统设置得分点,宁宿应该不比祝双双少,应该也有武器道具才对。 他们打量着宁宿,一眼就看到低海拔中,那个抱着宁宿腿的鬼小孩。 “……” 游戏基地里什么奇怪的人都有,不只是奇装异服,还有在副本中被改造过身体的人。 这个少了一颗眼珠的小鬼,也没那么的诡异。 确实看起来不如祝双双长长的红盖头显眼。 可是,知道他身份的玩家完全无法淡定。 陈天张了两次嘴,才说出话,“他怎么跟出来了?” 他在游戏中这么久,从来没见过npc跟出副本的,更别说鬼主了。 陈天特别怕这位鬼主哪天一个不开心,把游戏基地变成阴阳两面,衍生出一个基地小地狱。 那就……精彩到恐怖了。 宁宿睁大眼睛,一副茫然的模样“唔”了一声。 陈晴震惊地看向宁宿,“你的魅力值到底是有多可怕,能让鬼……小孩跟你从副本私奔。” 宁宿:“。” 陈晴:“你魅力值这么大,鬼主没给你武器吗?” 陈天看小孩一眼,“他还要什么武器。” 鬼主都跟他跑了。 宁宿左边的苏往生开口,“所以,给我了吗?” 他手掌里有一个圆球,那个圆球很像放大版的眼珠,内黑外白,黑白弯曲交叠。 他奇怪地说:“我的游戏奖励,重新更新了一次,多了这个叫阴阳间的道具。” 他转头看到宁宿那双微滞的桃花眼,此时灵动了不少,因为里面充满了怨念。 小孩抱着宁宿的腿默默垂下了小脑袋。 苏往生:“……” 他刚要说什么,被陈天打断,“别说武器和副本了,有人围上来了。” 为疏散人流,游戏的登入口在基地中心的游戏大厅里,游戏的出口在基地的门外,和登入口一样,每个副本有固定出口。 第一次开启副本的出口前,经常有各社团蹲守收集消息的人。 他们刚落在基地门外时,还在光影圈内,等光影消失后,就彻底出现在别人眼底了。 几人闭口不言,抬脚就要向游戏基地走。 祝双双“咦”了一声,“那是……方琦?” 宁宿和苏往生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在他们旁边不远处的出口,一个浑身是血的校服男生,正艰难地向外爬。 他半边身体被烧焦,那边胳膊上全是黑红的烧伤和焦肉,只有脸还算完好,让他们能认出,这就是跟他们同一辆灵车进游戏的高中生方琦。 当时在游戏基地门口他们就分开了,方琦语气坚定地说他要去找人。 没想到,他也立即进副本了。 游戏副本时间最短的也要三天,他们提前出来,所以方琦应该也是当天就进副本了。 祝双双看不得他这样,立即就要去搀扶他,被陈天伸胳膊拦住。 陈天不仅拦住祝双双,还把他们几个人都向后拦退了一步,把路让开。 方琦身后出现一个女人。 看到那个女人,所有新玩家都愣了一下。 包括宁宿,他睁大眼睛,微怔地看着她。 让人周围新玩家那么怔愣的,不仅是她惊人的美貌,还有她的一尘不染。 那个副本出口,只有四个人出来,校服高中生很惨烈,另外两个人的伤也不轻。 其中一个男的上衣被烧焦,满头灰尘和大汗,裤子中间有一滩可疑的水渍。 只有她,干净得格格不入。 冷白的脸清透无暇,冷情的桃花眼半阖,每一根睫毛都带着清透干净的色泽,素颜昳丽。 白皙的锁骨上一条细细的银色项链。 衬衫是在平和的现实生活中,都难打理容易勾丝的桑蚕丝面料,薄如蝉翼,在经过一个恐怖副本后,找不到一点瑕疵。 她抬脚向前走,经过几人时,更能感受到她身上的干净,每一根发丝都不染尘埃,顺滑盈润。 身上甚至还有一丝清冷的木香。 干净背后代表的是她可怕的实力。 宁宿低头看到自己沾了很多灰尘的裤脚,已经被踩出灰印的鞋子,在她经过时,莫名地,微微低了一下头,脚一点点向后缩。 女人目不斜视地从她身边经过,好几个人迎向她跟在她身后。 陈天说:“师天姝,银桦社团的社长。” 在游戏中,三人已经被稍微科普了一点当前游戏基地的势力集团,其中最关注了解的就是银桦社团,因为黑袍就是银桦社团的。 胖子和瘦猴在黑袍面前卑躬屈膝,做牛当狗也不过是想进银桦而已。 祝双双看着她很近的背影,喃喃道:“那她一定很厉害吧。” 陈天低笑了一声,满是向往和感慨地说:“大概不能用‘很厉害’来形容她,她通关了近两千个副本,银桦社团副本图库中,有1800个副本通关地图是她探索出来的。” 祝双双震惊得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1800?!” 陈晴点头,“系统要求玩家一周至少要进副本一次,而她自己一个月会进个十次左右,基本上都是新副本,是个刷本狂魔。” 就算一个月10次,一年才120次,祝双双算了算时间,“可是她看着好年轻好漂亮,她多大啊?” 陈晴说:“不大,明天是她26岁生日,她10岁时就进游戏了,是第一批进入游戏的人。” 祝双双再次被震惊住,10岁进游戏就在恐怖游戏中活下来了,而且在高频副本中,一直活到现在。 “这得多厉害,她是那种元老级的女神了吧……” 陈晴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有明亮的光,“是,她是很多人的前辈,也是女神。” 祝双双再一次感受到这游戏基地中,强者的可怕,和势力的庞大,“她一个人就给社团带来1800个副本地图,银桦社团还有很多高手吧,这样银桦社团都还不稳坐第一吗?” 陈晴跟她说:“基本上,银桦社团是很多人心中的第一社团,是游戏基地玩家最想进的社团,副本地图的多少对玩家来说非常重要,也是积分和财富的象征,可游戏大厅那个社团排名不是看这些,是按照每季一次的副本比赛结果排。” “在不同副本中,玩家发挥出的能力不同,也总有意外情况,上次师天姝被永冥社团的一个高手坑了,受了重伤,因而银桦在排名中输给了永冥社团。” “谁?”一直没说话的宁宿突然开口。 “啊?”陈晴愣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宁宿问的是谁坑了师天姝,陈晴说:“在副本里我跟你们说的那个人蛹师还记得吗?就是她。” 想到人蛹师,陈晴又是一阵鸡皮疙瘩,“她的技能和武器太变态了,你们别靠近她,啊,这些顶级玩家都是,面对他们一定要小心,能不靠近就不要靠近。” 游戏基地中的人都是这样小心的。 师天姝从游戏中出来后,她要经过的那条路上,所有人玩家自动给她让路,她所经之处,宽阔平敞。 因而,那个在她身后走得很慢的小孩,也开始变得显眼起来。 苏往生一阵头疼,“鬼生怎么跟着师天姝走了?” “……”宁宿快步上前两步,将小孩拎起来退到一边。 小孩看着宁宿,伸直小胳膊指向师天姝。 宁宿说:“你喜欢她?那我把你送给她?” 小胳膊立即收回。 两只小手搂住宁宿的脖子,轻轻舔了一下。 宁宿转头看向师天姝的方向。 基地入口这条街上,除了一个呆愣小孩跟着她,前面还有一个更明显的人。 那是一个孕妇。 所有人都给师天姝让开一条宽阔的路,那个孕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面对基地这个地位最高的女人,一点让路的意思都没有。 她挺着大肚子在道路中央向前走,如果两个人都不让,即将撞到一起。 师天姝腿很长,走路步子大,她踩着5厘米的银色高跟鞋,在石板路上踏出清脆有节奏的脚步声。 她走路目不斜视,路也不会走弯,笔直地向前。 不管前面有没有人。 那个孕妇被撞倒。 没有针对性地用力,师天姝甚至都没怎么抬眼看那个孕妇,只是普通走路撞倒而已。 只不过,那个孕妇被撞倒后,她的脚步停了一下,转头看向那个倒在地上捂肚痛呼的孕妇。 宁宿在她眼里看到一闪而过的一层光,银色的光笼住了她的瞳孔,稍纵即逝。 只有那一眼,她好像从里到外把那个孕妇扫描了一遍,然后视线落在孕妇的肚子上。 “以为自己在游戏基地怀孕很伟大?”她的声音不过分冷漠,冷冷清清听不出什么感情,“自保的武器都没有,又蠢又毒罢了。” 宁宿抿了下唇,抱着小孩回到陈天他们身边。 祝双双已经把方琦扶了起来。 陈晴知道方琦是跟祝双双他们一辆灵车进游戏的新人后,不禁感慨了下这辆灵车上玩家的高素质。 她对方琦说:“游戏里受的大部分伤,都可以用积分治疗,你通关了一场游戏,应该有积分了吧?” 方琦身上的伤恢复差不多后,对他们说了声“谢谢”,又走了。 经过宁宿身边时,宁宿问他:“你又要去找那个人吗?” 方琦对他点了下头,“再见。” 他再次走向了游戏大厅的方向。 “真奇怪。”祝双双说:“他怎么知道他要找的人在这里。” 不过,她马上的就没时间关注别人了。 他们这群人也在别人的关注中,师天姝一走,他们就围过来套消息。 “可以给我们讲讲《鬼畜》副本吗,我可以给你们积分,价格好说。” “你是不是获得武器了?你的武器是什么?我们社团可以重金招纳!” 有个穿白裙的女人走到祝双双面前,扫了一眼祝双双的红盖头,“你好,小姑娘,愿意加入永冥社团吗?” 周围的人一愣,看到祝双双头上的红盖头又了然。 在宁宿他们看来,好像有自己的道具武器并不难,这一场就有两个。 而实际上,一般一个副本最多只掉落一个武器道具,大概率还是在第一次开启时,副本一个武器都不掉落的情况也非常普遍,所以在游戏基地拥有武器道具的玩家是少数。 刚进游戏基地时,没有副本实践,玩家个人面板数据最重要。 但也有高数据玩家在游戏里很拉胯的,能否在游戏里存活并获得武器,才是玩家实力和潜力的最直接表现。 显然,第一次进游戏就拥有了武器的祝双双,被永冥社团邀请,也是合理的。 祝双双也愣了一下,她一个小虾米,自然不敢直接拒绝当前排名第一的社团,她说:“谢谢您的信任,我想先考虑一下。” 白裙女人理解地点头,“好,你先多了解一下我们社团。” 她走后,祝双双立即问陈晴,“永冥社团是个什么样子的社团?” “我说说他们社团的主要成员职业特征你就懂了。”陈晴说:“人蛹师、巫师、黑衣阿赞、阴阳师、蛊婆……” 祝双双懂了,倒和他们社团名字挺契合的。 “她是看到我的红盖头才来邀请我的?” 《鬼畜》还没开启前,基本上都猜测这是一个灵异副本,在一个灵异副本里得到的红盖头,一看就是什么阴间武器。 陈晴点头,“是的,当时黑袍也是因为锁魂绳,永冥社团不只一次地邀请他加入,但因师天姝是黑袍的救命恩人,他一直忠心追随师天姝,坚定地拒绝了他们。” 宁宿转头看过来,“黑袍忠心追随师天姝?” “嗯啊,你不是知道黑袍是银桦的高层吗,实际上,银桦的高层对师天姝都很忠心,师天姝毕竟是一手创建银桦的人。” 宁宿眼睫半垂,不知道在想什么。 祝双双歪头看向宁宿,“怎么回事,怎么感觉宿宿很关注师天姝?见到仙女姐姐,不会就忘了我这个要给你买一大袋糖果的姐姐了吧?” 听到一大袋糖果,宁宿眼睛就亮了。 陈天:“别逗他了,走吧,我请你们吃饭,我们一起复盘一遍《鬼畜》,出来得匆忙,一些信息我们还没来得及汇总。” 一听到吃饭,宁宿就直接跟他走了,拖家带口地。 毕竟他现在一点积分都没有,能蹭一顿是一顿。 他们要走时,很多人还不放弃地想套消息。 “不说副本不说自己,说说通关的其他人也行啊,说什么都行,价格好商量。” 祝双双是个善良的姑娘,她想了想,说:“特别好看的那个少年,如果你们在副本遇到他。” “嗯嗯!”搜集消息的人猛点头,为自己终于不是一无所获而喜极而泣,“您说,遇到他怎么样。” 祝双双:“如果他有表现出想要抱你们大腿的意思,一定要给他抱。” 那人:“???” 祝双双在他茫然时脱身,一行人踏进游戏基地。 在基地门口不远处,他们又遇到了同一辆灵车进游戏的西装男季明瑞。 当时在游戏基地门口,季明瑞很快就搞懂了基地社团招新,告诉他们怎么区分骗子社团,那时他不想跟他们一起,自己去搞积分去了。 见到他们,季明瑞心情十分复杂,尤其是看到祝双双掀在头后的红盖头。 “你们从副本出来了?” 他是对着祝双双说的,另外两个男生就没搭话,祝双双回他:“嗯啊,你进副本了吗?” 季明瑞摇头。 祝双双看出他心情的复杂。 陈晴跟他们讲过游戏基地的生态,要想真正做个人,就必须得下副本,还得是第一次开启那种,其他都是虚的。 季明瑞搜集信息的能力这么强,人这么聪明,这几天一定也摸透了。 祝双双理解他这样的人,是想做好充足准备再进游戏,可这游戏就没有万无一失的准备。 “你也早点进吧,不能再拖了。”祝双双说。 宁宿:“好饿。” “……”祝双双对季明瑞说:“那我们先走了。” 走远之后,祝双双轻松感慨:“忽然有种高三提前保送名校,回班里看其他同学高考的感觉。” 苏往生点头,“你这么一说,忽然觉得有点幸福是怎么回事?” 宁宿跟着点头,微微眯起漂亮的桃花眼,“幸福,去吃饭。” “……” 为了交流方便,陈天直接包了一个隐私性很好的包间。 陈天专门给鬼生安排了一个座位,但小孩不愿意从宁宿身上下来。 宁宿盯着他看了一眼,眼睛一亮,不知道想到什么,欣然让小孩坐在他腿上吃饭。 几人一边吃饭,一边一起回顾一遍副本里所有的信息,同时绘制副本地图做通关攻略。 陈晴问:“雪球就是想惩罚新郎们,结婚的新娘和动物都是一种很煎熬的惩罚,为什么还要有医院里那种孕育鬼畜的惩罚?” 祝双双:“当时殷岱君怀孕很辛苦,雪球就想用这个方法让他们感受殷岱君的痛苦?这个方法也很绝,对于新郎们来说,不只是生理上的痛苦,日夜孕育一个那种兽人,在精神上也是一种摧残吧。” “只是这样吗?那雪球为什么要孕育这么多兽人?” 陈晴觉得没那么简单,兽人幼崽是抛开新郎们的肚子放进去的,那放进去之前,他们是怎么来的?新郎们和那些动物结婚,不会是……?” 陈晴心里有个可怕的想法。 祝双双回想着,思考着,“那些小兽人里很多都是狗脸人身,我猜雪球其实心里是想过有一天要掀开红盖头,走出来见光的,里世界有这些兽脸人身的鬼畜存在,它就不会是异类,不用承受异样的眼光?” 苏往生:“有没有可能它在做什么实验,就是研究人和动物结合出兽人的实验?” “那它为什么要做这种实验?” 几人沉默,他们或许有答案不想说,而实际上,究竟是为什么,可能只有雪球知道。 宁宿回想过往雪球看殷岱君的眼神,眨了眨眼,若有所思。 他低头看向小孩,“雪球是不是一直在欺负你?” 小孩一直在屠宰场那个角落的小仓库里,一开始见他,也是一副自卑内向的模样,躲在黑暗里,不想让人看到他的样子。 夸一句可爱,就开心得不行。 听到宁宿的话,桌上的人都看向鬼生。 小孩正坐在宁宿腿上,这个高度正好小脑袋完整地露出桌面。 他面向宁宿,露给他们一个后脑勺。 只是这个后脑勺下面有个小嘴巴,小嘴巴含着吸管,吸桌子上那瓶牛奶喝。 而前面,宁宿正向他正脸嘴巴的位置塞小鱼丸。 前面吃完小丸子,后面喝牛奶,吃饭喝水同时进行两不误。 “……” “…………” 祝双双缓了好久,才问:“为、为什么?” 宁宿以为她在问为什么要这么吃饭,“这样快一点。” 在同样的时间能吃到更多的东西。 他们这种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一顿大餐还不得多吃点? 见小孩肚子都吃圆滚了,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宁宿把他拎起来,又在他怀里塞了一瓶牛奶,说:“都吃得差不多了,那我们先走了。” 祝双双本想说,再一起待会儿,去看看房子什么的,就见宁宿一脸郑重地说:“我们还有事。” 天色不早了,他们得赶紧去桥洞底下占位置,不然连桥洞都没得睡了。 第27章 游戏基地 见他这么郑重的样子,祝双双立即说:“那你快去吧!”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也要有自己的私密空间,他们不欲打扰宁宿,什么都没问,只是一起送他出去。 祝双双:“那我们明天再见,说好要给你一大袋糖果的,还有包子和牛奶。” 宁宿欣然答应。 祝双双说:“本来还想跟你一起去看看房子的,没想到我们通关一个副本就能买个小单身公寓了,基地房价很便宜的样子。” 宁宿:“……” 陈晴:“不能这么说,你要想现实世界十年工资买套小房,一个人有好几个十年,但初次开放的副本,一多半的人出不来。” “也是这个理。”祝双双感慨:“那些下过很多副本的大佬们,不得住超大别墅?像师天姝那个等级的,庄园也能有吧。” 陈晴笑道:“她住宫殿。” 宁宿和祝双双同时惊讶地看向她。 陈晴说:“游戏大厅是基地中心,越靠近游戏大厅的地方房价越高,银桦社团作为基地最有钱的社团,位于游戏大厅旁那一座宫殿里,听说师天姝的书房,有直通游戏大厅的弯折电梯,方便她随时下副本。” 只能买得起基地外围三四十平小公寓的祝双双听呆了。 更别说要去睡桥洞的宁宿。 从餐厅出来时,基地的太阳已西沉。 宁宿跟他们告别后,抱着小孩,沐浴在橙黄色的夕阳下,穿过奇怪的人流。 游戏基地里,不仅来往的人奇奇怪怪,连建筑也是有些魔幻色彩在的。 有现代社会高耸入云的大厦,也有如魔法屋、园林古宅、鬼屋和海草屋等各具特色的房子。 经过游戏大厅时,宁宿看到了陈晴口中那座宫殿,停下脚步向里看了几秒。 这座宫殿并不是预想中那种奢华高调的宫殿。 围墙之内,有几座低调复古的哥特式风格的联排大别墅,最中间有一座极高极大的建筑,顶上有三根高耸入云的银桦社团标志尖顶,看起来很像一座宫殿。 大概就是因此,被游戏基地的人称为银桦宫殿。 小孩也从宁宿脖子里抬起头,伸手指向宫殿。 “你想住啊?”宁宿说:“想得美,跟我去睡桥洞吧。” “等明天有了糖果,我们就选一个漂亮舒服的副本去住。”宁宿一边嘟囔,一边抱着小孩向桥洞走。 小孩轻轻舔了一下宁宿的脖子。 “你怎么总舔我的脖子,是不是跟雪球学的?”宁宿说:“可是,你是人,人要站着走路,人不能舔人,舔狗舔狗一无所有。” 小孩仰着脑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你还不喜欢说话,这样不行,明明会说话。”宁宿一想不太对。 小孩给他当苦力,可是他还得教育小孩,上学什么的不是很麻烦? 亏了。 宁宿低头看向小孩,小孩瞬间抱紧宁宿的脖子,头埋进脖颈里不看他。 大家说的那座能过夜的大桥,位于游戏基地南边。 它横亘在一条宽阔的河面上,桥面之下,河水之上,有一个个桥洞可以睡人。 因为来得早,他们占到了一个挺大的桥洞。 c位桥洞,视野极佳。 宁宿心满意足。 他看着在夕阳下波光粼粼的河景,觉得要是有床被褥,在这里安家也挺好的。 一大一小紧挨着坐在中心桥洞边上,双腿垂在下面轻轻晃荡。 他们安静地看着,一直看到河面上由粼粼金光到撒满细碎星光,都不觉得无聊,反倒是挺开心的。 夜幕降临后,小孩把一直抱在怀里的,那唯一一瓶牛奶放到宁宿手上。 宁宿一点没有尊老爱幼之心地插上吸管,美滋滋地喝了一口。 小家伙还是挺贴心的。 “鬼生。”宁宿叫他。 小孩立即抬头看向他。 宁宿说:“雪球是不是真欺负你了?啊,早知道我就替你打他一顿了。” 小孩呆呆地看着他,眼睛和天上的星星一样闪亮,和下面的河水一样清澈水润。 他的小脑袋贴到宁宿身上,轻声呐呐道:“欺负。” 像是跟家长告状一样。 终于有一个能告状的人。 鬼生从有记忆开始,就在屠宰场那个小仓库里。 他的记忆开始得很早,远比正常人类早得多,他甚至隐隐记得雪球咬着他的脖子,把他从棺材里扔出来的场景。 他的脖子被咬断了,脑袋没坚持多久就掉了。 没有任何意识的小孩,不知道那是什么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循着本能,抱起脑袋给自己安上。 但他懂得害怕,在害怕的驱使下,他躲进了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 后来那个地方也被雪球占有了。 他转而躲到一个角落的小仓库里,靠吃人的指甲和头发生存,偶尔屠宰场的屠夫会给他一块肉。 他没有朋友。 他站在仓库门口,等着和他差不多大的小鬼经过或进来。 他在仓库里学他们在地上爬,学他们的一举一动。 等他学的差不多时,他小心翼翼又充满期待地爬到他们中去。 收到的不是认同,而是异样的视线。 那种没有感情的眼睛,别人看不出视线的不同,可他们都是在他的世界里诞生出来的,他能看出来。 他和他们不一样。 他是异类。 他一个人爬回小仓库,从此再也没怎么出来过。 他在小仓库门口看到他们一起抓人打人,看雪球顶着红盖头出来,看着人来人往的屠宰场。 终于有一天,他看到了一个看他们眼神很不一样,味道还特别好闻的人。 他对他说:“你是人,为什么在地上爬?” 他还说:“你怎么这么可爱。” 他给他吸手指,他身体里有让他无比舒服满足的东西,幼崽刚出生时缺失的母胎营养好像都给他补齐了。 小孩头蹭蹭宁宿的胳膊,“喜欢。” 想到宁宿说他话太少,他仰起小脑袋,声音阴凉又脆生生地,“可爱?” 宁宿:“……” 好的不学,怎么一直对他用美人计。 他不说话,但眼神都表达出来了。 本就挨着坐的小孩又移近一点,头靠到宁宿身上,“开心。” 宁宿也挺开心的,这样的生活比在末世好太多了。 直到系统提示他收到一条消息,来自陈天。 陈天:【你……在桥洞里?】 宁宿:“……” 他假装不在,假装不会看消息,推倒小孩就要在桥洞躺下。 陈天:【我们社团就在河边这座小楼上,我的办公室是河景房,办公桌正对着基地大桥。】 宁宿:“……” 三分钟后,陈天和陈晴划船来领桥洞里的两位大佬。 陈晴仰头看向他,讶异疑惑,“你怎么也得有十万积分吧,怎么就睡这里了?” 宁宿看了一眼旁边垂着小脑袋的小孩,默不作声。 两人好像懂了。 陈天说:“你一个通关新副本的人,随便卖点消息就有很多积分,要是卖个副本通关地图,十万积分也有了。” 宁宿:“地图不是你们社团要收着吗?” “是我们五个人一起汇总的,每个人都有权处理,我们收档我们的,你随便卖你的。” 陈天说:“走吧,我们社团是不大,但房间还是有的。” 总不能让他们的救命恩人睡桥洞吧。 然而,宁宿看看月光下美丽宽阔的河面,以及河边郁郁葱葱的小树林,吹着晚春夜里柔软舒服的风,并不想走。 “能不能给我们一床被褥?” 陈天:“……” 宁宿:“可以的话,再给我一些纸笔?” 陈天拗不过他,让陈晴给看着他的宝贝桥洞,带他们洗漱换衣后,又给他带来柔软的被褥枕头、纸笔、手电和一盏小台灯。 等宁宿把这个桥洞打造成一个温暖小窝,他们才犹犹豫豫离开。 宁宿和小孩舒服地缩进被窝里,趴在桥洞口就着月光和小台灯暖黄色的灯光,在纸张上写写画画。 他们旁边那个洞里的人,见陈天陈晴走了,探出脑袋,“兄弟,你认识互助社社长陈天?!” 宁宿欢声回他:“是的大哥,我认识。” “厉害啊兄弟。”那人羡慕地说,“邻里一场,苟富贵勿相忘啊!” 宁宿趴在桥洞口画着《鬼畜》通关地图,应声道:“唉好!” 他抬头看了一眼基地中心那个宫殿的三个尖角,在纸上列出里世界可能的入口:“焚化炉,屠宰场西北角小仓库,殡葬馆旁边河流河底。” 那座宫殿最高处的房间里,一个长发女人正倚坐在沙发里。 她腿边跪着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正给她按摩脚踝。 她旁边站着一位头发有些泛白的老人,恭敬地对她说:“他们拿到这张npc邀请卡后,立即就来找您了,不知道您又进副本了。” 师天姝修长白皙的手指捏着一个红色小方形卡片,不知名材质的卡片上有一行闪着微光的数字:4-0326。 老人说:“原本我们不知道他是谁,后来才知道他就是和黑袍一起进《鬼畜》副本的宁宿。” 师天姝盯着这张卡片,感慨:“已经多久没有npc主动送出邀请卡了?十年有了吧?” 老人点头,“确实,非同小可。” “陈天陈晴不是黑袍的对手,一个二级副本,黑袍也不至于丧命。” “您是说?”老人慎重地,“黑袍的死和这个叫宁宿的少年有关?” 师天姝没说话。 “四级副本npc主动送出邀请卡,连黑袍都对付不了,这少年……”老人说:“我让人跟着他去下个副本,如果他真的很有潜力并且和对我们银桦社团有敌意,就杀了他。” 师天姝:“我亲自去。” 老人惊讶抬头,“这大可不用吧,他只是一个刚过二级副本的新人。” 师天姝冷情的桃花眼微抬,“你还想再出一个宁长风?” 老人一愣,垂下了头。 师天姝捏着红色卡片,神情莫辨,“又是姓宁的。” 她把卡片递给老人,老人拿着卡片退下了。 跪在地上的人还在小心地给她按着脚踝。 师天姝很瘦弱,脚踝骨突出,最细瘦之处青紫色的血管清晰蜿蜒。 她的脚踝曾被人蛹师的人蛹在副本中咬断,出了副本恢复后,也留下了后遗症,不只是生理上,偶尔会觉得阴冷恶心。 温热的手掌按摩会让她好很多。 盯着那一截细瘦的脚踝,地上的人手稍稍向上移了一点,“社长……” 他的手只稍微移了那一点,师天姝便垂眸看向他。 她有一双十分美丽标准的桃花眼,桃花眼是潋滟多情眼型的代表,但这双眼生在是师天姝脸上,不像是开在春天的桃花,而像是在皑皑白雪中绽开的。 清冷,倔强,带着浸人骨髓的寒意。 猛然惊觉自己到底在做什么,那人的手一点点放开。 这一截脚踝确实比一般女人的还要细瘦,可她绝不是一般的女人。 她是住在银桦宫殿最高处,从近两千个恐怖副本里走出来的人。 银桦社团占地广,楼层高,这里等级森严,每一座每一层住哪些人有明确规定。 那些他见了都不敢抬头的人,在她面前也不敢有一点妄动。 就在他手心开始冒冷汗时,师天姝收回了视线,淡声问他:“叫什么?多大了?” 那人如蒙大赦,颤声道:“颜诺,今年23岁。” “进游戏前是做什么的?” “是一名歌手。” 在宁宿终于画好通关地图,准备美滋滋睡觉时,游戏基地中心那座宫殿里传出动听的歌声。 宁宿摸了一把趴在他胸口小孩的脑袋,两个呼吸之后,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祝双双带着包子和牛奶,在陈晴的引导下,来找宁宿。 她们来的时候,宁宿和鬼生正睡得香。 刚在小船上靠近,宁宿就抽了抽鼻子,睁开了眼。 “……” 祝双双:“走,去我家吃,正好给我暖暖屋。” 在恐怖游戏里,玩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面临死亡,因而游戏基地盛行及时行乐的风气。 在这种风气的带动下,昨晚祝双双就在陈晴的帮助下买了一套高层小公寓。 宁宿和鬼生被祝双双带了回去。 这里有包子牛奶,还有一大袋糖果。 小餐桌在窗台边,宁宿和鬼生坐在一起埋头吃饭,祝双双跟他说:“宁宿,我决定加入陈天陈晴的互助社了。” 宁宿停下吃饭的动作,抬头看向她。 在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社团邀请下,祝双双还是选择去互助社了。 这些天的相处中,宁宿了解了祝双双很多以前的事。 祝双双是在校大学生,在哥哥的引导下,16岁就开始写剧本,她偏好写灵异鬼怪类的剧本。 她跟宁宿说,写鬼怪就是写人心。 她写了难么多人心险恶,懂得那么多阴暗龌龊,经历了副本和系统的教导,还是要加入被基地看笑话的互助社团。 祝双双掀开白色窗纱,指着窗外东南方向,笑着跟宁宿说:“宁宿,你看到了吗?那边那个不起眼的小楼就是互助社。” “陈晴说,那是基地最早迎来太阳的地方。” 宁宿“唔”了一声。 祝双双站在窗口,阳光落在她的脸上,她的笑容特别明亮。 没有审美的宁宿,忽然觉得她笑得很好看。 和小孩一样好看。 吃完饭宁宿道谢后拎起小孩要走。 祝双双问他:“你去哪里?” 宁宿:“游戏大厅。” “……”祝双双顿了两秒,“我去一趟社团,立即去游戏大厅找你。” 宁宿应了一声,带着小孩走了。 游戏大厅旁边不远处就是银桦社团。 今天是银桦社团社长的生日,虽然没有特意过生日,进出的人也比平日里多。 宁宿转了个弯,绕到围墙这边,从兜里拿出一张纸,熟练地叠成纸飞机,扔向墙内。 裹着黑色能量的纸飞机越飞越高,飞到了宫殿最高处房间的窗台上。 宁宿满意了,“我们可以进副本了。” 之前选副本,宁宿全凭自己喜好,这次选副本,在自己之外,他还要考虑小孩。 在游戏大厅转了一圈后,宁宿停在了一个光屏前。 在这个副本十秒预览视频里,不只有漂亮的房子,还有很多小朋友。 鬼生太内向了,也没有朋友,宁宿觉得这个不错。 他住在漂亮的房子里,鬼生去跟小朋友玩,也不用他管。 宁宿问他:“这个可以吗?” 鬼生点头,没有任何意见。 宁宿刚在系统上确认了这个副本,忽听游戏大厅传来一阵快速的嘈杂,接着整个游戏大厅变安静了很多。 宁宿抬眼,看到师天姝出现在门口,他稍愣了一下。 “游戏基地很多人都知道,师天姝每次出现在游戏大厅,面向那个排行榜时,心情都不会好。” 是西装男季明瑞的声音。 进了两次游戏大厅都没怎么关注排行榜的宁宿,听到他的话,没先回头看他,而是抬头看向排行榜。 游戏大厅门口两个四面显示的方形光屏,左边是社团排名,右边是玩家个人排名。 社团排名第一名是永冥社团,第二名是银桦社团。 玩家排名第一名是宁长风,第二名是师天姝。 宁宿有些惊讶,没想到通关这么多副本的师天姝,竟然还不是第一名。 而且这个第一名不是那个坑了师天姝的人蛹师。 “宁长风是师天姝的死敌,当然也是银桦社团的,银桦社团曾放出消息,谁要能在副本中击杀宁长风,银桦社团就给他一亿积分。” “……” 不得不说,宁宿都有点心动了。 一亿,对小穷鬼来说是一个什么天文数字,足够他在游戏基地躺平一辈子了。 宁宿转头看向季明瑞。 季明瑞说:“你要进这个副本吗?我也想进这个。” 宁宿:“你第一次进副本,就要进一个第一次开启的三级副本吗?” 宁宿已经知道副本序列号第一个数字,就是副本等级。 他上一个副本《鬼畜》编号2-9101,2代表是二级副本。 他们面前这个叫《曼曼》的副本,编号为3-8761,代表这是三级副本中第8761个开启的。 季明瑞说:“对,我在这里研究一早上了,感觉这个很适合。等级越高难度越高,但并不是一定是越恐怖越需要暴力武器。” 宁宿没有替别人操心的习惯,既然他这么说,宁宿便不再说话了。 只是他没想到,季明瑞这个第一次下副本的新人选了这个三级副本,而师天姝这样的顶级玩家,竟然也给选了这样一个三级副本。 师天姝旁边的人跟她说了一句话,指了指这边,师天姝就向这边走过来了。 宁宿愣了一下,稍微向旁边让一步。 师天姝目不斜视地走过来,视线轻飘飘向宁宿身上扫了一眼,视线飘过后,微愣了一下,又转头看向宁宿。 宁宿抬眼安静地看向她。 她很快收回视线,盯着光屏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十几秒才选择副本。 副本人数20人,原本只有2个人选,在师天姝和她身后的年轻男人选了后,副本人数顿时满了。 20个人同时消失在游戏厅大厅各处。 第28章 曼曼 【编号3-8761《曼曼》第一次开启。】 【传说,每个人都有一个守护天使,会庇佑守护他一生一世,而在童话镇,每个人从出生开始都有个鬼朋友,也叫伴生鬼。】 【鬼朋友也能像守护天使一样陪伴你们,帮助你们,这取决于你们和鬼朋友关系怎样。】 【欢迎各位玩家来到童话镇。】 【副本任务:在分系统指引下,和鬼朋友一起和谐生活。】 【任务时间:童话镇虚拟时间三个月(基地时间10天)。】 【温馨提示:本副本为实验性副本,系统将于10天后全面升级,届时将在玩家个人数据面板中新增[幸运值],本轮游戏中玩家获得的幸运值真实有效,系统升级后,将添加到玩家原有幸运值之上。】 【举例:玩家A系统扫描幸运值为63,本轮游戏获得幸运值5,系统升级后,玩家幸运值直接显示为68。】 【祝各位玩家好运。】 出现在童话镇的那一秒,玩家间响起惊喜的感叹声。 宁宿稍一想,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这么开心。 这相当高考成绩出来之前,他们相对于其他广大玩家,多了一个给自己成绩加分的机会。 宁宿这个咸鱼也知道玩家个人数据的重要性,尤其是一些不可更改的。 像攻击力这种,随着玩家进副本次数的增多,身体被蜕练提升,技能武器的加持,攻击力数值会随之提高。 然而像魅力值这种,是进游戏就固定了的,除非获得什么逆天武器短暂提升,无法再长久提高。 这个即将新增的[幸运值],一听就和魅力值很像,应该是固定不变的。 而他们这20个人,像是被开了个后门,有了一次加分的机会。 而且,应该只有他们20个人有这个机会。 一个副本一天开一次,副本虚拟时间三个月,真实时间却是10天,而系统在10天后就升级。 能进这个游戏本身就是幸运儿了。 游戏要考虑平衡性,一般副本只在第一次开启时掉落武器,这个[幸运值]就是这个副本的初启技能奖励,应该不会再掉落武器。 而且,[幸运值]要能活下来才能获得。 不过,玩家们依然非常惊喜。 对于顶级玩家来说,不缺技能武器,能提升固定个人数据更重要。 对于普通玩家来说,有强者在,一般技能武器也落不到他们手上,这个[幸运值]更实在。 宁宿也非常开心。 不是因为[幸运值]什么的,而是,好像,他进到一个存活型副本里了。 终于专业对口了。 不用费脑解密,可以舒服地做一条咸鱼了! 宁宿开心地低头要跟鬼生分享这个消息。 嗯? 鬼生怎么这么高了? 都快到他脖子了。 很快宁宿就发现,不是鬼生变高了,而是他变小了。 宁宿低头看看自己小小的手掌,短短的腿,枯瘦稚嫩的身体。 最多六岁。 穿的也是他五六岁时穿的那条破洞小裤子。 他记得很清楚,因为裤子上的破洞,不是裤子自带的潮流元素,而是他爬树爬山磨出来的。 宁宿:“……” 落地之后玩家们的惊喜叫声换成了震惊懵逼。 “我怎么变小了?” “你是谁?” “卧槽,你不会是孟江吧?你小时候竟然这么瘦这么可爱?!” 不仅是宁宿,所有玩家都变成了五六岁的样子。 这20个玩家中,有刚满二十岁的,有四五十岁的,此时都是小时候的样子。 都说女大十八变,不只是女生,男女都一样。 十几年,几十年的变化是非常大的,很多相熟的人变小了后,此时也认不出彼此。 有个漂亮的女孩走到宁宿面前。 她有一头漂亮的卷发,一边别着水晶蝴蝶结发卡,长卷发后面系着一条红丝巾发带。 穿着一条精致的蕾丝裙,羊皮玛丽鞋。 俨然一副小公主的模样。 她歪头打量了宁宿一会儿,声音软糯:“一大袋糖果?” “……”宁宿顿了一下,“还有两个包子和一瓶牛奶。” 小女孩点头,站到了宁宿身边。 “我不是说去游戏大厅找你的吗,你怎么那么快就选游戏了?我差点没赶上。” 宁宿“唔”了一声。 一副听到了的样子,又没好好回答。 祝双双没在意,她歪头继续看他,“宿宿,你小时候和你长大后很像啊,现在就是缩小版的成人宁宿,可爱了好多。” 小时候脸小,那一双眼睛显得格外大,睫毛扑闪扑闪的,可爱得不行,就是脸上灰扑扑的。 “你小时候好小,系统应该把我们统一变到相同的年纪,你看起来比我矮一个头。” 小时候,女孩可能长得快一些,可也不至于差这么多。 宁宿不仅小,还特别瘦,脸上沾了一抹锅灰,穿的也是破破烂烂的,看起来像个小乞丐。 想到宁宿说他没见过自己的爸妈,祝双双及时止住这个话题,她转而说:“鬼生一点都没变唉。” 宁宿推测鬼生实际上有四岁多一点,但他并不是正常人,出生时就非常小,又是半人半鬼要吃两家饭,成长缓慢,比相同年岁的小孩小一大圈。 系统把所有玩家都固定到同一年岁,而鬼生排除在外。 宁宿基本上可以确认,系统是扣除了他的积分后,用鬼生代替了阴阳间,鬼生在他这里的属性,就成了“技能武器”。 随时带进副本,不会有改变。 鬼生踮起脚就能蹭到宁宿的下巴,他轻蹭了一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宁宿说:“保护。” 之前宁宿对他来说十分高大,此时在他眼里宁宿变成了幼崽的模样,就成了要保护的对象。 祝双双:“……” 她想说,即便他们回到六岁,也比鬼生大很多。 他小小的一点,看起来才是被保护的样子吧。 宁宿顺势把脑袋放到鬼生小小的肩膀上,重量都卸在了他的小身躯上,“鬼生,我好怕,你要保护好我照顾好我。” 祝双双:“…………” 她怎么忘了,这家伙成年状态时,都能做出让鬼生把他从焚化炉通道里拉出来的事。 【请玩家进入城堡。】 宁宿头正贴在鬼生头上时,听到了9277的声音。 显然,其他玩家也听到了自己的分系统提醒,纷纷向童话镇看去。 童话镇看起来很像儿童乐园,有很多漂亮的小房子,童话人物雕塑,可爱的游玩设施。 不过,色调都很暗。 包括中间最高的那座城堡。 城堡由深浅不一的灰黑色砖瓦砌成,上面好像攀爬着什么与黑色融为一体的植物,远远的看不清楚。 城堡最高处,一个蜷缩在母胎子宫形状的白色孩形雕塑。 那个孩形,或者准确地说,没有出生应该叫胎儿雕塑,被城堡顶上突起的一根尖顶穿透。 整个城堡看起来不仅阴森,还让人心理上极度不适。 20个玩家,小萝卜丁们,一起走进童话镇。 抛开黯淡的色泽,童话镇应该是小孩子很喜欢的地方,一切都根据孩童内心可爱又丰富的想象建造。 这个小镇很完整,有游乐场、学校、医院、佛寺等。 只是里面全都是小孩,一路上很少见到大人。 他们走向城堡时,路上的小孩或对他们视而不见,或站在旁边,用平静到诡异的视线看着他们。 看得好多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不觉得,其实有些时候,小孩子很吓人吗?尤其是他们的眼睛。” “不要忘了你现在就是一个小孩。” “……” 宁宿和祝双双走在最后面,一边走一边打量着前面的人。 祝双双说:“这个副本里有师天姝,我们一定要非常小心,师天姝和黑袍还不是一个等级的玩家,你不能再那样了。” 她话刚说完,前面一个女孩转头看了过来。 那是一个身穿一身浅棕骑马装,脚踩深黑马靴的小女孩,裹在马靴里的腿是20个小孩里最长的。 她的头发利落地拢在圆顶马术帽里,帽子的黑色系带系在细长白皙的下巴下,小小年纪看人时就有一种又酷又冷的感觉。 祝双双愣了一下,认出这就是师天姝。 让她发愣的不是师天姝这身装扮,她猜他们身上的装扮,都是系统截取他们这个年纪最经典或最常见的装扮。 像她,五六岁时,妈妈和哥哥最喜欢把她打扮成小公主的样子,她此时身上就是这样一身略显夸张的打扮。 如果师天姝小时候就开始学马术,并经常骑马,这样的装扮很正常。 她惊讶的是,“宿宿,你们变小了后长得好像啊,就像亲姐弟一样……是因为你们都有一双桃花眼吗?” 六岁的宁宿,脸色没那么苍白,表情不会有一点凝滞,那双眼睛都是灵动的。 师天姝小时候,也没有长大后脸上表情那么沉静冷漠。 这样两个小孩看起来,就像是一对亲姐弟。 宁宿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向师天姝。 在他们打量周围玩家时,玩家们也在互相打量,只是走了一小段路,师天姝周围就聚集了不少人,她又走在了道路最中心。 师天姝转回头继续向前走后,两人身边走过来一个身穿黑色小西装的人。 “我是季明瑞。”他小声说。 这一身打扮就很季明瑞。 猝不及防变成小时候的模样,玩家们的家世出身一眼可见。 宁宿扫了一眼,只有他破破烂烂。 “……” 他不放弃地又仔细打量一遍,勉强找出一个油头女孩和一个鼻涕男孩,可以分担这份尴尬。 季明瑞主动走到他们身边,两人也没说什么,此时玩家间已经有了明显的结队倾向,他们三个一辆灵车进游戏,走到一起很自然。 季明瑞收集消息的能力很强,善于观察分析,他看着前面的玩家,问:“你们看出最受关注的两个玩家了吗?” 宁宿和祝双双顺着他的话,观察周围的玩家。 很明显,师天姝是被最多玩家观察的一个,小萝卜丁们打量着她,并不觉得奇怪,不怎么议论。 反倒是看向另一个小孩时,小声的议论比较多。 那就是宁宿刚才看到的头发脏脏油油的女孩。 她的头发很油,打着枯燥的结,一部分垂在身后,另外两部分垂在脸两边,脸大部分被遮住,就算她两边的人应该也看不到她的全脸。 不只头发,她身上的衣服也很脏,不少污渍,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从那边飘过来的异味。 季明瑞说:“进了副本,我们的危险来自两方面,一方来自副本,一方来自玩家。” “进副本后,我们要先弄清玩家势力分布,尤其是要认出有哪些不能得罪的顶级玩家。” 这应该是他这几天学习到的通关攻略。 祝双双点头,正要问他那是谁,见六岁的季明瑞板着脸看向宁宿,“宁宿,你有认真听吗?” “这是恐怖副本,你知道有多危险吗,你怎么这个态度!” 季明瑞在分析时,宁宿正盯着一家冰淇淋店看。 祝双双心道不好,季明瑞这种总裁习惯发号施令,掌控欲很强,而宁宿就是懒懒的不想被管束的模样。 这样两个人碰在一起,很难和谐。 “嗯?”宁宿转过头,“你这么懂,我直接抱你大腿跟你混就行啊。” 祝双双:“……” 她忙转移话题:“季总,你知道她是谁吗?” “我也不确定。”季明瑞皱眉从宁宿身上收回视线,继续分析推测:“我听说随时有永冥社团的人跟着师天姝,她这么受关注,可能是永冥社团的一个大佬。” “永冥社团非常出名的女大佬,有人蛹师、蛊婆、阴阳师等几位,我们继续观察看看。” 祝双双听话地盯住她。 季明瑞:“不要那么明显。” 祝双双很聪明,立即就明白了季明瑞的意思。 很多大佬并不喜欢被人看到年少的微末和悲惨。 即便他们在人群最后面,也要小心点。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意识到这一点,在惊讶之下,就连她附近,都有不遮掩地盯着她看的人,后面一点甚至还有指着她议论的。 走着走着,三人都注意到,那个女孩裤脚、袖子里爬出好多虫子。 他们立即知道这位是谁了。 蚯蚓、蟑螂、蜈蚣、小蛇,最多的是一种认不出的黑壳圆滚的虫子,悄声向议论之人爬去。 它们速度极快,几秒钟就有一只黑壳软肚小虫,和一条湿滑小蚯蚓钻进一个男孩裤脚里。 祝双双小腿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声。 除了他们,自然还有其他人注意到了,没有一个人出声,队伍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群小孩静默地微绷地向前走。 这时候那一声惊喜的,模糊类似于“唔”的声音就有点明显。 一个脸色灰白的小孩跑前排去,弯腰快速捡那些虫子。 一只小手抓两只还不够,他兜起宽松的白t下摆,多多益善地向里面放,他很懂地,黑壳小虫挑的全是肥肥的。 那件白t宁宿当时考虑小孩多穿几年,给他做大了一点,此时正好方便他兜蛊虫。 宁宿:“……” 宁宿:“…………” 人群变得更安静,安静得诡异。 小孩兜了一兜肥肥的虫子,眼睛亮晶晶的小跑回来。 在他小跑经过的地方,那个被蛊虫钻进身体的小男孩,轰然倒地,吐出一股黑血。 小孩丝毫不受影响,亮晶晶圆溜溜的眼睛里只装着宁宿,一路奔他而来。 宁宿:“……” 他双手插进破洞牛仔裤兜里,仰头看着天空斜向前走,假装不认识他。 假装这是一个不认识的,没有眼色得罪大佬的笨蛋玩家。 反正大家也就差一两岁,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然而,所有人都看穿了他。 那个小蛊婆也转身看了他一眼。 宁宿觉得天都黑了。 小孩拽他衣服时,宁宿心累地说:“你吃吧。” 小孩想留着给宁宿烤着吃,他好好兜着这些肥肥的虫子,跟着宁宿向城堡走。 路上见到有两个虫子实在不老实,小孩蜷起手指,用小小的指骨把那两只黑壳虫子敲晕了。 小蛊婆脚步微顿,不动声色地擦了擦嘴角,继续埋头向前走。 队伍气氛沉默程度又重一层。 玩家们神色各异,各有所思。 季明瑞再也没说话,离他们远了一点。 祝双双按了按太阳穴,一脸迷茫。 一行人就这么来到城堡前。 走近才发现,古堡比远看时预料的大很多,里面房间可能不止100个。 古堡前面是一个花园,花园里有喷泉、游泳池和很多儿童娱乐设施。 古堡四周墙上攀爬了一层深绿色的藤蔓植物,藤条中涌动着深红液体。 古堡最上面那个胎儿雕像,近处抬头看和远处看大小好像没变,那么高的距离,他们却能看清胎儿紧闭眼皮上的微褶,似近似远,模糊了距离。 太阳落山时,阳光泛黄,从斜上方照在胎儿雕像身上,有一种在炙烤被尖顶穿刺的胎儿的感觉。 黄色光晕层层晕开,小孩好像挣扎扭动了一下。 有玩家扯了扯领口,有玩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请玩家进城堡。】 玩家们略显抗拒地走进城堡中,没有哪个玩家会觉得这样的城堡很干净。 城堡是欧洲巴洛克时期的装修风格,富丽奢华,同时兼具浪漫色彩。 这里连铜黄的烛台都有繁复的雕花,处处诉说着奢靡。 【请玩家到餐厅就餐。】 餐厅至少有一百平,一个20米长的长方形餐桌,完全可以容下剩下的19个玩家用餐。 当宁宿看到餐桌上丰盛的饭菜,就知道他选对副本了,连得罪大佬的悲伤都忘了,心情明媚欢快。 最先落座的是师天姝,她坐下后拿起湿手帕净手,没有犹豫地就拿起刀叉吃起面前的小羊腿。 她好像就是这城堡里长大的贵族少女,没有华服,穿着一身骑马装也完美融入其中。 见她开始吃,其他人也不再犹豫,纷纷落座。 长桌一共22个座位,其他玩家速度非常快地选好座位,全都远离了小蛊婆,只有宁宿拽着小孩直奔小蛊婆身边。 没有犹豫地在她身边坐下后,宁宿扫了一眼他座位前的食物,把小孩推倒小蛊婆身边,“大佬,这小孩太懂事了,看到您的虫子掉了,都给您捡起来了,现在交给您。” “……” 小孩看了宁宿一眼,展开一点兜口,把虫子给小蛊婆。 见女孩没说话,宁宿说了声“抱歉”。 她还是没说话,微垂着头,油腻打结的头发遮住脸颊两侧。 宁宿探头看向她,“大佬,您接受我的道歉吗?” 漂亮的桃花眼对上一双肿泡小眼,右眼后半部分被黑色的胎记包围,猝不及防对上那样一双漂亮的眼睛后,瞳孔微缩,下一秒就恢复如初。 枯寂地,已经能预见他的反应,了然地看向他。 宁宿眨了眨眼,“您听到了吗?” 他探头过来,挡住了前面的光,头顶璀璨吊灯的光透过纤长的睫毛,影影绰绰地落在他澄澈的眼睛上,像是湖底闪着湖光的宝石。 诧异破坏了小蛊婆眼里的死寂,她微微错开眼。 小孩兜起来的蛊虫纷纷向小蛊婆身上爬,从她开线的裤脚钻进她的身体里。 宁宿微微松了口气,把小孩拽到座椅上,幸福开吃。 火鸡、牛排、小羊腿、鹅肝,他坐在小蛊婆身边吃得不亦乐乎,没有注意周围人奇怪的注视。 祝双双叹了口气。 本来她在上个副本对肉类有阴影,见师天姝都吃了,宁宿又吃的这么幸福,便也开始补充能量。 等玩家吃的差不多,今晚系统任务里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请玩家各自回房,等待鬼朋友的诞生。】 第29章 曼曼 【请玩家去四、五、六楼选房间入住。】 系统没有给他们分房间,很明显是让他们自己分配自己选。 其他玩家都现在原地没动,等师天姝去了六楼,才纷纷行动起来。 当然抢占六楼的人最多,跟大佬一层,怎么也安心些。 宁宿无所谓,他和祝双双直接去了四楼,选了两个挨着的房间,季明瑞犹豫了一下,选了祝双双对面的房间。 这个城堡很大,每层有六七套房间,房间也并不显得拥挤,每一套都有衣帽间、洗手间、书房,竟然还有一个儿童房。 宁宿:“竟然比槐杨村别墅分到房间还要好!” 小孩点头,拽着宁宿的衣角看那张大床。 宁宿带他在房间里走了一圈,无比满足。 不仅房间宽敞,还贴心地准备好了一切入住物品,衣柜里满满的衣服,书房除了书,还有一个装满牛奶果汁的小冰箱。 宁宿眼睛都亮了,“也太好了,要是能一直住在这里就好了。” 小孩点头。 宁宿踩了一脚过于柔软的地毯,低头看了一眼,眼里闪过什么,但马上就被他抛到脑后了。 这又不是解密本! 宁宿美滋滋地冲了个热水澡,看着那个大浴缸,还给小孩来了个泡泡浴。 鬼生长这么大,从来没拥有过泡泡浴,无数个泡泡围着他,把他的眼睛映得水润透亮,像个正常的小孩一样充满童稚的惊喜。 宁宿把一堆泡泡放到他柔软的头发上,“可爱。” 小孩立即仰起小脑袋看他,扑棱了一下两只小胳膊,弯着眼睛欢快地抱住了他。 宁宿刚换好的衣服被弄湿了,他一点也没在意,摸了一把小孩的头,对他说:“我们现在不缺吃的,你别去捡小巫婆的虫子了,那会得罪大佬。” “要知道,养一只蛊虫很不容易的,有时候要用不少精血。” 小孩点头。 想到小蛊婆,宁宿疑惑地嘟囔,“奇怪。” 到底是哪里奇怪他没说,小孩也一点不关心别人。 宁宿嘟囔了一声后,继续叮嘱小孩:“在这里,你得活泼点礼貌点,多说说话,要是能交到朋友就更好了。” 鬼生迟疑了一下,“嗯,说话。” 两人洗得香喷喷热乎乎,从浴室里出来。 宁宿:“开始等我们的鬼朋友,能过上这样的生活,还多亏我的这位鬼朋友,我们得好好迎接他。” 小孩点头。 “我们的鬼朋友会从哪里诞生?” 宁宿带着小孩转了一圈,“马桶里爬出来?床底下钻出来?电视里爬出来?” 宁宿推测了一圈,干脆躺在床上不管了。 还没到晚上,系统也没说玩家不能串门,祝双双稍微收拾了一下,就来敲宁宿的门。 正巧,季明瑞从房间出来,对她说:“一起讨论讨论?” “好。”祝双双犹豫了一下,还是敲了宁宿的门。 应声的是鬼生,他的声音凉凉的脆生生的很好辨认,“好累哦,要睡了。” 祝双双:“……” 鬼生,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敲敲门。 祝双双无奈跟季明瑞一起到他房间讨论。 完成任务的小孩飞快地跑回床上,宁宿满意地捏捏他的脸,“好不容易进了一个存活本,怎么能像解密本那样操劳。” 鬼生认可点头。 两个小男孩幸福地躺在大床上,等待着他们鬼朋友的到来。 所有玩家中,也只有他俩这样。 斜对面房间,季明瑞正和祝双双讨论副本和玩家,楼上,就连师天姝他们也在聊这个副本,虽然只有寥寥几句。 跟师天姝一起进副本的银桦社成员是颜诺。 那天晚上,颜诺给师天姝按摩时手向上移了一点,他以为自己完了,没想到师天姝听他唱了一首歌后,让他跟着她一起去下一个副本。 一个大馅饼当场从天上砸到他身上,颜诺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师天姝进副本,一般都是新副本,要是能从第一次开启的副本里回来,他在社团的地位必然会上升。 更重要的是,是师天姝带他去。 在强者为尊的游戏基地,社团里没有实力的人没有人的尊严,一些大社团里有以色侍人的性奴存在,在基地不是什么秘密。 师天姝作为银桦社团的社长,拥有最多副本地图,也就是最多生机,同时本身就是顶级玩家,想爬她床的人多了去了,男女都有。 颜诺按摩时也是鬼迷心窍,存了一丝这样的想法。 而实际上,不管外面怎么猜测,他们社团内没见有人成功,至少是明面上没有。 师天姝带他进副本,已经是件让社团上下多看他一眼的事了。 颜诺觉得自己是有点特殊的。 他激动又紧张地抓着这个机会,小心地卖力地表现自己。 “社长,洗澡水已经放好了,等您洗好我再给您按摩一会儿吧。” 六岁的师天姝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望着城堡外的童话镇不知道在想什么。 夜幕即将降临,童话镇笼罩了一层黑蒙蒙的烟雾,只有不远处的儿童游乐园正亮着明显的灯光。 旋转木马上的歌声隐隐传来,是稚嫩又空洞的童声。 师天姝摘了马术帽,脸颊旁的发丝在腥冷的夜风中轻轻晃动。 “怎么长得难么像?”她像是在问自己。 颜诺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上楼时他也听到别人说这件事了。 那个看起来有点呆的,奇怪的小男孩,和六岁的师天姝长得像姐弟。 今天那个叫宁宿的小男孩出尽风头,博人眼球的路数想都想不到。 想到他竟然坐在小蛊婆身边吃饭吃得那么香,颜诺就一阵反胃。 没看到她多脏,没闻到她多臭吗? 他没想到,这些把戏也引起了师天姝的注意。 “难道是我的父亲大人在外面的私生子?”师天姝食指敲了一下脸颊。 颜诺心里莫名有种低劣的愉悦。 他在社团里听说,社长进游戏前,就是全球数得上的大家族里的大小姐。 她母族显贵,外婆身上有世袭爵位。 他的父亲有权有钱但风流,偶尔会给她带回一个弟弟或妹妹,甚至是哥哥。 不幸的是,这些私生子都没有好下场。 全部出自当时还不到十岁的大小姐之手。 “可是,我看到他,一点也不想杀他。”师天姝轻声呢喃,回想着第一次见宁宿时的感觉。 颜诺扯了扯嘴角,“世上那么多人,长得像也不算什么,想不明白就别想了。” 师天姝笑了一声,颜诺莫名觉得她心情还算不错。 她说:“行,不想他,你说说吧,你是第一次进三级副本,看明白了吗?” “什么?”颜诺一愣。 他们不是才刚进副本吗。 师天姝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系统说的那么明显了,你还没明白吗?” 在这一瞬间,颜诺十分真实地感受到了,在这场恐怖循环里,玩家和玩家之间的天堑。 他感觉师天姝她只是听了系统介绍和提示,就已经明白了这个副本是怎么回事。 师天姝最常做的事有两件,下副本和看银桦社员带回的副本地图,她亲历和掌握的副本数量难以想象,恐怖游戏的经验无人能敌。 她就是像是武侠小说中,那种阅遍天下武功秘籍的人,别人刚一亮手,她就能看出门系和路数。 是可以被系统邀请去设计副本游戏的人。 师天姝说:“我给你画重点,系统多次提到的幸运值,重要npc鬼朋友,守护的关系,再想这个副本名。” 颜诺被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淹没,这种要接受自己平凡甚至无能,和顶级玩家之间有一道好像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的感觉,会让人无比疲惫。 给圈出重点,他还是两眼黑。 师天姝盯着游乐场那个旋转木马看了一会儿。 “你能想明白我们为什么变成五六岁的样子吗?” 总是要说点什么的。 颜诺在师天姝身上感受到巨大的挫败感,这挫败感又让他更迫切地想在师天姝面前表现自己,证明自己。 “这个童话镇里都是小孩,系统又说鬼朋友即将诞生是伴生鬼,我们变小是为了和他们更好相处?” 师天姝声音微凉,“你就想到这些?除非把我们变成刚出生时,否则再小也契合不到伴生之说了,所以这并不是重点。” 颜诺张了张嘴,又想要解释。 师天姝却没兴趣听了,淡淡地说:“把昨晚那首歌再唱一遍。” 六楼阳台响起的歌声遮住了游乐场传来的渗人童歌,让很多玩家心里舒服了很多。 可这只歌声持续了三分钟,就被系统打断了。 【请玩家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位鬼朋友即将出现。】 夜幕完全笼罩了童话镇,黑色肆意侵蚀,一轮惨白的弯月悬挂于城堡之上。 城堡顶上那个被穿破的胎儿雕像,在月光下肤如凝脂,细腻油润。 整个城堡陷入幽深的寂静之中。 六楼所有房间房门紧闭,走廊的红色木板上,传来嗒嗒声。 一步一步,越来越近。 这显然就是系统说的鬼朋友,玩家们没想到,所谓鬼朋友的诞生,是直接从不知名地方来到走廊里。 系统把鬼朋友比作守护天使,白天听着还能假装是那么回事,可在深夜阴森的城堡中,“鬼朋友”的重点就落在第一个字上。 这是一个鬼。 城堡陷入寂静之中时,游乐场旋转木马上的童歌变得清晰很多。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长大后,你为什么总对我不见?” “我被固在冰冷房间,你可听到我的哭喊?” 淡淡的悲伤,稚嫩的声音,窒闷的曲调。 伴随着“嗒嗒嗒”有节奏靠近的脚步声,像是有个小鬼在走廊边喃喃低唱边靠近,在门口徘徊。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吞咽着口水,听着门外的声音。 在那道脚步声靠近时,颜诺已经满头是汗,几近虚脱了。 可是他贴在门上,强撑着不让自己坐下。 不仅不让自己坐在地上,他脚都不愿意触碰到地板,他从沙发那里搬了一个方踏到门后,此时正双脚踩在上面,和地板隔开一段距离。 他想起从师天姝房间出来时的对话。 听到系统提示时,他立即要回自己的房间,手放在门把手上时,师天姝忽然问他:“你不觉得地毯过分柔软了吗?似乎有细微的颤动?” 这座奢华的城堡,除了走廊,每个房间都铺着厚厚柔软的羊毛地毯,踩上去柔软的触感传到大脑里的是正确意识,一般有人不会怀疑这地毯是不是太柔软了。 因为这里一切东西都是用奢堆出的好,地毯比平时接触的柔软也潜意识合理。 至于细微的颤动,从在城堡门口看到那个模糊了距离的胎儿雕像开始,大脑就被植入了轻微的眩晕感,更不会注意到地板是不是有轻颤。 师天姝这次没继续极有压迫感和摧残性的社长提问,而是直接说:“你肯定不想掀开地毯看看,我直接告诉你我的猜测。” 师天姝坐在阳台的躺椅上,仰头向上看,闭着眼说:“我猜这是子宫内壁。” 那一瞬间,颜诺好像感受到了脚下的颤动。 无数细小血管蔓延,承起的小小心脏的震颤。 颜诺不发出任何声音地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嗅到了空气中一直存在的难以形容的气息,腥冷的,腐烂的。 此时大脑皮层过于活跃的颜诺,想象这种味道,是从一具死尸身上发出的,但那死尸还有脉搏,人还未死。 他这才知道,原来那难以忍受的异味,不全是从蛊婆的虫身上传来的。 这座城堡的诡异并不只是鬼。 脚步声越靠越近,颜诺耳中接收到的震动,不知道是那逼近的脚步声,是他的心跳声,还是地板的颤动。 他已经分不清了,什么都分不清了。 “嘭!嘭嘭!嘭嘭嘭!” 一道清晰的敲门声响在六楼的走廊里。 六楼的玩家们心猛地一跳,在发现不是敲自己的门时,稍稍松了一口气,神经仍然紧绷着听外面的动静。 颜诺咬着下唇身体打颤,腿软地不敢从方踏上移动一点。 没得到回应,敲门声更加急促响亮。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夹杂着一种奇怪的,像是稚嫩童声磨过铁片的声音,“呜哈、呜哈、呜哈呀……” 声音越来越悲伤,裹着沉沉的哭腔,“呜呜哈,呜哈呀……” 而听着的人头皮越来越麻,心脏被尖锐的阴针一下下刺着,不是多痛苦,就是以一种令人全身抵触的方法,强行插入寒针。 终于,浑身被汗湿的颜诺在一遍遍地自我催眠下,做好面对的准备。 六岁的男孩在一阵阵拍门声,和悲伤沉重的“呜哈”声中,颤颤巍巍地从方踏上下来。 手握在门把手上,掌心的汗浸到铜上,在忽地一声拍门声中,下意识用力。 “吱——呀——” 门开了。 走廊里空荡荡的,其他房间门静默紧闭。 繁复华丽的吊灯上根根小蜡烛,只能照亮灯下一方小天地,走廊上红色地板颜色由近及远越来越深,如一根割开的血管。 在一块红地板之上,微弱的烛光下,一个铜像小人正看着他。 铜的颜色偏黄近金,脸上五官僵硬虚假,眼珠塑料质感,嘴巴上弯呈现一个诡异的笑容,像是从哪个骗人的小佛寺里跑出来的低廉佛像。 “呜哈,哈啊。” 颜诺一下跌坐到地板上。 随即,他好像又感受到地板上的颤动,想到师天姝的话顿时一跳。 四肢酸软动不了。 颜诺终于崩溃了。 第30章 曼曼 五楼。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小小的脚步声走走停停,好像在看着房间找人。 所有房门都紧紧闭着,如一种沉默的拒绝。 脚步声从楼梯口移到走廊尽头,又慢慢绕回来。 伴随着脚步声是稚嫩的轻轻的笑声,“嘻,嘻嘻,嘻。” 好像怕人发现,笑声很低很轻,但里面的兴奋谁都能听出来,在空旷的走廊里幽幽回荡。 走一步,“嘻”一声。 每经过一个房间都要用忽而转高的“嘻嘻”把里面人的神经挑紧。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有一只黑色圆滚的小虫悄悄出现在门缝中。 脚步声停了一会儿,向这边靠近。 在门前站立后,“嘻嘻”声连成一片,笑声放大,有了重量,在走廊的回荡声如有震波,“嘻嘻嘻嘻嘻嘻嘻开门呀。” 小手在门上拍动的声音也很沉,如粗木钟椎一下下敲撞在门上。 五楼所有玩家都能听到那沉重猛烈的撞击声,门撑不了多久就要被撞开。 “吱——呀——啊——呀——” 门缓慢地开了。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木偶人。 脏灰色木偶的脸被雕刻成一张笑脸,眼小嘴大,嘴巴深紫色,裂口露出一排牙齿,扯得脸上木质肌肉有些扭曲。 它的脸上涂着一圈红,一圈黑,一圈绿的油彩,脏兮兮得印在木肌里,难以抹掉。 红色走廊里,它对小蛊婆裂口露出一个大笑,大眼眶里,两只黑黢黢的人眼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小蛊婆。 四楼。 “爸爸节节高,妈妈变宽宽。” “爸爸发大财,妈妈心矮矮。” 游乐场里,旋转木马的音乐声越来越小,快要被脚步声压死下去了。 因为没有大佬坐镇,四楼好几个没资格选楼层的玩家,比上面两层楼的玩家恐惧更甚。 旋转木马上的歌声在变小,但又诡异的,轻轻低低的像是响在门外,响在耳边,让人心里一阵发毛。 “爸爸节节高,妈妈变宽宽。” “变宽宽……” 季明瑞背靠门紧紧地贴在上面,浑身紧绷,无声地大口喘气。 他从小到大接受过很多种教育,知道怎么处理各种危机,可没有一种是针对于这种情况的。 这种在现实世界不存在的,完全崩掉他的三观的阴冷鬼物,此时真实地存在他的门外,在向他一点点靠近。 祝双双表现得比他还夸张,他还能喘气,她几乎无法呼吸了。 她瘫坐在门后,双手撑在地上,手掌陷入柔软的羊毛地毯中,忽然涌上一股强烈的呕吐欲。 小孩的笑声、歌声、哭声在她脑内旋转撞击,又加重了她的眩晕感。 她又怕又难受,口水里已经有了胃酸的味道。 越来越难受时,她扶着门把手,移到了左边墙上靠着,这面墙的另一边是宁宿,这让她安心不少。 而宁宿和鬼生正趴在门口缝隙间,向外打量着走廊里的情况。 “我们的鬼朋友来了吗?” 他们在床上小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觉得这样实在有些不好,于是严肃起身准备迎接他们的鬼朋友。 两人有点等不及,悄悄开了一点门,向外探头探脑。 “嗯!”小孩睁大眼睛向外指。 阴暗的走廊里脚步声若隐若现,时多时少,有奇奇怪怪的小鬼在阴暗的红雾里出没。 宁宿桃花眼微敛,在红色雾气里,捕捉到很多奇怪又诡异的小家伙。 有油亮的小铜人,镜面扭曲的玻璃人,红色纸片人,油彩木偶人,还有精致的洋娃娃。 仔细选了一圈,那个在楼梯口红雾里转了一圈,正向外走的洋娃娃最像人。 她精致的五官和人类极像,远远看着就是正常孩子,个头和鬼生差不多,最能抓住宁宿视线的是她的发卡。 “鬼生,你看她的发卡,是不是我在《鬼畜》住那间别墅上的凌霄花?” 鬼生盯着发卡上那三片红色花瓣用力点头。 “唉?她怎么要敲别人的门了?”宁宿忙把门推得更开一些。 他从门缝里探出脑袋,见没有玩家盯着,对小娃娃“噗呲噗呲”两声,见小娃娃回头,忙对她招手。 鬼生在下面一点,也挥着灰白的小手对她招揽,“来,朋友。” 小娃娃长得和真人几乎一样,眼睛是人眼,大大的眼睛里浸满血,血雾弥漫地看着他们。 过了好一会儿,她慢慢向宁宿这边走来。 宁宿左右看看,见没有玩家注意他的作弊行为,忙给她打开门,请她进来。 门被关上那一秒钟,宁宿把一个藤条编织的小花环放到她头上,鬼生把一枝草放到她手里。 “欢迎!” 两个人看着她就像看衣食父母,眼里都冒着光。 小娃娃眼里的血泪一滴滴掉下来,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就变成一股股向外涌。 鲜血从她大眼睛里涌出,在她白皙的脸上留下两条粗长的血痕,染透了她的白纱裙,汹涌地向地毯里流。 见她的血泪止都止不住,宁宿“唔”了一声,“也不用这么感动。” 血流得更凶了。 洋娃娃几乎要变成一个血娃娃,从脖子到小脚一片血红。 宁宿和鬼生疑惑地对看一眼。 一分钟后,宁宿和鬼生各拿着一个大碗,放在小娃娃脸颊下。 鲜血全部被接到碗里,没一会儿碗里就流进了大半碗鲜红浓稠的血。 宁宿盯着那新鲜的血,说:“别浪费了。” 鬼生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嗯啊。” 两个人的眼神非常像,有一点呆,盯着鲜血时里面冒着明亮的光。 更像的是,几乎在同时,他们小小地吞了口口水,没有发育出的喉结处轻轻动了一下。 “……” 血不流了。 宁宿“啊”了一声,说不清这一个“啊”表达的是放心还是失望,就是挺复杂。 他对小娃娃说:“你放心,我们都吃饱了,不会喝你的血的,一定放在冰箱里留着给你喝。” 鬼生跟着点头,“给你喝。” “……” 两个小男孩为表决心,立即就把两碗血端到了冰箱里。 宁宿回来时,手里多了一条湿毛巾,给她把脸上留下的两条小河流一样的血痕擦干净。 洋娃娃的脸非常软,毛巾蹭上去脸上就有了个小窝窝。 宁宿“咦”了一声,把毛巾放到鬼生手里,食指戳了一下她的下巴,在下巴边缘摸了摸,像是在寻找什么。 六岁的宁宿很瘦,手指上没有多少肉,微微用力时,指关节指骨突出,已经显现出嶙峋的力量感。 他的手指不知道伸进了哪里,稚嫩水亮的桃花眼凝出一丝凝重。 他盯着浴血洋娃娃不知道在想什么,没看到他细细的手腕上,黑色的血管隐隐若现,血娃娃正在吸食他体内的黑色能量,她那小脸一点点鼓了起来。 宁宿回过神,见此眼光微闪,任由她吸。 小孩在一边馋得不行。 宁宿笑了一声,他对血娃娃说:“别怕,我会救你。” 正要把另一根食指给鬼生吸时,忽然听到了异动。 三层走廊里,越来越多的诡异小东西出现,敲响了每一个玩家的门。 挣扎时间或多或少,大部分玩家都给它们开了门。 因为他们知道,鬼朋友是这个副本里最重要的npc,不可能不让他们进来。 很多玩家在看到它们的那一秒,就吓得瘫倒在地,挣扎好久再把鬼朋友们请进门。 请进门后,大多数玩家是不敢关门的。 他们可不敢和这种诡异的东西共处于一个封闭空间内,万一出了什么事可能逃都逃不了。 脑内已经有了鬼朋友忽然阴森笑着要吃人,逃亡时怎么也开不了门的画面了。 不管怎么样,大多数玩家都给鬼朋友开门,并让他们进门了。 只有一个例外。 四楼走廊尽头那间房,房门到现在还没有开。 那个鬼朋友的拍门和哭声喊,连五六楼的人都能听到。 那是一个玻璃镜面小人,像个精致的水晶娃娃,一边哭一边用力拍门。 走廊里所有的鬼朋友都被领进家门了,长长的空荡荡的阴暗走廊里,只有它一个孤单地站在门外,没有人领他。 它哭得越来越大声,哭声悲伤凄惨,“呜哇!——哇呜!——”的鼓动着玩家的耳膜。 同时,拍门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越来越用力。 引得不少玩家探出门观看。 忽然之间,那道哭声又猛烈地升高,声音过于脆过于尖,像玻璃碎在地面上,刺得人心发慌发躁。 那拍门声更是急切,镜面小人双手一起拍,小脚都急躁地抬了起来。 在孤单和悲伤之外,突生出害怕惊慌。 可是那扇门还是紧紧闭着,里面的人没有一点要开门的迹象。 宁宿在门口看了一眼,若有所觉,立即移到了阳台上。 童话镇起了雾。 这雾是灰色的,浓稠得在夜里也能看得清。 不远处儿童游乐场里,旋转木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音乐自然也停了。 坐在旋转木马上的小孩一个个从木马上下来,沉默地向城堡这里走。 他们在灰色的浓雾里若隐若现,时多时少,看不清那灰雾里究竟有多少小孩在向这里行走。 刚才还在旋转木马旁的那些小孩,再从灰雾里出现时,就在城堡周围了,和城堡顶上那个胎儿雕像一样能模糊距离。 密密麻麻的怪物小孩围住了城堡,从城堡没关的大门,藤蔓攀爬的墙上,走进、爬进、钻进城堡。 惨白的月色下,他们一个个白的僵硬的和城堡顶上那个胎儿雕像一样,脸上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泽。 空气中的冷腥气越来越浓重。 宁宿看了一眼,又回到门口,这时候红色走廊里已经出现了一个白润的小孩,接着又是一个。 玻璃镜面小人的哭声更加响亮悲伤,并带上了明显的惊慌,和激烈的拍门声一样,在阴暗的走廊里尖锐的回荡。 有玩家意识到了什么,冲着那扇门喊:“孙星开门!快给它开门!” 宁宿选房间时注意到,选走廊最里面房间的,就是他在进城堡前就关注的那个鼻涕男孩,也就是对面玩家叫的孙星。 连祝双双都探出脑袋,大声冲着他喊:“快开门!他有危险!” “他不能出事!”祝双双凝重地冲走廊尽头喊。 他们的喊声被玻璃镜面小人的哭声和拍门声掩盖,而且他们也只能喊这一两句,因为越来越多的怪物小孩出现在走廊里。 这些怪物小孩一看就不正常,他们门内的鬼朋友已经开始哭了,宁宿身后血娃娃眼里再度涌出两行鲜血。 “嘭!嘭!嘭!嘭!嘭!嘭!” 四楼一扇扇门被急忙关上。 不管之前想不想跟鬼朋友单独待在一个空间,在这些油润诡异小孩的涌入下,他们已经没了选择,这群怪物小孩催生的恐惧压倒了鬼朋友。 在关门之前,孙星对面的人又冲他喊了一句,“胆小鬼你他妈快开门!” 孙星正趴着门内无声大哭,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在这剩下的19个玩家中,最厉害的两个玩家先选了楼层,接着在基地相对厉害的玩家选了两位大佬的楼层。 剩在四楼的,大多是相对弱的玩家。 很多玩家是看到师天姝选了这个副本,急忙跟着选了这个初次开启有武器掉落的副本,多少有点冲动的成分在。 但既然敢选一个三级副本,也是有一点能力或技能在的。 孙星就是这样一个相对弱,但又有技能的玩家。 他的技能是透视,在副本中视线能穿透副本道具。 他比任何玩家都先看到走廊里完整的情况,当然也完整地看到门外的玻璃镜面小人。 每个人都有恐惧的物品,尤其是经历过恐怖副本的人,一些物品和画面是每晚的噩梦。 孙星最怕的就是镜子,和他经历的上个副本《镜魂》有关。 当他有了透视这个技能后,没想到镜子还能变得更恐怖。 一直在他面前拍门的玻璃镜面小人,脸上不同镜面照出不同景象,看起来像诡异蠕动的鬼影,就是每晚折磨他的梦魇。 把他的恐惧又推高一层的是,他透过玻璃镜面看到的里面的东西。 六岁的孙星一边咬着手指一边无声地哭,鼻涕一股一股流进了他张开的嘴里。 在越来越响亮悲伤的“呜哇”哭声和拍门声中,孙星终于将手伸到门把手上。 就在这时,他看到走廊尽头这边靠他房间很近的那扇拱形窗户上,密密麻麻贴着诡异的怪物小孩。 孙星发出一道惊声尖叫,触电般收回手。 最后一眼,他看到无数个怪物小孩扑向那个玻璃镜面小孩。 他懦弱地抱头埋进膝盖中,不听也不看。 有什么碎裂的声音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鬼使神差地,他抬起了头,眼睛贴在门缝处。 六岁的孙星鼻涕时常黏在鼻头,脏脏的有点恶心,头发乱乱的,看起来很不讨喜,但他有一双圆圆的荔枝眼。 在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里,倒映出玻璃镜面小人被怪物小孩们扯断砸碎的画面。 它先被拽着脖子扯断,被砸向地面碎成十几片,每一片又被摔成更多碎片,被碾成粉末形碎片。 凄厉童稚哭喊响彻城堡每一个角落。 “呜哇呜哇——” 不知道是从哪片碎末里发出的,真实意上的撕心裂肺。 那些玻璃碎片变成肉屑,白一块红一点,散落在走廊的每一处。 其中一滴红溅在那颗圆眼上,那颗可以透视的眼中一片浓丽漫红的色泽。 接着,眼中景象变成黑白色调,黑色的小孩们,白色镜面碎片,每一片都是他自己炸裂的景象。 最后,那颗眼什么都看不到了。 【玩家孙星鬼朋友毁灭。】 【玩家孙星死亡。】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走廊里的怪物小孩全部消失,四楼房间一扇扇门打开,玩家们从房间里走出来。 夜晚走廊吊顶上燃着一根根精致但亮度一般的小蜡烛,长长的走廊光线黯淡,红色地板上,有深深浅浅的痕迹。 是血滴和看不出哪一部位的碎肉。 这种碎肉块在四楼每个玩家门口都有,有一种遍布整条走廊的感觉。 宁宿门口几块,他非常专业又轻松地看出是碎成小块的肺,他转头看到,不仅是走廊上,墙面和门上也都是。 他旁边门口的祝双双捂住嘴吐了起来。 宁宿从兜里拿出一块手帕给她,看到四楼每个房间门口的玩家,脸色都非常难看。 孙星房间对面,宁宿记得是叫孟江的玩家,盯着孙星的门口看了一会儿,僵硬地走到孙星门口,他哑声叫了一声:“孙星?” “孙星,你还在吗?” 走廊空荡荡地回荡着他的声音,是对他仅有的回应。 其他玩家也向着这边走来,有的身后跟着鬼朋友。 孙星的房间是407,宁宿的房间是405,祝双双在403,她跟在宁宿后面,看到宁宿的鬼朋友从405出来。 是一个血娃娃。 并且眼睛里正在向外冒血。 说实话,在这样一个阴暗的,血腥气浓烈的走廊里,这样一个大眼睛不断冒血水,在苍白脸上留出两粗行血泪的洋娃娃,十分恐怖渗人。 但是,再看到她旁边,正举着大碗亦步亦趋接血的鬼生,感觉就……挺难形容的。 祝双双下意识叫了一声:“鬼生。” “嗯?”鬼小孩轻声“嗯”了一声,转头看向祝双双,想到宁宿跟他说要礼貌要多说话,他又脆生生补了一声,“姐姐。” 祝双双被恐怖摧残得千疮百孔的心脏,忽然就被这一声“姐姐”软软地抚慰了。 这个在《鬼畜》中,她怕得不行的小鬼主,此时成了一个暖心小吉祥物。 祝双双没忽然就没那么怕了,连鬼生正举着碗给接血的血娃娃此时看起来都没那么可怕了。 她稳住心,跟着宁宿向前走。 等四楼的玩家都走到407门口附近,孟江手指在门上运力,用力推开了门。 他们先听到一阵清脆的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 门被推开后,看到门内地面上一地玻璃镜面碎片,细碎如粉末。 四楼剩下的六个玩家,一瞬间脸色都不太好看。 孙星门外是一个玻璃镜面小人,小人被怪物小孩攻击砸碎,此时门内是一地玻璃碎片,而走廊上是溅得到处都是的细碎血肉。 那些血肉是谁的? 即便玻璃镜片小人的碎片变成了血肉块,能有这么多吗,那么长的走廊,那么宽的墙,那么多扇门上都有。 这时五楼六楼的好几个玩家也下来了。 走在最前面的是师天姝。 她换下了那身骑马装,微卷的头发放了下来,穿着一件灯笼袖棉麻宫廷衬衫,好像这城堡里刚从床上醒来,赤脚出来赏月的贵族小姐。 手上牵着一个蜡像小男孩。 宁宿看了一眼她手上那个蜡像小男孩,显然那是她的鬼朋友。 一抬眼,见师天姝也在看他。 师天姝移开视线,问:“具体什么情况?” 立即有四楼的玩家上前,积极热情地把情况详细地跟她说了一遍。 颜诺说:“看来守护关系是相互的,系统说鬼朋友会守护我们,同时我们也得保护我们的鬼朋友,他们死了我们也得死,并且死法和他们相同。” 师天姝没有说话。 她走到走廊尽头那扇拱形窗户前向外看。 走廊很宽,窗户很大,可以容不只一个人观看。 六楼另外两个玩家也走过去看,后面身高高的玩家也能看清窗下的大致情况。 灰色的雾气在从城堡周围四散退去,怪物小孩在雾气里若隐若现,风吹过时,能看清某一处密密的人头。 “这些攻击鬼朋友的小孩,是我们下午进童话镇的路上见到那些小孩吗?” “他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站在师天姝右边的男玩家,看了她一眼,开口道:“他们隐在雾气中,会不会是水婴灵?” 宁宿旁边的季明瑞低声问祝双双:“什么是水婴灵?” 自从他知道祝双双是专好灵异的编剧,默认她写剧本经常查阅这些资料,比较了解鬼怪之类的东西。 祝双双确实知道,她说:“是死在母胎中的孩子,在一些地方,专指堕胎而死的婴灵。” 季明瑞又问:“他们看到雾气,就推测是水婴灵,叫水婴灵是说他们活在雾气中?” “不是。”祝双双说:“水是指羊水。” 季明瑞懂了。 那是水婴灵的亡地。 祝双双说:“有种说法是,雾是他们的怨气凝成的。” 听到的玩家心上一寒,这是有多大的怨气。 一个阴间常识,鬼的怨气和戾气越重,鬼的力量越可怕。 师天姝回头看向祝双双,“小姑娘,你觉得所谓的水婴灵是这个副本的重点?” 师天姝直接问祝双双,其他玩家都看向祝双双,其中不乏羡慕嫉妒的目光。 众所周知,银桦社团高手如云,人才济济,这离不开身为社长的师天姝爱在副本中挖掘人才。 别人要经过一轮轮考核才能进银桦,而被社长选中带进社团的人,一进社团就是高层一员。 师天姝这么问她,是她表示出兴趣,如果她回答得好,可能有将她带进银桦的意思。 难免让人羡慕嫉妒。 祝双双看向游戏基地的这位传奇玩家。 她从陈晴那里听到过很多她的事迹,对她不可能没有一点崇拜。 她说:“我认为不是,我觉得系统提示,并特意给我们举例的幸运值才是这个副本的重点。” 上一个副本他们就吃到了不重视系统提示的惨痛教训,系统轻飘飘一句“众生平等”,他们都没放在心上好好思考,导致了三名玩家的死亡。 这次系统特意举例,自然是重中之重。 “能提升人幸运值的小鬼,也是有的。” 已经提示到这里,在一个恐怖副本里的玩家,不可能想不到。 系统给了一个守护天使的美好包装,也掩不住鬼朋友的本质是什么。 古曼童。 或者说,系统就是比照古曼童创造了鬼朋友。 祝双双说:“广泛的说法是古曼童,还有一种说法,男孩叫做古曼童,女孩叫做古曼丽,这可能就是这个副本名字的由来。” 走廊里一片寂静。 不少人玩家看着走廊里那几个鬼朋友心上发毛。 鬼朋友刚敲他们的门时,他们就恐惧不已,当玻璃镜面小人被怪物小孩砸碎后,这种恐惧降低了不少。 看起来这些鬼朋友没那么可怕无敌,而且他们和鬼朋友绑定,是要保护鬼朋友的,这让他们潜意识里也觉得鬼朋友没那么可怕了。 现在得知,这些鬼朋友都是系统比照古曼童创造的,发毛的恐惧感再次席卷了全身。 什么和鬼朋友和谐相处。 系统这是要他们在这座阴森诡异的城堡里养古曼童? 还说是实验性副本,要试验什么? 第31章 曼曼 在所有玩家看着鬼朋友心里发毛时,师天姝依然牵着她的鬼朋友。 那个蜡像男孩蜡质感特别强,特别假的人感营造出一种令人不适的怪异。 他手上的油蜡好像要流出来的样子,油油的滑滑的,和牵着他的那只白皙稚嫩的手,形成极其强烈的对比。 就算让一个大老爷们牵这种手,心里都得膈应,何况是六岁的师天姝。 可是师天姝仿若无所觉,自始至终没松开她的鬼朋友的手。 她的鬼朋友被他牵着,像个刚出生的孩子般看着她。 她对祝双双笑了一下,虽然没说什么,但漂亮桃花眼里的笑意已经表达了很多。 他们现在都是六岁,就算是真实的年纪,她也没比祝双双大多少,可她叫祝双双小姑娘,此时看她也像是看很欣赏的后辈。 这可能无关年纪,她是最早进入游戏基地的玩家,是几乎所有玩家的前辈,即便对方是个老人,更何况是新进基地的小年纪玩家。 祝双双因而也被带着有点被长辈赞赏的开心,还因她的漂亮有点不好意思。 其实她不聪明,只是对这方面比一般人多了解一点。 刚进入副本,听到系统提示时,她就有所猜测。 因为这个幸运值系统给的提示太长了,还专门举例说明。 他们能在副本中获得幸运值,能得到鬼朋友的帮助,祝双双立即就想到古曼童这种设定。 只不过那时她还不太确定,在回房间等待鬼朋友前,她跟季明瑞讨论时,也没说这一点,怕误导了什么。 直到看到大家奇奇怪怪的鬼朋友。 祝双双在影视学院学编剧,学校很多同学已经成了明星,其中就有一个认识的养古曼童,她去看过他养的古曼童。 在他口中得知,很多古曼童都是各种人形娃娃形态。 走廊里这些鬼朋友全都契合。 她对鬼朋友本质上是古曼童的推测就肯定了很多。 师天姝问:“那你觉得我们为什么会变成五六岁的样子?” 祝双双疑惑地皱了皱眉,她没有想过这件事,一时也想不明白是为什么。 见她回答不出来,师天姝视线莫名地移到宁宿身上。 宁宿也换了一身衣服。 这个城堡中每间房间衣柜里的衣服,都很符合这座城堡的调性。 六岁的宁宿身上穿了一件宽松丝光棉白衬衫,领口处有一个小小的绸缎蝴蝶结,一条凹凸细纹灰色背带裤。 他的头发松软,皮肤很白,眼睛漂亮得如一褶春日桃花。 白天是个小乞丐,晚上就成了城堡里最娇贵的小王子。 此时他不知道在认真思考什么,长长眼睫半垂,桃花微拢,静谧四合。 师天姝心上忽地一软,从血脉涌上心脏的酸软。 她无法理解的一种感觉。 在她看过去没两秒,若有所思的宁宿立即掀开眼皮看了过来。 师天姝视线立即移到他的鬼朋友身上。 宁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原本他的鬼朋友不流血了,那群怪物小孩出现后,她又开始流血了。 流血对她来说就是流泪,宁宿猜她是被吓哭的。 而师天姝关注的应该不是她的血泪。 宁宿觉得师天姝在盯着血娃娃的发卡看。 那个红色三瓣凌霄花发卡。 五楼六楼的人看过就准备离开了。 宁宿看了一圈,没发现小蛊婆的身影,但他知道小蛊婆也在看。 等师天姝抬脚向楼梯口走时,宁宿蹲下来,对地上一块碎肉处的黑壳软肚蛊虫打招呼:“嗨,蛊婆大大。” “你看清了吗?需要我再给你讲一边吗?” “……” 听到这句话,就连师天姝也停下了脚步。 她在原地站了一会儿,转过头看向宁宿:“我很好奇,你为什么每次跟他打招呼,而不跟我打招呼。” 这是她跟宁宿说的第一句话。 宁宿转头看向她。 他蹲在地上,她站着,这个角度宁宿一眼看到她的脚。 宁宿第一次见师天姝时,她刚从副本出来,干净得一尘不染。 此时,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穿鞋,赤着脚踩在人肉散落的地板上,黑红的血肉沾到了她白皙的脚上。 宁宿起身,从兜里又掏出一块手帕递给她。 师天姝愣了一下,接过那个白色绿藤边手帕,又看他一眼,继续往回走。 她身边的人都能感觉到,此时她心情很好。 颜诺咬了一下唇,心情很不好。 师天姝下来一趟,先是对祝双双另眼相看,祝双双流畅地回答出师天姝的问题时,他觉得就是在一句句打自己的脸,衬托得一句回答不出来的他像个傻子。 接着,她又跟宁宿主动说话,说的话还特别耐人寻味。 她真的对宁宿不一样,至少很关注他。 颜诺:“那个叫宁宿的,和蛊婆很熟的样子,不会早就和永冥社团有接触了吧?” 师天姝没说话。 颜诺犹豫了一下,貌似好奇地问:“黑袍大人是他杀的吗?” 师天姝转头看向他,灰黑色的眼瞳闪过一层银光,“你要是不会说话,以后就不用开口了。” 颜诺心头一颤,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在师天姝这里,不用开口,就是不能再开口。 颜诺再不敢说什么,沉默地跟在师天姝身后向楼上走。 四楼这边,宁宿把手帕递给师天姝后,转头看到祝双双正盯着他,“你到底有几个手帕?” 宁宿:“……” “这不是我的鬼朋友容易流血泪吗,我就在兜里多装了两条,以备不时之需。” 没想到,他的鬼朋友还没用到,先给祝双双一条,又给师天姝一条。 宁宿一转头看到,他的鬼朋友正双眼血汪汪地看着他。 宁宿轻轻摸了一下鼻尖。 五六楼的玩家都走了。 就剩下四楼六个玩家。 宁宿和祝双双简短地对话后,走廊里陷入沉默之中。 孙星死了,走廊里各处是碎肉和鲜血,本质就是古曼童的鬼朋友正等着他们。 这一晚不知道要怎么过。 祝双双说:“大家不用这样,如果他们真的是古曼童那是好事,古曼童和小鬼不一样,不会无端害人。” 刚才师天姝和祝双双的对话,让大家对她的话多了几分信服,听她这么说,多少安心了一点。 祝双双继续说:“这才第一天,我们就知道鬼朋友是怎么回事,对外面的怪物小孩的身份也有可信推断了,这已经很好了。” 他们上一个副本,时间总共只有5天,第一天过去,他们什么有用的线索都没得到,相比之下,这个副本已经好很多了。 几个玩家更加安心,开始陆续回房。 宁宿看向祝双双,眨了一下眼。 确实如此,第一天晚上他们就弄懂了这些关键npc,但这不是解密本,而是存活本。 《鬼畜》作为解密本,线索是关键,很难轻易获得。 而这个副本是存活本,存活是关键,今天刚入住城堡,已经有两个玩家死了,一个在路上被蛊虫放倒,一个被怪物小孩撕碎。 从这个角度看,情况并不乐观。 祝双双这么说是为了安抚人心。 在她自己也很怕的情况下。 是她的善意。 季明瑞也看了她一眼,“很棒。” 祝双双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夜深了,他们没多说,各自回房。 刚一进门,宁宿就被他的鬼朋友抱住。 血娃娃眼睛都被血糊住了,看人时眼睛发虚,天然地不通世事地,“妈、妈……” 宁宿:“?” 宁宿:“你看清我的个头再说话。” 血娃娃茫然地,“妈妈……” 宁宿:“……” 他比量着自己的身高,“最多只能叫哥哥。” 血娃娃睁着血茫茫的眼睛,“哥哥……” 宁宿满意点头。 鬼生把又一碗血放进小冰箱后,两人一起对着浑身是血的娃娃发愁。 总不能就这样让她睡觉。 宁宿拉着她到儿童房的浴室,试着想让她自己洗。 不行。 血娃娃就像是刚降生的孩童,就是一张白纸,刚生出一点意识,其他什么都不懂。 要是个男孩形象还好说,女孩宁宿就没办法了。 他牵着血娃娃的手敲开祝双双的门。 祝双双不是第一眼看到他的鬼朋友,猛地一看还是通体生寒,连她的鬼朋友也退了一步。 祝双双的鬼朋友是一个红色纸扎人,纸糊的身体看起来非常脆弱,正躲在祝双双身后。 宁宿看了一眼,跟祝双双说明来意。 祝双双立即让他们进来,她和血娃娃在一起坐了一会儿,稍微适应了一点,带她去浴室洗澡。 一边给她洗澡一边跟宁宿说话。 “傍晚找你讨论副本时,你是不是故意让鬼生那么说的?” 宁宿知道她是有点怕,想有人跟她说话,自然接起话,并比平时话多了些。 “嗯,我们现在在存活副本里,为什么还要那么费脑思考这些问题。” 就懒懒地当一条混吃混喝,啥也不想的咸鱼不好吗。 “当然要。”祝双双举例说:“就像今天,我们知道鬼朋友和古曼童很像,就知道怎么对待他们了,可能存活几率就高了。” “古曼童不是小鬼,在一些异国传说中,养正规古曼童是件好事,是在帮助可怜的婴灵投胎转世,婴灵为感谢,也会帮助养主,这可能就是系统说的我们和鬼朋友的关系,也是把他们称为鬼朋友的原因。” “要是我们不知道这一点,把他们当成小鬼,对他们防备抵触,可能就是另一种结果。” 宁宿:“哦。” 祝双双又说:“而且,这个副本可能也有鬼主。” 宁宿:“……” 他又想起了被鬼主支配的疲惫。 宁宿低头看了一眼鬼生,原本一直看着他的鬼生立即将头埋到了他的胳膊上。 宁宿倔强地说:“就算有鬼主,系统又没要求解密,不要管,只要活下去就行。” 祝双双:“不弄懂游戏规则,怎么活下去?” 宁宿:“我没那么容易死。” 祝双双带着换好新裙子,干干净净的血娃娃出来,随口一问:“没那么容易死?你生命值很高?” 宁宿:“……”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你长得好看也不能戳人痛处啊。” 祝双双:“?” 宁宿想着他【0.1/100】的生命力,沉默地带着鬼生和他的鬼朋友离开了。 祝双双莫名在他的背影里感受到一丝悲凉,心里并诡异地生出一点心虚? 她还是大声叮嘱:“认真点啊,宿宿!” 宁宿“唔”了一声。 等宁宿走后,祝双双见沙发上的毛毯被他弄乱了,把鬼朋友放到床边,去收拾毛毯。 卷成一团的毛毯里,有一张小纸条。 [我在鬼朋友的皮肤下摸到了头发和头皮。] 祝双双猛地握紧纸条,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她背着身后的鬼朋友,忙把那张纸条握成一点塞进兜里。 宁宿回到房间后,要送鬼朋友去儿童房睡,发现鬼朋友不仅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如一张白纸,也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没有安全感。 当要关上门时,她不安地追着宁宿和鬼生到门口,血又涌了出来。 宁宿忙奉上大碗:“……” 两个男孩在衣帽间找到一个小被子,把她裹起来,给她襁褓般的温暖和安全感。 和走廊不同,房间里的灯光温馨又明亮。 血娃娃大大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两个为他忙碌的身影,映着他们身上那一层暖黄的灯光。 她微微张开双臂,同时小嘴巴也张开了。 宁宿想也没想地把食指伸到她的嘴里,血娃娃一边吸收着他体内的黑色能量,一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宁宿对鬼生说:“鬼生,去给我们的鬼朋友找个玩具抱着。” 他也不知道从哪听说的,婴儿有东西抱着会有安全感一点。 鬼生“嗯”了一声,去找了。 他先找来一个小洋娃娃,血娃娃推开了。 鬼生又找了一个小脑虎,血娃娃推开了。 鬼生又找来一辆小汽车,血娃娃都不看。 鬼生:“嗯?” 鬼生又跑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头顶绿叶的鬼小孩抱来一个小小的骷髅头。 “……”宁宿惊,“你竟然找到了这么可爱的玩具。” 宁宿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可爱的骷髅头。 就像从来没见过小孩那让他一见难忘的又黑又圆的眼眶。 骷髅头很mini,头骨灰中透着一层莹润的白,在不同的光线下可阴森可精致。 血娃娃显然也喜欢这个玩具,终于抱住了它。 鬼生开心地“呜”了一声,又斜斜跑去给血娃娃找来好几个骷髅头。 这些骷髅头颜色不一样,形状也不相同,相同点在于它们都小小的,像是没发育完好。 除了被血娃娃抱在怀里那个,其他都被鬼生摆放在血娃娃襁褓旁,陪着她入睡。 觉得她吃的能量差不多了,宁宿收回手。 血娃娃眨了眨眼,一直看着宁宿。 她似乎是困了,但是不想闭眼,小小胶质手揉了揉眼睛,还是抵不过困意,慢慢阖上了大大的眼睛。 她躺在柔软的红色小花襁褓里,长长的睫毛微湿地铺在纤薄的眼下,手上抱着一个小骷髅头,旁边还有好几个小骷髅贴着襁褓陪着她。 宁宿和鬼生都觉得有点可爱。 他们看了一会儿,宁宿拽着鬼生到一边,小声问他:“从哪里找的骷髅头?” 鬼生指了指露台,拽宁宿到露台,又指了指露台下面。 宁宿趴在围栏向四周看。 进城堡时,城堡墙上各处攀爬着旺盛的深绿色藤蔓,绿得发黑,随风涌动,为城堡平添了一分诡谲。 此时,黑绿之上开出了朵朵血红的花。 六岁的小男孩在巍峨城堡的一个小露台上,头顶惨白弯月,倚着低矮的围栏,向下探身,小手伸向深深的藤蔓之中。 宽大的白棉袖子在夜风中舒展,小手抚上一朵浓红的三瓣凌霄花。 花瓣上深夜的露寒被掌心稚嫩的温度熨开。 小手继续向浓深的藤叶中伸,抓住那根鼓动的藤条。 手上黑色的能量和藤条中红色的液体隔着一层茎膜对抗、交缠。 夜风鼓动男孩宽松的衬衫,白色衬衫在月光下隐隐透出黑色纹路,从细小的手腕蜿蜒向下,里面隐隐流动着黑色物质。 急促地,带得他整个人向下,腰紧紧卡在围栏上。 小手忽地用力,抓住那根涌动的红绿藤蔓,把它从攀爬的城墙上掀开,带动一层层绿色和血花。 方圆一米、五米、十米、百米…… 幽深宽广的凌霄藤蔓如一层密密的□□,被那只小手一点点掀开,露出底下森森白色小头颅。 一个、十个、百个、千个、万个……数不清的密密麻麻地附着在整个城堡上,在凄白月光下,闪着阴森的银灰光泽。 宁宿微愣地看着这幅震撼的画面。 密密麻麻的挤挤囔囔的小骷髅头,紧紧密布城堡所有墙面,像是要向城堡里钻。 不知道高远处看,又是一副怎样的景象。 在鬼生开始摘藤蔓上串着的骷髅头时,宁宿松开了手。 密密的宽广如这个世界天网的藤蔓重新覆盖在城堡上,遮住密密麻麻的稚嫩头骨。 宁宿在露台站了一会儿,带着鬼生回去睡觉。 即将到夜里十二点,整个城堡阒无人声。 十八个房间房门紧闭,谁也不知道其他房间里在上演着什么。 十二点到。 【恭喜玩家师天姝、宁宿、祝双双、孟江获得鬼朋友赠与1幸运值。】 不是各自系统单独提示,这一道公开提示,让玩家们各有所思。 他们想着这四个玩家和他们的鬼朋友的相处,有几个房间内,玩家咬着牙走向他们角落里的鬼朋友。 宁宿好像听到了系统提示,又好像没听到,两个呼吸就沉沉睡着了。 他旁边趴着的鬼生也一样。 房间里只剩下两盏小夜灯还亮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襁褓里的血娃娃睁开眼,圆溜溜的眼睛僵硬地左右转了转,从襁褓里爬了起来。 她怀里还抱着鬼生给她那个小骷髅头,其他那几个小骷髅头在襁褓旁边慢慢转动,生出了骷髅身子,变成一个个小骷髅围站在她身后。 血娃娃盯着床上那两个小男孩看了许久,大眼睛闪着不谙世事又怪异阴凉的光,嘴里喃喃出两个字。 城堡里又隐隐响起童稚凄凉的歌声。 “爸爸节节高,妈妈变宽宽。” “爸爸发大财,妈妈心矮矮。” “心矮矮……” 城堡中的玩家在抗拒、挣扎、恐惧过后,疲惫、放弃、接受,渐渐入睡。 在睡梦中,他们好像感受到了城堡在轻轻摇晃,就像小时候在摇篮中的感觉。 自始至终都没睡的只有师天姝一个。 她换了一身白色睡袍,依然没穿鞋,单膝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手伸进地毯下,感受着那里细微到难以察觉的轻颤。 她旁边,她的鬼朋友油蜡小男孩,在月光下流下一层腥臭的油蜡,弄脏了她洁白的麻质睡袍。 师天姝一点也没在意,她还摸了摸油蜡男孩的头,柔声说:“睡吧。” 油蜡小男孩便陷入沉睡。 深夜中城堡里的气味格外复杂,腥冷的,腐烂的,诡香的味道来自不同地方,混合到一起,在城堡中发酵。 第二天早上八点,在系统的提示下,玩家们带着自己的鬼朋友下楼吃早饭。 大大的餐厅里又多一张长餐桌。 奇形怪状的鬼朋友汇集在餐厅里,诡异至极。 昨晚饭前只需要湿巾净手的师天姝,对她的鬼朋友说:“先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会儿,我去洗手。” 奇怪又能理解的,饭前很多玩家都想去洗手。 餐厅左右各有一个洗手间,师天姝去了右边那个洗手间后,有两个男玩家去了左边洗手间,接着祝双双和一个女玩家去了右边那个洗手间。 小蛊婆站了起来。 宁宿跟着站起来,快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蛊婆大大你要去洗手吗?我们一起吧。” 小蛊婆盯着胳膊上那只手看了许久,回神时已经被拉到了左边的洗手间。 里面几个小男孩见到小蛊婆,好几个直接进了更里面的厕所里。 小蛊婆若无所觉,快速地冲了一下发黑的手就离开了。 她离开后,宁宿慢慢洗手,听到了里面的议论声。 “你看到小蛊婆的鬼朋友了吗,妈的,吓人又恶心。” “你不觉得和她很像吗?” “还真有点,脏脏油油的。我听到过一个说法,她那些黑壳软肚蛊虫,就是她头上的虱子炼出来的。” “咦恶,别说了,太恶心了!” “唉,基地大佬女神还得是师社长那样的,从小就是小仙女啊,小蛊婆太幻灭太恶心了。” 忽然一道响亮的推门声,一个男玩家从一个厕所隔间出来,“师天姝那种养一堆性奴的女人,又比蛊婆好到哪里,背后议论人也不怕嚼断舌头。” 宁宿洗手的动作停了一下。 他向后退了一步,看清了里面的情况。 说小蛊婆恶心的两个男玩家是六楼的,替小蛊婆出口的是五楼的。 之前大多数玩家都躲着小蛊婆,更别说替她说话。 只是过了一夜而已,不知道上面两层楼发生了什么,已经隐隐开始重新划分势力范围了。 按照楼层。 宁宿擦干手从洗手间出来后,更确认了这一点。 因为鬼朋友的加入,餐厅新加了一张餐桌,当然不是一张专门给鬼朋友坐,玩家应该和鬼朋友坐在一起。 六楼的玩家都坐在原先那张餐桌上,五楼的玩家都坐在新餐桌上。 而四楼的玩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有点茫然地分坐在两张桌上。 宁宿出来时,两张桌上都有空位。 小蛊婆抬起头看向他,进副本第一次开口,声音沙沙的,“来这边坐。” 旁边那桌上,师天姝把她旁边的梯子向后推开一个入座的距离,“到这里坐。” 餐厅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宁宿身上,忽地安静。 宁宿:“……” 第32章 曼曼 在所有人的注视中,鬼生和血娃娃无声地小跑到宁宿身边。 一个呆呆的,一个怯怯的。 宁宿没有犹豫,拉着鬼生和血娃娃就向小蛊婆身边走。 师天姝脸上没什么异样的表情,倒是几个六楼玩家脸色不好看。 有人低骂一句:“不识好歹。” 不夸张地说,不管明面上怎么表现,基地90%以上的男玩家对师天姝或敬重或爱慕至少有畏惧,都不会直接拒绝师天姝亲自开口的邀请,更别说是这么没礼貌地拒绝。 祝双双坐在六楼这边,见宁宿去了五楼那边,又听到这声低骂,不由有些担心。 宁宿好像不知道这些,看起来还有点开心的样子。 他走到小蛊婆身边,把鬼生抱到小蛊婆给他留的位置上,“蛊婆大大,你虫子掉了鬼生立即给你捡起来,他可能非常崇拜你,这次就让他坐你身边吧。” 鬼生忽地转头:“嗯?” 宁宿已经拉着血娃娃朝师天姝那边走了。 鬼生:“……” 被卖了。 五楼这边的玩家刚要开口说什么,见鬼小孩两只略显不同,同样鬼幽幽的眼睛直直看着他们,偏紫色的小嘴在苍白的脸上微微抿了一下。 五楼的玩家顿时噤若寒蝉。 鬼生在宁宿的喂养下,已经没有那么像死小孩,灰白泛紫的肤色已经转向了苍白,唇上也有了一点点红润的感觉。 但是他微妙的阴阳脸,以及明明很大很好看却让人觉得如同深渊的眼睛,总给人一种阴间的恐惧感。 这样一个跟在宁宿身边的小孩,玩家们不可能不讨论,实际上他刚从《鬼畜》副本出来时,就有社团注意了。 基本上,玩家们都以为这个小孩是个人偶之类的东西,是宁宿从副本中得到的技能武器。 基地什么样的武器什么样的技能都有,这很好接受,只是这么像人的还是第一个。 他看着小小的弱弱的,很容易让人不当回事,没想到对上他的眼睛,就被恐惧攥紧了心脏。 其实小孩心里充满悲伤。 看起来比三四岁的小孩还小一号的小小孩,心里想着进副本时对宁宿说的“保护”,不太熟练地拿起桌子上的筷子,为某个无良小丧尸抱大腿。 他的手也好小,一根根手指只有一点点,艰辛地握住筷子,踮起脚伸向不远出那盘柠檬鸡脚。 手指挪动了好几下,才把筷子分开,艰难地用力地夹起一个鸡脚,颤颤巍巍地放到小蛊婆的碗里。 看着有点心酸。 手指在筷子上扭曲用力,有一根掉进了鸡脚盘子里。 “……” 今天的早饭不再是牛排羊腿那些,是清爽的中式早餐,酸辣柠檬鸡脚很开胃,这桌上,却没有一个人去夹。 直到过了很久,才有一个女玩家犹豫开口:“你好,那个,你的手指掉到盘子里了。” 低头吃饭的小孩顿了一下,抬头看向那个混在鸡脚中的竟然不太明显的小手指。 他面无表情地用小勺子把自己的手指从盘子里舀出来,放到自己面前的小盘子里。 他低头盯着小盘子里的手指看了一会儿,又想到宁宿跟他说的,要有礼貌要多说话。 “对不起。”小孩脆生生地道歉,“我在母胎里没发育好,身体脆弱,记性还差,容易丢三落四。” “……” “没、没事的。” 总之,这一桌气氛很和谐。 另类的和谐。 另一桌,宁宿带血娃娃过来,这个反转让很多人沉默,倒让师天姝心情很不错。 她看着小男孩在她身边坐下,听他对自己打招呼,“您好。” 师天姝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情那么好。 小男孩今天穿了一件圆领嫩黄衬衫,外面一件浅绿小马甲,桃花眼清澈明亮,像棵在春风里暖阳下长出来的嫩芽,看一眼就足够心情好。 “你好。”师天姝回他。 “你叫什么名字?” 宁宿说:“我叫宁宿。美貌书生宁采臣那个宁,免费住宿的宿。” “……”师天姝沉默了一下,她说:“好名字。” 没想到宁宿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她,问:“哪里好?” 师天姝便也认真回答他,“宁本身有安宁安心的意思,宿为眠,或许你爸妈给你起这个名字,是希望你能每夜安眠,在现实生活中是一种祝福,在游戏更是。” “在这种恐怖游戏里,能安心睡一觉更是难得。” “那我爸妈的希望成真了,我一直都是一分钟入睡,昨晚也是。” 说一分钟是挽尊,一两秒听起来有点没心没肺。 其他人:“……” 师天姝笑道:“那很好。” 宁宿点头,“嗯。” 师天姝又问他:“多大了?” 宁宿:“23了。” 师天姝和祝双双同时惊讶地看向他。 师天姝:“看着不像。” 她当然不是说现在六岁的样子看着不像23,而是说在进入副本前,在游戏大厅光屏前看到的。 宁宿也知道,他说:“宁采臣娶了美丽的鬼姑娘聂小姐,可能我祖上有鬼基因,所以不显老。” 实际上,宁宿是十八岁那年变成丧尸的,他变成丧尸后,除了稍微呆滞了一点,脸上再也没发生过一点变化。 而他本来长得就显小,从少年班毕业时,别人还以为他刚进少年班,从十六岁到现在,一直给人十六岁的感觉。 祝双双噗嗤一声:“你怎么揪着宁采臣不放啊,因为他娶了聂小倩?” 宁宿“唔”了一声,“我觉得我是他们的后人,因为我从小就能看到奇怪的东西。” 大家都当他开玩笑,也跟他开玩笑。 “挺像的,你看你即有书生的呆,又有鬼女的美。” “……你礼貌吗?” 这一桌的气氛也非常和谐。 城堡华丽复古的大餐厅里,两个长餐桌上,五六岁的玩家一边吃饭,一边试着喂更小的怪异的鬼朋友吃饭。 这一幕如果印成一副画,一定是华丽又阴森,处处透着让人不寒而栗的诡异感。 几乎所有鬼朋友是不吃饭的,毕竟他们不是人,甚至不是生物,没有消化系统。 这不妨碍玩家们对鬼朋友们温柔以待,试着喂他们吃饭。 基本上所有玩家都从昨晚获得幸运值的玩家身上推测出,要好好对待鬼朋友,鬼朋友才会给他们幸运值。 同时,他们也发现了,这些长相渗人的鬼朋友,实际上就跟刚降生的孩童一样如一张白纸。 他们会天然地依赖喜欢第一眼看到的玩家,有点类似于破壳的幼崽会把看到的第一个人当成妈妈。 只要他们再对鬼朋友好一点,鬼朋友一定会把幸运值都给他们。 玩家们都是这么想的。 吃完早饭,系统没要求他们做什么,有的玩家带鬼朋友去城堡的小花园里玩,有的带鬼朋友回房间适应。 宁宿见好多人眼下黑黑的,忽觉他刚才在饭桌上说自己一分钟睡着有点过分。 被迫献给蛊婆大佬陪吃的鬼生,走到宁宿身边,一双眼睛正黑黢黢地盯着宁宿。 宁宿:“我都听到了,鬼生真是可爱又礼貌。” 小孩盯了两秒,还是没忍住,扑棱了一下胳膊就抱住宁宿,在他肩膀上轻蹭。 祝双双:“……” 鬼生,为什么你被他卖了,还这么开心? 你应该多盯他一会儿,不要被他一句可爱就哄好啊! 祝双双突然觉得,当时在屠宰场看到鬼生小小的身躯,把宁宿一点点从焚化炉里拉出来,就已经看到了命运。 你不该是鬼主,你该是小天使。 祝双双和宁宿一起带着鬼朋友来城堡的小花园里。 花园里有玩家正给鬼朋友推秋千,有的玩家陪鬼朋友玩滑滑梯,有的在带着鬼朋友摘花。 他们都把鬼朋友当成了怀有珍宝的天真儿童。 祝双双看着这一幕,抿了下唇,对宁宿说:“你今晚还带着鬼朋友来我这里洗澡吗?这次来不要把沙发上的毛毯弄乱了,害我还得好好收拾。” 她是在告诉宁宿,她看到宁宿给她留的纸条了。 她也知道宁宿为什么不说,而是用纸条的方式偷偷告诉她。 他是在背着鬼朋友,不想让鬼朋友知道。 因为鬼朋友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么简单。 宁宿在血娃娃皮肤下摸到了头发和头皮,那说明,这些鬼朋友不是她第一天晚上推测的那样。 不能说他们不是古曼,只是他们更大可能是阴牌古曼。 在异国,阿赞有白衣和黑衣之分。 白衣阿赞为帮婴灵用正统方法制作正牌,这种古曼童没有怨气和害人之心。 而黑衣阿赞用阴损的方式,用婴儿尸体器官等制作阴牌,传说中,这种古曼含有很深的怨气和戾气,他们在助运旺财等方面比正牌更快更强,但养他们时容易被反噬。① 一开始,他们惧怕这些敲门的鬼朋友,而此时,很多玩家把鬼朋友当成白纸一样无害新生儿。 但是,系统究竟是按照什么设置了这些鬼朋友? 正还是阴?亦或者还有什么其他设定? 鬼朋友们真的和新生儿一样天真无害吗? 祝双双有些茫然了。 昨晚看到宁宿的那条张纸条时,祝双双冷汗一下就流下来了,握着纸条不敢看后面坐在床上正看着她的纸扎人。 她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才走到床边和鬼朋友一起睡觉。 她好几个小时都没睡着,鼻尖能嗅到越来越明显的腐臭味。 祝双双头埋进枕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的。 宁宿晒着太阳,看着鬼生带着怯生生的血娃娃去玩跷跷板,说:“嗯,我知道了,我以后不弄乱你的毛毯了,你别担心,没事的。” 他难得说了这么长一句话,祝双双真的就没那么担心害怕了。 当天白天没什么事发生,晚上吃了晚饭后,玩家们在系统的提示下,各自回房。 今晚没有鬼朋友来敲门,玩家们稍微放松了点,只不过他们只放松了很短的时间。 夜幕完全笼罩童话镇时,城堡外面那个游乐场又响起了童稚阴凉的童歌。 顺着浓稠的雾气,时断时续地飘进城堡。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现在玩家们都能听懂这段歌词了。 “草啊!”有人低骂了一句,“他们不会每晚都要来吧!” “快去把城堡大门和一楼的门都锁上!楼梯口也封了!” 宁宿站在房间的露台上,左边站着鬼生,右边站着血娃娃,一人一只手吸着。 他看着越来越近的雾气,对鬼生说:“鬼生,你看懂了吗?我们得保护我们的鬼朋友。” 鬼生:“嗯!” 他看懂了。 昨晚隔壁那家的鬼朋友被怪物小孩砸碎后,那个玩家也死了。 鬼生说要保护宁宿,就一定要好好保护鬼朋友。 宁宿揉了一下血娃娃愈发真实的头发,对她说:“别怕,我们保护你。” 随着雾气的靠近,血娃娃眼里又漫上了血泪,被宁宿摸了一下脑袋,听到他这么说,血泪就止在眼眶里了。 她抬起头,血濛濛的看向宁宿,在一片血色世界里描摹出他的样子。 “哦,不是我,是鬼生和那些大腿们会保护你。” “……” 雾气已经靠到城堡外大门上,天生怕这些怪物小孩的鬼朋友不适合再在这里看。 可是宁宿还站在这里,不知道要看什么。 鬼生只好拉着已经开始发抖,马上要血漫小裙子的血娃娃到房间里面去。 他拿出了红花小襁褓,熟练地把她包裹在襁褓里,把几个骷髅头放在襁褓旁边,贴着她的襁褓和脸颊。 他又从小冰箱里拿出一个奶瓶,奶瓶里装着她流出来的血。 两个小男孩说到做到,真的给她留着。 鬼生拿着奶瓶向血娃娃手里放,“别浪费。” 血娃娃只象征性推了一下,就捧住奶瓶喝起来。 宁宿:“。” 他放心地转回头,看向外面的情况。 雾气已经靠近城堡的墙,在触到墙上的藤蔓时,逐渐消散,露出里面的怪物小孩。 昨晚他们以为是怪物小孩从雾气中走出来,看清这一幕的宁宿有了别的想法。 不是怪物小孩从雾气中爬出来,而是一直围着怪物小孩的雾气被这些藤蔓吸走了。 祝双双说,这些雾气可能是这些水婴灵的怨气。 经过昨晚的雾气吸收之后,藤蔓上开出了凌霄花。 宁宿眨了下眼。 他第一次进副本,别墅上已经开出了凌霄花,那座别墅是雪球和殷岱君的死亡地。 吸收了雪球的血泪,看到并经历它的过往时,宁宿看到了凌霄生出并开花的过程。 在殷岱君被封进棺材,雪球死前最痛苦,恨意最深,怨气和戾气最重时,从那一地鲜血中生长出来的。 当凌霄花开放时,雪球成了厉鬼。 在怪物小孩密密麻麻疯狂向城堡上爬时,六岁的男孩倾身而下,即将坠落而下时,穿着羊皮小短靴的脚勾住了围栏上的栏杆。 他头向下,伸手正好捧住一朵正在开放的凌霄花。 柔软的头发向下垂落,长长的睫毛和花瓣一毫之隔,可以清楚地看清血红花瓣下的细小脉络。 鼻子靠近,“还是那个味道。” 他对一朵花说:“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他认真地盯着这朵花,等待它的回应。 “宁宿!” 祝双双在隔壁露台大喊:“你别怕,坚持住!我马上来救你!” 宁宿:“……” 祝双双跑到405门口,正敲门时,宁宿从里面打开门。 他完好地站在那里,嫩黄色的衬衫口袋上,插着一朵血色三瓣凌霄花,那花就像刚从血里长出来,红得人心慌。 “我刚才就是想摘朵花。” “……”祝双双一阵无奈,“这个时候你摘什么花啊!” 怪物小孩已经开始在砸窗了。 宁宿转头看了一眼,玩家们都从房间里出来了,正神色凝重地看向那扇拱形窗户。 大大的窗户上,趴着好多怪物小孩正“嘭嘭嘭”用力砸窗。 昨天夜里怪物小孩没能从这个窗户进来,砸碎玻璃镜面小人的都是从门和楼梯爬上来的,他们以为今晚也一样,就没对这扇窗户做防护,只是封了大门和楼梯口。 没想到,今晚这些怪物小孩更凶残,力量也更强了。 好像不杀死一个鬼朋友绝不甘心,他们凶狠地拍击着厚重的玻璃,溅出一条条不明液体,力道强劲得带动整个走廊都在颤。 房间里的鬼朋友开始哭泣,不安地站在门口找玩家。 “不好,玻璃裂开了!”一个男玩家喊。 他喊出口就要躲回房。 祝双双:“别跑!我们得堵住窗口!” 406房间的孟江直接从房间搬出一个书柜,堵在了窗户上。 每个房间的家具都有考虑玩家和鬼朋友的身高,但也有些很高的,比如这个搭配木梯的书柜。 一个六岁男孩搬着一个十倍大的书柜堵住窗户,这画面着实有些震惊。 不用说,孟江的技能一定和力量有关。 他这一动作稳住了四楼玩家的心,其他玩家陆续搬东西过来帮忙堵。 这扇拱形窗非常大,一个书柜还堵不住。 祝双双站在一个椅子向外扫了一眼,顿时头皮发麻,“怎么这么多层小孩了,还有很多正从上面向下爬!” 此时,已经不是一层密不透风的怪物小孩,而是一层层堆积如小山。 他们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能从小孩群里感到密集恐惧。 季明瑞脸色难看地说:“因为上面的窗户被更严实地堵住了。” 四楼的玩家忽然就明白了一部分五楼和六楼玩家对抗的原因。 除了银桦社团和永冥社团固有的积怨,也和此时的情况有关,他们早就考虑到会有这种情况出现了。 怪物小孩进楼层走廊,主要从两个入口,从大门进的楼梯口和每层走廊都有的这个大拱形窗。 大门锁住后,这个拱形窗就成了主要入口。 六楼的高手封闭窗口把这些怪物小孩向下赶,怪物小孩就只能进四楼和五楼,五楼再用什么厉害手段封锁向下赶,那就只有他们四楼。 所有怪物小孩都向这边汇集。 “操!我们成什么了!”有个男玩家愤怒大骂。 外面是成千上万的怪物小孩,而他们此时都是六岁小孩的样子,地上玻璃渣已经掉了一地,走廊里鬼朋友们正在呜哇大哭。 他们难免悲伤绝望。 同时,一些玩家心里难以控制地恨上面两层楼的冷漠和自私。 他们脚边不只簌簌落下玻璃渣,还有腥臭的黄白液体。 六个孩子被撞得一下下向前晃,脚不断地在地面上摩擦移动,就算有力量者也抵不过这越来越多的怪物小孩。 无力又渺小。 他们知道,马上要堵不住了。 有个玩家惊慌大喊:“我感觉到他们穿透桌子了,我们快躲进房间吧!” 祝双双震声大喊:“不能跑!跑了我们以后就确定只会成为牺牲挡墙的棋子了!” 其他玩家都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如果今晚他们六个人都抵不住,上面两楼的意思又很明显了,以后他们人更少了也绝抵不住,会一个个死去,或者直接一次全军覆灭。 祝双双拽下了头上红色发带,“一定要撑住啊!大家一起拼命顶住!” 宁宿“唔”了一声,他双手抵在书柜的门上,黑色萦绕,向后运力。 被怪物小孩推开的宽宽缝隙顿时消失,窗外几百个怪物小孩被振飞。 “我们,好想顶住了?” “牛逼啊孟江!基地大力王!” “啊?”孟江不确定地说:“真的吗?” 祝双双睁大眼睛,惊喜道:“真的!” 大家喜极而泣,“加油啊兄弟姐妹们,我们可以!” “嘭!” 宁宿脸上溅了满脸血和细碎肉渣。 不只是他,另外四个玩家身上也被溅到了。 宁宿旁边那个女玩家炸成了血雾。 血雾炸到上空,又落在五个男孩女孩头发上,肩膀上。 就在他们喜极而泣时。 走廊里和房间里的鬼朋友哭声更凄厉恐惧。 有三个油润粘腻的白色怪物小孩,沉默阴森地舔着手指从402房间走出来,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水脚印,阴沉沉地抬眼看向他们。 那个房间住的是一个叫林悦的女玩家,她的怪物小孩是一个长着一个个和瘤子一样的水泡的气泡小人,最喜欢用水泡蹭那个女玩家。 【玩家林悦鬼朋友毁灭。】 【玩家林悦死亡。】 抵在窗前的几个玩家睁大眼睛,瞳孔放大地看着那个三个怪物小孩。 走廊里的哭声衬得走廊异常安静。 昨晚只有没玩家给开门请进房间,被关在门外走廊里的玻璃镜面小人,被爬到走廊的怪物小孩砸碎。 没有一个怪物小孩跑到房间里,他们就以为房间是系统默认的保护所,只是把房间的窗户关了,都来堵这个窗户。 没想到,今晚的怪物小孩,连房间的窗户也砸了。 那…… 五个玩家紧紧盯着那个三个已经到走廊里的怪物小孩。 祝双双尤其紧张。 402离她的房间很近,她的鬼朋友纸扎人原本正在门口不安地看着她,看到这三个怪物小孩立即吓跌在地上,这时正一边哭着,一边一点点向后退,泪水浸透了他的纸皮肤。 祝双双握紧手里的红丝带,宁宿微微站直身体。 就在四楼所有玩家身体紧绷时,那三个怪物小孩退回到402消失了,他们身后的撞击也消失了。 祝双双立即飞奔到她房间门口,把她的鬼朋友抱起来。 这一刻她深刻地意识到一个事实。 不管这一层红纸下是尸块,是器官,还是腐肉。 不管他是古曼童,是邪灵,还是恶童。 他都有另一层身份。 是她的命。 是她生命的载体。 红色纸扎人埋在祝双双脖颈里“吱呀吱呀”大哭,蹭掉她脸上被溅到的血雾。 六楼。 干净整洁的走廊里,师天姝站在完好明亮的拱形窗户前,看着下面从城堡退去的怪物小孩和灰雾。 “看来,他们每晚都要毁掉一个鬼朋友,毁不掉就会发狂能量大涨,毁掉一个就满足退走。” “您说的对。” 五楼。 密密麻麻的黑色蛊虫从拱形窗上退下,露出了外面空荡的夜景。 五楼所有玩家都恭恭敬敬地站在小蛊婆身后。 四楼,几个玩家过了好久,才一身血腥地从窗前书柜、桌子、椅子上移开。 他们疲惫又沉迷地收拾着走廊。 进城堡十九个玩家,六楼五楼各六个,他们四楼最多,有七个,现在变成最少了。 只剩下五个玩家。 五个人进房前,在门口互道晚安。 这天晚上十二点,除了师天姝、宁宿、祝双双和孟江又获得一个幸运值外,还有另外七个玩家也获得了幸运值。 有开心的,有沉默的。 进入城堡的第二天晚上,躺在鬼朋友身边的很多玩家,心理上发生了微妙又巨大的变化。 玩家间的关系也一样。 第33章 曼曼 第二天早上起来吃早饭时,宁宿明显感觉到气氛和昨天早上又不一样了。 昨天五楼和六楼不说话,还有四楼做粘合剂,今天最沉默的就是四楼。 宁宿坐下后,师天姝和昨天没什么两样,问他:“昨晚睡的好吗?” 宁宿点头,“睡得很好。” 体力都补充回来了。 师天姝:“嗯,那就好。” 两人简短对话后,开始吃早饭,餐厅唯二没受一点影响的人。 吃完饭后,四楼五个玩家回四楼加固门窗。 经过昨晚,他们再也不敢大意,尽一切可能,把四楼所有出入口都结结实实加固。 其实,即便如此,好几个人心里也很慌,态度悲观。 师天姝和蛊婆都是基地里鼎鼎有名的游戏高手。 师天姝那个刷本狂魔,不知道有多少千奇百怪的技能武器。 蛊婆那些不同功效的蛊虫也远非这些木板可比。 最后,那些怪物小孩可能还是会冲进四楼。 在这种低迷的气氛中,忽然有人问宁宿:“你和师天姝关系很好?这种时候还和她说话,你怎么想的?” 说话的是一个叫班钟的男玩家。 两夜过后,四楼就剩下五个玩家,分别是宁宿、祝双双、季明瑞、孟江和这个叫班钟的玩家。 他的语气很冲,很容易就能get到他这质问背后的意思。 “班钟,你没必要这样。”祝双双说:“这又不是助人为乐的现实世界,是要随时保命的恐怖游戏,我们又没投靠她们,也没向她们求助,她们这么做无可厚非。” 班钟声音猛地提高:“你现在还替她说话,对哦,她也挺欣赏你的,你们俩怎么不一起直接搬去六楼啊!” 宁宿:“还有这种好事?” “……” 气氛忽然沉默了几秒。 宁宿认真地,“真的可以搬吗?。” 季明瑞说:“别胡说,我们现在一个人都不能少,一定要拧成一条绳。” 五个人就已经很难了,宁宿和祝双双走了,他们还玩什么。 他们俩一个是一直稳定军心的人,一个人至少有个人偶道具,能出一份力。 班钟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他脸色难看,颓丧地靠在墙上。 墙上还有前天晚上孙星的碎肉,就是在这里林悦炸成血雾。 湿白的怪物小孩从402走出来那一刻,摧毁刚萌生希望之苗的灭顶恐怖和绝望。 这所有一切,撞击着他的大脑和理智。 “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其实内心深处是在害怕,师天姝比较喜欢的这俩人会离开。 而他们这些没用的玩家,将成为被抛弃的试验品。 班钟说:“抱歉,是我的恐惧和懦弱催生了不当言论。” 宁宿“唔”了一声。 祝双双缓和了语气,温声跟他说:“我理解,班钟,没事的,我们一起,一定可以度过去的。” 班钟点头,颓废的脸上露出一个笑,看向祝双双时有些不好意思。 刚满20岁的女生,此时六岁更是一身娇小姐的气质,却在这种时候比他一个大男人还坚强,反过来安抚他。 她脸上沾了一抹灰,不减笑容的明媚。 “我们继续吧!” “嗯!” 在五楼六楼玩家在花园和泳池陪鬼朋友悠闲玩耍时,四楼的玩家正忙着封窗固门。 他们偶尔会下来找些材料,城堡花园、后院,几个六岁的孩子,没放过一切可用的东西,宁宿还带着鬼生和血娃娃去厨房搬了一桶桶各种油和面。 祝双双和班钟从花园经过时,五六楼的几个正轻松玩乐的玩家,心理上生出一种畸形的优越感,他们高高在上地看着四楼几个低等级玩家。 “没用的,你们觉得你们比师社长厉害,还是努力就能赢过蛊婆大人?” “你们这样折腾,还不如每晚贡献一个鬼朋友。” 班钟硬着头皮搬铁桶,祝双双转头对他们说:“你们能不能长长脑子?” 那人刚要说话,见师天姝从门口出来,笑着对祝双双他们说:“加油。” 祝双双点头,“嗯,我们在尝试各种办法。” 师天姝微点头,转头看向那两个男玩家,嘴角笑容意味不明。 两个男孩立即站直身体,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狗眼看人低。”上了楼梯后,班钟咬牙说。 祝双双说:“别气,总会轮到他们的,我觉得师天姝和蛊婆没那么傻,如果我们四楼都死了,就轮到他们了。” 班钟“嗯”了一声。 他们从城堡各处找来木材和铁皮,大力王孟江把它们碾平,宁宿拿着小刷子蹲在他旁边,偶尔刷上一层油乎乎的东西。 “你刷油干嘛?”不用宁宿回答,他自己找到了答案,“哦,这样比较滑溜,怪物小孩就趴不住滑下去了。” 宁宿“唔”了一声。 他们用这些东西把拱形窗封住好几层。 季明瑞说:“我建议我们把走廊当成安全中心,到时候让鬼朋友们在待在走廊,这样,房间又成了一层防护。” 大家都明白季明瑞的意思。 昨晚怪物小孩已经从402的窗户进房了,房间只有窗户那一层防护已经很不安全。 把鬼朋友全部转到走廊中,他们守在拱形窗前,怪物小孩要是想毁掉鬼朋友,就得经过房间的窗户、房间和房门,这对怪物小孩来说,相当于多了好几层障碍,对鬼朋友来说,就是多了一层防护。 “这个建议好,那我们接下来再把每一个房间的窗户和门加固一遍。” 四楼所有房间,不管还有没有人住都得加固,这是一个很大的工程。 等五个小孩完成,天已经快黑了。 班钟和季明瑞一起带了晚饭上来,他们在四楼一边吃一边准备。 宁宿和祝双双把鬼朋友聚集到走廊里。 他们在拱形窗前不远处,铺了一张柔软的毛毯,把五个鬼朋友都放了上去。 今天一整天跟着他们跑来跑去的鬼朋友,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天稍微一黑,他们就变得很不安。 昨晚受到惊吓的纸扎人皱皱巴巴的缩在毛毯一角。 祝双双犹豫了一下,艰难地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脑袋,“别怕。” 纸扎人抬头看向他,他的眼睛是墨汁点的,墨汁早已干,那双眼睛本是粗糙干裂有些恐怖的样子,此时那干墨好像重湿了一点,像刚画出来时候那样。 祝双双笑着安抚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叫你,我给你起个名字吧。” 她摸着他粗糙的纸,说:“叫吱吱怎么样?” 纸扎人看着祝双双,“吱呀”一声。 纸扎人是看着就脆弱,别说是怪物小孩,他那纸皮肤随便一个小孩都能戳破的样子,看起来胆小点也正常。 但有一个好像比他还胆小的。 天一黑血娃娃又要哭了,血泪蒙蒙的。 没事,显然鬼生已经很有应对经验了。 他立即拿来小红花襁褓把血娃娃裹起来,当然很有安全感的陪伴玩具骷髅头不能少,还有一奶瓶血放在一边,害怕了随时补充能量。 “……” 这诡异的画面,让其他几个玩家心里发毛。 他们又看向宁宿。 宁宿手里正拿着一串小灯泡向骷髅头里放。 做窗门加固防护这一个白天,他们从城堡各处搬来各种工具器材,走廊里各种东西都有,打眼一看,像个垃圾回收站。 宁宿就蹲在那里,利用这些东西和骷髅头做成了两个小夜灯,挂在鬼朋友所在的地毯两边的墙上。 走廊里吊灯上的小蜡烛照亮功能不太行,走廊光线黯淡,给人一种不安感。 这两个骷髅夜灯挂上后,给鬼朋友们照亮了一方暖黄的小天地。 但这夜灯实在阴间,骷髅头单放着就阴森森的,更何况又它们“嘴”里、“眼睛”里、“耳朵”里发出幽幽的光。 五个鬼朋友不这么认为,瑟瑟不安的他们舒展了很多,抬头看看“漂亮”的小夜灯,再看看宁宿,眼睛里有种“亮晶晶”的感觉。 而宁宿已经蹲在他的血娃娃面前,拿起小刷子又开始捯饬什么了。 鬼生就在他旁边给血娃娃喂血。 “……” 405这一家画风就很清奇。 但也因这种脱离于恐怖紧张的清奇画风,让其他玩家没那么紧绷了。 在暖黄色的灯光下,五个鬼朋友正坐在柔软的毛毯上看着他们。 宁宿的血娃娃,祝双双的纸扎人,季明瑞的年画娃娃,孟江的木乃伊小人,班钟的绿泥人。 他们长相诡异,不带影子,每一张脸突然出现都能成为电影里的经典恐怖镜头。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此时他们都不觉得这些鬼朋友有那么渗人了,看着他们依赖的眼神,心里或多或少生出一种复杂的感慨。 这种诡异的温馨感没有持续多久。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即使门窗密密地封了一层又一层,那稚嫩阴凉的声音依然传了进来。 四楼的鬼朋友们各种脸皮顿时绷紧,嘴巴一张就要哭出来。 祝双双走向窗户前,对鬼生说:“鬼生,如果你有余力,能不能护一下吱吱?” 鬼生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纸扎人,“嗯!” 祝双双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谢谢。” 所有窗户和门都被死死封住,连一丝观看的缝隙都没有,他们什么都看不到,等待时,每一根神经都绷紧。 看不到有时候并不一定会降低恐惧,反而会加深。 灰黑色城堡上,一轮惨白的弯月布下白漆漆的月光。 城堡顶上那个被穿破的胎儿白雕像,皱眉紧闭双眼张开嘴巴,似乎是发出一道无声的痛苦的哭喊。 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怪物小孩,从灰雾中出现,开始从各处向城堡上爬。 正对着那轮弯月的方向,在密不透风的昏黄走廊里,五个男孩女孩站在拱形窗前,嗅着空气中越来越重的腥冷气息,绷直身体竖起耳朵。 湿润的手脚在墙上爬的细微“啪叽”声越来越明显,窸窸窣窣地说明他们越来越多,越来越快。 “嘭嘭嘭!” 忽然之间,猛烈地拍击声响起。 四楼的拱形窗是最低最先到达,也是他们最熟悉的。 他们熟门熟路地来到这里,来毁掉今晚的鬼朋友。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拍门和撞击的力度越来越重,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密。 可以想象无数个怪物小孩你一下我一下,没有一秒间断地在拍窗撞窗。 从声音里就能听出他们越来越用力的同时,也越来也愤怒。 “嘭嘭!嘭嘭嘭喷!!!嘭嘭嘭喷嘭嘭嘭嘭嘭嘭吗!!!!!!!!” 拱形窗下落下层层碎木屑,封住在窗户上的铁皮和铁块也开始变形。 祝双双:“快顶住!” 孟江冲在最前面,五个玩家立即冲上去顶住窗前层层防护板。 四个玩家怀着不顾一切的悲壮心情,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防护做的好,这次好像容易一点。 被挤弯曲的铁块也不知道被谁的手一下拍回去了。 班钟:“卧槽,孟江你也太牛逼了!你的力量是不是在危险刺激中升级了?” 孟江太确定地,“真的吗?” 祝双双:“真的,四楼有你了不起!” 季明瑞感受了一下,“好像力道小了很多,他们开始向上爬了?” 班钟刚开心了一点,又严肃地说:“他们上去很可能会再下来,上面两位大佬太厉害了。” 孟江点头,“我猜他们根本找不到六楼,师天姝有个空间折隐的道具,就看五楼的情况了。” 几人心里微沉。 鬼朋友眼泪挂在眼眶里,暂时止住哭声,泪眼朦胧地看着顶在窗前的五个人。 相对于楼上的撞击声,四楼短暂地陷入安静之中。 五个男孩女孩,沉沉地呼吸着腥冷的空气,一边紧紧顶着拱形窗,一边等着怪物小孩的最终选择。 这种等待,像是头顶达摩克利斯之剑,每多一秒就多一分焦虑和恐慌。 “嘭嘭嘭!!!” 这突然而来的愤怒拍击声,像是拍在了玩家心脏上,他们猛地睁大了眼睛。 他们想过怪物小孩会回来,但没想到会这么快。 愤愤而归的怪物小孩,猛烈地撞击着窗户,一股撞不开誓不罢休的气势。 五个人明显感受到此时它们比刚才更愤怒,力量也更强了,把他们撞得一下下向前颠。 孟江:“草啊!铁皮变成小孩的样子了!” 窗户上他们封了好几层木板、铁皮,中间还隔着铁块,木板不用说,早就被砸碎了。 此时,就连厚铁皮上都突显出一个个狰狞的小孩形状,愤怒地发疯一样地向里钻。 铁水混着不知名液体滴滴答答向下流淌,一股铁腥气息冲入走廊中,浓郁得令人几欲作呕。 “他们身上的液体能融铁!”孟江大喊。 班钟:“其他房间也被怪物小孩围住了!” “嘭嘭嘭嘭嘭嘭!!!”来自于拱形窗。 “嘭嘭嘭!!!”来自于401的窗户。 “嘭嘭嘭!!!”来自于402的窗户。 …… “嘭嘭嘭!!!”来自407的窗户。 “嘭嘭嘭嘭嘭嘭!!!”来自于楼梯口。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来自于407近在咫尺的房门。 整个四楼各处传来剧烈的“嘭嘭嘭”,越来越响,越来越近。 伴随着他们第一次听到的来自怪物小孩的愤怒的“呜嚯”吼声,整个楼层都被他们包围,被他们撞击得晃动。 好像四楼即将要被撞碎撞塌了。 这种预感凝成实质的晃动,清晰地印在玩家放大的瞳孔上。 那道诡异的童歌,由阴凉空寂转为愤怒悲怨。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长大后,你为什么总对我不见?” “我被固在冰冷房间,你可听到我的哭喊?” 鬼朋友悲伤惊恐的哭喊声同样响彻楼层。 不知道哪一扇门发出了裂开的声音。 太多门,太多入口,他们被四面八方包围,堵无可堵。 不知道是谁发出了一声低哑绝望带着干涩哭腔的:“我们完了。” 他好像已经看到了油白如蜡的怪物小孩,从九个入口沉默走进走廊里,笑着看向他们的画面。 “让开。” 这一道安静的声音第一次响起来时,没引起陷入或惊惧或绝望的玩家的注意。 宁宿只好提高声音又说了一遍:“让开。” 他这样跟他们一起顶,也不是顶不住,但他怕他黑色能量快速输出太多,他们这些人类受不了,不知道会不会感染丧尸病毒。 要是慢慢地,这样顶下去,太耗费体力了。 他的体力只有32。 变成小时候的样子,体力又跟着压缩了非常多。 耗不下去。 这次四个人听到了,在听到的同时,他们看到了最害怕的一幕,不由顺着宁宿的话向前踉跄一步,惊恐地看着前面,僵硬无比。 “呜嚯。” 两个怪物小孩从404房间走出来。 这次走廊里的灯光亮了不少,暖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们油白的身上,清楚地映照出他们的样子。 这两个怪物小孩都很小,没发育好有点畸形,一个脖子前突,一个额头凹陷。 他们雪人一样白,因为身上微黄的液体,看起来是一种有油光的白。 有什么液体顺着他们的身体流下来,在地上积成粘腻的一滩。 疯狂砸墙的怪物小孩,走到走廊鬼朋友面前,诡异地安静下了来。 死寂的眼睛盯着鬼朋友。 鬼朋友一边哭一边手移到后面,要向后爬。 在玩家惊惧地注视下,鬼朋友动了,与此同时他们身边也有一个小男孩动了。 他如一阵风一样消失在窗口,飞向走廊上那个华丽复古的吊灯。 黄铜雕花的吊灯上,是一盏盏好看但玩家们一直觉得光圈小不怎么实用的小蜡烛。 那是以前。 一个小蜡烛被踢向两个怪物小孩,泛黑的不“实用”小火苗掉到怪物小孩脚边,不知道沾到什么,猛地窜起一串火焰,将两个怪物小孩燃烧了起来。 那两个油白的怪物小孩顿时发出凄厉惨叫,在火焰中扭转挣扎。 “如果他们真是水婴灵。”祝双双喃喃道:“我怎么没想到他们会怕火呢,不只是怕……” 那根小蜡烛被踢向两个怪物小孩的下一秒,一个个蜡烛飞向四楼各个房间的门上,以及他们身后的拱形窗上。 其他地方火怎么燃起来的他们没看清,身后这个拱形窗他们看清了。 除了那些木屑木板,还有一层有油和粉。 他们立即想到宁宿和鬼生从厨房搬来的各种油和面,以及他蹲在地上,拿着刷子在各处刷刷的样子。 拱形窗燃烧起来后,窗外立即传来凄厉的惨叫,和愤怒的“呜嚯”声。 拱形窗被怪物小孩砸出一个洞,从那个洞中他们可以看到窗外的怪物小孩正叽里呱啦地向下掉。 被烧到的怪物小孩,哪怕只有一点,在火中凄厉挣扎、消失。 没被火烧到的怪物小孩,被激怒得更彻底,在窗户周围的墙上疯狂敲砸,整个城堡好像都在颤动,但他们一点也没靠近火源,反而在一点点后退。 走廊里各个房间内的撞击也消失了。 四个玩家都松了口气,这才看向宁宿。 六岁的男孩小脚勾在吊灯上,倒挂在下面,两只小胳膊和头发自然无力下垂,随着“吱呀”晃动的吊灯,来回晃荡。 像一只失去了梦想的小咸鱼。 晃到离他们最近的距离时,丧丧的声音传来,“你们什么时候变成大腿给我抱啊。” “……” 季明瑞问:“你早想到他们怕火,为什么不早说?” 丧丧的小咸鱼睁开眼,看向405那那扇正在燃烧的门,眼里是明晃晃的忧伤。 懂了。 这个方法会烧到他宝贝的房子,如果不是顶不住他是不会用的。 祝双双:“你快下来吧。” 小脚微动,小男孩直直下坠,砸到了另一个小男孩身上。 差点被砸成饼的鬼生:“嗯?” 祝双双:“……” 她揉了揉疲惫的太阳穴,看向窗外,“他们今晚会放弃吗?” “应该不会。”孟江说。 怪物小孩十分惧怕火,火确实阻止了他们,同时也彻底激怒了他们。 在没有毁掉鬼朋友和火的双重愤怒下,这群怪物小孩变得更可怕,越来越粗重的“呜嚯”声和城堡被砸得晃动声就是证明。 孟江话刚落,楼上传来一阵清脆的“咔嚓”声。 那是玻璃碎裂的声音。 五个玩家同时睁大眼睛。 “是五楼?他们进五楼了?” “愤怒真的会让他们更疯狂更强……” 玻璃碎裂声之后,紧接着是玩家惊恐的尖叫声,“嘭嘭”声,以及什么震动声,各种声音组合,乱糟糟地听不清。 忽然,宁宿睫毛一颤,猛地抬头看向前方楼顶。 走廊上方楼顶,破了一个个十分标准的圆形的洞,圆形楼顶坠落,五楼走廊上刚涌入的怪物小孩,直直地密密麻麻地坠入四楼走廊里。 那一刻变成了慢动作。 拱形窗前的四个玩家惊恐地睁大了眼睛,接着张开嘴巴惊慌大叫,抬脚奔来。 那些从五楼追下来的愤怒怪物小孩,脸上缓缓绽放出兴奋畸形的笑,紫黑色的眼睛睁大,一个个“呜嚯呜嚯”地对着地上的鬼朋友伸出绷直粘腻的紫手。 宁宿瞬间翻了个身,极快地抓住毛毯边角向后甩。 四个鬼朋友在飞起的地毯上惊慌大哭。 还差一个。 宁宿怔然回头,看到一个绿泥小人正流着泪伸着胳膊向班钟小跑。 坠落的上百个怪物小孩直接砸向了他。 窗边的班钟直直倒地,摔在地上时直接变成了扁扁的被压碎成几块的肉泥。 鲜血从碎裂处喷射而出。 【玩家班钟鬼朋友毁灭。】 【玩家班钟死亡。】 第34章 曼曼 绿泥鬼朋友被砸死后,那些怪物小孩的怒气终于释放。 他们一个个爬起来,盯着剩下的四个鬼朋友看了一会儿,一个个从墙上爬到那个圆形洞口,从五楼拱形窗离开了。 砸死了今晚的怪物小孩后,他们一路唱着歌,满足离开。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歌声里没了愤怒,重归阴凉凉的稚嫩空寂。 不知道是不是有之前愤怒的对比,此时再听,能听出一种扭曲的愉悦。 四楼四个玩家,沉默地盯着楼顶那标准圆形,明显是人为的洞。 鬼朋友跑到他们身边,黏在他们身上小声地哭。 他们本质只是刚生出意识的白纸婴儿,见怪物小孩离去后,不再那么害怕,只是小声抽泣,无法理解此时玩家的沉重和心寒。 祝双双摸了摸吱吱的脑袋,哑声说:“我们赶紧灭火吧。” 不知道宁宿到底捯饬了什么油,火苗一直在门口和窗户上烧,没有蔓延,即便这样,也不能任由它们烧下去。 季明瑞和孟江沉默点头。 三人经过宁宿身边,见六岁的小男孩还盯着那个圆形漏口。 祝双双问:“宿宿,怎么了?” 宁宿垂眸说:“我看了很多,还是看不懂,也猜不到。” 祝双双:“看不懂什么?” 宁宿没说话。 祝双双便也没再问。 他们一起把火熄灭后,瘫坐在走廊里。 祝双双说:“我终于明白刚开始选楼层时,他们为什么会疯抢了。” 师天姝先选了六楼,玩家们疯了一样去抢六楼,这很好理解,毕竟师天姝是基地的强者女神。 小蛊婆选了五楼,剩下的玩家也疯抢,当时祝双双还疑惑了一下,他们在路上和餐桌上,不是对小蛊婆避之不及吗。 现在才深刻明白。 在这里,其他都不算什么,活命最重要。 为了活命,什么都能做都能忍。 四楼、五楼、六楼,不仅是里面的玩家有等级,楼层本身也是。 孟江盯着班钟的尸体,红着眼恨恨地哑声说:“如果明晚我们用火也挡不住怪物小孩,就把火放大,一把火把这城堡烧了吧。” 他眼球里有明显的红血丝,眼眶含着泪,话里是同归于尽的恨意。 经过刚才的事,没有人觉得这恨是扭曲的。 孟江继续说:“或者,我们也砸楼顶,他们能把怪物小孩朝下放,我们为什么不能把怪物小孩朝上引。” 季明瑞疲惫地说:“可能他们能砸得开,我们砸不开,他们早有准备,也可能我们砸了明天就没命了。” 游戏基地由强者统治,有明显的等级之分,在游戏里又何尝不是。 游戏才是这种强者为尊,弱者命如草芥制度的本源。 孟江摸了一把脸,头埋在手掌中许久,“那我们就只能等死了吗?” 季明瑞说:“我们试着离开这里吧?” 祝双双:“可是,是系统让我们进城堡的,擅自离开不算违背系统规则吗?” 孟江:“外面各处都是怪物小孩,不一定比城堡里安全吧?” 发呆的宁宿忽然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房间,“我不走。” 祝双双:“……” 知道,你来副本就是为了住漂亮房子的。 他们正要对这个问题继续讨论时,忽然听到楼上的争吵声。 人就聚集在他们楼顶那个圆圆的漏洞处。 六楼的人到五楼了。 师天姝依然赤脚,冷声对五楼的玩家说:“我再说一遍,谁也不能这样破坏这个城堡,明天晚再让我看到谁砸这种洞,我就把谁扔下去。” 刚进游戏时,几乎所有玩家都对她毕恭毕敬。 后来分了楼层,三层楼间明显存在利益冲突,五楼在小蛊婆庇护之下的玩家就有点变了。 早上开始有人在洗手间说师天姝的不好,又经历一波怪物小孩围攻后,都敢当着她的面表达不满了。 “师社长现在禁止砸洞,是怕我们朝六楼引怪物小孩吧?毕竟它们不知道你们在哪里,我们可知道。” 说话的是一个非常肥胖的男孩,他的成年体应该是一个吨位不小的人。 四楼的玩家刚听他说完这句话,就看到一条白绫飞向他,下一秒被白绫穿透肩膀的他,就被那条白绫甩出了窗外。 他们还没来得及听清那人的惨叫,就先听到人体被砸在地上的沉重撞击声。 那条白绫握在一个六岁女孩较娇小的手上,女孩淡淡的脸上寻不到一点愤怒的情绪,却无端让人心寒后退。 手掌下拉,白绫又把那个男孩从城堡下甩了上来。 鲜血在五楼地板上飞溅。 他没有死,不过肩膀被白绫穿透拉扯,身上各处骨骼也碎裂了,满脸鲜血,软踏踏地趴在师天姝脚边,像虫子一样蠕动。 这比一具尸体还有威慑力。 不少玩家后退了一步。 可以无限长的白绫飘在五楼每一个玩家脚边,那白绫很像上吊用的那种白绫,是一条索命绳。 师天姝问:“听清楚了吗?” 五楼玩家个个脸色难看。 轻飘飘的白绫四散飘到了他们脖颈处,带着阴寒的血气。 除小蛊婆外,五楼的玩家个个低下来头,“听清了,师社长。” 师天姝看了一眼小蛊婆,白绫凭空消失。 她低头对四楼正向上看的四个玩家,说:“四楼也不能再用火。” 孟江和季明瑞差点控制不住表情,真的很想说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师天姝:“保护城堡,不要再破坏它。” “唉好!” 这个时候,这一声“唉好”就格外明显。 不少玩家看着宁宿,心里骂一声狗腿马屁。 只有祝双双知道,宁宿答应得这么积极,是因为在保护城堡这一块,宁宿和师天姝不谋而合。 他一点也不想破坏这个十分满意的住处。 当然,他确实想抱大腿。 看着他仰头望上来的样子,刚才的冷情杀者,微微缓和了神色,师天姝对他点了下头,带人走了。 她的威慑力还在,不用她说,五楼的玩家立即行动起来,填补这个漏洞。 四楼的玩家就站在那里看着,帮忙是绝不可能帮的,还难以控制地露出一点看好戏的神情。 修补漏洞的玩家,就有白天他们加固门窗时,看他们笑话的人。 何况,现在四楼和五楼已经是死敌状态了。 就连祝双双也这么想。 第一天晚上怪物小孩围攻时,五楼六楼紧封门窗,还能说各凭本事无可厚非,可砸洞向下引怪物小孩这就太恶心了。 只要不傻,就能看出他们早有准备。 怪物小孩不可能那么快就攻破五楼的窗口,很大可能是五楼看他们防住了怪物小孩,故意放怪物小孩进走廊,再趁他们毫无防备,漏到四楼,让怪物小孩赶紧弄死一个鬼朋友离开。 现在他们都知道,怪物小孩每晚出现就是要毁掉一个鬼朋友,毁掉就离开,毁不掉就发狂爆发,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 五楼玩家修补好漏洞要上去时,宁宿指着地上那一堆碎十块,说:“打扫干净再上去。” 一直觉得高他们一等的五楼玩家顿时不行了,“你以为你是谁?” “嗯?”宁宿转头对鬼生说:“鬼生,快去跟师社长告状。” 鬼生:“嗯!” 立即斜斜地小跑去楼梯口了。 “……” “回来!我们打扫!” 等五楼的人憋屈地打扫干净离开后,宁宿说:“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感觉太好了。” “……” 季明瑞:“你还有心情瞎开心呢,我们现在连唯一能抵抗怪物小孩的方法都不能用了,你到底知不知道!” 祝双双有点看不下去,“你怎么总是打击他的心情,今晚要不是宁宿,说不定是谁的鬼朋友被毁,你应该谢谢他。” 孟江:“双双说的对,我们得谢谢宁宿,他保护了我们的鬼朋友。” 季明瑞皱了皱眉,不愿开口。 在他陷入恐慌不安时,在这种都该跟他一样恐慌的环境里,有一个人却不认真恐慌慎重对待问题,不正经地玩笑,总会让他特别焦躁。 尤其在他显得特别无能的时候。 他以前不管在学校还是公司,都是呼风唤雨的人物,惯于掌控全局。 出现在那辆灵车上时,连对大明星方恩可都不假辞色,更别说看着就呆的宁宿,骗子一样的道士,和一个只知道哭的女大学生。 但女大学生一进基地就得到了武器,在这种恐怖的状态下,比他还能稳定人心掌控全局。 而那个看起来混吃混喝没用的人,在关键时刻能力挽危局。 一次次面对死亡的恐惧,一遍遍认识到自己无能的落差,不停地冲击着季明瑞的理智,他愈加暴躁恐慌。 他们都穷途末路了,为什么他还这么不认真地瞎开心? “不能这样了。”季明瑞转口说:“不能用火,我们根本无法抵抗怪物小孩。” “哦。”宁宿说:“你不打算跟我道歉。” “我不是你的下属,你又不能给我大腿抱,不能那么对我说话。”宁宿说:“我是有尊严的。” “……” 宁宿像小孩子吵架一样,很符合他此时年纪地说:“我以后不理你和你的鬼朋友了。” 季明瑞下颌凸起一块,咬牙说:“不能在这里等死,要趁着怪物小孩退去这个机会,试试能不能离开这里。” 他拉住了自己鬼朋友的手,问孟江:“你要离开吗?” 孟江想了想,“我可以跟你一起去试试。” 但他把自己的鬼朋友留在这里了,对宁宿和祝双双说:“麻烦你们帮我照看一下。” 显然,他只是跟季明瑞一起去试试这个方法有没有可能,这种时候不能放弃任何一种可能,不管能不能行得通,他都会再回到这里。 季明瑞没说什么,去房间拿了点东西,带着鬼朋友一起跟他下去。 宁宿和祝双双一起摘掉拱形窗上破碎不堪,已经不能再用的挡板,站在窗口看他们。 六楼窗口也有人在看他们。 一个女玩家对师天姝说:“四楼的玩家想离开这里。” 另一个男玩家说:“他们肯定走不出大门吧,如果能走出去,师社长早就在门外设火围拦怪物小孩了。” 师天姝点头,问那个男玩家,“那你知道,为什么我们出不去吗?” 男玩家思考了一下,诚实摇头,没说系统不让他们出去这种表象答案。 师天姝转回头继续看向城堡下,惨白的月光落在她白嫩的脸上,为她六岁的脸渡了一层不符合年纪的锐利冷白。 那男玩家怔怔地看着她,也生出一种师天姝早就看破这个副本的感觉。 她早看破一切,胸内沟壑装着很多别人参不透的真相,但她看破不说破,顶着一副冷情淡漠的脸,游戏人间般地看着别人折腾,只要不涉及到她的安危和利益,她不会出手。 “嘭嘭嘭。” 有人敲了一下墙。 轻轻地敲的,但对“嘭嘭嘭”ptsd的玩家立即回头,连师天姝也转头过来看。 两边脸微妙不同,睁着一双又大又圆眼睛的鬼小孩,顶着一头从木板穿过来时留下的碎木屑,脆生生告状:“五楼,不干活。” “……” 季明瑞和孟江果然没能出去。 他们打不开门,试图撞,直接被反弹回花园里。 两人都不傻,这很明显是系统在告诉他们不能出去,再强行向外闯就是公开违背系统规则,从灵车上来的玩家都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果然。”祝双双说:“这个副本随时有分系统发布任务,它让我们进来就出不去,我们必须在这里抵抗怪物小孩。” 宁宿:“唔。” 他的视线从两人身上移开,看向拱形窗旁边的墙。 刚才窗上起火,怪物小孩被逼退后,在窗户周围疯狂砸墙,力气大到有种整个城堡都在晃动的感觉。 宁宿扒开藤蔓,里面墙上没有一点裂痕。 宁宿若有所思。 孟江和季明瑞要上来了,祝双双低头要跟正焦急的他的鬼朋友木乃伊小人说。 “等下,鬼生呢?”祝双双扫了一眼鬼朋友的情况说。 宁宿低头也没看到鬼生,只有血娃娃在拉着他的衬衫衣角。 祝双双:“刚才你让他去告状,有喊他回来吗?” 宁宿:“……” 宁宿:“…………” 孟江和季明瑞上来时,远远地,好像看到了他的鬼朋友白色木乃伊。 怎么跑到楼梯口了? 这么离不开他? 孟江急忙跑了两阶楼梯,忽然看到白色小人“啪叽”一下摔倒在地上,绷带好像都摔开了。 孟江:“!” 这可不能啊! 绷带里面不知道裹的是什么,要是绷带断了,那…… 孟江忙加快速度向上跑,等他跑到四楼,看到跌倒的白色小人摔倒又起来向前跑,也看清被摔到浮起来的不是绷带,是白绫。 师天姝那条长长的白绫在鬼生身上缠缠绕绕。 “……” 宁宿和祝双双也惊呆了。 宁宿把白绫从鬼生身上玩陀螺一样拽下来时,听到了系统提示。 【玩家师天姝赠与玩家宁宿武器穿天绫。】 宁宿睁大眼睛。 祝双双震惊地说:“鬼生去告状,师天姝就把这白绫给你来威慑五楼玩家?这白绫不是她的技能武器吗?” “师天姝有很多技能武器,这不是她本命技能。”孟江说,他不无羡慕地,“但是,能让师天姝在众多武器中,常拿在手里用的,绝不是普通武器。” 是普通玩家一辈子闯几十个副本都得不到的。 他身后的季明瑞绷紧嘴角。 宁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鬼生,“抱大腿成功?” 鬼生茫然点头,“成功?” 祝双双问:“那师天姝的本命技能是什么?” 她实在好奇,这位基地顶级强者,是凭什么样的技能或武器,成就一段传奇的。 孟江:“召唤。” “什么?” 孟江说:“师天姝的本命也是她的王牌技能是召唤,听说她的魅力值是100,全基地最高的,因而有了这个变态技能,能召唤她曾下过的副本里的鬼怪帮忙。” “这也是她为什么那么高频率地下副本的原因,下的副本越多,可能就能签到更多鬼怪。” 祝双双惊呆了。 “当然是有很多限制的,她的技能冷却时间很长,每一个鬼怪出现时间也很短,并且鬼怪都不是鬼主那个等级。” 祝双双感慨:“那也很逆天了……” 已经很晚了,几人便没继续闲聊,他们把四楼打扫了一遍,各自回房了。 今晚四楼只剩下四个人,变得更空荡更安静。 十二点。 【恭喜玩家宁宿、祝双双、孟江、季明瑞获得鬼朋友赠与3幸运值。】 竟然一次性送了3点幸运值。 不少玩家惊讶在床上睁开眼,盯着自己的鬼朋友各有所思,心上又有了别的想法。 宁宿在床上翻了个身,竟然开心得没在两秒内睡着。 宁宿:【9277在吗?你看到了吗?你们不给我武器,有人给我。】 9277:【……】 宁宿给系统添了一点堵后,幸福地进入梦乡。 这一晚上,不仅是血娃娃睁开眼睛,在一众小骷髅的围绕下,看向床上的两个小男孩。 403房间,纸扎人也睁开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祝双双。 第二天早上,宁宿眼睛亮晶晶地坐到师天姝身边,“谢谢您。” 师天姝抿唇浅笑,看着他灵动漂亮的桃花眼,忽然想掏掏背包再给他一些。 六楼的玩家都知道师天姝把穿天绫给了宁宿,此时各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宁宿感受一道锐利的视线,抬头发现是经常跟在师天姝身边的那个男玩家。 “一直以为师天姝专门带颜诺下副本,对颜诺很不一般呢,现在看来,真正不一般的是那个叫宁宿的。” “也挺好,看那个颜诺嘚瑟的,还真把自己当成什么人了。” 颜诺从洗手间出来时,脸上一层阴霾。 他正好看到宁宿向这边走,笑出声:“现在各楼层间关系这么紧张,你还坐到社长身边啊?” 宁宿没理会他。 颜诺脸色冷哼一声,“你以为你是谁,你连银桦社团都进不去。” 宁宿眨眼,“你们银桦社团的人,都有社长送的穿天绫吗?” 颜诺脸色一下变得特别难看。 他也一直以为自己是不一样的,下副本前,银桦社团的很多人也是这么以为的。 宁宿的存在对这让他开心不已的认定,是一种否定。 宁宿一点也没把他放在心上,去厨房拿了个东西就回四楼了。 宁宿一到四楼就走到407旁,蹲在墙角对那里的黑壳软肚蛊虫说:“你快走吧,再不走我叫让鬼生把你串了。” “嗯?”鬼生立即兜起白t跑过来。 “……” 等到四楼所有蛊虫都飞快跑了后,宁宿走到房间的露台上。 他低头对四周的凌霄藤蔓说了一声:“对不起。” 然后,从背后拿出从厨房拿来的那把菜刀。 祝双双、孟江和季明瑞正在走廊讨论今晚怎么应对怪物小孩。 “师天姝不让在城堡用火,我们去城堡一楼门外的小花园设火网拦住他们?” “没用的,我们出不去城堡,只能拦住一楼门前的小花园,城堡左右两边的墙和后面的墙都拦不住,除非就在墙上烧火,这又违背了师天姝定下的不能破坏城堡的规矩。” “那就没办法了。”季明瑞烦躁地说:“她为什么不让破坏城堡?就住几天的地方比人命还重要吗?” 三个人神情凝重,沉默着。 怪物小孩在愤怒下会力量爆发,而他们一点应对的办法都没了。 今晚死掉的玩家必然又四楼的,是他们中的一个。 最有可能的,季明瑞知道,就是他。 另外三人都有技能武器,只有他第一次进入游戏什么都没有。 所以昨晚到今天他才如此焦躁。 他已经开始后悔,第一次进副本就进了一个三级副本。 就在这时,宁宿拖着长长的凌霄藤蔓从405出来,“用它们堵住窗户。” 三人愣了一下。 他们都不笨,愣了一会儿,立即想到什么,跑到拱形窗旁边掀开藤蔓上的凌霄叶。 昨晚怪物小孩被火逼退到窗边墙上,疯狂砸墙,他们连铁块都能砸弯,整个城堡都在颤,藤条下的黑砖却一条裂痕都没有。 绝处逢生。 几人惊喜地睁大眼睛,差点喜极而泣。 尤其是季明瑞。 三人忙拽着藤条去封窗户。 宁宿说:“内外用两块木板把它们夹住。” 三人连原因都不问,立即就按照宁宿的说法做。 三人有人去找木板,有人整理藤条,有人用木板夹藤条。 宁宿从各个房间阳台露台拽藤蔓,用藤蔓封住房间里的所有入口,并用窗帘木板等把藤蔓遮住。 他拽拽、砍砍、歇歇,到晚上时,房间差不多都弄好了。 除了季明瑞那一间。 季明瑞自己拿着剪刀进房,几分钟后脸色难看地出来。 他换了砍刀,没几分钟又出来了。 走廊气氛沉默。 孟江已经知道他为什么脸色这么难看了,他试着砍过藤蔓,他这个大力士都砍出一点痕迹。 可以理解,毕竟是能挡住怪物小孩攻击的神奇藤蔓。 也不知道宁宿是怎么做到的。 祝双双也明白为什么。 两人都明白,但都没说话。 宁宿和鬼生正给血娃娃裹襁褓,裹住襁褓后,他们又在外面裹了一层凌霄藤条。 凌霄花和襁褓上的小红花相映成趣,宁宿看了一会儿,“还挺好看。” 鬼生:“嗯!好看!” 季明瑞走到他面前,“宁宿,对不起,我……” 他话还没说完,男孩就耷拉下脑袋,蔫蔫地说:“好累哦。” 祝双双看着表达拒绝的小男孩,并不觉得意外。 整天一副咸鱼样,想要抱大腿的宁宿,说他是有尊严的,说起来有些矛盾,但确实如此。 上个副本,他第一次震惊所有人,就是黑袍用锁魂绳套住他脖子时。 他说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好像他是狗一样。 然后,他用手生生扯断了让那个副本里的玩家闻风丧胆的锁魂绳。 少年懒懒的皮相下,有一副不屈的傲直脊骨。 何况,这不是季明瑞第一次这样跟宁宿说话了,进城堡前的路上就有一次。 季明瑞也看出来了。 他看着越来越暗的天,好像隐隐又听到了那首童歌。 四楼三个玩家死亡的场景不断在他脑里回放,碎块、血雾、肉泥,还像又一次沾到他身上。 他的额头上的汗越来越多,越来越暗的天色,越来越沉地压着他的脊背。 他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在这场恐怖游戏里,不论以前身份,不论以前财富,一切以实力重新洗牌。 这种落差很难受,但他必须接受。 在命面前,一切都不值钱。 他闭了闭眼,攥紧手,脸色又红又白地,扑通一下在宁宿面前跪下。 “宁宿,请你帮我这一次,如果我能从这个副本活着出去,我会把这个副本所有所得,包括积分和道具都给你。” “嗯?”两个小男孩同时转头。 宁宿忙把季明瑞扶起来,热情地说:“季总,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就是累了要歇一会儿,你的房间不封,怪物小孩进来我们都得完,你等着我这就去!” 季明瑞:“……” 祝双双:“……” 好难得你说了这么长一句,真难得你这么积极。 宁宿立即跑去季明瑞房间,等他出来时,正好响起童歌。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怪物小孩来了。 三个人紧张地盯着拱形窗。 宁宿对凌霄藤蔓有十足的信任,一点也紧张地,和鬼生一左一右坐在血娃娃身边。 软软的毛毯上,三个“孩子”,中间那个捧着奶瓶喝血,两边的男孩捧着牛奶盒喝牛奶。 好像正悠闲地等待看一场电影。 一回头看到这一幕的三人:“……” 第35章 曼曼 因为他这份悠闲,空气里的紧绷消散不少。 这是一个能出其不意创造小奇迹的小男孩。 祝双双和孟江走到他身边,和鬼朋友一起坐在毛毯上。 已经这样了,如果藤蔓抵不住,他们就算立即冲上去也没用,不如就这样坐着等。 季明瑞还站在那边,好像是有些不好意思过来。 刚才发生那样的事,确实,是个人都会不好意思。 他已经郑重道歉了,宁宿也原谅他帮他了。 祝双双觉得既然这样,他们四楼四人还是要拧成一股绳。 “季总,过来等结果吧。”祝双双对他说。 季明瑞犹豫了一会儿,略显僵硬地走到这边,坐到祝双双旁边。 “别叫什么季总了。”他说:“这不是叫季总的世界。” 听他这么说,祝双双就知道,他想明白了,也接受了。 祝双双点头,“是啊,我们进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以前的一切都不作数,也不该想了。” 祝双双对他的身份有所猜测,如果真是她猜的那样,那样显赫的家世,季明瑞曾经确实是天之骄子。 这之间的落差确实太大了。 在这个世界,对一些人来说阶级颠倒,确实难以接受,但必须接受这一残忍的事实,尽快适应这个世界的残酷法则。 季明瑞还是有些僵硬,他又看了一眼旁边的孟江。 孟江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见季明瑞看向他,他坦诚开口,“这种事我在游戏里和基地里见多了,没啥,这个游戏就是这样的。” 季明瑞垂着头,眼眶泛红,却是从进游戏开始,第一次大口轻松呼了一口气。 有什么强撑的,沉甸甸的,加重他的紧绷和焦虑的东西消失了。 瞥到他红眼尾的宁宿,沉默了一下。 “你直接进三级游戏不就是想证明自己吗,别这样,支棱起来啊。” 季明瑞笑了一下。 原来他都知道。 他在游戏大厅和进城堡前,急着证明自己说的那些话,他也听出他是在强撑可笑的自尊了。 季明瑞:“还不能让我缓缓?” 宁宿“唔”了一声,“那你快点,我还等着你好好表现,多赚点积分给我呢,万一系统不给我积分,有你的我就不用睡桥洞了。” “……” 孟江惊:“大佬你还睡桥洞?” 宁宿:“还要靠祝双双的包子接济过活。” 祝双双:“。” 宁宿:“你们快点变大腿,我已经答应我桥洞的邻居苟富贵勿相忘了。” “……” 四个人第一次敞开内心,没有隔阂地坐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们真正拧成了一条绳,当拱形窗上响起“嘭嘭嘭”的拍击声时,他们也没前面几次那么惊恐慌乱了。 四个玩家抱着各自的鬼朋友,坐在毛毯上,于温暖的光灯下,看着那扇被敲得颤动的沉重窗户。 孟江说:“要是他们冲进来,我们这四楼被大佬放弃的四个人,一起死了也行。” 宁宿:“不行。” “……” 他们听到外面那一层木板碎裂坠落了。 三个玩家的心一沉。 可随即他们就发现,不管外面怎么拍打撞击,藤蔓里面这一层木板,始终完好。 三个玩家惊喜站起,只有宁宿很淡定,他早就知道会这样。 “真的有用!这藤蔓好牛!” “宁宿太了不起了!” “你这才是大腿啊!” 宁宿:“……” 只想抱大腿不想做大腿。 祝双双、季明瑞和孟江站在拱形窗前,听着猛烈的撞击声和愤怒的“呜嚯”声。 这种感觉有点神奇。 之前几次他们被撞得晃荡,身后的撞击声和怒吼声天天在噩梦里出现,他们拼尽全力,濒临崩溃。 而此时,他们什么都不用做,木板就纹丝不动。 他们甚至有点飘了。 “我们拆开这层木板看看?” “我看行,反正木板对怪物小孩一点用都没有。” 说着,祝双双和孟江一起把木板拆开了。 内外两层木板夹着一层藤蔓,外面那层木板早就被怪物小孩砸碎了,里面这层摘了后,只剩一层凌霄藤蔓。 怪物小孩近在咫尺。 说实话,一开始有点怕,毕竟他们从没想到,这满墙都是的藤蔓还能挡住连铁块都挡不住的怪物小孩。 可它就是这么神奇。 这么近他们能感受到怪物小孩在爆发中,越来越愤怒,怒吼声中怨恨越来越重。 可他们越是愤怒,越是怨恨,藤蔓竟然越浓密,在他们的悲嚎中,开出一朵朵三瓣凌霄花,在昏黄的走廊里,浓艳漫红。 孟江:“这就有点过分了。” 祝双双:“有点欺负小孩了。” 宁宿:“……” 怪物小孩终于放弃,带着满腔的怒火向上爬。 三人回到宁宿身边,一肚子问题想问他。 孟江:“你怎么砍断它们的,我一点都砍不动。” 宁宿还没回答,他忽然想到什么,说:“前两次他们都说我力气变大了,我自己却没觉得,是你对不对?!” 宁宿“唔”了一声。 孟江惊叹于他的力气,“我体力值97,那你不得……100吗?” 宁宿:“……” “……”祝双双忙转移话题,“木板对怪物小孩一点都没用,外面为什么还要加一层。” 里面这一层她觉得应该是为了测试,藤蔓是不是能完全护住里面的东西,外面那一层干嘛用? 宁宿:“稍微遮一遮。” 孟江:“对,不能那么直接地让五六楼知道,不过应该也隐藏不了两天。” 宁宿点头,“他们少砍一点是一点。” 孟江疑惑,怎么觉得他们关注的点不一样。 要是这么想的话,孟江顺着他的话说:“其实他们不一定能砍得动。” 季明瑞还站在窗前观察,孟江叫他:“过来坐着歇会儿吧,他们应该会在五楼那里撞很久,今晚将是场持久战。” 几人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能用藤蔓挡住门窗,看起来非常牢固,但五楼有小蛊婆坐镇也不容小觑,怪物小孩在五楼不会那么容易进去,很可能会再回到四楼。 季明瑞说:“不知道他们会被气成什么样,最终会进入哪一层楼。” 孟江刚要接话,几人同时听到完全出乎他们预料的系统提示。 【玩家颜诺鬼朋友毁灭。】 【玩家颜诺死亡。】 祝双双惊道:“六楼?怎么会是六楼?” 一直很悠闲的宁宿也站了起来。 四楼的窗户被不断生长的藤蔓密密护住,怪物小孩没办法了,纷纷继续向五楼各个窗口爬,在五楼疯狂撞击。 惨白月光下,一群密密麻麻的油白怪物小孩愤怒到身形扭曲,面容狰狞。 他们或站或趴在五楼黑黢黢的窗户上,用各种怪异扭曲的姿势悲愤地拍打撞击着。 这场景着实震撼又渗人。 不过六楼的玩家很轻松,甚至有人看得津津有味。 这两天,他们在师天姝折隐空间道具的庇护下,舒舒服服一点事都没有,是这三层楼中最轻松最体面的。 面对这群可怕的怪物小孩,他们毫不担心,语气里有几分幸灾乐祸。 “哎呀,不知道今晚倒霉鬼是出自四楼还是五楼?” “应该还是四楼吧,虽然不知道他们用什么方法挡住了怪物小孩第一波攻势,但是,小蛊婆也不简单。” “怪物小孩越来越愤怒,力气越来越大了,我感觉到城堡被撞得晃动了。” “哦豁。” “是的。”最前面正向下看的师天姝淡淡开口:“城堡开始不稳了。” “不能这样了。”她嘴角微扬,“是时候放他们进来了。” “什、什么?!” 六楼五个玩家惊颤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他们以为自己听错了,一个个不敢置信地盯着中心位的小女孩。 女孩眨了下眼,银光在她桃花眼里一闪而过,同时在拱形窗上一闪而过,“谁生谁死,各凭本事吧。” 她牵起自己鬼朋友的油蜡小手,“各位,好运。” 六楼五个玩家在原地僵硬了两秒,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个个惊恐地向自己房间跑。 就是这两天在师天姝的庇佑下活得太舒服了,他们完全依赖于师天姝,好几个人都没在房间做任何防护。 如果此时愤怒值飙升的怪物小孩进来,他们的门窗就跟一张白纸一样,一戳就破。 他们被猝不及防的恐惧和惊慌猛地攥住心脏,明明是这批玩家里等级相对高的一批,此时却手指颤抖着不知该怎么做防护,大脑完全无法思考。 “怎么弄?四楼怎么弄的来着?” “管他们!你没有技能吗?” “别紧张别紧张!其实只要死一个他们就会走,不一定是我们!” 那是谁? 以前他们也以为不会是六楼的。 师天姝站在门口看着这一条走廊里五人姿态,眼里平静无波。 “社长、社长……”颜诺还站在师天姝身边没回房。 他的房间就在师天姝的旁边。 师天姝问:“你还不回去做防护吗?” “做、做……”颜诺已经被师天姝忽然的决定吓懵了。 他刚才就站在拱形窗前,亲眼看到暴怒的怪物小孩有多可怕渗人,不敢想象被他们攻击会怎样。 他的大脑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社长,您不让我进您房间吗?” 那首阴凉的童歌声音越来越大,好像就响在耳边。 他第一次清楚地听到怪物小孩的怒吼声,“呜嚯——呜嚯——” 他满脸是汗,不住地吞咽着口水,颤颤巍巍的手拉住师天姝的裤脚,跪在地上求她,“社长,社长,求求您求求您。” 师天姝低头看向他,“你跪在这里求我,都不回房找个柜子堵房门吗?” 颜诺好像没听到她的话,只听到怪物小孩的低吼声,和他的鬼朋友响亮害怕的哭声。 “呜哈、呜哈、呜哈呀……” 恐惧的情绪会传染,颜诺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求求您社长!我愿意做任何事,我什么都能做!” 师天姝抽回腿,“既然这样,那就为大家的存活做最后一点贡献吧。” 一只粘腻灰白的小手“嘭”得一声拍在拱形窗上,玻璃窗顿时裂开一道缝。 颜诺崩溃了,他伸手要抱师天姝的腿,师天姝退到房门中。 “社长!社长!你带我进副本,为什么不救我!” 又一个怪物小孩在拱形窗前露出脑袋。 他是一个畸形儿,脑袋特别大,一双圆鼓鼓的眼睛,十分之九是眼白,黑眼珠只有一点点,愤怒睁大盯着走廊里的人。 师天姝:“你在银桦社团这么久,都没懂吗,在这场恐怖游戏里,只有你自己能救你自己。” 拱形窗上布满了油白畸形的小孩,一起愤怒地看过来。 师天姝关上门。 “看在你人形点唱机的功能上。”她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我曾想带你的,可你没把握机会。” “人形点唱机”五个字和清脆尖锐的玻璃破裂声一起,冲击着他的耳膜。 颜诺那一瞬间好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在无声的世界里,他睁大眼睛看着怪物小孩如一股洪流涌入走廊。 在恐怖的逼迫下,他本能地抓起身边的东西砸向他们。 他看到那个金铜色的佛像小人,在半空中挣扎着张开了小嘴。 他再也没听到他的“呜哈”哭声,第一晚上敲他门时就成了他的噩梦的声音。 鬼朋友佛像小人撞到怪物小孩群里,被密密麻麻的怪物小孩包围,他们疯狂地伸手去抓他,粘腻的液体滴在、蹭在佛像小人身上,一点点融化了他的铜身。 颜诺看到自己的腿也融化成了水,一点点蔓延。 他捂头惊恐尖叫,却发现手也没了,一股滚烫的水从眼眶里流出来。 他不仅听不到,也看不到、嗅不到、感觉不到…… 【玩家颜诺鬼朋友毁灭。】 【玩家颜诺死亡。】 怪物小孩心满意足地退去后,六楼一个个房间的门打开,玩家陆续走出房间。 这是怪物小孩毁灭鬼朋友后,走廊最干净损失最轻的一次。 只有那扇拱形窗的玻璃碎了,其他所有门窗都完好无损,甚至怪物小孩都没怎么碰过。 走廊上也没什么碎肉血块,只有一滩尸水。 腐臭气在空荡荡的走廊里弥漫,被从破窗吹进的夜风一卷,又添了一重腥冷。 四个人盯着师天姝的房门许久。 终于有人问出:“师社长,你这是什么意思?” 师天姝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清楚地在走廊里回荡,“这就是我的决定,你们要是不满,可以去五楼,或者四楼,请便。” 阴暗的光线下,四个人神色各异,面露挣扎之色。 五楼的人也非常震惊。 “怎么是六楼的人死了?我想过是五楼都从没想是六楼。” “死的还是跟在师天姝身边,银桦社团那个人,怎会?” “难道是师天姝的道具失效了?” “不,应该是师天姝故意的。” “为什么?她到底在想什么?” 四楼比五楼稍微能摸清一点她的想法。 祝双双愣过之后,说:“她又是为了保护城堡?” “对。”季明瑞说:“她应该是看出我们挡住了怪物小孩,五楼也有办法抵挡很长时间,怪物小孩会越来越愤怒,用更强悍的力量砸墙砸窗,不弄死一个鬼朋友决不罢休。” “为阻止这无止休的破坏,她干脆放了怪物小孩进六楼。” 孟江:“那我们昨晚多少有点冤枉她了。” 昨晚四楼五楼的人或许都想过师天姝自私。 她不让五楼砸走廊,不让四楼点火,都是为了达到她保护城堡的目的,置两楼玩家的生命于不顾,却不让六楼做什么。 没想到,今晚她就打开六楼的入口,放怪物小孩进六楼了。 祝双双更好奇,“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保护城堡?” 如果只是把城堡当成和普通房屋一样的庇护所,不用连自己社团成员的命都奉上吧。 没人知道。 宁宿若有所思。 回房后,他盯着地毯上看了一会儿,把手伸到地毯里轻轻触摸。 他“唔”了一声,又走到露台上,看那些已经远去的怪物小孩。 露台上骷髅小夜灯暖黄色的灯光,落在他清澈漂亮的桃花眼里,晕开一圈明亮涟漪。 当晚,四楼玩家终于不是在沉重的悲伤和无望中睡去。 听到系统提示他们又多了一个幸运值后,有些开心的碰一下鬼朋友,安心睡去。 第二天早上,宁宿和祝双双一起下楼到餐厅吃早饭时,季明瑞和孟江在餐厅阳台处对他们招手。 两人走过去后,季明瑞小声简短地说:“两个消息。” “一,他们知道我们昨晚用凌霄挡怪物小孩了。” “二,昨晚下半夜有个六楼的玩家去了五楼,叫白霜。” 宁宿和祝双双又用当时刚进游戏基地,听他讲社团招新时的眼神看向他。 季明瑞咳了一声,“人来的差不多了,快去坐好。” 六楼昨晚死了一个,又有一个去了五楼那边,六楼这桌空位很多,四楼四个人就一起坐了过去。 师天姝坐下后,见人来的差不多了,她说:“有件事要跟各位商量一下。” 餐厅里的所有人都看向她。 师天姝不仅不慢地说:“目前看来,每层楼都有抵御怪物小孩的办法了,怪物小孩抓不到鬼朋友不仅会力量爆发更难对付,还会一整夜损坏城堡。” “这对我们没好处。” “因而我建议,我们每晚开放一层楼,该层楼里的玩家各凭本事保护自己的鬼朋友。” 餐厅所有人都一愣。 五楼的人自然不答应。 有人立即站起来想说什么,想到那晚被师天姝甩出去的人,又闭上了嘴。 可这不是不让他们砸走廊那么简单,这是要他们去送命,还是有人说:“你凭什么这么决定!” 师天姝没有理会他,她继续说:“前三天晚上都是四楼,四楼只剩四个人了,公平起见,接下来应该是我们五六楼。” “昨晚我们六楼先开了,我本计划,等我们六楼剩下和四楼一样的人数,你们五楼再开,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大家都知道。 昨晚有个六楼的人去五楼了,六楼也剩下四个人了,而五楼接纳了那个玩家变成七个人了。 师天姝唇角微微扬起,“那接下来三天,就辛苦五楼的玩家为我们守夜了。” 四楼四个人互看一眼,祝双双立即举手,代表四楼说:“我们四楼同意,支撑师社长!” 怎么可能不支持,这样他们至少三天不用再担心怪物小孩了。 五楼玩家个个脸色不好看。 其中脸色最难看的是刚从六楼去五楼那个玩家。 师天姝笑道:“那就,少数服从多数了。” 她又看向坐在身边的宁宿。 宁宿以为祝双双已经代表了四楼所有人,见她看过来,也举起小手,“支持师社长!” 师天姝扬唇轻笑。 宁宿也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正笑着时,他忽然感觉到一道十分有存在感的视线,转头看过去发现是小蛊婆在看他。 这时有不少人都在看小蛊婆,想看她是什么态度。 出乎五楼玩家的预料,小蛊婆垂下头沙哑开口:“好啊。” 既然这样,别的玩家再不满也没用了。 决定三个玩家生死的事,就这么轻松定下了。 吃完早饭,悠闲在花园里玩的变成了四楼玩家。 五楼玩家不用说,今晚五楼的拱形窗就要打开了,他们要各凭本事保护鬼朋友,一个个忙着加固自己的门窗。 六楼也一样,他们知道以后不能完全依赖师天姝的保护,也开始准备加固自己的房间。 宁宿和鬼生、血娃娃一起玩跷跷板,鬼生和血娃娃坐一边,宁宿一个人坐另一边,两边维持着平衡。 祝双双和吱吱在他们旁边坐秋千。 季明瑞和孟江也在不远处,看鬼朋友玩滑滑梯。 他们看着几个玩家拿出各种工具,面向墙上的凌霄藤蔓。 最壮的一个男孩拿着长刀走过去。 “那是,吴文海的断海刀?” “听说他在上一个副本里,用这把刀劈开了一座山!” 花园里所有人都看向他。 有人忍不住叮嘱,“你轻点,劈坏了城堡的墙面,师社长会生气。” 吴文海点头,“我有数,我只轻轻一下,劈几米这凌霄藤蔓。” 说着,他举起长刀劈向郁郁葱葱的凌霄花。 “砰!” 一声巨响。 凌霄藤蔓上不见一丝丝痕迹。 祝双双忽地用手捂住嘴巴。 季明瑞和孟江同时低下头,一个手背抵唇,一个手指撑住嘴角。 宁宿:“噗!” “……” 花园里一下变得特别安静,连鬼朋友开心玩耍时的“咿咿呀呀”声都没了。 宁宿意识到是因为他。 整天叫鬼生要有礼貌,身为家长他当然要以身作则。 宁宿认真道歉,“对不起,我不该笑出声。” “……” 花园里沉默了一会儿,吴文海又拿着长刀砰砰砍了起来,其他玩家也用各种工具和武器,砍、扯、砸、锯、烧…… 一顿操作猛如虎 ——凌霄藤上找不到一点痕迹。 一个小时后,不少玩家走到四楼玩家身边。 祝双双:“你不是很厉害吗?上次不是你现在花园里嘲笑我和班钟?” 季明瑞:“我只是一个没有任何技能武器的新人,第一次下副本。” 孟江:“别看我力气大,但……这样吧,我帮你们砍试试。” 有人走到宁宿身边,“您好,您帮我砍一捆凌霄,我给您一万积分可以吗?” 三人立即看向宁宿,心道完了,这家伙要为积分折腰了。 宁宿慢吞吞地,“不可以,你以为积分什么都能买到吗?” 三人一愣,尤其是季明瑞,惊讶地看向宁宿。 那人刚要走,宁宿说:“凌霄花很珍贵,所以,得加积分。” “……” 那人重获希望,目前凌霄藤是最保险的,他当然愿意加。 他急忙问道:“好说好说,你要多少?” 宁宿认真地说:“一亿积分。” 那人被气走了。 宁宿在后面:“你好好考虑考虑,过两天可能我就不舍得了!” “……” 宁宿叮嘱过后,和两个小家伙一边美滋滋地玩跷跷板,一边看他们用各种办法砍凌霄。 看够戏了,他对鬼生说:“走,我们上去。” 他在露台又拿出那把菜刀。 花园里正拼命砍凌霄藤的玩家,忽然看到地上落下一小截凌霄藤条,以为是自己砍掉的,惊喜不已。 他刚要叫旁边的人看,发现花园所有人都抬着头。 四楼有个小男孩,正砍白菜一样砍凌霄,“砰砰砰”一分钟不到砍了粗细不同的十几根。 “……” 鬼生把藤条都装进藤编篮子里,宁宿说:“我们给师社长送去。” 鬼生:“嗯!” 他拽着篮子就要向外走,这路他熟。 宁宿叫住他,“等下。” 他摘了一捧凌霄花在篮子上插了一圈。 还不太满意,低头看了一会儿,又拿出一颗长相标致的骷髅头,在眼眶嘴巴里插满凌霄花,做成一个骷髅头小花篮放到篮子正中间。 宁宿:“好看吗?” 鬼生盯着看了一会儿,“太好看!” 两个男孩都非常满意,带着血娃娃,一起推着、拉着大篮子上了六楼。 他们非常轻声地把篮子放在师天姝门口,就要偷溜。 “进来吧。”房里的人叫住他们。 宁宿整理了一下衣服,拽着篮子带鬼生和血娃娃进门了。 他想说,她不能用那个空间道具了,所以他给她送一点凌霄藤条过来用。 张了张嘴,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开口。 师天姝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篮子,脸上自然露出一个笑,对他招手,“过来。” 宁宿便什么都没说,走到她身边。 师天姝给他一瓶牛奶,说:“谢谢。” 宁宿:“不用谢。” 第一次两人独处,他们好像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两个鬼朋友正坐在一起互看,鬼生坐在宁宿脚边地毯上喝牛奶。 房间里很安静,好在没有尴尬。 相似的两双眼都在盯着窗外看。 师天姝的房子视野很好,他们坐在这里,整个花园尽在眼底。 过了好一会儿,师天姝说:“那天晚上,我看到四楼两个人试着离开城堡,你怎么没下去?” 宁宿吸了一口牛奶,“出不去的。” 师天姝转头问他:“为什么出不去?” 宁宿还没开口,师天姝就说:“不许偷懒装傻,好好说。” 宁宿:“……” 他莫名头皮一紧。 这话有点可怕,可也打破了两人之间隐隐的陌生距离,平添几分亲切。 宁宿只好坐直身体好好说:“因为我们还没出生。” “我们还在母体中,这城堡就是母体,我们离不开母体。” “不过这母体越来越虚弱了,撑不了多久了,母体死了我们都得死,所以您才不让破坏城堡。” 第36章 曼曼 师天姝看着宁宿,眼睛里闪着一层粼粼银光。 不记得什么时候,师天姝有了一个毛病,喜欢像老师一样问人问题。 有人说她这是在随时为银桦寻找人才。 师天姝剖析自己时,不认为仅是如此。 她是这个世界最早进入这个游戏的人,当年跟她一起进来的人在以后的岁月里,一个个死去了。 她原本是那批人里最小的一个,是在游戏刚开始时人在现实世界的良善还存在时,被哥哥姐姐叔叔阿姨护在身后的人。 后来他们一个个死去,留她一个人慢慢在这个恐怖游戏里长大,看着一批又一批的人进入这场游戏。 人越来越多,她却有一种越来越孤单的感觉。 有多少年了?十五六年吧。 她在一轮又一轮的恐怖游戏里走过,刚到二十六岁,就有了一种沧桑的孤寂感。 或许是因为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个人能跟她同步,他们习惯性地站在她身后,差一大截地听她的吩咐。 她很想有个人,能跟她在同一高度看问题,能懂她在想什么。 后来有个人能,可他是个烂人。 因而她更想有个人能懂她所想,她不相信全基地就那一个烂人。 现在她终于找到了。 他把命运的神奇集于一身,让她第一眼看到就有一种亲昵的欢喜感。 在她二十六岁生日那一天,命运在她眼前闪过一道银光,她就看到了他。 师天姝看着小男孩坐直身体,认真说话的样子,不由就从内心深处涌上一股柔软的愉悦,她说:“继续说。” 宁宿:“……还说啊?” 他瘫脸思考,“鬼朋友是最重要的npc,系统除了重点说他们能给我们幸运值,还说了他们有另一个名字,叫伴生鬼。” “除非我们回到正出生或者出生前他们就存在,才能契合上这个名字里的伴生,这也是为什么说我们还没出生的原因?” “幸运值这种和魅力值一样不能增长的数值,应该是自出生时就固定不变的,想改变只能在出生前。” 师天姝看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宁宿:“社长,我们这不是存活本吗?” 为什么还要像解密本一样玩? 师天姝奖励性地在他手里放了一个小道具,是个圆溜溜非常漂亮的水晶球。 【水晶球:存储道具,不消耗任何积分和能量存储一切你喜欢的东西。】 宁宿眼里的疲惫立即被闪亮的光驱散了,小手握紧水晶球,他虚假地说:“可以收吗?您已经送给我一条穿天绫了。” 师天姝好笑地看着他。 宁宿立即把水晶球装进自己背带裤的兜里,“唉好!” 他积极地说:“还有怪物小孩,如果他们是水婴灵的话,城堡是母体,我们在母体中没出生,他们攻击我们也就通了。” 如果按照祝双双说的,他们大多是被多堕胎而死的,那么,“他们最恨的会不会是母亲?所以发疯时会攻击母体。” 这句话,他说的很轻。 接着,他又说:“他攻击鬼朋友也就是攻击我们,也可能是出于一种嫉妒心理,因为他们被堕胎而死而我们平安地活在母体里,因为鬼朋友有我们守护,而从没有过人守护他们。” 昨晚他站在露台上,看着那些怪物小孩想了很多,心情难得有些复杂。 他说:“母体现在很微弱,如果母体死亡,我们自然流产,也会成为水婴灵是吗?” 这个副本是第一次开放,如果多开放几次,以后攻击新玩家的怪物小孩里,可能就有前面批次的玩家。 就像雪球的世界里,统治阶级的“新娘”们,和底层鬼“新郎”们,以及鬼畜们都会有玩家的加入。 师天姝点头,“就算母体坚持住了,我们的存活期是30天,还剩下26天,但是只剩下15个玩家了,怪物小孩每晚要毁掉一个鬼朋友,在怪物小孩的攻击下,我们最多还能活13天,远不到系统要求的存活期,这是你接下来要考虑的另一个重要问题。” 宁宿眨了一下眼。 15个人,他们能坚持13天。 这句话有些残忍,却莫名戳了宁宿一下。 他这是,抱大腿成功了吧。 虽然他好像什么都没做,还凭白得了两个武器道具。 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师天姝问:“你这样看着我干什么?” 宁宿:“我抱大腿成功了吗?” 师天姝:“……” 你有表现出要抱我大腿的意思吗? 她以为在这种尊严不值一提的恐怖游戏里,想抱她大腿的,都是颜诺那种跪在地上求她,至少要明显说出来的。 显然小男孩很开心,“这是我第一次抱到大腿啊。” 师天姝便没在说话。 两人一个喝牛奶,一个咖啡,看着花园里忙碌或玩闹的玩家。 师天姝问:“你都知道,怎么不说?” 宁宿:“也没有人直接问我啊。” 师天姝:“……” 宁宿也问她:“您都知道,不也没说吗?” 师天姝:“还得我说给他们听?我已经引导性地问他们了啊。” 宁宿:“。” 两个人继续一个喝牛奶,一个咖啡。 阳光透过落地窗,暖暖洒在两人很像的脸上,一个满足,一个愉悦。 虽然和刚进房时一样沉默,但好像没那么安静了,主要是没有拘谨了。 他们默契地没有继续就刚才的问题讨论下去。 因为两个鬼朋友就坐在他们脚边的毛毯上。 安静地喝了两瓶牛奶,陪师天姝坐了一会儿,宁宿起身告辞。 在走前他开口跟师天姝说:“我昨晚看着远去的怪物小孩,有点感想。” 师天姝抬头看向他,很乐意听他一些或奇怪或正常的感想。 她更偏向于小男孩会说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没想到他的感想并不奇怪,只是有些出乎意料。 宁宿昨晚回房后,伸手触摸到地毯下细微的脉动。 他还记得刚进房间下,脚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就能感受到的轻颤,在一次次怪物小孩的攻击下,现在已经要伸入地毯下细细感受才能感觉得到了。 这是一个逐渐虚弱,岌岌可危的母体,苟延残喘地艰难地护着体内的孩子。 他又到露台上,看到了那些畸形的,还在母体肚子里就死亡或被迫死亡的怪物小孩。 他忽然就觉得,“不管怎么样,我觉得我妈妈怀胎十月把我生下来就非常伟大了,她可能是在非常艰难的环境里生下我的,并给了我一个太平盛世。” 虽然这个太平盛世只有十八年。 宁宿带着鬼生和血娃娃走了很久后,师天姝还在怔愣中,她也无法理解为什么。 她拿起篮子里的那个骷髅头花束,细白的手指在骷髅上细细摩挲。 在两个小男孩拖着篮子刚到六楼时,她就看到了。 对于六岁和三四岁的小男孩来说,这个篮子非常大,沉沉甸甸的很重,他们连拖带拽,略显艰难但小心翼翼地移动着篮子。 篮子被精心装点过,外圈一层浓丽的凌霄花,花篮里还有一个骷髅花束。 这一定是他们觉得很美丽的东西,是他们美好纯稚的小心意。 他们偷偷把篮子推到门口就要走,假装是圣诞男孩。 只是想送给她一层保护,即便可能知道她有很多保命道具。 师天姝摩挲着白骨,“怎么回事,竟然开始嫉妒她的妈妈了。” 宁宿、鬼生和血娃娃愉快地向回走。 六楼的玩家正做封锁楼梯的铁门,见到他没了以前高高在上的姿态。 一方面他们都知道,师天姝对这个小男孩很不一般。 另一方面,现在大家知道,抵御怪物小孩最有效的凌霄藤,目前只有他一个人能砍断。 他们看着小男孩从兜里拿出一个水晶球。 目前全基地存储最牛逼的道具。 “……” 求问到底怎么才能获得师天姝的喜爱,他们真的想活,真的不想在恐怖游戏里努力了。 他们又看到小男孩从兜里掏出一条细细的凌霄藤,将水晶球系住戴到脖子上。 “……” 所以,获得大佬的喜欢,要有手砍凌霄的神奇力量是吗。 懂了。 宁宿:【9277,你看到了,我不仅有武器,还有道具了。】 9277:【……】 宁宿在五楼又遇到封锁楼道的玩家,他们看鬼生的目光有点奇怪。 宁宿想到,五楼的楼道每晚都封着的。 他看向鬼生,“你那晚上去找师社长告状怎么上去的?” 鬼生指着五楼玩家正试着安装的门,“穿过去!” 宁宿:“。” 那么辛苦做的防护门就被穿透了,怪不得人家用那种眼神看小孩。 不用宁宿说,鬼生抬头对五楼玩家说:“对不起。” 去告你们状,还把你们的门穿透了。 “……” 宁宿沉默了一会儿,摸了摸鬼生头发软乎乎的脑袋,“辛苦了。” 鬼生弯眼一下抱住他的胳膊,“抱大腿,不辛苦!” 很有道理。 宁宿继续带着好心情向下走,他们又回到了花园里。 他戴着水晶球项链在祝双双、季明瑞和孟江面前晃了一圈。 看出那是什么的孟江:“……” 要不,他现在就跪到小蛊婆面前去吧。 祝双双问:“师社长又给你武器道具了?” 小男孩挺着小胸脯点头。 祝双双惊,这也有点太宠了吧。 这武器道具是不要钱的吗,但陈晴明明跟她说,基地大多数玩家都没有技能武器和道具的啊。 不管怎么样,她很为宁宿开心。 祝双双看着他心想,以后他再也不会是为了几颗糖果就跑去救人命的少年了。 以前没人给过他糖,现在都有人给他游戏基地难求的道具武器了,以后他会拥有更多。 不是拥有更多昂贵的东西,而是拥有更多喜欢他,会给他纯粹的爱的人。 祝双双问:“你刚才是去给师社长送凌霄藤了吗?” 宁宿点头。 祝双双说:“师社长给你穿天绫,你想着给她送一份凌霄藤,这样很好。” 宁宿继续点头,“我知道。” 四个人这天上午一直陪鬼朋在花园里玩。 之前几天他们忙于做防护,没有这样好好陪鬼朋友玩过,四个鬼朋友都非常开心,也明显更黏他们。 季明瑞说:“你们有没有发现,我们的鬼朋友比其他楼层更粘人?” 祝双双说:“鬼朋友和小孩一样,虽然很多事不懂,但天然能感受到爱和恶,因为我们曾在他们最害怕的时候,拼命地保护过他们吧。” 孟江认可,他戳了一下木乃伊小脑袋,“他们也给我们很多幸运值了,那是他们喜爱的回馈。” 最多的一次,也是他们度过最艰难的那一晚一下给了3点。 他们这层楼玩家也是所有楼层中获得幸运值最多的。 宁宿、祝双双和孟江有6点,季明瑞有5点。 而其他楼层,就连师天姝也只有4点,还有玩家一点都没有。 祝双双蹲在纸扎小人面前,歪头看向他,笑着说:“谢谢吱吱。” 纸扎人“吱呀”一声,贴到了祝双双胳膊上。 一开始对这些鬼朋友恐惧不已的他们,都不再害怕,找到了和他们相处的方式。 或许,这些被赋予恐怖邪恶之名的存在,在刚生出意识之时,也是天真稚嫩的婴灵,他们天然用世人对待他们的方式来回待世人。 见他们都跟鬼朋友有亲密互动,血娃娃拽了一下宁宿的衣角,宁宿“唔”了一声,“鬼生和血娃娃抱一下吧。” “……” 血娃娃血泪一下就要流出来。 鬼生立即拿出一片凌霄叶放在她脸下接着。 宁宿:“现在先别流,攒着点,等以后我们没钱吃饭了再流。” “……” 血娃娃眼睛一眨就要汹涌流泪,宁宿忽然揉了揉她的脑袋,好听的轻笑声响起,“别哭,等下给你做骷髅小夜灯。” 血娃娃立即不哭了,其他鬼朋友也都转头看向他。 另外三人:“……” 一个骷髅小夜灯你们就变成这样了吗? 不要被他带偏审美啊! 四个人带着鬼朋友上去了,他们确实不用做防护,昨晚的防护不仅没损坏,还在怪物小孩的围攻下更牢固了。 但他们要修补装饰一下房门,房门在用火那一晚烧得都没眼看了。 自然用可以做防护的凌霄藤修补装饰。 他们在门上挂了一条条凌霄藤,405门上,有三根开花的凌霄藤上还挂了一闪一闪的骷髅小夜灯,血娃娃站在门口,羡煞了其他鬼朋友。 见自己鬼朋友眼巴巴地看着,祝双双上前,“那个……” 宁宿给祝双双一个骷髅头小夜灯,祝双双开心地给吱吱挂在门上一条凌霄藤上。 吱吱开心地拉住祝双双的胳膊。 季明瑞和孟江上前,“那个……” 鬼生一人给他们一个骷髅头,两个男孩忍着鸡皮疙瘩,用骷髅头给鬼朋友做小夜灯。 “看着简单,其实很难啊,没想到宁宿你手工这么好。” 宁宿:“世道艰难,生活所迫。” “……” 当夜色开始弥漫时,四楼房间门上有浓绿的藤条和绿叶,有红色三瓣凌霄花,还有一个个明亮的骷髅小夜灯。 走廊墙上也挂了几个骷髅小灯笼,楼顶垂下一个个闪闪发光的小骷髅串串。 鬼朋友们开心仰头看着它们,在走廊里走来走去,或蹦蹦跳跳,不同质感的眼睛都有一种亮晶晶的感觉,木乃伊小人还开心地拍了一下手,转了一个圈圈。 祝双双:“是我出了问题吗?怎么感觉到了夜里,有点温馨的感觉?” 孟江:“我也觉得我审美出了问题,小骷髅头夜灯和小灯笼,竟然有点好看?” 宁宿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坚定地说:“就是很好看。” 鬼生:“嗯!太好看!” 季明瑞:“……” 他看着一走廊闪着幽幽光芒的骷髅头,按了按自己的额头,“晚饭时间到了,下去吃晚饭吧。” 吃晚饭前,楼道还没封死,上面两层楼的人下来时,扫到四楼的情况差点一个趔趄从楼梯上摔下来。 现在四楼跟五楼很敌对,六楼跟四楼的关系稍微好一点,有个六楼的玩家,问看起来还算好说话的新人季明瑞:“你们为什么要把走廊弄成鬼屋的样子?” 季明瑞:“……” 季明瑞不想回答。 今晚要开窗的是五楼,吃晚饭时四楼和六楼的玩家都很轻松。 出乎意料的是,五楼玩家的脸上也没有沉重之色,他们看起来也很轻松。 四楼四个玩家互看一眼,有人明白了什么,有人不解。 吃完饭,五楼一个玩家端着一盘菜上楼,敲了敲505房间的门,没得到回应就推门进去。 他端着这一盘还算可以的饭,对床垫上的人说:“钱东方,我来给你送饭了。” 床垫上躺着的人就是那晚被师天姝甩出去的人。 师天姝本意在于震慑,并不是要人命,因而他还活着,只是受了重伤要在床上养着。 在一个个副本的历练下,玩家的体力和身体素质都提高很多,他成年体原本也是这群玩家中最壮的人,这个城堡又好像有一种蕴养人的能量,他好好养着,很快就能养好。 “谢谢你孔盛,给你们添麻烦了,你果然是好哥们。”钱东方挣扎着稍微起了一点身对他说。 他和孔盛,以及另一个男玩家,在进入这个副本前就认识,当时都一起选了五楼。 另外两人跟他说,选了五楼就是在战队中选了蛊婆,就要在整场游戏中维护蛊婆大人和五楼的利益,表现越突出越能获得蛊婆大人的赏识,这样从副本离开后,能进入排名第一的永冥社团也未可知。 这话说的没问题,之后钱东方就是这么做的。 在厕所听到六楼的人说蛊婆的坏话,他立即推开门怼回去。 师天姝来五楼警告他们不许砸走廊,声势嚣张,蛊婆垂头一句话不说,在另外两人的示意下,他上前表达不满。 后来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好在,他们没有放弃他。 他们把他抬回房间,在城堡给他找绷带找药,给他送饭送水。 钱东方说:“患难见真情,值得了。” 孔盛没接话,他看了一眼趴在床垫上,钱东方的鬼朋友。 钱东方被师天姝砸碎多处骨骼,躺在高高的床上不方便,五楼的玩家就把他的床垫搬到客厅,让他躺在床垫上。 他的鬼朋友是一个非常小的稻草人,正好比床垫高一点。 从钱东方被抬到床垫上开始,他就坐在地毯上,两个小胳膊垫在床垫上,头趴在上面,一动不动地看着钱东方,陪着他守着他。 空气里飘进一股难闻的臭气。 钱东方有些尴尬地说:“孔盛,你能不能帮……” 孔盛提前打断他,“我来给你送饭,自己还没吃呢,你再忍一个小时,我吃完饭再来帮你。” “好好好,那你快去吃吧。”钱东方面色发红地说。 “傻大个。”走之前孔盛轻笑。 钱东方笑了一下,在游戏基地他们就经常开玩笑这么叫他。 他把这当成一种熟稔的玩笑,如果不熟悉不会这么叫。 孔盛走了,他走时带了一下门,门关合后又反弹回来一点。 钱东方没在意。 这两天五楼的玩家在蛊虫的保护下,靠走廊的门都没做防护,怪物小孩进不来走廊,门有没有关严都无所谓。 他一整天躺在床上,不知道下面餐厅做了什么决定,隐隐听到走廊里的敲打声,也以为又是在和那天切割走廊一样设陷阱。 他不在意,稻草小人却非常焦急,他小声吱吱哭着,小跑去门外,看着别的门都有一层层木板铁块防护,愣了一下。 他哭着去追孔盛。 “吱吱、吱吱吱吱……” 他那么一点,孔盛腿长几步就回到房间关上门,他慢慢跑过去时只能面向一扇紧闭的大门。 他愣愣地看着这扇大门,想到躺在床上的人又急忙跑回去。 “稻稻,你怎么哭了?”钱东方说:“我没事的,已经很好多了,过两天就能下床了,别哭了,喂我吃饭吧。” 钱东方两个胳膊都骨折严重,没法用手,这两天都是稻草小人在喂他吃饭。 稻草小人两只小胳膊一起,举起一勺饭放到钱东方嘴边,钱东方张嘴吃进去。 他吃了两勺饭后,看到盘子里好几滴绿色的液体。 是稻草小人的眼泪。 钱东方抿了抿唇,眼眶忽然发酸。 胖胖的男孩用力咽了一口什么,跟他说:“稻稻,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这个名字吗?” “除了你外表是稻草人的样子,还因为我小时候家里有一大片稻田,稻田上也有稻草人。”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睛有些亮。 “最早成熟的早稻在七月中下旬,那时候整片稻田都是沉甸甸黄灿灿的稻穗,我们在田边做一个个稻草人,来吓唬鸟雀,保护稻子。” “那是我一直难忘的画面,我很喜欢稻草人,因为它们守护了我们半年的辛苦成果。” “没想到,在这里我又遇到了你,我也喜欢你,你和它们一样,你在我最难的时候一直趴在床上守着我。” “如果有一天,我能带你回那一片稻田看看就好了,那里那么漂亮,你一定会喜欢的。那里的稻草人虽然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但我觉得你或许能跟它们成为朋友。” 盘子上绿色的液体越积越多。 稻草小人“吱吱”地哭着跑出去,他跑到楼梯口想下到四楼去,却发现楼梯口被封死了。 粗木板,厚铁片,那么高那么大,是他绝无可能撼动的。 留下一滩绿色液体后,他又匆匆跑回房,直奔露台。 露台上还有一层黑色蛊虫,但下面的已经在慢慢退去了,他扶着最底下一层两根围栏,站在围栏中间,冲楼下的405不断“吱吱”。 “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吱!”哭声着急悲切。 405的露台被密密的藤条封住,只在两条缝隙里透出两丝温暖的光,晃在他稻草编织的泪眼上。 他的“吱吱”声传不进去,他的绿色眼泪滴滴落在藤条上,被藤条吸收。 “吱……吱……” 无望悲伤的“吱吱”声,忽然变得惊恐害怕。 他看到无数怪物小孩在向上爬,速度快得好像一下就要到眼前。 他被吓得跌倒在地上,慌张地跑到床垫上蹭钱东方的脸,绿色液体融入白色液体之中。 走廊玻璃清脆的破裂声,顺着没关严实的门缝,清楚地传进门里。 钱东方眼眶一下就红了。 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他重伤,几乎变成废物后,五楼的人那么热情地帮他找药找绷带维持他的生命了。 怪物小孩的歌声越来越近,钱东方和浑身颤抖的稻草小人同时看向门口。 看到了没关上的门。 “吱……吱……” 稻草小人从钱东方脸颊移开,颤抖着爬下床垫,不稳当地向门口走。 “回来!”钱东方冲他大喊。 “回来!!!门不用关!!!!” 怪物小孩是鬼朋友最害怕的存在。 稻草小人被吓得已经不只是颤抖,他身上的稻草已经根根绷断了。 他还是颤颤巍巍地向前走。 “回来!!!稻稻你回来!!!”钱东方拼命冲他大喊,满脸泪水,“稻稻,回来……” 稻草小人最大声“吱吱”一声,顶上那扇门。 他太小了,随便一个鬼朋友就能把他撞飞,然后把他撕碎。 他确实被撞飞了,却没摔在地上。 他被一只手接住了。 不知道怎么爬过来的那个人。 怪物小孩汹涌闯入,他被那个人牢牢护在身下。 他看到那人胸口绷带处崩裂的红色液体,是属于人类的鲜血,滴在脸上时是温热的。 “吱……吱……” 【恭喜玩家钱东方获得鬼朋友赠与6幸运值。】 【玩家钱东方鬼朋友毁灭。】 【玩家钱东方死亡。】 第37章 曼曼 四楼。 凌霄藤严密地封锁所有门窗,有了昨晚的试验后,今晚四楼的四个人一点也不担心。 走廊里亮着暖黄的骷髅灯光,铺着厚厚的柔软羊毛毯,祝双双热了牛奶,邀请大家一起喝点暖暖身压压心。 四个玩家,一个鬼小孩,和四个鬼朋友坐在柔软的毛毯上,喝着牛奶听着外面怪物小孩的拍打声。 忽然吱吱好像听到了什么一样,抬起头向上看,“吱呀。” 他也不知道具体要看向哪里,一会儿抬头看向走廊楼顶,一会儿看楼梯口,一会儿看405的方向。 “吱呀……吱吱呀……” 祝双双以为他还在怕怪物小孩,摸摸他的脑袋,“吱吱别怕,不管从哪里他们都进不来。” 孟江说:“吱吱刚才叫了一声吱吱唉,他都会叫自己的名字了吗?我也想给小木乃伊起个名字了。” 祝双双:“唉?好像是的。” 吱吱又叫了一声,“吱吱呀。” 他的纸扎人小脑袋不安地转动,对上了旁边的血娃娃。 血娃娃抱着宁宿的胳膊,血濛濛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他“吱呀”一声,立即坐直身体,头贴到祝双双胳膊上,不再转动了。 血娃娃眼里的血气慢慢散去,那双眼睛和第一晚敲门时相比,有细微的不同,更像是真正的人眼。 异常美丽的人眼,有人类小孩天真的灵动,又有稚嫩的诡异。 宁宿伸手去拿牛奶盒,胳膊微动,血娃娃眼里立即变成血濛濛的样子,贴紧宁宿的胳膊,一副害怕得要哭出来的样子。 祝双双顺着吱吱的视线看了一眼血娃娃,没看出什么,她见吱吱不再四处看,心里松了口气。 “你们说,今晚五楼……” 【恭喜玩家钱东方获得鬼朋友赠与6幸运值。】 祝双双话没说完,被系统提示打断。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玩家们曾私底下讨论过他们最多能获得多少幸运值。 虽然在这之前,有人最高已经获得6点幸运值了,但幸运值其实获得的并不容易,有人目前还一点幸运值都没有。 老玩家们说,考虑到游戏公平性,他们最多获得的幸运值应该不会超过10。 钱东方之前就已经有2点幸运值了,现在又有了6点。 这是,鬼朋友把所有的幸运值都给他了? 紧接着,他们就听到了系统没停顿两秒的提示。 【玩家钱东方鬼朋友毁灭。】 【玩家钱东方死亡。】 四人都是一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沉重。 虽然在晚饭时,见到在餐厅吃饭的五楼玩家挺轻松的样子,有人就有所猜测了。 但真实地听到,心里还是不好受,尤其是在听到鬼朋友赠他6点幸运值后。 祝双双说:“他的稻草人鬼朋友在死前把所有幸运值都给他了是吗?” 宁宿“唔”了一声。 四楼气氛沉默。 孟江对木乃伊小人说:“如果有一天,我们马上要死了,你不要给我幸运值了,你给我也挡住我的死亡,不如自己留着,说不定还能有点其他用处,转世什么的。” 木乃伊小人低着头不说话。 今晚怪物小孩很快离去,他们像潮水一样退去,留下一楼的寂静。 在寂静之中,四人很容易听到五楼的动静。 季明瑞走到拱形窗前听了一会儿,“好像是六楼的人又到五楼了。” 祝双双若有所思,“今晚死的钱东方是那晚被师社长甩出去的人。” 宁宿愣了一下,他站起来说:“我上去看看。” 现在楼道还封着,他直接扒开拱形窗的藤条,顺着藤条向上爬。 季明瑞:“他这……” 祝双双拉住鬼生,“让他去看看吧,等他回来我们再问他具体情况。” 五楼的拱形窗被怪物小孩砸碎了,六岁男孩从藤条上向窗户跳,双手扒住窗沿向上一跳,坐在了窗户上。 五楼的玩家都从房间出来了,正看向505门口的师天姝。 这次怪物小孩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五楼远没有昨晚六楼那么干净。 走廊里各处是一丝一缕的带血人肉,像是一条条的稻草。 条形人肉散布最多的地方就是505门口,一身洁白连衣裙的师天姝就赤脚站在那里,脚下还踩着一条人肉,鲜血染红脚侧。 小蛊婆站在507门口,沙哑的声音在幽暗的走廊里回荡,“师天姝,是你害死了他,不用再惺惺作态,来看他也掩饰不了什么。” 师天姝头也没转,她看着里面的情况,平静地说:“是我害了他,还是怪物小孩害了他,亦或是你们害了他?” 她扬唇道:“都是一群冷血黑透的人,谁也别向谁身上添罪孽了。” 她转头看向小蛊婆,一眼扫到正坐在窗户上的男孩,她微微愣了一下,眼里多了一层暖意,对他招手。 五楼的玩家都看向窗口,见男孩从窗户上跳下来,一路跑向师天姝,抬头看向她。 师天姝:“看我做什么?你不是和我一样来看情况的吗?看里面。” 宁宿便看向里面。 房间里还剩一堆白骨,白骨下是一根碎掉的稻草。 师天姝自己已经看完,见他看清,抬脚回六楼。 “是你害死了钱东方。”忽然有人在她背后喊。 “是你害死了钱东方。”又有人哭着说。 “害死了他还下楼看,惺惺作态。” 宁宿转头看向他们。 五楼没有骷髅头明亮的灯光,走廊里仅有吊顶上的小蜡烛,艰难地驱散一点黑暗。 昏暗的走廊里,一个个玩家阴沉地站在门口,这样对师天姝说。 其中两个男玩家,在一走廊四散的人肉中,哭得满脸是泪。 他们其实都知道,师天姝在这场恐怖游戏里十几年,下过近两千个副本,人命在她心里早已不沉重,他们这么说也不会给师天姝带来痛苦。 但他们还是一个个这么说。 即便只是在师天姝心上留下一抹暗色。 也是在转移什么。 宁宿眨了下眼,遮住眼里的幽暗。 师天姝看向那两个流泪的男孩,笑道:“如果这么说,会让你们两个钱东方最信任的好朋友,心里舒服点,也可以。” 两个男孩一愣。 师天姝又看向刚才第一个开口的人,“白霜,钱东方死了,房间可以空出来给你住了,那就,祝你晚安。” 白霜的脸色一沉,看向那间房双眸轻颤。 师天姝走向楼梯,宁宿跟着她。 师天姝问他:“你来干什么?” 宁宿说:“我来跟您说一件事。” “什么事?” 宁宿说:“在上个《鬼畜》副本里,我扯断了黑袍大佬的锁魂绳,把他甩到了墙上。” 师天姝脚踩在黑沉沉的楼梯上,脚侧的红色在黑色中晕开,她说:“如果在原来的平和世界,你不会有扯断锁魂绳的力量和机会。” 第二天早饭时,所有玩家都知道昨晚的事了。 昨晚宁宿回去后,把事情跟四楼三人说了一遍。 一夜过去,昨晚黑夜里的一切好像都已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弥。 五楼那一桌正谈论着关于幸运值的事。 “你们说稻草人是不是在死前把所有幸运值都给钱东方了?” “是不是我们可以在副本中获得8点幸运值,这也太棒了,加上原有的,以后再下本就会轻松很多吧!” “可是,我还没有幸运值,他怎么还不给我?” 听着他们越来越兴奋和不满的议论,祝双双咬住筷子,闷声说:“我什么时候才能适应游戏生态?” 季明瑞说:“你已经适应得很好了。” 当时在灵车上不敢去看司机,崩溃大哭的女孩,已经能在怪物小孩的围攻中镇定反抗了。 祝双双说的不是这个。 她转头看向一点没受影响,正享受早餐的师天姝。 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一颗像她那么强大的内心。 冷漠,阴暗,肮脏,亦或是悲惨,都不能影响她一点心绪。 昨晚宁宿回来说了五楼的情况,并说师天姝下去只是因为那6点幸运值,想看看有什么线索,没被五楼的人影响。 祝双双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 师天姝在游戏里这么多年,这种事应该经历了不少,即便每次只在心上留下一抹微不足道的暗色,无数次积累下来,250克的心脏能承受这么多吗? 正想着,师天姝抬头看向她,对她笑了一下。 祝双双愣了一下,也对她笑了一下。 她看向旁边的宁宿,男孩正吃得微眯着眼,幸福得都要冒泡了。 祝双双叹了口气。 算了,她这种普通人,就别管这些神人的事了。 见宁宿终于吃完,幸福得打了个嗝,师天姝开口说:“各位,有件事要跟你们商量一下。” 一听她这么说,五楼的人就头皮发麻。 他们都知道,师天姝的“商量”只是客套。 师天姝:“从今天开始,我们不能这么吃下去了,要节食。” 宁宿:“……” 悲伤顿时涌上心头。 五楼的人被她这无厘头的要求弄得一头雾水,这次不是要他们去送命,他们没有那么激烈的反抗。 只是有人头疼地问:“师社长,您又要我们保护城堡,又要我们节食,倒是给我们一个说法啊。” 宁宿抬头看向师天姝,师天姝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一直垂着头的蛊婆,她问:“蛊婆,我都提这么明显的要求了,你蛊虫遍布城堡每一处,真没想到吗?” 普通玩家看看师天姝,又看向蛊婆,意识到是有什么他们不知道的事。 到这这时候,也该说了。 蛊婆沙哑开口:“这城堡是母体,我们在母体中,城堡越来越虚弱快坚持不住了,我们这样毫无顾忌地吃喝也是在消耗母体。” 除了个别几个,餐厅里的玩家都震惊不已。 餐厅响起激烈的讨论声。 这个说法过于离弃,但随着讨论和思考的深入,好多事都对上了,玩家们震惊的同时面露恍然。 接着,顺着这个思路,不少玩家沉重地开始思考,一直逃避的似乎是无解的问题。 这个游戏存活期是30天,他们一共20个玩家,其中一个在进城堡前就死了,所以一共有19对玩家和鬼朋友。 怪物小孩每晚要毁掉一个鬼朋友,也就是一对玩家和鬼朋友要死亡。 那么,他们要如何坚持到30天? 以前不是他们不思考这个问题,而是在这之前,除了努力抵抗怪物小孩,护住自己的鬼朋友,似乎没有其他方法。 而现在,另一条路好像冒出来了。 很多玩家都看向师天姝,再没人心里骂她保护城堡是不近人情。 目前已知两个副本设置的死亡方法,母体死亡他们自然死亡,鬼朋友被毁他们跟着死亡。 师天姝一直在帮他们预防第一种死亡,并且好像由第一种的揭秘,引出了第二种无解死亡方式的一种可能性破解方法。 师天姝说:“我们要尽快‘出生’,出生离开这里,躲开怪物小孩的攻击。” 她言尽于此,没有义务手把手教他们玩游戏。 餐厅里一片沉默。 祝双双从恍然中回神,不动声色地看了眼自己的鬼朋友。 她记得那天晚上,第一次看到怪物小孩,她说了水婴灵后,师天姝问她水婴灵是重点吗,她回答说重点应该是鬼朋友。 当时师天姝好像是认可的。 所以,他们的生路应该在鬼朋友身上。 那到底要怎么用鬼朋友尽快“出生”? 师天姝说:“从今天开始,我们只吃一桌饭,并尽量少吃。” 这就意味着,剩下的玩家们又要和刚进城堡时一样坐在一张桌上吃饭,此时玩家间的关系早已破裂,但没人不同意。 回想这几天,饭菜不知道是怎么出现在桌上的,随便他们吃,并且当天吃得非常多时,第二天会出现更多的完全够他们吃的食物。 这似乎是“母体”的给与,不管她多么虚弱,都会为他们提供充足的食物。 是“母体”的给予,也是他们的一种生机剥夺。 孟江说:“等下我就去把那张桌子砍了做挡板!” 祝双双鄙夷地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啊,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大力王,竟然这么狗腿。 师天姝说完就走了,其他玩家陆续离开。 祝双双看着师天姝的背影,对宁宿说:“我很喜欢她。” 宁宿:“嗯?” 祝双双说:“她强大冷漠,却在某一处不为人知的地方,存着一面慈悲。” 宁宿:“嗯?” 祝双双看向师天姝赤裸的脚。 作为基地的前辈女神,祝双双见到师天姝之后,就很好奇她关注她。 她跟陈晴了解过师天姝,两个女孩在私下里聊这位女神。 女孩聊女神,自然就聊到她美丽的容貌和衣着气质。 在衣着上,陈晴跟她说,师天姝有一个爱好。 她爱穿银色的高跟鞋,几乎在她的所有露面中,在自己能选择时,都是穿着银色高跟鞋。 祝双双说:“她一直穿高跟鞋的,但进了城堡换下那身骑马装后,就一直赤着脚,我们在母体里,具体说是在子宫里,脱下尖锐的高跟鞋,是她的一种尊重和爱护吧。” 宁宿“唔”了一声,他想到在基地第一次见到师天姝时,她对孕妇说的那句话,又有了别的理解。 季明瑞直男式冷漠:“女生就是想的多,我感觉历经两千副本的师天姝应该是知道什么,在攻略什么。” 祝双双:“……?” 孟江“咳”了一声,“不管怎么说,我们要好好保护母体。” 这是四个人一致认可的。 孟江忽然感慨,“按照这个说法,我们正在同一个母体里,出生后也算是一种兄弟姐妹关系?我是哥哥吗?” 祝双双:“你想的美!” 四人带着鬼朋友一起向花园走。 他们带鬼朋友在花园玩了一个小时,宁宿、祝双双和孟江先上楼,午饭前,季明瑞上来跟他们说当前的情况。 季明瑞:“基本上,所有玩家都意识到,尽快‘出生’的方法和鬼朋友有关了。” 这不难想。 出生,涉及两方,母体和孩子。 在母体方面,他们只能尽可能的减少对母体的伤害,另一方面能努力的就是孩子本身。 那晚师天姝问祝双双时,不少人都在现场,都知道重点在鬼朋友身上。 季明瑞:“至于怎么利用鬼朋友‘出生’,主流看法是从鬼朋友身上得到足够多的幸运值。” 也很容易想到这一点,前面鬼朋友就在给他们幸运值了,幸运值也是系统重点强调的。 祝双双问:“那足够多是多少?” “所有,鬼朋友身上的所有。”季明瑞说:“他们从钱东方和稻草小人身上推出,应该是8个点。” 祝双双抿了抿唇,心上忽然涌上一股不安。 她好像感觉到系统设了一个什么局,绝没那么简单的局。 孟江说:“那我们不是快到了吗?” 不知道为什么,昨晚只有稻草小人给了钱东方6点幸运值,其他人都没收到幸运值。 即便这样,他们四个人中,三个人有6点,一个人有5点,如果从今天开始,鬼朋友恢复每晚给他们1点幸运值,那么他们最多三天就能离开城堡。 只要再坚持三天就可以。 五楼还要再顶两天,剩下一天可能是六楼也可能是他们,就算是他们,实际上,只用坚持一天。 忽然看到生门就在不远处,祝双双和孟江都很开心。 季明瑞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揉了揉太阳穴,说:“还有一部分人说,在此基础上还要坚持十天,对应怀胎十月。” 这才是第六天。 孟江:“条件都这么艰难了,我‘早产’不行吗?” “……” 宁宿:“不行,我不要‘早产’。” “…………” 聊天到此结束。 只是过了几个小时,午饭时他们已经明显感觉到空气中明显的焦虑。 有时候人就是如此,当以为大家都一样困在城堡里,即便每晚可能都要死一个人,也自欺欺人地觉得没事,因为是大家一起面对,更恶劣地想,大家都会死在城堡里。 会恐惧和悲伤,也会焦虑,但不会如此的焦躁。 但当知道,有出去的方法,并且一些人马上要出去,一些人无法出去,会被最后留在这里等死后,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大家幸运值不一样,就不是一起“平等”面对了。 今天上午很多玩家深入讨论这个问题时,是拿四楼举例的。 四楼目前有四个人,其中三个人就差2点幸运值了,而四楼正好又有两天的“免死日”,很可能这两天他们就能得到到2点幸运值,正好在四楼开放拱形窗之前,攒够幸运值平安离开。 没人会觉得能活着离开,他们会选择不离开。 那就剩下季明瑞一个人,他一个人能抵挡怪物小孩吗? 这还是6点幸运值和5点幸运值的差别,或许季明瑞想办法再苟1点幸运值就能离开了。 那6点幸运值和0点幸运值呢? 幸运值少的玩家,根本不用师天姝命令节食,他们根本吃不下饭。 剩下的14个玩家坐在一桌上吃饭,餐桌上气氛沉默。 作为拥有幸运值最多的人之一的祝双双,吃得异常小心,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怕引起注目。 她偷偷塞给宁宿一个鸡腿,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肘,示意他低调一点,不要吃得那么开心,一脸幸福的样子。 宁宿“唔”了一声,拿着鸡腿愉快地啃了起来。 祝双双:“……” “咔嚓!” 安静的餐桌上,忽然响起一道响亮的瓷碗碎裂声。 “你怎么这么笨!”接着响起一道愤怒的吼声。 餐桌上所有玩家,都顺着声音看过去。 包括正啃鸡腿上的宁宿。 打碎瓷碗的是一个布娃娃小人。 他和宁宿的血娃娃有一点像,捂住脸都是很多女孩喜欢的洋娃娃样式。 只不过宁宿的血娃娃是一个更像人的洋娃娃,有和人几乎一样的眼睛、鼻子和嘴巴,连皮肤看起来都很像人类。 而这个布娃娃,通体是布做的,皮肤、眼睛、嘴巴都是。 他是六楼一个名叫陈金鹏的男玩家的鬼朋友。 宁宿记得,是因为听他们讲过,或者说是私下议论过。 能去六楼,从一方面就证明了本身的实力,他是一个在基地小有名气的玩家,但他到现在一点幸运值都没有。 今天早饭后,他就一直很焦躁,却还要对鬼朋友笑脸相待,一会儿带他坐秋千,一会儿带他滑滑梯,不到一上午能玩的所有游戏都玩了,并全程笑脸。 笑容特别大。 其实,不只是今天,两天前他就这样了,用各种方法哄鬼朋友。 从某些方面说,他的焦躁和季明瑞有相似之处,都有一部分来自于没法接受的落差。 作为这个副本里明面上仅次于师天姝和小蛊婆的玩家,比他差很多的玩家都有幸运值了,他却不管怎么努力,就是一点幸运值都没有,被别人在背后议论。 季明瑞因为那狠狠的一跪,彻底放下身段,接受了自己在游戏里的普通,并释放了焦躁和压力,而他没办法。 此时,他终于爆发了。 在布娃娃笨笨地打碎了一个碗后。 他骂的那句“你怎么这么笨!”,就表明了他一直以来的不满。 不只是打碎碗,这个“笨”还表达了其他意思。 为什么别的鬼朋友都能给出幸运值,就你这么没用,拿不出。 从第一晚的恐怖之后,玩家们在听到宁宿和师天姝得到幸运值后,都效仿他们好好对鬼朋友,别说凶他们,有些玩家对鬼朋友跟对祖宗一样。 这是第一个骂鬼朋友的人。 餐桌上的玩家都停下吃饭的动作,静静看着。 陈金鹏也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让他这么多天的努力功亏一篑。 平时当祖宗一样对待都得不到幸运值,现在骂了他,短时间内就更不可能了。 而他一点幸运值都没有,接下来几天又得不到,那他还有什么活头。 陈金鹏更加绝望暴躁,破罐子破摔地踢了一脚布娃娃的小板凳,“到底为什么!按系统说的,鬼朋友不是应该守护我的吗,我守护你这么多天,你连一点幸运值都不给我!” 从他刚才骂笨开始,布娃娃就瑟缩着坐在板凳上流眼泪,被他一脚踹倒板凳,跌倒在地上后,眼泪流得更汹涌。 “卟呜。” 他倒在地上哭了好一会儿,见陈金鹏没有扶他的意思,他自己爬起来,伸着两只小胳膊,哭着跑向陈金鹏,要抱住他的胳膊。 “滚开!”陈金鹏彻底爆发,一把推开他。 布娃娃完全被泪浸湿,不知道是哭的还是怕的,浑身打颤。 他颤抖着,慌张地又一次要抱住陈金鹏的腿,“卟呜呜呜呜呜!” 【恭喜玩家陈金鹏获得鬼朋友赠与1幸运值。】 餐桌上一下沉默得可怕。 宁宿掀开长长的睫毛看向那个布娃娃。 祝双双心重重一沉,她预感,这是一个可怕的转变。 第38章 曼曼 “所以,现在玩家都在猜,除了对鬼朋友好,让他们害怕也能得到幸运值。” 407房间的露台上,季明瑞看着楼下的花园说。 “他们都在说,那天晚上我们每个人得到3点幸运值,其中就有鬼朋友因害怕给出的,稻草人给钱东方的6点幸运值里面也有,很多玩家已经在考虑要不要用这个方法从鬼朋友那里获得幸运值了。” 午饭时餐桌上发生的事,惊到了所有玩家,也让几个玩家重新看到了希望。 当时餐桌上十分沉默,沉默中有隐隐的兴奋因子在流动。 玩家们各有所思,心情不一,但所有鬼朋友都瑟缩着,有的在餐桌上就哭了起来。 是师天姝打破了当时氛围的凝滞。 她拿餐巾给他的鬼朋友蜡像小人擦眼泪,跟他说:“别害怕,也别紧张,我不需要你给幸运值。” 她这轻飘飘的一句话,造成的效果不可谓不大,稍稍打压了一点当时几个玩家内心的疯狂。 强者不靠运气,尤其不靠从弱小那里掠夺的运气。 祝双双说:“师天姝刚才在桌上是在提醒我们吗?” 他们不知道师天姝是不是在提醒,但是,他们内心都很坚定。 孟江说出他们的心声,“不管是不是,我们不要用那种方法,我们已经有6点幸运值了。” 宁宿“唔”了一声,他低头看着拉着他的衬衫角,血泪正汹涌流的血娃娃,“……” 他和她对视几秒,无奈摸了一把她的脑袋,“你没必要哭吧?要我跪下来保证不要幸运值吗?” “……” 血娃娃从鬼生那里接过碗,自己止住泪,把碗里的血倒进奶瓶里,塞到自己红红的小嘴巴里。 “……” 你们家画风果然清奇。 祝双双有些不放心地看向季明瑞,季明瑞知道她的意思。 他目前只比他们少1点幸运值,说不定只要稍微吓唬吓唬鬼朋友,就能得到1点幸运值,过两天和他们一起离开这里。 他面露挣扎,叹了口气,蹲下来看向他的年画娃娃。 他的鬼朋友是一个扎着两个冲天羊角辫,脸颊红扑扑,塑料质感的年画娃娃,红墨唇角正紧张地绷着。 季明瑞对她说:“别紧张,我不着急要幸运值。” 他是对鬼朋友说,也是对另外三人说:“我知道你胆小,不会吓唬你。” 他的决定,三人并不意外。 或许是因为他们拥有最多的幸运值,没有被新的方法冲昏头脑,还清楚地记得鬼朋友本质可能就是古曼童。 也记得祝双双跟他们说过,养古曼童并不是一件没有危险的事。 可显然,有一些玩家已经忘了。 也或许没忘,只是他们觉得别无办法,只能这么做了。 在活下去面前,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恭喜玩家陈金鹏获得鬼朋友赠与1幸运值。】 楼下,小花园边上,陈金鹏正把布娃娃向门外推。 城堡入口是两扇大铁门,走进铁门就是小花园,穿过花园就是城堡一楼的房门。 铁门是铁栅栏门,每根铁条间有很大的缝隙,陈金鹏就通过这样缝隙向外推布娃娃小人。 布娃娃奶茶色的布料皮肤上,沾满了猩红锈斑,两只手紧紧握着铁条,哭着不愿出去。 “卟呜……卟呜……” “走啊,快走!”陈金鹏用力推他铁条间的肚子,“出去!” 布娃娃小人艰难地站在两根铁条间,被他这么大力一推,胳膊绷直变细,他死死地握着铁条,手骨处缝线绷断,“卟呜!卟呜……” 陈金鹏更用力,几乎是向布娃娃软软的肚子,猛地打了一拳,布娃娃终于握不住,被打到门外,跌在门外的石板上。 “卟呜!卟呜!!!” 布娃娃小人懵了一下,发现自己被推出门后,一边大哭一边慌慌张张地跑向陈金鹏。 他胳膊肘处的缝线也崩坏了,破碎地抬起两只胳膊要抱陈金鹏的手。 就是在这时候,系统提示陈金鹏获得1点幸运值。 孟江:“他一个小时候就获得2点幸运值了。” 餐桌上一次,这里一次。 季明瑞说:“我们的幸运值是在夜里12点统一公布的,他的是及时公布的。” 从这个诱惑中跳出来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系统好像是在有意激励玩家这么做。 祝双双心里有些不好受,她看到布娃娃小人给了陈金鹏幸运值后,陈金鹏把他抱起来,笑着摸他的脑袋,正说着什么,应该是安慰或夸奖布娃娃。 布娃娃抱着陈金鹏的胳膊无声地哭着,脑袋无力地垂着。 “这算什么?小孩不听话,就用把他赶出家门威胁吓唬他?” 鬼朋友这种存在,一开始他们确实惧怕,但后来就发现他们就是白纸婴儿,懵懵懂懂地把第一个给他们开门的玩家,当成最重要,几乎也是唯一的亲人。 或许,对他们来说,给他们打开门,让他们进门,就是给他们一个家。 他们无法离开这个人。 从见面第一眼,就给予了天真的依赖,在后面被温柔对待时,这种依恋不断加深。 他们怎么可能离开,怎么能接受被抛弃。 季明瑞说:“这是他的鬼朋友,别多管闲事,你就算去提醒,他也不会领情,可能还会反过来说你。” 就因为他们有最多的幸运值。 祝双双疲惫地说:“我知道。” 不是第一次下副本了,这个道理她懂,她只是有些窒闷。 四个玩家看着的时候,四个鬼朋友在趴在露台的栅栏上,也安安静静地向下看着。 原本花园里其他玩家都在观望。 即便他们知道鬼朋友害怕时可能会给出幸运值,一开始也没人立即用这个方法。 这个方法一旦用了,可能就没法挽回了,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而且这个推测也不一定准确。 陈金鹏不一样,他在餐厅就已经开头了。 见他再一次验证了这个方法的可行性,并且一个小时不到就得到2点幸运值,终于有玩家也动手了。 除了陈金鹏,五楼也有一个到目前为止,还没收到一点幸运值的玩家。 他叫朱集,和陈金鹏一样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 “鬼朋友特别害怕被赶到门外!”他大声说,像是要让全世界都知道。 得到2点幸运值的陈金鹏明显心情很好,他眼里闪着野心勃勃的光,“让他们害怕还不简单?我一定会在两天内得到8点幸运值,在怪物小孩攻击六楼前离开这里。” 他不到一小时得到2点幸运值了,两天8点似乎没问题。 他终于扬眉吐气。 朱集听得也很兴奋,他低头看向自己的鬼朋友。 他的鬼朋友很像史莱姆小人玩具,看起来像是用蓝色起泡胶捏成的。 “噗呀。” 见朱集看向他,他懵懵懂懂地叫了一声,莫名地向后退了一步。 朱集眼神一点点坚定,他决定了什么,对着史莱姆小人笑了一声,弯腰把他提起来。 他也把鬼朋友放在了铁门缝里,不知道是鬼朋友粘手还是怎样,他都没像陈金鹏那样向外推鬼朋友,而是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用一根木棍向外戳他。 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史莱姆小人直接就被木棍戳倒了。 “噗呀。” 他茫然又害怕看向朱集。 不明白一直对他非常好的人,为什么忽然要这么对他。 他站起来向朱集走,又被一棍子戳倒,这次戳得更用力,直接把他戳到了门外。 小人终于哭了出来。 “噗呀噗呀!” 他一边哭着一边向朱集走,可每次都被朱集用木棍戳了出去。 一下又一下。 小人确实是用起泡胶捏成的,随着朱集一下下戳他,随着他手握在铁条上不断用力,胳膊被戳得拉扯成长条,他身上起了一个个泡泡。 朱集看到后,就开始用木棍戳他身上起的泡泡。 木棍尖锐的顶端用力刺入,一下就把小人身上的泡泡戳破了。 小人的哭声顿时尖锐,“噗呀——” 像是很疼。 每个人可能身上都长过泡,或是手上磨出的泡,或是嘴角上火起的泡,亦或是皮肤病长出的泡,泡在刚长出来的时候就被戳破,如同被撕开一层细细的皮肤薄膜。 何况是占表皮面积很大的泡泡。 泡泡被戳破时,会发出一声“噗”,接着史莱姆小人就会疼得“噗呀”。 似乎是得了乐趣,朱集脸上露出一个笑,“还挺好玩。” 鬼朋友身上长出一个个泡泡,他用木棍一个个戳破,在“噗噗”和“噗呀”声中,脸上的笑容逐渐兴奋、变质。 史莱姆小人脚边一滩水,不知道是被戳破的泡泡里的水,还是他的眼泪。 【恭喜玩家朱集获得鬼朋友赠与1幸运值。】 【恭喜玩家陈金鹏获得鬼朋友赠与1幸运值。】 【恭喜玩家刘连天获得鬼朋友赠与1幸运值。】 …… 四楼三人一个个不忍心再看,只有宁宿始终睁着漂亮的桃花眼,把下面上演的一切拢入眼中。 他的鬼朋友血娃娃也坐在围栏前,静静地看着下面。 她的小脑袋搭在围栏上,又长又密的头发完全将她细小的肩膀盖住,让人看不清她神情。 “嗯?”蹲在她身边的鬼生转头看向她,灰白小手拍拍她的小肩膀,“不怕。” 血娃娃身形一颤,转头仰看宁宿。 她的眼睛血濛濛的,不知道是不是血色凌霄花映衬的原因,血色比平时重了一层。 宁宿看她几秒,对她伸出双手,血娃娃一下站起来垫脚搂住他的脖子。 抓衣服的手很用力,有凉凉的液体沾湿脖颈。 白色的脖颈上黑色的血管,在血的刺激下隐隐凸显,又一点点隐没。 从眼睛里涌出的血,浓度淡了很多,像是被什么液体稀释了。 晚饭时,玩家们的状态和中午又不一样了。 好几个下午得到幸运值的玩家都很兴奋。 餐桌上,除了楼层之分,还有今天下午是否用恐吓的方式获得幸运值,两类玩家明显不一样。 那些今天下午送出幸运值的鬼朋友,战战兢兢坐在玩家身边,不同材质的诡异脸上,能多少看出疲惫和紧张。 像是消耗了很多能量,身上隐隐一层死气,愈加不像是活物。 师天姝安静地吃饭,什么也没说。 宁宿接到好几份投喂,吃得很满足。 吃完晚饭,宁宿回房间稍微洗漱下,带着鬼生和血娃娃去六楼找师天姝。 去师天姝房间时,经过603房间,见布娃娃小人正蹲在门外。 今天他一共给陈金鹏3点幸运值,每次给陈金鹏幸运值时,陈金鹏就会对他笑脸相待,像之前一样温柔,但接着,不用多久,陈金鹏就会开始新一轮的恐吓逼迫。 此时可能就是又一轮。 他被关在门外,并不走远,依然紧紧贴着这道门,双臂环膝垂头坐在那里。 他通体是由软布做成的,身体大小关节都有内缝线,此时好多处红线绷断,长长短短的线条从关节处垂下来。 破破烂烂,像是个被丢弃的布娃娃。 在阴暗的走廊,留下一道黯淡的剪影。 经过时,宁宿看了他一眼,鬼生和血娃娃也在看他。 布娃娃小人也抬起湿布眼看他们,僵硬地悲伤地。 看起来十分疲惫,像是消耗掉所有能量的废弃机器人,连抬头都很艰难。 他的视线从宁宿身上划过,移到血娃娃身上,“卟呜”一声,更向后贴紧门。 宁宿想到祝双双在鬼朋友没注意时,偷偷问他的问题。 “宿宿,你说,他们会报复吗?” 那时,他们正在407露台上,她都不忍心再看下面的情况。 她还记得鬼朋友本质上是古曼童,也记得宁宿当时给她留的那张纸条,上面写着,他们身体里有什么。 并不是白衣阿赞手下的正规古曼童。 吃晚饭前,去餐厅洗手间洗手时,宁宿也听到了类似的讨论。 在餐厅吃饭前,去洗手间的时间,是唯一和鬼朋友分开的时间,渐渐的,很多玩家喜欢在洗手间和厕所多待一会儿,聊聊天,尤其是聊鬼朋友。 当时都是讨论获得幸运值新方法的。 “别用恐吓的方法,每当你要受不了幸运值诱惑时,你就想想第一晚入住城堡,被他们敲门的感受。” “是这几天同吃同睡,被他们依赖惯了,你就觉得他们软糯弱小,是小天使了吗?” 有不少玩家,都在担心会被鬼朋友报复。 宁宿移开视线,看了一眼血娃娃继续向前走。 他身边的鬼生,却忽然跑到布娃娃身边,蹲下来看他。 他伸出灰白小手,在他露线的小肩膀上拍了一下,“不哭,可爱。” “卟呜……”布娃娃小人低低一声,僵硬地垂下小脑袋,眼泪滴滴答答地落在两只小脚间。 注意到血娃娃的视线,宁宿说:“鬼生,回来。” 鬼生立即跑回来了。 宁宿敲响了师天姝的门,师天姝带着蜡像小人给他开门,她不轻不重地向603门口看了一眼,让他们进来。 师天姝让大家节食,在餐桌上对宁宿睁一眼闭一只眼,但在她房间是不会有牛奶给他喝了。 宁宿坐在上次坐的地方,看向花园,问她:“下午的时候,您看到了吗,铁门。” 师天姝:“看到了。” 她转头看向宁宿,“这次怎么这么积极?” 宁宿认真地说:“要对大腿忠诚,做个合格的狗腿子。” “……”师天姝嘴角漫上一个轻笑。 这个小男孩,总有乎其不意让人露出笑容的能力。 宁宿更加积极地说:“您在这里看着,我去试试。” 师天姝说:“明天再试,天开始黑了,怪物小孩就要来了。” 宁宿“唔”了一声。 师天姝温声说:“回去吧,楼道马上要封了。” 宁宿:“好。” 他拉着鬼生和血娃娃走到门口,听到师天姝问:“今晚死的人会是谁?” 对于这个问题,大多数玩家的答案是白霜。 那个从六楼搬到五楼的女玩家。 那天晚上师天姝撤了她的空间道具,把怪物小孩放进六楼,表明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护着六楼,当晚下半夜,白霜就搬去了五楼,被五楼接纳。 没想到,第二天师天姝就说为了保护城堡,要轮流开放楼层,还因她的加入,五楼要连续开三天。 她刚搬进去,还没完全融入,又是因为她五楼才要多开放一天。 连她自己都以为今晚要死的是她。 此时,她正躲在505房间门后,紧张地抱着自己的鬼朋友。 她刚来五楼时是被蛊婆安排住在五楼一个女玩家房间里的,钱东方死了后,空出这间房间,她自然就搬了进来。 她所在的门后这个位置,就是昨晚钱东方死亡的地方。 她很清楚钱东方是怎么死的,五楼的人帮他养伤,就是要他抵一天怪物小孩的攻击。 他们商量时,她就在。 孔盛给钱东方送饭离开时,不要把门关严。 如果他的门还是关上了,等怪物小孩到窗口时,住得近的人就把他的门撞开,总之要引怪物小孩进去,不要误伤别的鬼朋友。 地板上好像还有一根细细的稻草没清理干净,她闻着房屋里钱东方活着时在床垫上方便留下的臭气,以及死时留下的血腥气,紧紧握住门把手。 她觉得她门外正站着好几个玩家。 只等怪物小孩一出现在窗口,就把她的门撞开,把怪物小孩引进来。 即便她在门外加固了好几层木板铁皮防护,在他们一起的撞击下也没用。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白霜一手抱住鬼朋友,一手用力握住门把手,紧紧咬住唇哽咽。 她早就后悔了。 如果她还留在六楼,至少六楼的玩家不会在门外撞她的门,各凭本事活命,她活命的几率很大。 额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她从兜里拿出一个打火机。 正要开口时,忽然睁大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夜色弥漫时,宁宿回到四楼。 四楼走廊里亮着一盏盏明亮的骷髅灯,三个玩家和三个鬼朋友在毛毯上坐好,正说今天玩家恐吓鬼朋友的事。 重点说的就是陈金鹏和他的鬼朋友布娃娃。 宁宿坐下后,说:“他把布娃娃赶出门外了。” 他把刚才在六楼看到的跟他们说了一遍。 季明瑞说:“过了今晚看吧。” 三人都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他说的看是看什么。 陈金鹏那么对鬼朋友,看看今晚一晚上会不会发生什么。 更直白一点,就是祝双双白天问宁宿的问题,以及餐厅洗手间里玩家说的那些。 童歌隐隐传来。 他们知道怪物小孩要来了,便没再说话。 虽然这两天他们不用担心,但每次怪物小孩来这里,都意味着有人要死,心情不可能轻松。 宁宿忽然掀开眼,看向前面的拱形窗。 “怎么了?”祝双双注意到他的异常,问他。 宁宿没回她,他直接走到拱形窗前,扒开凌霄藤向外看。 三人跟过来,顺着他扒开的缝隙向外看,惊讶地睁大眼睛。 窗外,稚嫩阴凉的童歌从下面传来,一股腥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惨白的月光下,一个破破烂烂的布娃娃正垂在他们窗外。 “卟呜……” 他的脖子上绑着一条细细的红鞭,四肢下垂面向就要开始爬墙的怪物小孩。 顺着那条红鞭向上看,红鞭另一端在谁手里看不清。 师天姝说每天开一层楼,是基于目前每层楼都有护住楼层的办法,如果大家都用这种方法,怪物小孩会整夜攻击城堡,力量在暴怒中爆发,会对城堡造成很严重的损害。 因而每晚开一层楼。 开楼的意思是,当晚如是果是六楼开,师天姝不用空间道具,如果是五楼开,蛊婆撤走蛊虫。 但其他不需要开的,还保持原状。 今晚开五楼,六楼还被空间道具隐藏着,六楼的玩家别人发现不了,很安全。 可看着布娃娃就知道,那一端是谁。 孟江说:“这红鞭是陈金鹏的武器,以速度闻名。” 他们立即知道陈金鹏在做什么。 鬼朋友在害怕时也会给出幸运值,有什么能比怪物小孩能让他们更害怕呢。 今天下午陈金鹏从布娃娃那里得到3点幸运值,他连把鬼朋友从墙上丢出去的方法都用了,要想再刺激出幸运值,就要用鬼朋友更害怕的方法。 他自然不是要把鬼朋友送给怪物小孩,只是要这样吊着他到怪物小孩面前吓唬他,等怪物小孩靠近要攻击布娃娃时,立即用这根速度极快的鞭子,把他拉回安全的六楼。 破碎的,蔫哒哒的布娃娃,被吊着哑声“卟呜卟呜”地流泪。 在看到怪物小孩开始向上爬,马上要到二楼时,拼命地挣扎,身上的缝线绷断更多,红绳四散,哭声恐惧尖锐。 “卟呜!卟呜!!卟呜呜呜呜!!” 祝双双冲楼上大喊:“陈金鹏你太过分了!” “哈哈哈你有6点幸运值不用死,当然可以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责我,你怎么可能懂我的心情!”声音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怪物小孩身上的腥冷气越来越重,他们已经爬到二楼,伸手一跳就可能抓到布娃娃的腿。 “卟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哇!!!”布娃娃双手抓着脖子上鞭子用力晃动。 用力到身形扭曲,他在告诉他,他害怕。 是求助,又像是在求饶。 “陈金鹏!他就要被抓住了!” 鞭子向上拉了一点,布娃娃向上移了一点。 布娃娃停止哭泣,睁大眼睛气轻轻“卟呜”一声。 四人从他哭得肿胀的布眼里,竟然看到了令人心酸的开心。 可接着这一束光就灭了。 他被拉上去一点,又被放下一点,正好在怪物小孩不远处,在一个最恐怖的位置。 “快给我幸运值啊!给我我就拉你上来!!!” “卟呜……” 布娃娃双手抓着红鞭子绝望地挣扎,肉眼可见地,他已经十分疲惫,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他撞到墙上,身上的红缝线飞扬,有一根落下去,被怪物小孩撕碎。 他在腥冷的空气里,和怪物小孩怒吼声,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晃动的幅度像是鞭子自带的。 他放弃了。 他转头看向四楼的窗户。 那里两个玩家和一个鬼小孩正担忧地看着他,他们怀里抱着鬼朋友。 “卟呜……” 那双湿漉漉的布眼,泅出一层无望和悲凉。 握在红鞭上的两只小手,移到了脖子上的缝线上。 他全身各部位都是布料缝合在一起的,脑袋和身子也是。 脖子上红色的线已经有一处断开了,露出两个线头。 “陈金鹏!!!”祝双双睁大眼睛用力向上嘶喊。 两只小手拽住缝合线露出的线头,用最后一点力气轻轻一抽。 红鞭上只留下一颗布脑袋。 第39章 曼曼 “布布!!!” 头顶上方,陈金鹏惊恐地睁大眼,从隐藏的空间内探出脑袋。 原来他有名字。 他叫布布,是由布做成的,会开口叫“卟呜。” 他有一个最喜欢人,以前那个人对他很好很温柔,后来那个人把他向外推,把他向墙外扔,把他关在门外,他都没离开,一次次小跑回到他身边。 直到他被最喜欢的人吊在他最害怕的怪物小孩面前,逼要幸运值,他终于绝望了。 他拆开自己脖子上的缝线,身体坠入怪物小孩群里。 四楼的四个玩家都看到了他身体坠落的那一幕,尤其是站在前排的宁宿和祝双双,看得清清楚楚。 他很小,因为是由布做的,也不重,就这样顺着夜风,轻飘飘坠入了密密麻麻的怪物小孩群中。 鞭子上更轻的脑袋,无依无靠地随风晃荡。 下一秒也跟着坠落。 接着,是一个无头男孩从楼上坠落,男孩手里握着一条红色的鞭子。 最后,是一个头颅。 那个头颅落下经过四楼拱形窗时,正面向他们。 那双单眼皮小眼睛,惊恐地睁大,童年状态最大的一次。 除了惊恐,还有震惊。 他知道鬼朋友死了他就会死,所以他敢这样吊着布娃娃,一定是有信心能在怪物小孩靠近时,用他的武器红鞭把布娃娃拽上去。 但他没想到,布娃娃会自己拆了红线,无望地坠入怪物小孩群中。 【玩家陈金鹏鬼朋友毁灭。】 【玩家陈金鹏死亡。】 六楼的拱形窗开了,五楼的拱形窗前也站满了玩家,死里逃生的白霜流着泪站在那里。 怪物小孩退去了。 这是第一次,他们没进走廊就离开了。 来到城堡没有十分钟。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月光下,后面几个油白的怪物小孩身上,沾着奶茶色的碎布和血红的肉块。 他们满足地唱着阴凉的歌,不明悲喜地天真离开。 祝双双喃喃道:“布布,他,其实是没有幸运值能给陈金鹏了是吗?” 宁宿“唔”了一声,“他只有3点幸运值。” 这3点幸运值还是以损坏身体为代价,被逼出来的。 如果他有,他一定给陈金鹏了。 他给不出了,身体也已经破破烂烂,在无望中跳入他最恐怖的天敌群中,被撕碎。 祝双双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是不是在某些方面说,我们中的幸运儿其实是陈金鹏和朱集?” 宁宿说:“等我明天试试看。” 宁宿把凌霄藤更向两边扒开一点,细白的手指摘掉叶片上的一片碎布,碎布下有一根洁白的棉絮。 他举起手指,月光下,长长的睫毛轻眨,清澈漂亮的桃花眼静默地看着指腹上那根轻飘飘,纯白无瑕的棉絮,直到那根棉絮被腥冷的夜风卷走。 宁宿收回手,拽着衬衫袖子,把窗前凌霄花上沾上的血肉擦干净。 季明瑞问:“你们说他俩幸运是什么意思?” “对对对。”孟江说:“我也没听明白。” 祝双双视线从宁宿身上移开,扯着嘴角说:“就是,他们的鬼朋友很好,把幸运值都给他们了,弱弱小小的但是很好很好。” 祝双双说的乱七八糟,也没真正回答问题,两人都听出来了。 他们没说什么。 时间还很早,四人带着鬼朋友回到走廊毛毯上继续坐着。 好像他们渐渐已经适应恐怖游戏里,每晚都要死一个人这种事,但每次直面死亡,心情还是很沉重,尤其这死亡里还包裹着感情时。 孟江看着自己的木乃伊小人,低声说:“布娃娃也有名字,我也给你起一个吧。” 他和木乃伊小人对视几秒,说:“叫阿伊,好吗?” 木乃伊小人圆圆的小脑袋贴到他胳膊肘内,“咿呀”了一声。 孟江笑着摸他的脑袋,知道他这是应下的意思。 宁宿呆着脸想了想,“这名字我有点叫不出口,我还是叫他鬼朋友木乃伊吧。” “……” 祝双双:“我也……” 孟江:“你们懂什么!‘阿’表亲昵,这个名字最好。” 他看向唯一还没发表意见的季明瑞,季明瑞沉默了一会儿,看向自己鬼朋友年画娃娃,逃避问题般地说:“我也给你起一个名字吧。” 最先想到的是年年,叫出来的顺口程度就已经超过阿伊了。 季总起名水平在线,说:“叫岁岁吧,岁岁平安。” 年画娃娃脸上的红晕大了一点,显然很欢喜。 那就剩下宁宿的血娃娃没有名字了。 大家看向他,祝双双说:“宿宿,你也给血娃娃起一个名字吧?” 三个鬼朋友都看向血娃娃。 懒蛋宁宿:“那就血血?” “……” 血娃娃眼里立即漫上血泪。 宁宿:“多好听啊!” “……” 显然血娃娃不领情,血泪一下就出来了。 大家都以为她是不喜欢这个名字,可接着发现并不是,她是不喜欢所有名字。 “雪雪?小雪?” “娃娃?” “滴滴?” “哒哒?” “哭哭?” “啼啼?” “红红?小红?” 血娃娃不是哭就是一个推开的动作,像是当时推开鬼生给她找的玩具一样。 宁宿稍微认真了一点,“阿绯?” 血娃娃眨了下浓红的睫毛,还是摇摇头。 祝双双惊讶地说:“看来她是不想要名字,为什么呀?有一个专属于自己的名字不是好事吗?” 宁宿若有所思地看她一会儿,揉揉她的脑袋,“不想要就不想要,这样也好。” 祝双双怀疑地看了他一眼,怀疑他这么说,是因不用费脑取名而开心。 他们在走廊里坐了一会儿,便各自回房了。 今晚怪物小孩不到十分钟就走了,每个玩家都早早回房和鬼朋友待在一起,心情态度不一。 夜里十二点。 系统静默无声,没有一个玩家获得幸运值。 一夜静默。 第二天早上,宁宿早早来餐厅,把鬼生和血娃娃放在一张座椅上,去洗手间。 厕所里,季明瑞和孟江在等着他。 昨晚祝双双没好好回答他们问题,很显然是因为当时不方便回答,于是一大早上他们就在这里堵宁宿了。 宁宿向来吃饭最积极。 他们来得更早,此时厕所没什么人,他们把宁宿拉到窗口,“昨晚说陈金鹏和朱集是幸运儿是什么意思?” 既然他们都这么开口问了,宁宿就直接说了,“那天晚上祝双双说他们可能是古曼童。” “嗯。”季明瑞点头。 宁宿:“你知道古曼童有两种吗?或者说,是古曼和小鬼这两种。” 季明瑞一下就明白了。 他在大家族长大,见多识广。 这见多识广的,不只是别人眼里高大上的事,还有一些阴暗腌臜的事。 养古曼的事也听说过。 听说在异国养白衣阿赞的古曼童是帮游荡人世的婴灵投胎。 做为回报,古曼会帮养他们的人,典型的就是助运和旺财。 有些心怀贪念的人,觉得他们的效力太低了,就出现了另一种由黑衣阿赞用阴损方法制作的古曼童,也有说这是小鬼,能更强更快地帮人提升运气。 但毕竟用的是阴损的方式,困住的也是满是怨气和戾气的恶灵,很容易被反噬。 如果系统是按照古曼童设置了鬼朋友,幸运值就是他们能帮人提升运气的具体表现。 那,有的鬼朋友能快速大量给幸运值,有的能给出的幸运值却很少也很慢,分别对应的是什么就很清楚了。 宁宿说:“昨晚布布拆掉缝线,身体坠落时,我看到了,他身体里只有洁白的棉絮和一张心形水晶卡牌。” 这句验证了季明瑞的猜测。 他们四楼这几个给出五六点幸运值的鬼朋友,身体里应该是童尸、尸油和动物内脏那些东西。 季明瑞脸色非常难看。 宁宿留下这句话就走了。 急着去吃饭了。 “哎?什么意思啊?”孟江在他身后喊。 这时有另外两楼的玩家进来了,在他们异样的眼神中,季明瑞把孟江拉进厕所隔间,贴在他耳朵上,小声跟他解释。 两人回来时,心上都沉甸甸的。 他们发现宁宿和祝双双跟没事人一样,还和以前一样和鬼朋友亲密相处。 祝双双胆子没那么大,竟然还拉着吱吱的手,教他用勺子。 宁宿拿着一个小笼包逗不能吃的血娃娃,在她要哭时,把手指塞进她的嘴巴里。 “……” 两人很困惑,他们刚知道这一事实,一时难以适应。 等两人终于神色如常坐下,楼梯上正下来的人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是朱集。 他昨天最先追随陈金鹏,用恐吓的方式向自己的鬼朋友逼要幸运值。 昨晚陈金鹏的死,其他人是惊讶,惊讶于死的竟然是六楼的陈金鹏,惊讶于这样一个高手就这么轻松地死了。 而那些恐吓逼迫过鬼朋友的玩家,除了惊讶还有恐慌,他们没想到鬼朋友还会自杀。 他们几乎一整夜都没睡,都在想办法。 朱集想的办法就是把鬼朋友关起来并绑起来,以防他自杀。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个个大大的鸟笼,把鬼朋友关进了鸟笼里,并用绳子把他的两只胳膊绑在了鸟笼的铁条上。 史莱姆小人被绑在鸟笼里,背靠铁笼,无力地垂着头,看起来一点生气都没有。 陈金鹏的死非但没有阻止他们和鬼朋友关系的恶化,还向更严峻的方向推了一把。 祝双双说:“朱集,你真的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这次她没有昨晚那么愤怒,依然把正焦虑中的朱集刺激到了。 “你懂什么!你知道我现在处于多危险的位置,知道我什么心情吗!我他妈的就要死了!你还来指责我!” 祝双双没有被他愤怒的声音和狰狞的面容吓到,她站起来,用同样愤怒的声音对他说:“那你这么做就是在加速死亡!” “他根本不是不给你幸运值,而是他没有,你还不懂吗!” 朱集更怒,谁能接受自己的鬼朋友没有幸运值,那就是接受他们没命出去。 他大步过来,指着祝双双,“你他妈的在胡说八道什么,你再胡说一句试试!” 祝双双坐在宁宿和孟江之间,朱集指向祝双双的手就在孟江眼前,大力王孟江朝他胳膊上一拍,把他整个人都拍翻了半圈,“好好说话,别瞎指!” 祝双双一点也不怕他,她早就看不下去了。 她利索拉开椅子站了上去,好越过孟江,看着被拍倒地上的朱集的脸,是正面对朱集,也是对那些用过恐吓手段逼迫鬼朋友,或犹豫要不要用这一手段的玩家说,“你们用脑子想想!” “鬼朋友最怕的就是怪物小孩,那是能把他们撕碎砸死的怪物,布布都被吊在怪物小孩头顶上了,要是有幸运值,他能不给陈金鹏幸运值好被拉上去保命吗?他会坠入最怕的怪物群吗?他是实在给不出了啊!” 她肯定地说:“我相信,只要他们怀里有一点幸运值,就一定会给我们的。” 餐厅陷入沉默,在安静中很容易听到几个鬼朋友小声的啜泣声,尤其是被绑在鸟笼里的史莱姆小人。 他两只胳膊张开被绑在两边,无力地垂着小脑袋,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噗……呀……” 幸运值少的玩家脸色白了又黑。 季明瑞低头看向岁岁,他放下筷子,轻轻摸了摸正垂着脑袋的年画娃娃。 即便,他身体里是尸块又怎样,他现在才刚生出意识,他给了他那么多幸运值。 稻草人也能给一下给钱东方6个幸运值,他是什么?可他从未害过钱东方,还在他重伤时一直守在他的床边。 师天姝淡淡开口:“吃饭吧。” 宁宿:“唔!” 立即拿起筷子。 早饭在一阵沉默中结束。 吃完早饭,宁宿对师天姝说:“您上去看着,我去试试。” 这是昨晚他去六楼找师天姝说的事。 师天姝点头,带着蜡像小人上去了。 宁宿带着鬼生和血娃娃去花园。 四楼三人也和他一起去花园,他们以为和之前一样,是要带鬼朋友在花园玩一会儿,没想到,宁宿在逐渐向危险位置靠近。 他带着血娃娃来到了铁门前。 昨天几个玩家把鬼朋友向外赶,逼要幸运值的地方。 鬼生:“嗯?” 别说鬼生,花园里的玩家都惊呆了。 “什么意思?他也要……?” “他就差2点幸运值了,如果逼出来现在就可以离开了,可以理解。” “好可笑哦,他的队友刚在餐桌上信誓旦旦地说鬼朋友有就会给,结果他直接就开始逼要了。” 祝双双:“你胡说什么?他不会的!他不是那样的人。” 下一秒她就被打脸了。 宁宿把血娃娃推向门缝。 血娃娃睁大眼睛看向他,没有血泪,没有血濛濛,清楚地看向他。 大大的眼睛里映着他的身影。 宁宿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用力向后推。 推不动。 像是有什么力量挡住了他,不是直接挡住他手上的力道,而是挡住了血娃娃。 他更用力,用力到手背有血管凸起。 血娃娃眼角湿润,即将凝成什么时,被人拉到了门内,半搂在怀里。 气息非常熟悉的怀抱。 这些天,流入她体内,蕴养她的能量的气息。 有一只手在她的后脑头发轻抚了一下,轻声对她说:“对不起。” 宁宿给她整理越来越像真发的头发,把她那个凌霄花发卡给别到侧分到左边的头发上。 男孩对她说:“我不是要逼你,是在做其他时事,我跟你说过不会向你逼要幸运值。” “你要想相信我啊,我不急着离开,毕竟这里住的好吃的好。” 血娃娃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宁宿看了她一会儿,说:“说到做到,你来这里第一天晚上,我说我会救你,没有违背承诺吧?” “天天喂你,你慢慢获得能量,一点点从困住你的地方挣脱出来,我……”男孩嘴里话咽下,沉默了一下,说:“我对你这么好,以后你得好好对我。” “……” “嗯?”鬼生探过来一个小脑袋,“出来?” 他和宁宿同一方向看向血娃娃。 血娃娃和刚来的时候相比,更像真人,尤其是此时眼里没有血泪时,就是灵动的活人眼睛,异常美丽的一双眼。 一头浓密的黑色头发也散发着健康的光泽。 真的像是一个人从娃娃体内显现出来。 鬼生:“可爱!” 宁宿:“漂亮!” 鬼生:“超可爱!” 宁宿:“好漂亮!” “……” 凝在眼角的泪珠收起来了。 两个男孩一边拍着马屁,一边给血娃娃摘来鲜花,狗腿地放到她手里。 花园里所有玩家:“……” 祝双双也很无奈,“你到底在做什么?” 宁宿没回答她,他抬头看了一眼六楼的方向,转头看向季明瑞和孟江,“你们看明白了吗?” 两人点头。 他们最先看明白,因为第一次试图逃离城堡的就是他们两人。 那天晚上,季明瑞带着鬼朋友和孟江一起向门外闯,一起被门弹了回来,包括鬼朋友。 而昨天,陈金鹏和朱集都把他们的鬼朋友戳出去了。 今天宁宿又试,他的鬼朋友依然推不出去。 能出去的是,那种缓慢给与幸运值的,也就是他们推测的系统按照正牌古曼童设置的鬼朋友。 养这种古曼童是为了帮他们投胎转世,他们被养了几天能出去了,那,能不能带着玩家一起出去? 接着,祝双双也明白了。 陈金鹏和朱集果然是幸运儿,他们拥有珍宝。 可是,他们不知道。 尤其是陈金鹏,他永远不会知道,他嫌弃没用的鬼朋友有多好了。 他们没多在花园里停留,就去407讨论这件事了。 他们站在407露台上向下看,不知道其他玩家想到这一点没。 “我们要不要告诉朱集?” “先看看再说,我们没确定前就说,对鬼朋友不一定是好事。” 祝双双桌上那一番言论后,今天一整天还算平静。 那几个玩家并不是完全不再用恐吓的方法,只是温和了很多,基本上吓唬一两次后,得到一两点幸运值后,用普通方法就得不到了。 他们不得不接受,鬼朋友已经没有幸运值这件事。 得到这一两点,已经是在恐吓下,鬼朋友自我消耗给出来的。 看着疲惫无力的鬼朋友,几个玩家脸色不算好看。 祝双双:“以后他们就不会再吓鬼朋友,好好对待他们了吧?” 按照目前的情况应该是这样,可是,这场游戏有系统参与。 晚饭刚结束没多久,玩家们刚回到楼层,又一次听到系统熟悉的命令。 【请玩家各自回房,等待鬼朋友的诞生。】 所有玩家都是一愣。 孟江问:“什么意思?我们的鬼朋友不是已经诞生了吗,不是每人一个吗?” 祝双双也很懵,“我记得刚进游戏时,系统说的是‘有个鬼朋友’,不是一个的意思吗?” 季明瑞说:“那要看是过程‘一个’,还有结果‘一个’了。” 两人都是一愣,完全不知道这是什么发展方向。 “那等下新诞生的鬼朋友敲门时,我们给开吗?”祝双双问。 试想,如果有两个鬼朋友,很明显的好处是,他们能从两个鬼朋友身上获得幸运值。 但他们同时也要养两个鬼朋友,他们其中一个死了,可能他们就得死。 四个人同时看向自己的鬼朋友。 【请玩家回到自己的房间,第一位鬼朋友即将出现。】 四人来不及讨论一个明确答案,就在系统的要求下回房了。 按照第一晚,鬼朋友先诞生,怪物小孩后到。 有了上次的经验,以及这些天和鬼朋友的相处,这次玩家们没那么害怕,只是很茫然。 “嘭嘭嘭!”鬼朋友敲响了403的房门。 403没开门。 “嘭嘭嘭!嘭嘭嘭!”有鬼朋友在敲404的门。 404没开门。 405没开门。 406没开门。 不管他们怎么敲,怎么哭,四扇门都紧紧关着。 门后的四个人牵着鬼朋友,并不是那么轻松。 他们之所以敢这么坚定的暂时不开门,是因为今晚开窗的是五楼,怪物小孩进不来四楼。 进不来也就没法伤害门外的鬼朋友。 敲门声停了。 脚步声在走廊里越来越远,接着是楼道口木板被移开的声音。 “他们上楼了吗?” “嗯。” 又过了没多久,他们听到了怪物小孩的歌声。 四个人这才打开房门查看。 走廊里没了鬼朋友的身影,外面怪物小孩的歌声越来越近。 他们各自站在房门等着。 他们听到怪物小孩爬过他们的拱形窗。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系统提示终于响起。 【玩家白霜鬼朋友毁灭。】 只有一句。 第40章 曼曼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嘭嘭嘭嘭嘭!” 怪物小孩的歌声和鬼朋友的敲门声,同时传进白霜的耳朵里。 昨晚侥幸逃过一劫,这一天她过得异常煎熬,因为她知道今晚她就要死了。 今晚还会发生奇迹吗? 白霜咬破下唇,用疼痛强行清醒。 按照原来的路线她一定会死,今晚五楼的玩家一定会撞开她的门。 有了陈金鹏的教训,也不会再出现鬼朋友自杀的情况。 如果要有奇迹,就必须做出改变。 白霜用力握住门把手,做了一个深呼吸。 她都要死了,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铤而走险再博一次。 505房间的门打开了。 白霜看向正敲门的鬼朋友,“欢迎你来我家。” 接着,她看向其他房间门口的两个鬼朋友,“你们要来吗?” 她还打开了五楼楼道口封住的门,把另外两层敲不开门的鬼朋友放上来了。 在怪物小孩来之前,白霜房间里一共新进了三个鬼朋友,朱集房间进了一个。 当怪物小孩爬进拱形窗时,她也没关门。 她是第一个这样直面怪物小孩的玩家,正面看着他们扭曲的身体,一点点向窗内挤。 历经两晚的惊惧折磨,她的眼神一点点坚定,瞳孔里映着油白的怪物小孩轻颤,逐渐显露出疯狂的神色。 她被咬破渗血的唇角微微上扬,她拽起身边刚开门迎进来的石头娃娃鬼朋友,决绝地向窗户上的怪物小孩砸去。 她是基地的老玩家,能活这么久,除了她有一把准头极佳的箭,还因她一直小心翼翼,蝇营狗苟。 这是她这辈子做过的最疯狂的事。 颤抖着站在阴暗腥冷的走廊里,这一刻她想到了这里很多人死去的场景,想到了自己过往做小伏低的样子。 她看到她精准地用石头鬼朋友把那个最张牙舞爪的怪物小孩,狠狠地砸了下去。 一股气从她的腹部涌上来,积压许久地呼出。 她站在那里,看着怪物小孩疯狂地追着石头鬼朋友而下。 【玩家白霜鬼朋友毁灭。】 一秒。 两秒。 三秒。 …… “哈哈哈哈哈哈!”她站在走廊里惊喜地、畅快地、疯狂地笑了起来。 笑声在走廊里阵阵回荡。 五楼的房门一个个打开。 连蛊婆也打开了房门。 他们沉默地看着白霜,和她身后还剩下的三个鬼朋友。 三个鬼朋友,三条命,三份幸运值。 “哇哇哇!”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朱集。 他也在一整天的绝望下,给鬼朋友开了门,原本他还在忐忑,此时兴奋地跳了起来。 他连跑带跳来到白霜身边,“白霜,死一个鬼朋友没事是吗?” 白霜点头,“没有伴生鬼我们会死,但我们只要有一个半生鬼就够了。” 朱集开心地大叫,这不就是绝处逢生吗! 他今天绝望地接受了自己的鬼朋友是个产不出幸运值的废物,以为自己将会是最后被留在城堡的那一批。 晚上就迎来了一大转机,他不仅多了一个鬼朋友收幸运值,还多了一条命。 “哈哈哈太好了!”他拍了一下大腿,开心得无以言表。 他又看了一眼白霜的三个鬼朋友,羡慕地说:“白霜你发达了啊,太厉害了。” 白霜笑了一下,看了一眼蛊婆,带着自己的三个鬼朋友回房了。 “嘭!”505的房门被用力关上。 按照约定,五楼要开三天窗,昨晚意外发生了陈金鹏的事,五楼没开窗不算,即便如此,加上今晚已经两天了,只剩下一天。 这一天即便还是白霜开门,她也能活下来。 接下来是四楼和六楼。 不管怎么轮,拥有三个鬼朋友的她,至少有四天时间,这四天,她有不只一个鬼朋友给幸运值,怎么都能攒够离开了。 而且,她现在地位显然不一样了,不一定就轮到她开门,她不只有四天。 五楼玩家各有所思地回房。 六楼。 师天姝站在拱形窗前向下看,她摸了摸蜡像小人的脑袋,说:“真的越来越好玩了。” 陈金鹏死后,六楼就剩下三个玩家了。 除了师天姝,还有一男一女,今晚那个男玩家也给鬼朋友开了门。 他目前也有两个鬼朋友,刚才的事让他开心不已。 师天姝转头看了他一眼,对他说:“好好对他们。” 男玩家立即:“好!我一定会的。” 四楼。 祝双双惊讶地说:“怪物小孩走了,怎么回事?白霜没死?” 季明瑞说:“怪物小孩每晚只要毁掉一个鬼朋友的就离开,他们本身不杀玩家,玩家死是副本规则,没有鬼朋友就会和最后一个鬼朋友一样死掉,她可能是给新鬼朋友开门了,死了一个鬼朋友但还有,只要有一个鬼朋友就不会死。” 他说的很清楚,猜测很合理。 目前看来只能是这样。 祝双双问:“那这样说,多一个鬼朋友只有好处?会有这样的事吗?” 她很清醒,也让季明瑞和孟江没给鬼朋友开门的后悔消了很多。 孟江说:“如果下次还有鬼朋友诞生,你们给开门吗?” 祝双双和季明瑞还没说话,宁宿立即说:“不开门,我们家血娃娃最棒了,一个就够。” 鬼生:“嗯!” 孟江:“……” 怎么感觉,现在他对鬼朋友都有点要大腿的意思? 祝双双:“……” 其实,他只要一个鬼朋友是因为懒吧,多了照顾麻烦,反正有一个就能在这里白吃白住了。 血娃娃抱着奶瓶抬头看了一眼宁宿,低头乖乖吸了一口,贴到他身上。 祝双双低头看了一眼吱吱,“我一个也够了,除非吱吱想有个伴儿。” 宁宿想了想,认真道:“你说这话的样子,像极了在讨论要不要二胎。” “……” 祝双双:“喂!” 虽然确实有那么点像。 今晚没人死,气氛轻松很多,四个人在走廊里说说笑笑,玩闹了好一会儿。 人是适应力很强的生物,在灵车上被窗外的死尸吓得不轻的祝双双和季明瑞,当时一定不会想到,他们会在一个死亡城堡里和鬼同眠,并能在死亡相伴时玩笑。 “今晚能好好睡一觉了吧?”祝双双说。 宁宿刚要点头,祝双双说:“我可不是在问一分钟就能睡着的人。” 宁宿:“。” 孟江哈哈大笑,“回去睡吧,说不定今晚我也可以一分钟入睡。” 四个人就打算回房。 今晚四个人的鬼朋友也非常开心,祝双双向前走时,吱吱蹦蹦跳跳地跟上,一不小心撞到宁宿摔倒了。 宁宿转头和他对视几秒,弯腰把这个碰瓷的小鬼扶起来。 “胆子又小,又笨笨的,别叫吱吱了,叫小笨好了。” 嘴上是这么说,可他扶起纸扎人的动作非常轻柔,手指还在他干涸纸张脸上轻轻摸了一下。 有黑色的能量顺着他的手指,悄悄输入红纸中,那即将皲裂的红纸通软了不少了。 纸扎人呆呆地看着他,“吱……呀……” 孟江在后面小声对季明瑞说:“我怎么感觉,宁宿对鬼比对人好,怎么说呢,就有点不一样。” 季明瑞冷漠地,“我以为在你看到他对鬼生比你亲百倍的时候,你就知道了。” 孟江:“……” 宁宿收回手,纸扎人本能地要伸手去抱他的手指,宁宿把他身子转向祝双双那里,“走吧。” “吱呀。” 纸扎人稚嫩的童声软软地叫了一声,要走向祝双双时,见血娃娃正含着奶瓶,一动不动地盯着他。 “吱呀!” 吱吱快速跑到了祝双双身边。 祝双双拉住他的小手,对宁宿说:“不能说小孩子笨!” 宁宿“唔”了一声,拽着自己的祖宗回房间了。 今晚十二点,所有没给新鬼朋友开门的玩家得到1点幸运值,朱集也得到1点幸运值。 宁宿和祝双双早上下来吃饭时,季明瑞又把他们叫到餐厅阳台处,跟他们说他收集到的消息。 “昨晚一共有五个鬼朋友诞生,白霜收了三个,五楼朱集一个,六楼范明宇一个。” 祝双双惊讶道:“三个?那她现在不是还有三个鬼朋友?” 季明瑞点头,见白霜和朱集下来,“去吃饭,先别说什么。” 四个人坐在原来的位置,昨晚没死人,现在还是有13个玩家,位置几乎已经确定。 师天姝右手边坐的是宁宿,左手边坐的是一个六楼的女玩家。 那个女玩家刚要坐下时,白霜过来了,挤到她前面,对师天姝说:“师社长,我想回六楼可以吗?” 她把她的三个鬼朋友向前拽了拽,“带着他们一起。” 最初选房间时,她毫不犹豫地跟着师天姝选,是因为她知道跟着师天姝能受到庇护。 当初,师天姝撤走空间道具,她当晚就“审时度势”去找蛊婆,去了五楼。 她以为在五楼能受到蛊婆的庇护,没想到五楼那群人这么恶心。 还是六楼让人安心,就算师天姝不庇护,也不用担心被阴。 她当众来找师天姝,就是为了出一口在五楼受到的郁气,也笃定师天姝会让她回去,她有三个鬼朋友,能帮六楼抵两天。 “白霜你……”朱集惊讶地看着她。 五楼的其他玩家也抬头看向她。 白霜扬眉吐气地看向他们,嘴角带笑。 “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师天姝抬头看向她。 白霜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以前她不会当众就来找师天姝的。 “从昨晚开始就不一样了。”她说。 师天姝点了下头,“既然走了,就别回来了。” 白霜一愣。 师天姝不再说话,垂头吃饭。 白霜尴尬得站在那里。 朱集说:“白霜回来啊!” 白霜抿了抿唇,坐到了朱集身边。 朱集说:“去六楼干嘛啊,我们一起。” 昨晚他从新鬼朋友那里得到1点幸运值,此时心情大好。 新鬼朋友刚来第一天就给了他一点幸运值,是个潜力股,他把新鬼朋友待在身边,小心翼翼,如同对待珍宝。 白霜“嗯”了一声,握紧筷子,看向师天姝。 师天姝不动声色地吃饭,四楼四个人也闷头吃饭。 吃完早饭,他们照常带鬼朋友去花园玩。 朱集的新鬼朋友是个墨绿色气球娃娃,像路边卖的那种用不同形状气球组成的玩具。 除鼓鼓的颤动的眼睛有点渗人外,胖嘟嘟的没其他鬼朋友猛一看起来那么恐怖。 气球气崩得很紧,表皮泛着一层光,看起来非常脆弱,尖锐物体一戳就破。 因而朱集照顾他时非常小心,几乎随时抱着,连花草都不靠近,真就跟对待祖宗一样。 八 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祝双双看了一会儿,问:“朱集,你的史莱姆鬼朋友呢?” 昨天早上他们刚吵完架,祝双双似乎忘记了,她一个女生都不在意了,今天心情很好的朱集也就不计较了。 他说:“在房间啊。” 祝双双很难理解,“你把他一个人关在房间?他不会还被关在鸟笼子里吧?” 朱集脸色微变,“你别多管闲事!” 祝双双:“朱集!你不会觉得他没有幸运值,没有利用价值了,就冷落他,抛弃他吧?” 被戳穿心思的朱集脸色更难看,“你有病啊,一直揪着我干嘛!” 祝双双:“他不是没价值,他是宝贝!” 眼看朱集又要上手了,季明瑞把祝双双拉回来,低声跟她说:“他说的对,别管他。” 祝双双想攥了攥手,气得转过头去。 她抬头看向五楼的方向。 这两天为了抵御怪物小孩,五楼所有的窗户都密不透风地封着,关上门后,房间进不来任何光,一定是漆黑一片。 她喃喃道:“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不是祝双双说的,朱集在花园站了一会儿,抱着新鬼朋友上楼了。 正如猜测,五楼的房间关上门的时候很黑。 朱集把露台和所有窗户都封死了,没有一缕光能照进来。 在漆黑中,史莱姆小人被绑在鸟笼里,蔫蔫的垂着头。 被绑住的手腕处,磨出一圈密密麻麻的泡泡,滴滴答答向下低落不明液体。 从昨晚新的鬼朋友给朱集一点幸运值后,朱集就把他扔到了沙发上,他扔的时候太用力,鸟笼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当时他一心只在床上的鬼朋友身上,没管滚到角落里的史莱姆小人。 他对气球鬼朋友温柔地说着话,给他讲睡前故事,是一个《卖火柴的小女孩》的故事。 他静静地听着,想象着小女孩手里那根火柴的光,就这样在角落里待了一整晚。 早上疲惫地睁开眼时,看着朱集满脸笑容地小心抱着气球娃娃离开,“嘭”的一声关上门。 没看他一眼,也许是忘了他,继续把他留在黑暗的角落里。 他贴在冰凉的铁条上,背后磨出一个个泡泡,被绑了两天的手腕已经没了知觉。 他的大脑也昏昏沉沉,好像无法转动了。 忽然,他好像听到门打开的声音,恍惚抬起头。 他浑身都是浅蓝色起泡胶,只有眼瞳是黑色,没有焦距地看向门口处,看清来人后,眼里亮出一道光。 “噗……呀……” 你来接我了吗? 瞳孔里润出一道水光,睁大看向朱集,满是脆弱的期待。 这一刻,朱集觉得被蓝色包裹的黑色眼瞳有点恐怖。 这是鬼。 心里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被他甩走了。 这是一个没用的鬼。 他小心翼翼抱着新鬼朋友,提起鸟笼就向外走。 史莱姆小人眼里的光,在看到被他抱在怀里的鬼朋友后,黯了。 他被提到花园一角,双手绑在鸟笼上,看着朱集带新鬼朋友荡秋千,玩滑滑梯,小心又温柔。 和以前对他一样,甚至比以前对他还要温柔。 “噗呀……” 这次朱集没用木棍戳他泡泡,他依然疼得流下了眼泪。 【恭喜玩家朱集获得鬼朋友增与1幸运值。】 朱集猛地抬起头。 他首先看向新鬼朋友,想到鬼朋友白天给的幸运值不是在开心时给的,他又看向被关在鸟笼里的史莱姆小人,眼睛一亮。 其他玩家也惊讶地看向史莱姆小人。 第三种获得幸运值的方法出现了。 好像是,伤心? 朱集兴奋地走到史莱姆小人身边,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他用恐吓的方法得到了两点幸运值,昨晚新鬼朋友又给他一点幸运值,加上这个已经四点了。 朱集兴奋地搓搓手,若有所思地看向史莱姆小人。 祝双双心忽地一沉,她总觉得这一切冥冥中好像有什么在引导,引向一个可怕的方向。 “史莱姆小人是不是哪里有点奇怪?”她问。 宁宿:“他手腕变细了。” 祝双双“啊”了一声。 确实是。 那根绑在他手腕上的绳子没动过,还是正正好地绑着。 可是原来绑住他的时候,手腕上应该是没有泡泡的,现在起了层泡泡,还是正正好,说明他的手腕变细了很多。 祝双双忽然睁大眼,“布布他也很脆弱!” 陈金鹏只是把他向外推了一次,扔了一次,他身上很多缝合线就断了,被吊在怪物小孩面前时,轻轻就抽掉露出线头的缝合线,脑袋和身体分离了。 宁宿抿了抿唇,“而且他们很敏感。” 脆弱又敏感,干净的身体里,心是水晶做的,小小的只装着一个人。 季明瑞神情一紧,“布布死前也只给出三点幸运值。” 祝双双正要站起来时,忽然听到一声巨响。 朱集一脚把鸟笼踢了出去。 鸟笼在花园里快速滚了好几圈,最后停在玫瑰丛中。 史莱姆小人在鸟笼里连续翻转,头一直没抬起来,直到被玫瑰刺扎进泡泡里,身体才微微颤动了一下。 朱集抱着新鬼朋友走到他面前,低头看向被玫瑰刺扎破的史莱姆小人。 他用脚向上踮了踮鸟笼,“你伤心什么?你本来就是给不出幸运值的废物,怎么能跟他比呢?” 他温柔地摸了摸气球娃娃,再看史莱姆小人时满眼冰冷和厌恶。 “噗……呀……” 朱集那双黑色牛皮靴上落下一滴蓝色的眼泪。 史莱姆小人被绑在铁条上的手,用力挣扎。 即便用力也只是非常轻的一下。 朱集盯着靴子上那滴泪,兴奋了起来。 他又把鸟笼向花丛里踢了踢,脚底的灰土落在史莱姆小人身上,融进了他的身体里。 纯澈的浅蓝看起来有些脏兮兮的。 “你这个废物,当时为什么要敲我的门!我怎么那么倒霉!” “朱集!你别再说了,他不是废物,他能出门你没发现吗?”祝双双气急对他大喊。 朱集一时没想明白,他现在脑子里只想着怎么让史莱姆伤心给他幸运值。 他的脚又向鸟笼上碾了碾,“怎么不出声了?” 史莱姆没出声。 他又碾了碾,依然没有声音。 朱集愣了一下,他抬起脚。 就在他抬脚那一秒,史莱姆小人的胳膊落了下来。 从绑绳处。 从手腕处断裂。 那只蓝色的小手还被绑在鸟笼上,但胳膊落下来了。 接着另一只胳膊也从被绑的地方断了。 朱集吓了一跳,吓得向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了?” 没有人回答他。 史莱姆身上的泡泡越来越多。 他的身体全部变成泡泡。 绳子上绑着的两只蓝色的小手也变成了细小干净的泡泡。 在阳光下闪着纯洁光亮的泡泡,一个个在朱集面前破裂。 “噗”、“噗”、“噗”…… 【玩家朱集鬼朋友毁灭。】 冷不防听到这一句话,朱集吓得跳了起来,怀里的鬼朋友都被他在惊吓中丢了出去,“啊!” 这句话通常后面接的是玩家死亡。 接着,他才想到他还有一个鬼朋友。 他转头发现所有玩家都盯着他。 他尴尬又心慌地“哈”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跟谁说:“又是我害死他的,我只是踢了一脚,踢的还不是他是鸟笼,是他太脆弱了,怪谁啊!” “死了就死了,给不出幸运值的废物,我还有一个潜力股鬼朋友……” 他看到所有人还在盯着他。 所有玩家和鬼朋友。 一个个鬼朋友在这一秒好像变得不一样了,他们盯着他,一张张不同材质的诡异脸上,好像露出一个笑容。 朱集身上的寒毛一下就竖起来了。 他又看向那些玩家,他们睁大眼睛盯着他,或者说他的身后。 冷汗一下从他脸上流下来。 他这才想起,他刚才在惊吓中把怀里的鬼朋友扔出去了。 扔到了玫瑰丛中。 玫瑰有着密集的花刺,刚才戳进了史莱姆身上,那是他死前的最后一下挣扎。 史莱姆小人本来很疲惫了,一直都没动,那时却颤动了一下。 一定是玫瑰的刺很锋利,很疼。 他双腿打颤,嘴里发出惊恐到极致的“嚯嚯”声,不敢回头看。 他的新鬼朋友是个气球娃娃。 从昨晚到今天他都小心地抱在怀里。 胖嘟嘟的气球很脆弱。 当他终于颤颤巍巍地转身看过去时,脸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滴滴顺着下巴快速向下落。 这座城堡古朴又华丽,花园种满着绚丽热烈的佛洛依德玫瑰,玫瑰开得旺盛,刺也生得茂密野性。 气球娃娃被他扔到了鸟笼后面。 他看着是气球做成的,但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有重量。 被扔出去后压倒花枝,陷入密密的玫瑰花枝中,也陷入尖锐的玫瑰刺中。 气球在一点点萎缩,萎缩…… 有什么红色的东西滴滴答答流入花土中。 气球只剩下一层皮。 朱集瞳孔里倒映出那是一张人皮。 他的皮。 【玩家朱集鬼朋友毁灭。】 这次系统的播报没有停止。 【玩家朱集死亡。】 漂亮的花园里,各种玫瑰娇艳盛开,奶油向日葵明亮可爱。 一张薄薄的人皮堆在那里。 第41章 曼曼 花园里没有一点声音,沉默持续了好久。 祝双双脸色苍白,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季明瑞问她:“怎么了?” “我也不知道,就是突然很慌。”她微弯上半身,捂住胸口说:“有点喘不过气。” 宁宿眨了下眼,那双寂静的眼睛恢复了生机,看向花园里的鬼朋友们。 此时他们正一个个躲在玩家身后,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孟江以为祝双双看到人融化成一张皮,被吓到了,他说:“我们上楼吧。” 花园里,浓郁的花香和腐臭融合在一起,比单纯的腥臭更刺激人的胃,进一步加重压抑,实在不适合多待。 四个人上楼了。 在407,季明瑞给祝双双倒了一杯热水。 这间房成了他们聚会讨论和观察的场所,祝双双坐在露台的摇椅上,看着下面的场景,还是有些难受。 她说:“我们是不是昨天一发现,就该告诉朱集史莱姆鬼朋友能出去?” “如果我们说了,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 “我们是不是错了?” 在面对严重事件刺激时,有人会把错误归结到别人身上以求喘息,有人会把错误向自己身上揽自责愧疚。 孟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表面地说:“朱集也知道史莱姆鬼朋友能出去啊,花园里肯定有人知道,只有你一个站出来告诉他了,你做的已经很好了,是他自己不听。” 这直男式的安慰没有让祝双双好受多少。 她看向宁宿,“宿宿,你觉得昨天我们应该告诉他吗?” 昨天她问要不要告诉朱集时,宁宿没有发表意见,和很多一次一样。 祝双双知道他就这样,这次却很想听听他的意见。 她只想听宁宿的,只有宁宿能让她安心。 宁宿:“不告诉。” “一个没有自保能力的人,怀抱可能性的困境钥匙,让人知道不是好事。” 季明瑞顺着他的话说:“对,我们只知道史莱姆鬼朋友能出去,并不知道他能不能带人出去,当时那种情况说出去,史莱姆鬼朋友面对的就不只是一个玩家的逼迫了。” “他的死不是因为物理伤害,别再想了,与其继续想这件事,不如想想怎么离开,以及明晚我们开窗的应对方法。” 祝双双“嗯”了一声,她又看了一眼宁宿。 敏感的她隐隐觉得宁宿状态也有些不对。 一个人的选择和判断,多少基于过往的经验。 他回答得这么肯定,是经历过类似的事吗。 “这个副本好难。”祝双双垂头说。 难不在于推理,难在于让人很难坚持,把疲惫和暗色一层层向人心上糊。 孟江蹲在祝双双面前,说:“你表现得已经非常好了,多下几个副本你们就适应了,这是游戏常态。” 季明瑞说:“别想那些了,我们想想接下来怎么做。” 他分析说:“以目前的情况看,‘出生’有两种可能性的办法,一种是按照别的玩家说的,我们幸运值满8点,或许再加一条十天。” “另一种就是……” 就是什么,他想到那天祝双双和宁宿鬼朋友面前的有所保留,他说到这里停住了。 他不说,另外三人也知道。 另一种可能就是,有一种鬼朋友或许能带他们出去。 这种可能还没来得及验证。 更糟糕的是,布布和史莱姆鬼朋友都毁灭了。 孟江:“只有他们俩吗?” 季明瑞:“或许还有一个。” 那一个是谁,很好想。 有玩家推测,得到足够多幸运值就能‘出生’那天,只有两个玩家一点幸运值都没有,一个是陈金鹏,一个是朱集。 后来他们用逼迫的手段,从鬼朋友那里得到3点幸运值。 另外还有一个玩家,那时只有1点幸运值,而且到今天依然只有1点幸运值。 那个人是,小蛊婆。 从入住城堡后就非常低调的大佬。 她和师天姝一样,一直待在房间,从不来花园玩。 师天姝好歹会在吃饭时说些话,她只会在回答问题时说一两个字。 “那这次我们要……?”孟江想了想,又说:“她那么厉害又在那种社团里,我感觉她一定知道,不用我们告诉他。” 全游戏基地,没有人比永冥社团里的人更了解黑暗物种了。 永冥社团里,他们经常聚在一起的高手里,就有一个黑衣阿赞,蛊婆一定比他们更了解鬼朋友,或许她比他们更早发现这一切。 “而且她真的很危险,在她眼里人命不如虫命,我们最好不要轻易招惹。” 三人也知道她危险,在进入城堡的路上,她不动声色地就放倒了一个人。 季明瑞说:“其实按照第一种方法,你们三个只差1点幸运值,我只差2点,我们不多掺和,坚持一两天也能离开这里。” 因为刚才花园里发生了让他们心情多少有点沉重的事,这件事最终没讨论出一个确定结果。 从407分开后,宁宿带着鬼生和血娃娃去了六楼。 他看了一眼603的门,敲响了师天姝的房门。 师天姝给他打开房门后,也没问他来干嘛,给他一杯热水,继续坐在窗前沙发上,看窗外花园的情况。 今天上午,第一次出现两个鬼朋友毁灭,并且不是被怪物小孩毁灭的情况。 花园里有浓烈的腐臭味,一开始他们认为是朱集融成人皮的味道,在清理人体和气球娃娃时,终于发现,腐臭来自于从气球娃娃身体里流出的东西。 那液体已经渗入花土中,看不出是什么,依然让一众玩家变了脸色。 师天姝看着他们看鬼朋友的眼神,端起骨瓷茶杯,慢慢喝了一口水。 就是在这时,她听到和鬼生并排坐在她脚边地毯上的男孩说:“我不喜欢人类。” 男孩进来后就没怎么说话,左边坐着鬼生,怀里抱着血娃娃,垂头坐在那里,一开口就是这样一句话。 师天姝把茶杯放在小桌上,看着他垂头露出的细白脖子上,隐隐露出的黑色血管,说:“那,身为人类我很抱歉。” 她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颗灿金糖果纸包装的圆滚滚巧乐力,伸手放在宁宿面前。 “嗯?”小男孩立即抬起头,顺着那颗巧克力,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 师天姝好笑地看着他。 “我替人类向你道歉,还讨厌人类吗?” 宁宿立即:“人类有您了不起!” 他开心地盯着手里的巧乐力,在纠结要不要现在打开吃时,又闻到其他香味。 地毯上那个小桌子上多了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 小蛋糕看着不大,却铺了厚厚一层奶油,奶白色的奶油上,两颗紫黑色的车厘子和一颗红彤彤的草莓。 小蛋糕旁边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 宁宿又惊又喜地看着师天姝,眼睛里星星都快冒出来了。 师天姝笑着说:“吃吧。” 宁宿把奶瓶给血娃娃,把一杯牛奶给鬼生,拿着银叉,盯着小蛋糕看了好一会儿。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精致的小蛋糕。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在身上,吃完松软奶甜的蛋糕,喝完醇香的热牛奶,或许是实在太满足了,宁宿坐在地毯上被鬼生和血娃娃靠着,趴在小桌上,在阳光暖暖的中午睡着了。 他又一次梦到18岁那年。 他的暗黑系异能被发现了,人类异能者中从未有过的诡异异能。 好多人围着他,他的导师、基地掌权者、科学家、同学们,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像是在看异类,又像很兴奋。 他从小已经习惯这样的注视,但在阴冷的冬风中,依然被冻得如针刺。 他们赶他出去,说让他去净化丧尸病毒。 好多人推他,他不记得究竟是谁最后一下把他推出基地的。 他身处于丧尸群中,丧尸们带着腐臭气息,黑压压地向他靠近,“嚯嚯……” 忽然,他看到一个丧尸的头是巧乐力做的,一个丧尸冒着奶油泡泡。 他摘了巧乐力丧尸头,开心地坐在地上啃了起来。 那一天阳光明媚,一群丧尸跪在他周围,供他享用。 有巧乐力丧尸,奶油丧尸,草莓丧尸……一天吃一个,可以吃到很久很久…… 睡梦中的小男孩咽了口口水。 师天姝看着在她身边睡着的男孩唇角微微扬起。 她从沙发上起身,低头看向他沐浴在阳光下,稚嫩又精致的眉眼,心好像也被阳光暖融了。 “等从副本出去,我就把你拐到银桦社团当弟弟。” “有弟弟,好像也不错。” 那天中午,宁宿难得的吃的有点少。 可把祝双双给吓到了。 不会是还在上午的情绪里没出来吧?她都好了,怎么这个神人还没好? “你不吃个鸡腿?”祝双双试探性地问。 宁宿:“我们要遵守师社长的节食规定,怎么能吃那么多。” 祝双双:“?” 宁宿非常自觉地,收回了在鸡腿上停留了十秒的视线。 吃完饭后,恢复能量的四人,再次回到407讨论接下来的应对。 幸运值这件事基本上就是顺其自然,等什么时候他们够8点就下去试试,不用再讨论。 摆在面前的两个问题,一是要不要去提示蛊婆,二是明晚怎么应对怪物小孩。 第一个问题很难办,因为蛊婆这种等级的玩家应该根本不需要他们提示,他们暴露自己知道她的鬼朋友能出门可能是一种安全隐患。 而且,蛊婆应该没像陈金鹏他们那样虐待鬼朋友。 可是,朱集的事,让他们不敢轻易做决定。 宁宿在407扫了一圈,确定上次他赶走蛊虫后,蛊虫没再出现在四楼,“那就不提示,我们自己试。” 祝双双疑惑:“咦?你怎么这么积极?” “啊,”宁宿说:“在这里,我得少吃一点,保护我们的母体,但离开副本回基地我就可以花季总的积分了,说不定能吃大餐。” “……” 孟江“咳”了一声,“那个,怎么试?” 宁宿:“我把他鬼朋友偷出来,试试他能不能带我出去。” “……” 不知该从上半句开始吐槽,还是下半句。 孟江:“我有件事要跟你说,蛊婆有123种蛊虫,命蛊、情蛊、疯蛊她都会下,她的房间各处都有蛊虫。” 季明瑞也不得不再打击他一下,“而且,她的鬼朋友凭什么要带你出门?” 宁宿:“你们别管。” 聊天到此结束。 三人就真的不管,只看着他怎么做。 405房门一下午都没开,宁宿和鬼生在床上睡了一下午。 神奇的是,晚饭刚摆上桌,两人同时睁开了眼,带着血娃娃准时下楼吃晚饭。 三人很是沉默。 吃完晚饭,他回房间又睡了,是鬼生带着血娃娃来走廊,和他们一起等怪物小孩。 今晚开窗的依然是五楼。 白霜带着三个鬼朋友坐在门后。 有三个鬼朋友,她今晚一定是安全的,但她其实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今天师天姝拒绝了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 像她这种级别的社长,应该非常理性地以利弊做为决策的依据才对。 她带着三个鬼朋友难道不是对六楼非常有利吗? 接着,五楼唯一一个明确欢迎她的朱集死了。 更雪上加霜的是,她发现了气球娃娃里流出来的腐肉血泥。 再结合师天姝不让她回去,下了好几个副本,智商在线的她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说,昨晚她把石头鬼朋友扔出去,还有一丝可以忽略不计的愧疚,那现在,某一秒钟,她甚至想今晚开门的是她也行,再扔一个出去。 她坐在三个鬼朋友身边,身体僵硬,身上的寒毛竖了起来。 想到前面几天,她还抱着他的鬼朋友睡觉,就生出的一股作呕欲。 她第一次这么平静地等着鬼朋友的到来,多一个少一个鬼朋友好像没那么重要了。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来了。 她等着她的门被砸响。 “哐当”一声,门落地的声音。 白霜惊讶地站起身。 刘连天是朱集之后,第二个跟着陈金鹏向鬼朋友逼要幸运值的玩家。 他原本就有3点幸运值,又要出2点,幸运值在玩家已经算挺多了。 他该非常开心,可陈金鹏和朱集相继死亡后,他隐隐有些不安,尤其是今天在花园亲眼看到朱集的死亡,以及闻到气球鬼朋友身体里流出的浓烈腐臭味。 “我在怕什么啊?”他给自己加油打气,“至少今晚死的不是我,一定是白霜的鬼朋友被扔出去。” 他看了一眼坐在他旁边的鬼朋友。 他的鬼朋友是一个塑料泡沫娃娃,最常见的保鲜减震用的那种白塑料泡沫,脸上的五官是挖出来,加之以颜料涂抹,形成一张睡梦中睁开眼看到会被吓到整夜睡不着的脸。 除了五官被挖出来的凹陷,她胳膊上还有被人抠出的一个个坑。 那是刘连天逼要幸运值时,在她身上抠出来的。 鬼朋友注意到他的注视后,瑟缩了一下。 刘连天在想,她身体里的东西,也那么腥臭恶心吗? 注意到鬼朋友的瑟缩,刘连天目光闪了闪。 几经挣扎,在听到怪物小孩的歌声时,他的脸上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僵硬地伸手去抱她,“别怕,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哐当!” 他们面前的门应声而倒。 刘连天惊恐地睁大眼睛。 刚才说要保护鬼朋友是有虚假成分在,可这一刻他无比真切地要保护鬼朋友,他的手再也没有一点犹豫,急切地要把鬼朋友抱进怀里。 可惜,密密麻麻的蛊虫比他更快。 它们把塑料泡沫娃娃抬起来向外快速移动。 “滋呀——滋呀——!” 塑料泡沫娃娃在密密麻麻的蛊虫上,哭着疯狂挣扎,但她仿佛被蛊虫吸住,一点也挣扎不动。 “沫沫!” 李连天慌张爬起来,不顾一切地要去救她,“沫沫!” 他眼里的害怕和担忧,这次一点也不作假。 沫沫在蛊虫上看到后,突然放弃了挣扎,只是眼泪更汹涌了,“滋……呀……” 蛊虫爬上了刘连天的身体,密密麻麻地把他裹住。 他还是在拼命挣扎,一个黑色虫人用力地挥舞着胳膊,跌跌撞撞地向她跑来。 “沫沫,我……我再也不挖你泡沫了,你要坚持住。” 像是有什么钻进了他的嗓子里。 男孩的嗓子嘶哑模糊,“我知道了,原来,你……才是,我……最重要的……人,是命……” “滋……呀……”塑料小人的眼泪是白色的,像是一颗颗塑料颗粒从她身上簌簌落下。 “滋呀!!” 在黑色虫人终于追上来,伸手要抓住她时,塑料泡沫娃娃被蛊虫扔到了楼下。 那只手没有收回,虫人跟着她翻了下去。 在她被怪物小孩抓住时,隔着一层黑色蛊虫抱住了她。 不管是不是自私的,在毁灭前,泡沫娃娃终于再一次感受到了怀抱的温度。 【玩家刘连天鬼朋友毁灭。】 【玩家刘连天死亡。】 白霜惊讶地打开门,看到蛊婆不知道什么出现在407门口。 五楼另外两个玩家也从门内出来。 继钱东方、朱集、刘连天相继死亡后,他们五楼也只剩下四个玩家。 小蛊婆看向惊讶的白霜,沙哑开口:“欢迎加入,我们五楼要保持最强战力。” 她的声音像是在砂纸上磨过,连笑声都是粗粝的,“上次师天姝被永冥社团打败,也是在一个阴暗物种横行的副本。” 五楼另外三个人目光灼灼地抬头看向她,五楼阴暗的走廊里静默一片。 忽然,蛊婆转头看向房门。 在蛊婆离开,507门刚被关上那一秒,有个小男孩悄无声息地在玻璃上露出脑袋。 窗上所有蛊虫动作一致地面向他。 黑色能量源源不断地向窗户上输入,一个个蛊虫像是喝醉酒,晕头转向地看向他。 稚嫩的小手把虫子向一边扒拉扒拉,从窗户爬进去。 他翻进的窗户属于儿童房,这里静静地坐着一个油彩木偶。 蛊婆是所有玩家中,唯一一个从来不陪鬼朋友的人,他们分住在两间房,有时候蛊婆下去吃饭都不带他。 油彩木偶不知道这样坐在儿童床上,坐了多久,听到窗口声音时,僵硬地转过头,木头关节处发出一声“嘎吱”。 有一个精致漂亮的男孩背着月光看向他,对他挥了挥手。 他从窗上灵巧地跳过来,蹲在他面前,眨了眨澄澈的桃花眼,“你好可爱呀。” 逼仄的儿童房没开灯,油彩木偶脸上红一圈绿一圈的油彩,和夸张上扬的嘴角,在黑暗的光线里非常惊悚。 他呆呆地看着宁宿。 宁宿微起身抱住他僵硬的身体,细白的小手贴在他木质老化粗糙的后背上,手下黑色物质源源不断地向他体内输入。 他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蛊婆打开儿童房间门时,一切如常。 儿童房窗户上布满密密麻麻的黑色蛊虫,密不透光。 黑暗的房间里,油彩木偶和往常一样一动不动坐在那里。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关上了儿童房门。 门内外,两间房一样的黑暗。 夜里十二点。 四楼四人都没得到幸运值。 夜里两点。 所有玩家都睡着时,403房间,纸扎人从床上起来,坐在枕头边,盯着祝双双看了好一会儿。 他没发现出任何一点声音地从床上下来,打开门,犹豫了一下,抱着门上藤条上的骷髅小夜灯,轻声离开了。 深夜两点是城堡最安静的时候,也是整个童话镇最安全的时候,城堡外的怪物小孩好像也睡了。 纸扎人吱吱抱着骷髅头小夜灯,来到城堡花园最左边。 这里和花园其他地方都不一样,没有花草没有玩乐设施,只有刚翻过不久的黑土。 这里是玩家们埋尸体的地方。 死去的玩家并不是全部变成尸水和血水,有些玩家变成肉饼,有些变成白骨,还有一些玩家的碎肉也要收拾,活着的玩家就把他们都埋在这里了。 纸扎人把骷髅头夜灯放在前面的石头上照亮,开始扒土。 空气中的尸臭气越来越浓,腐烂的尸肉在惨白的月光下,冒着一层红光。 吱吱抠下一块沾着干涸血的腐肉,塞进嘴巴里。 进食了那一块带血的肉后,他身上的红纸,隐隐有红色液体在流动。 他又抠下一块。 忽然,他听到什么声音,立即站起来。 “爸爸节节高,妈妈变宽宽。” “爸爸发大财,妈妈心矮矮。” 月光凄白,没有让城堡变亮,反而给城堡和花园植物渡了一层阴森的白,压下其他色彩,显现出黑白电影的阴暗色调。 一个身穿白色蓬蓬裙,黑色长发的小女孩,抱着骷髅头,静静地站在那里。 她的黑发又直又密,右侧的头发挽住在耳后,露出耳朵上一个小小的三瓣血花耳钉。 浓密纤直的睫毛沐着月光,美丽的眼睛里冒着诡幽的光。 直直盯着纸扎人旁边的骷髅夜灯。 那个夜灯是宁宿亲手做的。 纸扎人墨点的眼珠对上她,身后一片血雾。 小女孩歪了下小脑袋。 她身后土里墙上冒出一个个小骷髅,她在众多骷髅人的守护下,一步步走向纸扎人前面的石头。 她弯腰抱起那个骷髅小夜灯,把怀里原本那个骷髅头塞到纸扎人怀里。 她微微歪头看向纸扎人,柔顺的黑发垂落在死白的脸颊,那里隐隐露出血红的血管,浓红的樱唇微张。 “别靠近我妈妈和弟弟。” 留下一句阴冷的话,她消失了。 原本她就是一道虚影。 她消失后,墙后的木乃伊小人飞快地跑过来,和纸扎人一起快速扣带血的腐肉向嘴里塞。 不到三点,鬼朋友们就回到了床上。 405露台上多了一盏骷髅夜灯,在垂挂在藤条上和摆在地上的众多骷髅夜灯中,毫不起眼。 襁褓里的血娃娃睁开了眼,看了一眼床上的两个小男孩,这次真正闭上了眼。 夜里三点,床上的男孩爬起来,轻轻打开房门。 他站在门外,从门缝里悄悄向襁褓里看了一眼,见里面的血娃娃抱着骷髅头安安静静的睡着,长长的睫毛自然垂在白皙的脸颊上,“唔”了一声,小跑步偷溜了。 第42章 曼曼 夜里三点,城堡寂静无声。 宁宿从房间出来,摸了下鼻子,顺着拱形窗上的凌霄藤,爬到507的儿童房窗口。 和晚上一样,扒拉开晕乎乎的蛊虫,探出脑袋,弯眼:“嗨。” 这次油彩木偶人没有僵硬转头,因为他是面向窗户坐的。 宁宿指了指窗户,这次窗户不仅有蛊虫密布,还在里面反锁了。 他指完了后,就眼巴巴等着油彩木偶人给他开窗。 这对于鬼朋友来说,是一件很神奇的事。 鬼朋友诞生时,会敲响玩家的门,当确定一定要敲开某个玩家的门时,就是选择了这个玩家,当玩家给他们打开房门,迎他们进门,他们就认定要跟这个玩家伴生。 伴生,叫做相伴出生,也叫一生相伴。 这是伴生鬼能给出的最浪漫也是最残酷的承诺。 要一起出生,一生相伴,如果有一方不能陪伴,就一起毁灭。 是他们先敲门,但打开门,或者说决定是否真正要伴生的是玩家。 而现在他要决定,要不要打开窗户。 第一次,他敲门,有个玩家给他打开门,但打开门之后,他们生活在两个房间里,各自在一间黑黢黢的房间,是相伴吗? 第二次,是一个男孩主动敲了窗户,主动走到他身边。 他长得精致漂亮,桃花眼笑起来时,闪着一层莹润的光泽。 他会拥抱他,然后有源源不断的,让鬼感到温暖的黑色物质输进他的身体里。 那种物质,仔细感受是本源的能量。 对于人类婴儿来说,本源能量来自于母体。 对于生在无限游戏里的鬼怪来说,本源能量应该来自于这游戏才对,可男孩身体里就有这种汹涌的能量。 他对他说:“我下半夜再来找你,你要给我开窗啊。” 和之前一样,在黑暗里坐到系统播报获得幸运值的玩家。 系统播报结束后,他转过身,坐向窗口。 狭小逼仄的儿童房,有一个树墩钟表,就在窗边的墙上。 一点。 两点。 三点。 “嗨。” 油彩木偶人整体是脏灰色,木脸被雕刻成一张笑脸,深紫色的嘴巴笑出夸张的弧度,牵连起红绿黑的油彩。 有一点像小丑,大笑的样子,呈现的却不是开心,因而就有种诡异感。 他“笑着”看向窗前干净漂亮的男孩,僵硬的指关节动了动。 看了好久,他站起来给男孩打开窗。 腥冷的空气,惨白的月光,和一句话同时迎入黑暗的儿童房。 “你要是不摇头拒绝,我就把你偷走了哦。” 油彩木偶僵硬地站在窗前,低头看向他。 只给两秒时间。 宁宿一伸胳膊抱住他,一阵风一样从凌霄藤上滑下,跳到小花园里。 这个小花园每天白天都有玩家陪着鬼朋友来玩,但是油彩木偶人是第一次来。 他有点不知所措,像第一次进高级餐厅的社恐穷人。 宁宿把他抱到秋千上,接着他坐上去,跟他并排坐着轻晃。 等油彩木偶人适应后,他掰掰他手指上的木关节,那里发出一阵陈旧僵硬的“卡吱”声。 像是一个陈年失修的机器人。 宁宿一边喂他,一边问:“你很久没吃东西了吧?” 他盯着油彩木偶的眼睛,跟他商量:“我每天晚上喂你,你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油彩木偶看向他,很假的眼珠在月光下渗出一层凄白的光。 宁宿指着那扇大铁门,“你能不能试试,能不能打开那扇门?” 油彩木偶人僵硬地看向那扇铁门,那是离开的地方。 宁宿再次跟他保证,“只是要你试试,我今晚不会离开的,明晚还找你玩。” 油彩木偶人从秋千上跳下来,走向那扇铁门。 宁宿紧跟过去,“你先试试自己能不能从门缝出去,再试能不能给别人开门。” 油彩木偶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侧身从门缝向外踏了一步,踏出去这一步,他看到那双桃花眼好像亮了一点,变得更漂亮。 那人把他拉进来,“试试能不能打开门?” 油彩木偶人被他拉着胳膊,静默地站了一会儿。 惨白的月光铺展而下,在石板地上映下一大一小两个很近的影子。 男孩的手很白,油彩木偶人的胳膊很脏,是一种脏污油彩渗入木质肌理中,难以抹掉的脏。 “哈……呀……” 宁宿把他抱起来,油彩木偶人就可以够到门把手了。 木质手握上去,一点点用力。 “吱——” 密密麻麻的蛊虫爬上了铁门。 有一个人背对着月光,影子伸到了他们脚下。 宁宿放下油彩木偶人,转身冲身后之人打招呼:“蛊婆大大,你也来赏月啊。” 小蛊婆换下刚进副本时那身脏衣服,一身不显脏的黑色披风盖住全身。 头发却依然又脏又油,厚重地垂在脸颊两边,半遮住他的脸。 在惨白月光下,有一种从暗黑童话中走出的女巫既视感。 黑色蛊虫爬上了宁宿的脚。 “宁宿,我再问你一遍,你愿不愿意来五楼。”沙哑的声音从粗粝的嗓字里磨出。 他之所以用“再”这个字,是基于上次他和师天姝同时让宁宿坐到身边,宁宿本质上选了师天姝。 “如果五楼要和六楼作对的话,我不愿意。”宁宿说。 蛊虫已经爬上了他的小腿。 “连你也喜欢她。”蛊婆低哑地说,他微微抬了抬头,“我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宁宿“唔”了一声,“我确实是有点不一样。” 一阵沉默。 蛊婆说:“我之前也这么以为。” 他跟师天姝出现在的所有副本里,所有玩家首先都是看师天姝,选师天姝,追随师天姝,然后才是他。 只有男孩不一样。 以年少最不愿意示人的卑污形象出现时,他没想到会有一个男孩,会在师天姝在场的时候,主动坐到他身边。 忍受着他身上的恶臭跟他说话。 他不是假装的不介意,如果是假装,他不可能吃饭吃得那么香。 他主动跟他打招呼,甚至主动拉住他的胳膊跟他一起去洗手间。 只是后来,师天姝主动跟他说话后,他就变了。 蛊婆问:“那天你为什么拉我去洗手间?” 宁宿抿了抿唇,他想到小学时,班里一起去厕所的,都是玩的很好的。 尤其是男同学间,两个女孩一起去厕所很常见,要是两个男孩一起,一定是把对方当成很好的朋友了。 宁宿说:“当时师社长和祝双双都去右边那个洗手间了,我看你要去洗手间,怕你也去那个,我看不出你的性别,她们在那里,你不能去。” 花园里寂静无声。 蛊婆静静站在那里,身形孤寂,那一个“呵”笑出来时,天然带着自嘲和好笑。 所以,是为师天姝和那个叫祝双双的女孩。 看不出他的性别,他有没有想过,如果他是一个女孩,被拉进男洗手间有什么不合适吗。 即便那时还没明确分出男女洗手间。 密密麻麻的蛊虫像乌黑的潮水一样,漫过他的下半身,继续向上移动时触碰到油彩木偶人,停住了。 原本是宁宿抱着油彩木偶人,在蛊虫爬上来时,油彩木偶人反而搂住了宁宿的脑袋,没有要下来的意思。 蛊婆静静地看着宁宿,脸颊的肌肉似乎颤了颤。 如果油彩木偶人出事,她也会出事。 ⑧ ○ 電 孑 書 w W W . T X t 8 ○. C c 只是一晚上而已。 “那你就别要你的腿了!” 蛊虫兴奋地一头钻进宁宿的腿 ——这是在蛊婆看来。 慢慢地,他就发现了不对劲。 不是蛊虫在向他腿里钻吸食他的血肉,而是蛊虫一个个在醉醺醺地蹭他的腿。 花园里沉默得可怕。 宁宿走到蛊婆身边,把油彩木偶人放到他怀里,“那个,我确实有点不一样,晚安。” 说完就飞快溜了。 跑得贼快,一路蛊虫四散。 月光下,蛊婆僵硬地站在原地,他怀里的油彩木偶人也一样僵硬。 507房间再度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两间黑漆漆的房子隔着一扇门,油彩木偶人和小蛊婆各在一边的床上坐着。 说要回去的宁宿,在儿童房间窗口看了一眼,又来到小蛊婆房间看了一眼。 “你在看什么?来看我笑话?” 小蛊婆没抬头,“我的鬼朋友被你蛊惑,我的蛊虫被你蛊惑,你很得意?” 既然被发现了,宁宿也就不躲了,“我在看,明明是两个十分孤单的人,为什么还要分在两间房里。” 宁宿敲了敲窗,“蛊婆大大,麻烦给我开下窗。” 小蛊婆在床上坐了很久,宁宿面前的那扇窗户才被蛊虫打开。 男孩熟练地翻窗进来,“我想了想,还是要来跟你道歉。” “那天我拉你进左边的洗手间,是因为我更偏向你是男孩。” 他说:“我以后还可以拉你一起去洗手间。” 蛊婆的房间很少开灯。 或许这对他养蛊有好处,或许是有其他原因。 惨白的月光撒进来,照亮效果有限,灰暗中看不清彼此的五官。 宁宿穿了一条奶油黄的裤子,成了房间里最亮的颜色。 蛊婆余光定在他的裤脚上,嘲讽开口:“男孩?你觉得能学蛊,叫做蛊婆的人,是男的?” 在一些偏远有蛊术存在的村落,确实有蛊术传女不传男的说法,蛊婆这个叫法的兴起也有这个原因。 他以为男孩回答不上这个问题,没想到他说:“啊我知道了,你小时候是女孩,青春期时变成男孩了是吗?” 蛊婆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看向他,肿泡眼里浸满疯狂,眼球激烈地颤抖。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 他凶狠地盯着他,以为他会在宁宿眼里看到异样的眼神。 他习以为常,从年少时一直活在其中,鄙夷、害怕、厌恶的眼神。 小蛊婆是有名字的。 只不过,他自己不愿再提起,基地知道的人也不敢随便提,都叫他蛊婆。 他从不提,是因为他的名字非常女性化。 他叫苗姝。 和师天姝同一个“姝”字,游戏基地人人都知师天姝,却极少人知道苗姝。 他有一个这么女性化的名字,是因为他小时候,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以为他是女孩。 他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村落里,他是家里的第四个女孩。 在那个女孩完全无法跟男孩相比的村落里,女孩唯一的优先权,在于跟着蛊婆学蛊。 他就被父母送给蛊婆了,因为家里养不起那么多孩子。 他跟着蛊婆学蛊,承担所有家务。 那个老蛊婆沉默寡言,除了教他和命令他的时候,从不说话,最多有一次,她一周都没开口。 后来他慢慢就明白了为什么。 在那个封建迷信的村落里,看不起病的人会找蛊婆,但大多时候,村民都对蛊婆避而远之,背后各种冷漠的议论和污蔑。 谁家原本健康的人忽然死了,肯定是因为蛊婆。 今年大旱,村里收成很差,肯定是因为蛊婆。 谁家男人和外面的女人野合被抓住了,男人哭着说经过蛊婆家门,不知道怎么就鬼迷心窍了,妻子就信了,哭着带人来在门外骂一整天。 那个村子似乎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宣泄不满,当成所有卑劣行为的借口。 他在村子里自然受到了同样的待遇。 去镇上上小学时,在学习知识的学校,这种状况非但没有好转,还更加可怕。 他从来没有同桌。 她们说他头上有虱子,身上有虫子。 班上有人忽然生病,家长就会闹到班里,逼他一次次转班,没有一个老师喜欢他。 他的书被扔出教室,有不知情的男生路过捡起来,全班的同学冲出来围着他兴奋大叫。 “他帮苗姝捡课本,他一定被苗姝下了情蛊!” “他一定不会嫌苗姝脏,觉得苗姝很漂亮,想跟她一起睡觉吧!” “啊?~~~” 那个男生满脸涨红,指着他大声喊:“我怎么可能喜欢她这么恶心的人,我看到她就要吐了!” 说着他就背对他,扶着一棵树干呕起来。 他吐得那么努力,努力地表明立场,融入到他们正确的队伍中去。 没有男生敢或愿意靠近他。 他刚到厕所门口,里面女生就急匆匆跑出来。 好像他是瘟疫。 他以为也就这样了。 他的命运最悲惨也就这样了。 没想到,前面还有更凄惨可笑的事在等着他。 他越来越像个男生,身上的男性特征越来越明显,终于在一次体检中,他从乡镇医院冲出去,成了小镇的惊天奇闻。 他们全都用一种震惊、兴奋、恶心的异样眼神看着他。 他们班的女生疯狂用书和书包砸他,骂他是变态。 他在去厕所的路上被女生用石头砸,男厕门口两个男生兴奋地盯着他,盯着他的下面对他招手。 村里人说他终于被反噬了,阴损的事做多了终于被诅咒,变成不男不女的怪物了。 他没想到的是,蛊婆在知道这件事后,态度更加激烈。 她一边拿着扫帚打他,一边对他疯狂大骂,骂他的话比她一年说的话还多。 看着她皱纹环绕的眼里疯狂和扭曲的恨意,他明白,她终于也找到了她的“宣泄口”。 “只有女孩能学蛊,你以男儿身养蛊,会遭到反噬,会被蛊神惩罚的!”她沙哑狰狞地撕喊。 听,他们说的话多像。 可笑的是,他真的被反噬了,他好像真的是被诅咒的人。 他身上皮肤开始溃烂,他愈加面目不堪,他浑身散发着恶臭。 他没法再上学,没法再接触人,没法再住在蛊婆那里。 他躺在一棵枯树下。 只有乌鸦愿意落在那棵枯树上,只有虫蛇愿意贴近他。 如果不是进入游戏,他可能已经死了。 进入游戏,一切都被掩盖。 直到,被眼前的男孩直接掀开,露出他那如蛆虫扭曲的过往。 猜到这一不可思议事实的男孩,一定会像当时所有人知道这件事时一样,不说恶心,至少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 但他没有。 他看他和看人类,看鬼朋友,看一切他觉得正常的事一样。 他平常聊天一样说:“啊,你身体里缺乏5α-还原酶。” “什、什么?” 就连蛊婆一时也蒙住了,在一个恐怖游戏里听到这样一个词,就跟听到鬼话一样,应该说比鬼话还鬼话。 “你别不信啊。”男孩挺起胸脯说:“我可是学生物的,12岁进入大学少年班,15岁就作为研究生跟导师研究重大生物课题了,你要相信我相信科学。” “……” 男孩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向坐在床上的男孩,跟他科普科学知识,“你这情况,对于生物人只算基础皮毛而已,我刚才说的那东西,简单来说,就是合成5α-二氢睾酮的必要物质。” 沉默。 “就是,你要知道小天才有时候是不会给人讲题的。” 他挽尊了一下,说:“总之就是,缺少这种东西,你一开始生不出足够的雄性激素,直到你身体生长到成熟阶段。” “所以,你小时候是女孩的样子,长大雄性激素开始正常分泌,开始雄性化。” “世界上很多你这类别的人,像x人、y人、xxy人,xyy人等,遍布世界各个角落。” “还有个叫[xy家庭]的组织,就是要告诉你们,你们并不孤单,你们是真实且光明存在的人类一员,有一个温暖的大家庭。” 宁宿继续跟他科普他自己,“至于影响因素,有遗传,还有怀孕时,父母乱用那些什么转变胎儿性别的药物什么的。” “你再说,再说一遍……” 声音喑哑,似乎带着哭腔。 说话的人垂着头,长长的头发于黑暗中遮住了他的脸,隐隐能看到他全身在轻轻颤抖。 宁宿抿了抿唇,又说了一遍,他非常有个人偏向地补充了一句,“反正变成这样,和孩子本人一点关系都没有。” 房间里太安静了。 安静到有什么液体掉落在衣料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小蛊婆抬头,怔怔地看着他。 稠黑的夜空露出一丝鱼肚白。 他隐隐能把坐在地毯上的男孩看清。 他有一头柔软的黑发,皮肤白到在黑暗的房间发出柔白的光,那双大大的桃花眼水润清透,闭合间长长的睫毛如蝴蝶扇动纤薄的翅膀。 有一只丑陋的青蛙,活在一个阴暗的世界里。 他被阴暗和孤独日复一日地折磨着,一直以为这阒无人声的黑暗世界,就是地狱,他就是地狱中的恶心阴暗生物。 直到有一天,有一只漂亮的蝴蝶从上方飞过,那蝴蝶的翅膀美丽又纤弱,却有一种神奇的蝴蝶效应,掀开了头顶上方的石头。 明亮的阳光撒到他身上时,他才知道,原来他不是在地狱,他只是在井底。 “你十二岁上大学,我十二岁刚上初中,正出现向男生转变的迹象。”他转开头说。 宁宿:“好羡慕你十二岁可以上初一。” “?” 宁宿:“有钱上初中真好,我就是没钱上学才不得不连续跳级,去上少年班的。” “……” “不管怎么说,你就是很聪明。” “唉是。”男孩点头,“就是后面生病了,有一种病毒攻击了我的大脑,就变得有点呆了。” 两个男孩在暗淡的房间里,像普通朋友一样淡淡聊天。 不知道过了多久,男孩向窗外望了望,“天快亮了,我得走了。” 他熟练地翻窗走了。 小蛊婆在床上坐了好一会儿,走到床边的衣柜前,打开柜门。 系统没有分配房间,房间由玩家自选,选前不知道入住的是男孩还是女孩,衣柜里准备了两种性别的衣服。 像宁宿今天穿的花瓣领粉衬衫,就是女孩的,他可能不知道。 衣柜右边,是一排精致漂亮的六岁女孩衣裙。 带着水泡的手,轻轻抚上其中一件真丝欧根纱泡泡袖连衣裙。 这些年,他强行让自己忘掉过往,记忆真的开始模糊。 他六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已经不太清楚,但可以确认的是,那时是女孩的样子。 还是还算漂亮的女孩吧。 六岁,大概是女孩刚生出爱美之心的时候。 那两年是他这辈子唯一会照镜子的岁月。 他关上衣柜门,又走到儿童房门前。 他打开了儿童房那扇沉重的房门。 油彩木偶人坐在儿童床上看着他。 就像他第一次给他开门时那样看着他。 当时他看到他第一眼,肮脏的洗不掉的油彩,他就像是看到了自己,直接把他关进了儿童房。 在洗手间,听到有玩家说他和他像,他甚至不愿意带他下去吃饭了,也更不想看到他。 油彩木偶人从床上跳下来,小跑过来抱住他。 小蛊婆用力咬了一下唇,忍住什么。 油彩木偶更用力地抱住他,紧紧贴在他身上。 从窗外凌霄藤滑下去时,桃花眼男孩紧紧抱着他。 他问他:“喜欢这样抱着的感觉吗?” “哈……呀……” “那你也这样去抱抱你的伴生人吧,他也会喜欢的。” 第43章 曼曼 这天早上,鬼生醒来时有点懵。 马上就要吃早饭了,宁宿和血娃娃竟然都没醒。 他推推这个,又推推那个,这俩模模糊糊睁开眼时,都看到了彼此困顿的模样。 血娃娃从襁褓里爬出来,微微歪了下头,血濛濛的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宁宿,似乎是在打量思索什么。 宁宿一下从床上坐起来,问她:“阿绯,你怎么这么晚才醒?昨晚没睡好?” 血娃娃收回目光,低头拿起奶瓶,吸住奶嘴。 鬼生:“嗯?” “宿宿!你怎么还没出门?”祝双双在门外大喊:“早饭快开始了!” 宁宿和鬼生忙跑去洗手间并排刷牙,匆匆洗了一把脸就出来了。 “真稀奇,你今天竟然吃饭不积极。”祝双双纳闷了。 宁宿:“好累哦。” 祝双双:“……” 宁宿蔫哒哒的累了一会儿,就抬头有些开心地说:“累也要保护好独苗苗。” 祝双双眼睛一亮,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确认了,小蛊婆那个油彩木偶人鬼朋友,和布布、史莱姆是同一类的鬼朋友。 他们还有一棵能出门的独苗苗鬼朋友。 祝双双脸上露出一个轻松又开心的笑,“宿宿,你知道吗,你昨天说这里吃不到多少东西,一下变得积极起来,我就突然特别有安全感,好像这个副本马上要通关了。” “啊上一个副本也是这样。” 祝双双说:“看来要跟你一起下那种没得吃没得住,条件恶劣的副本,比如末日丧尸副本。” 宁宿:“。” 两人一起说着话下楼。 鬼生带着两个鬼朋友跟在他们身后。 血娃娃拉着他的衬衫走,之前吱吱也会靠他很近,尤其是下楼梯有点怕的时候,今早却离他远远的,拽着祝双双的裙摆。 鬼生看看这个鬼朋友,看看那个鬼朋友,两个朋友离得远远的,互不相看。 鬼生:“嗯?” 因为宁宿起床比往常晚了点,他们下来时,玩家差不多都到齐了。 餐厅气氛有一丝诡异的沉默。 很快他们就知道是为什么了。 长长的餐桌上,师天姝和小蛊婆分坐在两端。 师天姝和之前一样,穿着宽松的裙子,眉眼清冷,神情淡漠,是她最常见的模样。 而小蛊婆和以前很不一样了。 他把一直垂在脸前的头发扎起来了。 洗干净后,头发没有那种健康顺滑的质感,没有光泽,有点发黄,像秋日草一样,在后面绑出一个低低的马尾。 头发在后面扎起来后,露出并不算白皙的一张脸。 单眼皮,眼皮有点肿,鼻子高挺有嶙峋感,浅色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从小到大去过不少秀场看秀的祝双双,小小惊呼了一声。 “小蛊婆虽然不是那种大眼睛传统美人,但看她的鼻子和脸型,她长大一定是有模特高级美感的骨相美人,我之前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成年体是不是我预测的那样。” 宁宿“唔”了一声,“可能他成年状态你就看不到他的脸了。” 两人正说着,小蛊婆抬眸看了过来,狭长的眼眸携一抹黑光,不符合年纪的幽深。 两人忙走到餐桌坐好。 “哈呀。” 油彩木偶人看向宁宿。 宁宿非常礼貌又客套地,“你好。” 仿佛是第一次见面,一脸“我根本不认识你”的表情。 油彩木偶人并未看出他的深意,在得到回应后,满足地坐在小蛊婆身边,摆弄好面前的餐具。 11个玩家沉默地吃早饭。 饭吃得差不多时,师天姝说:“五楼三天开窗结束了。” 11个玩家或看向她,或竖起耳朵。 “我们进入城堡的第9天,四楼剩下4人,五楼剩下4人,六楼剩下3人,一共11人。” “从今晚开始,从四楼向上依次开窗,今天四楼,明天五楼,后天六楼。” 她说:“我再叮嘱一遍,母体已经非常虚弱,可能坚持不了两天了,不管哪一楼都不准用任何手段把怪物小孩关在窗外,让他们整夜破坏母体。你们要谨记一点,母体死亡,我们必死。” “希望大家早日‘出生’,祝好。” 刚吃完饭的玩家心里沉甸甸的,没吃完的也吃不下去了。 他们对母体没有清楚感知,一直觉得一边对付怪物小孩躲开死亡,一边攒幸运值就非常艰难疲惫了,却忘了母体在衰亡这一点。 可能即便他们躲过了怪物小孩带来的死亡,也在没攒够幸运值前,因母体的死亡,而跟着一起死了。 “师社长,您觉得母体还能坚持多久?” “这个问题,我不好给出确切时间,我描述一下,你们自己推测吧。” 她说:“这是我们进入城堡的第九天,刚进城堡的第一晚,我穿着马靴踩在地毯上就能感受到母体的脉搏,接连被怪物小孩攻击了两三次后,已经要把手伸进地毯里才能感受到,昨晚手伸到地毯里也很难感受到脉搏了。” 玩家们心猛地一沉,有几个明显焦躁了起来。 这比他们想象的糟糕多了,有可能两天都坚持不了了。 他们看向自己的鬼朋友,面露挣扎。 陈金鹏和朱集的遭遇告诉他们,不能再逼迫鬼朋友,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可是不赶紧攒够幸运值,也是一件非常危险让人心焦的事。 白霜说:“我提议,我们从今天开始只吃一顿饭,并且这一顿饭只吃现在的一半。” 宁宿:“……” 没有玩家反对,和死亡相比,忍饥挨饿算什么。 师天姝:“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决定。” 玩家们沉默地离开餐厅,走时有不少玩家看向小蛊婆。 除了她今天露脸,还有一个原因。 蛊婆是目前所有玩家中幸运值最少的人。 她只有1点幸运值。 母体就要衰亡了,可她一点也不着急,是为什么? “看来,小蛊婆应该是早就知道她的鬼朋友不一般了?” 407的露台上,祝双双分析说:“她太淡定了,从开始到现在从来不逼鬼朋友,也没刻意讨好鬼朋友,一点也不着急从鬼朋友那里获得幸运值。” “就算她再厉害,也不能自己凭空创造幸运值吧,所以应该是她认定她不需要幸运值,她的鬼朋友自然能带她出去。” 孟江肯定地说:“她肯定知道,她可是永冥社团的高层。” 这样一切才解释得通。 听闻永冥社团高层各个心狠手辣,不是良善之人。 蛊婆要是需要幸运值,绝不会心慈手软,一定有比陈金鹏和朱集更厉害且安全的手段。 她不要就是知道什么,有别的打算。 季明瑞问宁宿:“油彩木偶人可以开门吗?” 鬼生带着四个鬼朋友在小花园里玩,季明瑞没有遮掩,问的很直接。 宁宿抿了抿唇,“他应该能,但并不是现在,还得养一养。” 昨晚宁宿抱着油彩木偶人试过,油彩木偶人确实能拉动一点铁门,但那一点缝隙,他就已经用尽全部力气了。 当时干枯的碎木屑从木偶人胳膊上,落到宁宿脸上、身上。 就算小蛊婆没出现,宁宿也会立即叫停。 “什么意思?今晚就是我们四楼开窗了,我们中要死一个人,如果他可以,不如试试让他开门的方法?”季明瑞紧追不舍地问。 宁宿瘫着脸说:“我说了,现在不行。” 他只是喂了油彩木偶人两次而已,他就答应帮他试着开门了。 小小的木手用力向外拉那扇庞大的铁门时,木屑落到他脸上的感觉,一直到此时好像还在弥留在脸上。 蛊虫要攻击他时,那双因缺了木屑而凹凸粗糙的胳膊,抱住他脑袋时,伸手帮他把眼角的木屑轻轻拂走了。 有些柔软的,不存在人身上的东西,是宁宿最不能背叛的。 季明瑞按了按额角,“我知道,我这么说很冷漠,就和那些逼迫鬼朋友的玩家一样,可是,现在情况危急,是关乎我们中的一条人命的事,为什么不能试试?” 宁宿又酸又恶:“资本主义家。” 季明瑞:“……” 祝双双咳了一声,“关键是,我们现在也没法从蛊婆那里偷油彩木偶人了吧,今天她都把他在带身边了。” 孟江点头,“是的,我们四个人也打不过她,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成千上万的蛊虫,你们真不要小瞧她,那种黑壳软肚的蛊虫,只是她最低级的蛊虫而已,她真的非常可怕。” 宁宿掀开眼皮,“是最低级的?” 孟江点头,“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她有很多种蛊虫,师天姝能召唤副本怪物,她能利用副本炼蛊,上次社团公开赛,她用一种在尸海副本炼制的尸蛊,直接把一整个中等社团送走了。” 宁宿疑惑地眨了眨眼,那昨晚,他为什么不用? 祝双双则是“嘶”了一声,“她们都太逆天了吧,在别的玩家被逼死的时候,她们都还没出招。” 季明瑞:“那这个方法确实不能用了。” 宁宿点头:“嗯,就是不能。” 祝双双颓丧地低下了头,“那我们怎么办?” 孟江挠了挠脑袋,“其实,有一个自私的办法,我们打开拱形窗,但我们房间的窗户和房门上的凌霄藤不要撤。” 这个办法实在自私,但人本自私,要是能避免死亡,谁不想试试呢。 祝双双说:“算了吧,我们不撤走,让怪物小孩在外面砸一晚上,可能母体一晚都坚持不住了,原本是死一个人的事,别最后我们四个都死了,还带上了另外七个玩家。” 季明瑞冷静地说:“这个办法行不通,我们不撤,五楼和六楼也会给我们强行撤走的。” 孟江也丧了起来,“那怎么办,今晚死谁?” “谁说我们要死人?”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宁宿回神问。 “啊?怎么不死?不是怪物小孩每晚都要毁掉一个鬼朋友吗?我们又不能用凌霄藤阻止。” 怪物小孩每晚毁掉一个鬼朋友才罢休,对于只有一个鬼朋友的玩家来说就是要死一个人,这一观点已经在这九天,深深植入他们内心深处。 “师社长不让我们在城堡用激烈的方法抵挡,是为了保护城堡,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能反抗。” 宁宿说:“我们去花园守着,把他们打跑。” “……” 他们确实没想到这个办法,城堡中很多人可能都没想到,只想着被动防御。 可是,为什么想不到,不是因为这个方法很……大胆? “密密麻麻那么多怪物小孩,怎么打跑啊?” 宁宿:“反正他们又不吃人。” 三人一愣。 是啊,怪物小孩不吃人,他们的目的是毁掉鬼朋友。 就连钱东方和稻草人那次,五楼的玩家说,是因为稻草人鬼朋友身上的稻草被怪物小孩抽走,钱东方才变成一堆白骨。 因为每次玩家死的都是非常惨,再加上怪物小孩外形诡异可怕,他们天然地畏惧他们,从没想过去打跑这群密密麻麻不知数量多少的怪物小孩。 “好!我们试试,就当最后一博了,是成是败,是生是死就看命吧!”祝双双说。 孟江咬牙说:“就只能拼了。” 季明瑞:“那我们来做一份周全的计划。” 连续三天都是五楼开窗,今天终于到四楼了。 两楼的玩家都很好奇他们会怎么做,或者说很好奇谁会死。 “是那个叫季明瑞的新人吧,他第一次下副本没有任何技能武器。” “也不一定,我听说孟江以外的三个人是同一辆灵车进游戏的,说不定他们三人会合伙把孟江坑了。” “反正不会是那个宁宿,他有凌霄藤,还有穿天绫。” 五楼开窗时,五楼的每个玩家都在加固自己房间门窗,生怕比同楼层的其他玩家晚一步。 而四楼,没有一个玩家去加固自己房间的门窗,他们一起在做火球火线。 “他们想用火攻?上次他们确实证实了怪物小孩怕火。” “没用的,火攻只有城堡前面的花园有操作空间,但怪物小孩是从四面围攻,我们出不去,左右两边的裸墙没法操作,除非他们在墙边生火,那不行,是在烧城堡。” 刚知道怪物小孩怕火时,他们谁想不到用火? 只要在城堡四周围上高高的火墙,来保护城堡就可以了。 但这副本哪有那么简单,要搭建足够高的火墙围住城堡,挡住怪物小孩,需要他们出去。 他们出不去。 他们的活动区域只有城堡前面,铁门后面之间的花园,所以只可能在城堡前面的花园操作,只能挡住城堡前方来的怪物小孩。 左右后面都不行。 城堡面向铁门的右边是每层楼的拱形窗,那一侧怪物小孩也非常多。 系统设定他们没“出生”,不能从铁门出去,自然也不能从右边窗口跳到城堡外,左右两边就只有供玩家爬墙的不足一米宽的空间,再向外就会被反弹回来。 五楼开窗那几天,五楼的玩家早就试过了。 而在这么小的空间内生起能阻挡怪物小孩的火,必然会烧到母体城堡,不行。 除非走出门外,在远一点的地方生火。 那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他们出不去。 所以这个方法没用。 四楼四个人用很细的凌霄藤和油面一起,做了非常长的可点燃的火线。 到午饭时,他们才做好,因为实在太长了。 反正也不能再吃午饭了,四人就把藤线加到足够长。 宁宿向嘴里塞了两朵凌霄花,说:“你们把它搬到铁门口,我去五楼。” 凌霄藤很难剪断,但一旦砍断,藤条本身并不重,何况他们选的都是最细的,孟江一个人很轻松就把两根几百米长的藤线抱到门口了,铁门两边一边放一条。 接着,没多久,宁宿把油彩木偶人从五楼牵了下来。 牵着他的那只手上,源源不断的黑暗能量向他体内输送,走到铁门前时,木偶人身上的木质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隐隐有一层光流过。 宁宿蹲下来扶着他的双肩对他说:“如果觉得累了,有点走不动了,一定要立即回来。” 油彩木偶人看着他的眼睛,“哈呀。” 他弯腰握住铁门右边那一团藤线的头,穿过门缝向外走。 孟江在门内给他放滕线,直到油彩木偶人牵着滕线走出六七米,站在一个滕线点燃也不会烧到城堡的距离。 宁宿说:“可以了。” 油彩木偶人搬来一块石头,把藤绕过去,开始牵着藤条向城堡右边绕。 五六楼看着他们的玩家都一愣。 他们之前都没想到鬼朋友能出去这一点,不是没想到,他们也看到过,只是没深想这一问题,也没想到鬼朋友能解决距离的问题。 现在他们都知道四楼的人要做什么了。 鬼朋友在外面隔着六七米的距离,用可以燃烧的藤条把城堡围起来,这样点燃藤条就不会炙烤城堡了。 刚才信誓旦旦分析一番,并说用火不行的玩家,感觉脸上被打了一巴掌,火辣辣的。 他不接受,还是强撑着说:“那藤条那么细小,就算能烧起来,才多大火苗啊,怪物小孩一下就能跳过去。” “对,那么小的火苗应该挡不住怪物小孩,除非设置比怪物小孩高很多的火墙,但是那种火墙对于刚诞生不久的鬼朋友来说,是不可能完成的。” “只能起到心里安慰的作用罢了。” “那也比坐着等死好啊。” 正如他们猜测,这时的鬼朋友能力有限,绕完一根藤条,走走歇歇,都花费了很长时间。 油彩木偶人回来后,在铁门处拉着那个男孩的手,休息了好久,才拉着另一根藤条向左边绕。 全部绕完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 油彩木偶人浑身僵硬地钻进铁门里,他感觉身上每一块木头都在吱吱作响,累得脑袋沉沉。 忽然他闻到一股好闻的味道,脖子上一凉,被挂上了一个什么。 他垂头看到,胸前垂落一朵鲜艳的小红花。 那朵小红花被编织在一条细细的嫩绿藤草上,挂在他脖子上,红花正好垂在他胸口,鲜艳明亮,似乎象征着什么。 他抬头看到男孩弯起了桃花眼,“太棒了。” 祝双双:“真的太棒了,才这么小就守护了我们。” 孟江:“鼓掌!啪叽啪叽!” “哈……呀……” 油彩木偶人怔怔地抬头看着他们,油彩眼里好像生出了光。 他脸上还是有一层脏兮兮的油彩,橙黄色的夕阳光落在他身上,却不觉得那是一种难以忍受的油脏。 像是天真童稚之人画笔落下的油彩,无法理解其中的逻辑美感,但乱糟糟的油彩下藏着稚嫩的童真和温暖。 如果这一画面印成一副油画,他是最引人注目的那一个。 五楼,小蛊婆沉默地看着这一副画面,直到画中人一起走进城堡,消失在视线里。 “什么呀,他们这就走了?围住了左右和后面,前面都不围的吗?” “害,别当真,本来这个计划就漏洞百出。” 六楼,有人问师天姝:“师社长,您觉得他们有可能挡住怪物小孩吗?” 师天姝:“挡不挡得住,要晚上看了才知道。” 夜幕开始降临时,不再吃晚饭的五楼六楼的玩家,已经在各自窗口前准备好,看这第一批试图主动反抗怪物小孩的玩家,会上演一场什么结局的戏。 四楼四个人正用最舒服,最轻松的姿势瘫坐在走廊里。 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还是早上那一点,用不消耗能量的方式在房间坐一天也该饿了,何况他们忙活了一整天了。 四个人都是又饿又累,已经精疲力尽。 然而,他们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 他们要对付成千上万数不清的怪物小孩。 只有宁宿正在进食,他在吃凌霄花,不是其他三个在生死关头还瞎讲究不愿吃,而是他们咬不动。 祝双双一人给两个男孩一朵玫瑰花,“吃一点吧。” 今天早上玩家们决定一天只吃一顿饭后,不到半个小时,花园里的玫瑰和向日葵就被剪秃了。 他们正好在花园里,见到第一时间就冲上抢了一部分。 三人难以下咽地向肚子里填花草。 花看着美丽,吃起来却异常苦涩,吃着吃着,五脏六腑都跟着苦涩起来,包括心上。 但他们还是要吃,要填补一些能量,因为马上,他们就要奔赴一场生死未卜的战斗。 这场战斗,持续时间至少四个半小时,没有外援,要用命去搏。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四个人同时抬起头,心上一颤。 宁宿:“他们来了。” 祝双双用力咬住嘴里的玫瑰,红色的玫瑰汁从她嘴角溢出。 她转身看向正紧张拉着她衣角的吱吱,摸着他的脑袋,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她只是一下下摸着他粗粝的纸脑袋,眼角也像是染上了玫瑰汁。 孟江蹲在阿伊面前,垂头跟他说:“还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如果我们要死了,你别把幸运值给我,给我也没用,自己留着,万一能帮你投胎转世。” 季明瑞和岁岁沉默地对视着,冷漠总裁不会说什么温情的话。 宁宿的衣角被拉住,鬼生抬头对他说:“保护!” 这是宁宿刚在副本落脚时,鬼生对他说的话,鬼生说要保护他。 鬼生另一个手里拉着血娃娃,血娃娃不哭不闹地看着他。 祝双双最先推开了404的门,转头对他们说:“我们开始吧,哥哥弟弟们。” 第一次知道他们正在一个母体中时,孟江曾说,他们在同一个母体中,出生以后是不是就是兄弟姐妹了。 他迫切地想当哥哥。 孟江:“冲!为了我们的出生!” 第44章 曼曼 童话镇的黑夜由三种颜色组成。 月光的凄白,黑夜的浓黑,怪物小孩周身雾气的深灰。 那浓稠的雾气慢慢向城堡靠近,阴凉稚嫩的歌声从雾气中时轻时重地传来。 离城堡越来越近时,开始有白色的畸形小孩显露出来。 他们有的看起来是完整正常的,有的有着各种不完整和畸形状态。 通体是白色,身上一层油腻发黄的液体,在细软缺少黑色素的头发上粘稠一片。 他们唱着歌,又很沉默地,面无表情地一个个显现,越来越多,密密麻麻地从四面八方向城堡靠近。 祝双双站在404阳台上。 401、403、405和407的露台面向花园,对面一排房间阳台面向城堡后面。 她站那里看着城堡后面一点点靠近的怪物小孩。 季明瑞站在对面房间403露台上。 两间房的门大敞着,两人能随时交流。 “季总,做好准备。”祝双双的声音从404传来,强行的冷静大声压住了里面的轻颤。 “收到。”季明瑞说,然后他冲下面花园铁门处的孟江大喊:“孟江!做好准备!” 孟江:“准备好了!随时待命!” 五楼和六楼的玩家全都在看着他们。 “怪物小孩马上要过来了,他们要准备做什么?” “应该是准备在最佳时间点燃藤线吧。” 他们猜对了。 祝双双看着最前面一批怪物小孩出现在预设位置,对季明瑞说:“点火!” 季明瑞立即对孟江喊:“点火!” 早就准备好的孟江立即点燃了铁门两边的藤线,然后飞奔回城堡。 火苗顺着藤线向左右两边燃烧,逐渐把城堡包围起来。 祝双双站在404阳台,看到两边的火苗在怪物小孩靠近前汇合,松了一口气。 他们白天做了好几次燃烧测试。 季明瑞实验了好几次,记录了火苗在藤线上燃烧的速度和持续时间。 他又用等比方式测量了城堡外围长度,计算出怪物小孩靠近距离位置和点燃时间。 孟江跑上来就去404问:“怎么样?挡住了吗?” 祝双双点头,大声对在三个不同位置的男孩说:“挡住了!没出问题。” 孟江大口呼了口气,擦了擦额头的汗,跑到拱形窗前向外看。 今晚拱形窗上没有密密麻麻的凌霄藤,甚至连一扇挡风的玻璃都没有,就这样毫无阻拦地面向城堡下的怪物小孩。 十分没有安全感。 走廊里岁岁正怕得发抖,差一点就要大哭出来。 可是,他们没有办法。 必须这样。 藤线上的火苗挡住了怪物小孩的脚步,他们在火圈外愤怒地跳脚,狰狞怒吼。 “为什么火苗这么高!快有怪物小孩高了。” “可能是因为这神奇的藤蔓。” “可是就算比想象的高,怪物小孩愤怒到极致也能跳过来吧?” “这个高度,在爆发时应该是可以跳过的。” “咦?怪物小孩怎么走了?这就走了?” “他们不是走了,他们是向城堡大门转移了!城堡大门前没有用火线围住!” 五六楼在拱形窗和面向城堡后面阳台看的玩家,立即跑到前排空房间露台围观。 怪物小孩果然全部转移到城堡前面,开始向铁大门爬了。 “四楼到底在搞什么啊?我刚在想他们真可能用火挡住怪物小孩,就发现他们忘了把门外围住了。” “他们真的忘了吗?一个人忘了正常,这么严重的疏漏四个人都忘了?” “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他们用火线根本不是为了挡住怪物小孩,而是让怪物小孩全部转移到前面?” 几个玩家一愣。 不知道是不是这藤条的原因,火苗比他们想象的高很多。 和一些很小还未出生的怪物小孩差不多高了。 当前怪物小孩是没办法冲过火苗,但他们都知道随着怪物小孩愤怒值的增加,他们的力量也是会增加的,等他们愤怒到极致,这个高度的火苗应该还拦不住他们。 这是攸关生死的大事,要孤注一掷又不能大意冒险。 要是他们,也不敢仅用这一条火线做防护。 “他们把怪物小孩引到前面干嘛?想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这不可笑吗?” “这么多怪物小孩怎么可能?这得有上万个怪物小孩吧,暴躁后力气还那么大。” “除非他们在花园埋炸弹,但是那个厨房搞点火就罢了,威力大的炸弹不可能弄出来吧?” “这个方法不用考虑吧,威力小的对怪物小孩完全没用,威力大的会炸到城堡,伤到母体。” “那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没人知道。 怪物小孩已经陆陆续续从铁门爬进来了。 另外三面的怪物小孩都聚集到前面,因而这么看过去,更多更密,密得人犯密集恐惧症。 花园里的怪物小孩已经不是一层了,前面进来,后面的接着向前爬,踩在前面那批身上。 一层层堆高,直接就堆到了二楼的高度。 “嚯呜、嚯呜、嚯呜……” 月光下,遍布花园,无数个密密麻麻的油白小孩,争先恐后地向上伸着胳膊。 淡黄色的浓稠液体顺着他们手和胳膊向下滑落,油腻腻地变得更滑溜,最底层的怪物小孩更难挤上来。 何况还有后面的怪物小孩继续向上爬,加重重量。 而最上面一层的怪物小孩已经爬到三楼了,马上要到四楼。 “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怪物小孩都要上来了,他们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么多暴力怪物小孩,根本不可能赶出去,他们是放弃了吧。” “刚才谁说他们是有计划地把怪物小孩赶到前面处理的?我看他们就是紧张忘了用火堵住前面,干脆破罐子破摔放弃了!” 怎么不放弃啊。 见过小孩潮吗? 下面就是。 怪物小孩像海潮一样堆高,他们小小的如气泡,但是密密麻麻多到可以组成海水。 谁能抵挡得了,尤其是,他们现在都是五六岁的孩子,体力和技能都被相应限制。 一个六岁孩子可能都打不过一个暴力怪物小孩。 祝双双最后在404阳台看了一眼。 对于天生恐惧的东西会下意识躲开,不仅人类是这样。 藤条上的火苗,谁也不知道能不能挡住怪物小孩,但可以确定的是,在有另外入口的情况下,可以让他们绕开。 城堡后面的怪物小孩全部绕到前面去了,后面也没有灰雾再出现。 祝双双从404退出来,看向拱形窗前的孟江。 孟江对他点了下头,“右边的都去前面了。” 季明瑞也从403出来。 他们全都看向405。 下午做计划的时候,宁宿跟他们说:“把怪物小孩引到城堡正面,花园里和墙上,我能制住90%以上的怪物小孩,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 他说:“剩下的我无能为力了,我确实可以爆发力量,但体力差,尤其是变成六岁,体力随之又被限制很多,只有那一下了。” 三人还能说什么,如果宁宿一个人控制了90%左右的怪物小孩,他们三个人还不能控制住剩下那10%,那他们也没脸见宁宿了。 宁宿说,他们就信了。 但其实他们也不知道宁宿要怎么控制住那么多怪物小孩。 最前面的怪物小孩爬上四楼了,一只只灰白的小手拍上四楼最底下的凌霄花,继续快速向上爬。 四楼以下,宽阔的城堡墙上,密布不只一层怪物小孩。 从上向下看,只见无数个仰起的白色怪物小孩头颅,织就一层厚厚的白布贴在城堡上。 “他们是真的放弃了!” “快快快!快关窗!怪物小孩要爬上来了!” 五楼六楼的玩家纷纷要封窗,生怕被怪物小孩影响到。 就是在这时,他们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巨大的城堡头顶一轮弯月。 这个奢华的城堡,每层层高五米以上,每层有六七个大套间。 一个五六岁的男孩相对于这个城堡来说,太小了。 小的像是一个拇指小人。 那个拇指小人抓住405露台上的一根凌霄藤,翻身向下一跃。 四楼甚至连六楼密密麻麻的藤蔓,都被他一点点揭开。 男孩穿着宽松的白衬衫,在半空中翻身,在月光下如果一颗反转的白米粒。 他握着那根鼓动的藤蔓,在半空中向下落,腥冷的夜风扬起他柔软的头发,鼓起他身上宽大的衬衫,身形显得更瘦小。 在他身后,牵起越来越宽的凌霄藤,六楼、五楼、四楼、三楼…… 原本密密麻麻附着在城堡墙上的诡异藤蔓,被一层层接下来,像是从城堡上揭下一层皮,又是一张巨大的天网,越来越大地在半空覆在花园上方。 原本顺着藤蔓向上爬的怪物小孩,叽里呱啦向下落。 伴随着被凌霄藤遮住的城堡墙上的一个个,未发育完全的小骷髅头。 齐齐掉落。 花园里厚厚一层怪物小孩,还有无数个正从藤蔓上向下调掉落的怪物小孩,最后全部被那一张巨大的,凌霄藤织就的滕网,轰然压住。 “轰——” 地面好像颤了一下。 凌霄藤覆盖住整个花园,并冲出花园,汹涌向外覆盖住外面十几米的长度。 无数个怪物小孩在藤蔓下怒吼哀嚎,拼命又无力地挣扎。 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凌霄网即将落地时,宁宿翻身跳到上面。 他无力地躺在盛大旺盛的凌霄花藤上,身下是无数个愤怒挣扎的怪物小孩,脸颊旁血红的三瓣花浓丽漫红,天上还有一个个小骷髅头掉在身侧。 心跳怦然,合上了脊背下凌霄藤鼓动的节奏。 用尽力气的宁宿安心地闭上眼,仿佛回到了故里。 楼上所有人震惊地看着这一幕。 凌霄藤能挡住怪物小孩是所有玩家都知道的事,果不其然,十几米高的怪物小孩堆被一张凌霄网死死压住,不管他们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甚至在他们怒吼哀嚎中,藤蔓愈加旺盛,那粗壮的藤蔓在月光下似是在鼓动蔓延,血红的三瓣花以男孩为中心朵朵绽放,开到铁门之外的黑暗中。 是黑暗中最浓最深的红。 再黑的夜也遮不住,再惨白的月光也压不住,灰雾一靠近就消散了。 仿佛是天生克制怪物小孩的,一旦被凌霄藤压住,绝无逃脱的可能,任由他们怎么挣扎。 不过不可能每一个角落的怪物小孩都被压到,还有漏网之鱼在。 祝双双和季明瑞拿着凌霄藤编织的网,各处套这些怪物小孩。 单个的就用小网套扑住套住,多个聚在一起的就抬着大网套甩过去。 “快点火!不能让他们从门外逃出去!”祝双双猛扑向一个要向门外爬的怪物小孩。 她是第一次伸手抓住怪物小孩。 这种怪物小孩,本质是鬼披着死童尸体,身上腥臭不已,还有一层油腻滑溜的不明液体,祝双双第一次没抓住,手一滑抓到了小孩身后的条状物体上。 怪物小孩越愤怒力气越大,祝双双在凌霄藤上被拖行了几米,从刚碰到时的害怕到疲惫,“我抓到的是什么啊?” 宁宿看着被怪物小孩拽着经过自己身边的祝双双,厌厌地回答她:“是脐带。” 那一瞬间,他感觉祝双双要哭出来了。 但她还是紧紧抓着那根脐带,即便被怪物小孩上下甩动。 因为一旦怪物小孩冲出门外,他们就控制不了了。 外面藤线上的火坚持不了一晚上,他们有可能会从城堡后面和左右两边爬上去,四楼窗户大敞着,那他们就功亏一篑了。 必须要把他们全部控制在花园里。 孟江甩开一个跑到一楼门口的怪物小孩,“坚持住,我这就来!” 除了宁宿,他们只有三个人,要防住各个角落的怪物小孩,着实捉襟见肘。 按照计划,孟江在铁门点火守住门口不让怪物小孩跑出去,祝双双和季明瑞在花园清理漏网之鱼,鬼生带着四个鬼朋友在四楼,一旦发现左右后面有怪物小孩出现就喊他们。 可是情况比他们想象的还糟糕。 宁宿控制的怪物小孩绝对超过90%,即便如此,因为怪物小孩太多了,剩下的他们也难以控制。 “先点火!” 孟江不得不放弃门口的怪物小孩,冲到铁门前,点燃几根滕线。 火苗升起后,想向外冲的怪物小孩更加愤怒,整个花园里上百只怪物小孩怒吼着乱跑。 六岁的季明瑞脱了他那一身标配小西装,穿着衬衫追向墙上跑的怪物小孩,“他们不仅力量变大了,速度也变快了!” 在怪物小孩爬上墙那一刻才堪堪同网套套住他,可还有两只已经跳到高处了。 季明瑞心里一慌,忽见一条白绫飞过来,卷住两个怪物小孩甩回了花园。 季明瑞顺着白绫回头,见白绫另一端握在躺在凌霄上的男孩手里。 他半阖着长睫,脸皮苍白纤薄,微微喘着气。 季明瑞咬住后槽牙,追着白绫把那两个怪物小孩用凌霄网套套住。 花园几乎被凌霄藤覆住,上面满是渗出的怪物小孩身上的不明液体,腥臭弥漫,行走艰难。 祝双双在花园各处跑,为方便行动,她穿了一条男孩的黑色运动裤,衣服上都是黄白的液体,头发和脸上也是。 她一边擦着脸上腥臭灼人的液体,一边流着眼泪追怪物小孩。 她这次流泪不是怕,除了液体灼烧眼角膜的刺痛,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一整天只吃了一顿早饭的他们,濒临体力殆尽,而怪物小孩在愤怒中力量爆发,速度也在变快。 他们挡不住了。 一定不能让怪物小孩跑出门外,孟江已经顾不及用网套套怪物小孩,他在铁门口手脚并用,一脚一个把怪物小孩向花园踢,同时两手各扔一个。 没用网套套住,这又加重了祝双双的任务,花园各处都散落着怪物小孩,祝双双追不及,怪物小孩向墙上和一楼门口爬,又让守在最后一层防线的季明瑞分身乏术。 越来越多的怪物小孩跳上墙,白绫一次次向墙上飞,宁宿的脸色越来越白。 祝双双第一次见他细细的眉毛皱起来,那里好像隐隐有黑色的东西溢出。 毫无生机,像是死气一样。 他躺在那里,周身是白森森的骷髅头,他的脸色和那些骷髅头的颜色越来越接近,也和它们一样没有生气。 像一个穿在凌霄花藤上的破碎娃娃。 宁宿在计划时跟他们说,他只能制住90%的怪物小孩,就再也没力气了。 他的体力值实在太低了,几乎只有已经抬不起胳膊的她的一半。 变成小孩后,又瘦小得不成样子,那么强力地爆发后,体力透支殆尽。 还要一次次使用穿天绫。 皱眉对他来说,可能是痛苦的象征。 三个人第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没用。 祝双双崩溃大喊:“宁宿,你别在用穿天绫了!” 宁宿抬眼看向墙上十几个怪物小孩。 如果不用怎么办。 祝双双的红盖头是防御守护武器,孟江是力量者,季明瑞是新人没有任何技能武器,谁能飞到墙上抓他们下来? 三人都能看清目前的形势。 祝双双还是冲他喊:“别用了!死就死吧,谁生谁死就听天由命吧!” 是他们太没用了。 不能因为他们的没用,让他这么痛苦。 总归有鬼生护着,被毁的不会是血娃娃。 本来今晚该死的就是他们三人中的一个,和宁宿无关。 每晚死一个人,怪物小孩毁掉鬼朋友,是系统设定的隐形规则,想要打破这规则,何其艰难。 或许,玩家是没法抵抗系统规则的。 所以,那些五六楼的高手老玩家从没想过主动反击怪物小孩。 季明瑞也停住了脚步。 孟江红着眼看向四楼的方向。 白瘦的小手上,黑色的血管暴起,白绫又要飞向三楼那个速度极快的怪物小孩时,一个什么东西被从四楼甩出来,迎头砸向三楼那个怪物小孩。 “嘭”得一下,那个怪物小孩被重击落下。 接着三楼另一边的怪物小孩也被砸落。 接着是二楼、一楼。 爬上墙的12个怪物小孩全被砸了下来。 四个人一愣,抬头看向四楼。 405露台上,鬼生手上正举着一个什么,板着灰白小脸严肃探头向下看,他的目光落在躺在凌霄藤上的男孩身上,“保护!” 这是他们第一次在小天使鬼生的话里,听到生气的情绪。 一旦有怪物小孩靠近墙上,他就拽出一个什么狠狠地砸下来。 被他不知从哪里拽出来砸下来的东西,在花园里越来越多。 他们的诡异程度不比怪物小孩低。 狗脸人身,虎脸人身,狼脸人身,人脸蛇身,人脸狐身…… 宁宿:“……” 祝双双:“……” 求问辛苦创造这些鬼畜的雪球鬼主的心情。 他们都是小人和动物的结合体,目光空洞地看向身下或对面的怪物小孩。 动物头的兽瞳里没有一点人类的感情,人脸畜身的,眼眸里也闪着兽性的光。 怪物小孩对他们来说,是异类,是肉,是不同副本天然的对立和挑衅。 “他们、他们都是什么东西……”五楼和六楼的玩家都懵了。 季明瑞和孟江也懵了,他们从未见过这么诡异的东西,又是人,又是动物,还没有影子是鬼…… 但不管是什么,它们的出现让他们松了口气,两人趁机忙拿着凌霄网套怪物小孩。 和小鬼畜对峙的怪物小孩一动,就被对面的鬼畜冲上去,用虎牙、犬牙咬住撕扯。 四楼鬼生还在不停向外掏出,向下扔小鬼畜,“讨厌!” “讨厌!!!” “不许伤害他!” “保护!” 花园里出现越来越多的诡异鬼,几乎已经要和凌霄藤没压住的怪物小孩数量持平。 马上,三个人就发现,不用他们再动手了。 小鬼畜和怪物小孩打起来了。 怪物小孩力量大,速度快,但小鬼畜是人鬼和动物鬼的结合体,聪明又凶残,攻击力强,还吃“人”。 在他们的世界里,“人”是活在最底层的,敢这么反抗他们,就要像教训“新郎”一样教训他们。 怪物小孩的脑袋、胳膊、手脚被它们撕扯吞食。 花园里各处是黄白液体,灰白肢体,还有凌霄藤下无数个怪物小孩愤怒又无力的怒吼。 但没有怪物小孩再向墙上爬了。 祝双双怔怔地,“我们、成功了吗?” 孟江也有点不敢相信,“我们竟然挡住了上万个怪物小孩吗……” 除了宁宿,另外三个已经挤不出一点体力的人,也瘫倒在凌霄藤上。 祝双双一下又哭出来,又好像在笑,“我们,竟然成功了。” 另外两个男孩也又哭又笑的,嗓子里发出干哑的没有意义的声音。 他们破釜沉舟,孤注一掷,但其实心里没抱有太大的希望。 真的没想到,他们能抵挡得住这么多看似无法抵抗的怪物小孩。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城堡外面的游乐园里,那个旋转木马又转了起来。 上面又坐满了怪物小孩。 旋转木马停下,怪物小孩们陆续下来。 游乐场各处的怪物小孩一起唱着歌,向城堡走来。 四个人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绝望笼上他们的心,通过稚嫩的眼睛展露出来。 城堡四周的藤线上的火苗还在烧着,但他们一点力气都没了。 眼看着怪物小孩从铁门两边的墙上跳下来,正好跳过防止怪物小孩跑出去那条火线。 夜里九点半,城堡里安静地响着第一批怪物小孩的怒吼,和第二批怪物小孩轻快的歌声。 第45章 曼曼 当所有怪物小孩都被制住时,五楼六楼的玩家沉默又震惊地看着下面。 这是他们从未想过的画面。 花园各处是黄白液体、肢体残渣和小骷髅头。 浓密的凌霄藤肆意蔓延,叶子又绿又黑,藤蔓绿中泛红,朵朵血花冲破黑暗。 天生活在阴暗中的生物,仿佛是暗黑主宰。 凌霄藤下,无数个怪物小孩正愤怒又无力地挣扎怒吼。 四个小孩脏兮兮地躺在凌霄藤上,在高处看,他们那么渺小,身下却压着无数个之前他们恐惧不已的怪物小孩。 “他们,真的成功了吗?” “我从没想到,我们竟然能够制住怪物小孩。” “我也从没想过,他们竟然……” 玩家们心情十分复杂,怔怔地看着他们。 “等下,你们看那边!又来了一批怪物小孩!” “草!就他妈……” “这下,他们真的没办法了吧……” 原本他们都不看好四楼的玩家,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又一批怪物小孩围攻上来时,没有一个人是开心的。 祝双双被液体腐蚀肿胀的眼睛里,眼泪啪嗒啪嗒向下落。 “如果今晚死的是我和吱吱,你们别把我埋在那个角落,让油彩木偶人带我们的骨灰出去,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孟江:“我也不想待在这里了,可能变成鬼绝望感都还留在魂魄上。” 宁宿:“你给我翻个身。” 孟江已经没有力气了,但他躺了一会儿,对于一个力量者而言,翻宁宿这个小身板应该没问题。 虽然他不知道宁宿要做什么,还是照做了。 六岁的男孩看起来只有五岁的样子,轻松就被孟江翻了过来,脸面向凌霄花藤。 相对于另外三人,他身上算是干净的,苍白净透的小脸推开一个骷髅头,低头咬住那里的凌霄花花瓣。 怪物小孩纷纷爬上铁门,他安静地吃着凌霄花。 三人愣愣地看着他,好像明白了他是什么意思,又不敢相信。 他并没放弃。 可是,能压住怪物小孩的凌霄已经被他揭下来了,不能再大规模地压制怪物小孩 而且,他明明已经连翻身的力气都没了。 他们也没有力气了,甚至都无法站起来。 怎么可能再对付这新一批的怪物小孩。 可能一个怪物小孩就能把他们四个人踢飞。 三个人震惊地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认真地吃着凌霄花,三双眼睛里湿润中有什么光亮在聚集,要迸发。 宁宿不知道吃了几朵花,他抬起头时,嘴角还咬着一朵。 他的手撑在凌霄花上,上面黑色的细小血管一条条显现,从手上蔓延到胳膊上。 他微微撑起上半身,黑色血管从白衬衫中蔓延到他的锁骨、脖颈、脸上。 白又薄的皮肤下,细小黑色血管如黑色古老腾纹,在稚嫩又精致的脸上,诡谲神秘。 一批怪物小孩跳到他们面前,那只手下黑色的能量怦然呈圆形四散。 就在此时,一只巨大的章鱼从天而降。 那只章鱼通身是宝石蓝,无数只长长的粗壮章鱼触须在花园四散伸展,一个不放过地把怪物小孩压在身下。 宁宿眨了下眼。 祝双双艰难转头看过来,这应该不是槐杨村特产了吧。 槐杨村是个内陆村,而这个章鱼须冲天而起,几乎要戳到弯月的章鱼,分明是个深海巨怪。 季明瑞:“这又是什么东西!” 孟江喘着气,“是师天姝召唤的蓝章鱼,五级深海副本里的怪物。” 三人一愣。 第一波怪物小孩被压制住,后面一波怪物小孩冲进来。 一群冒着绿光长着人形脑袋的诡异虫子,密密麻麻地无限增生地爬上怪物小孩,眨眼间一排怪物小孩就只剩下人皮。 孟江:“蛊婆在尸海养的尸蛊。” 后面又爬上来一波怪物小孩,无数支利箭泛着冰冷的银光穿透怪物小孩,将他们牢牢在地上。 孟江:“白霜的白银箭。” “冲啊兄弟们!我们是能打败怪物小孩的!” “他们不吃人!别怕!上!” “冲!把他们打倒!” 五楼六楼的玩家全冲下来了。 祝双双眼泪又落下来了。 她咬着唇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头顶系住长发的红色发带,在腥冷的夜风中飘到半空,越飘越大,血红的红盖头遮住月光,盖住了整个城堡。 她狠狠地看着那些怪物小孩,“来吧,拼死总比等死好。” 季明瑞手上抓着一条凌霄藤站起来,凌霄藤尾端有一个圆圆的圈套,那是他刚才躺着时做的。 孟江也站了起来,“来!看看到底是谁的力气大!” 师天姝站在一只冲到半空中的章鱼脚上,冷声说:“两个小时,坚持到十二点!” “好!” 谁也不知道那个儿童游乐场里,究竟有多少个怪物小孩,他们只知道,只要怪物小孩冲到花园,就全部把他们按倒。 花园里有凌霄花在绽放。 有黑色能量在顺着藤蔓蔓延,从怪物小孩脚底钻入迷晕他们。 有无数条章鱼须在生长,追着怪物小孩飞奔。 有比怪物小孩数量还多的幽绿蛊虫在寻找食物。 有利箭,有长刀…… 有人拿着凌霄网跑到各个角落套住怪物小孩。 也有人学着季明瑞用早就准备好的凌霄藤做绳套,套住一个个跳到墙上高处的怪物小孩,狠狠甩下来。 在这之前,他们或者冷漠相处,或者勾心斗角。 在面对这群夜夜折磨他们的怪物小孩时,他们全都站到同一条战线,拼尽疲惫身躯中所有力气,势必要把这群怪物小孩摁到地上。 六楼,空间道具把四个鬼朋友护住。 五楼,黑色蛊虫密密麻麻封住了窗户。 四楼,鬼生站在四个鬼朋友面前挡住他们,并不间断地向下面扔鬼畜,“保护!” 所有楼层,被一条深红的红盖头盖住。 红色,既可以是阴怖的颜色,也可以是温暖的颜色。 所有玩家所处位置越来越高,他们脚下怪物小孩堆得越来越高,不少凌霄网套里的怪物小孩溢出门外。 各种残肢、鲜血、黏液、虫子、毛发散布在花园中。 玩家们已经没有能量供大脑思考,一个个慢慢倒下。 不知过了多久。 花园里越来越安静,连怪物小孩的怒吼声都变低了很多。 【恭喜玩家宁宿、祝双双、孟江、季明瑞获得鬼朋友赠与1幸运值。】 【恭喜玩家师天姝、谷扬薇、朱亚、凌光庆、戴九明获得鬼朋友赠与2幸运值。】 【恭喜玩家白霜获得鬼朋友赠与3幸运值。】 玩家们眼皮颤颤巍巍睁开,意识模模糊糊,已经听不清系统说的是什么了。 他们只确定过了十二点,在第二天来临之时,怪物小孩消失了,便沉沉地闭上了眼。 身下高高堆起的怪物小孩骤然消失,他们从那么高的高度落到最底下的凌霄藤上,也没睁眼看一看。 白衬衫上红黄白液体,还沾了好多泥土,衬衫的颜色早就被遮掩。 这样,蛊婆看着穿着脏污衬衫,脸上和头发也脏兮兮的男孩,他反而更欢喜。 好像这样,他就不是一只飞在半空中的洁白蝴蝶了。 他弯腰要把男孩扶起来。 那只脏污的手即将碰到男孩的胳膊时,忽地被一只白皙干净的手抓住手腕。 那只手即便是六岁的形态,也已透出养尊处优,但手指又十分有力,一点点把他的手拉离男孩。 师天姝的声音异常冷漠,“蛊婆,我警告你,别碰他。” “这个副本随你折腾,但是碰他不行。” 师天姝把他的胳膊甩开,弯腰把趴在地上呼呼大睡的男孩抱到靠墙的地方,让他坐在地上靠墙睡,拿湿毛巾把他脸上和手上的黏液都擦干净。 那张脸重新恢复明亮光洁。 小蛊婆静默地站在那里,微垂头看向师天姝自然地给他擦脸擦手,身影在月光下如僵尸。 他身边是花园里睡了一地的玩家。 他们再也挤不出一滴力气,连掀开眼皮的力气都没了,更别说爬楼回房间,就这样睡死在粘腻腥臭的花园里。 鬼朋友们一个个从城堡里走出来,找到自己的伴生人,贴着他们躺好。 鬼生拉着血娃娃跑到宁宿身边,一左一右地坐他在他身边。 鬼生抱着他胳膊像最初见他时那样,舔他的脖子,像小狗一样呜咽。 血娃娃贴着他的另一只胳膊,血濛濛的眼睛看向空中那一轮弯月,血色弥漫中,似是有疑惑。 师天姝视线从她脸上移开,在她头上的凌霄花发卡扫了一眼,牵住蜡像小人,走进了城堡里。 这一夜非常安静。 大多数玩家在花园里昏昏睡去,鬼朋友们陪在他们身边,或贴着他们睡,或坐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 腥臭的空气里有什么情绪在月光下发酵。 柔软的,愤怒的,疑惑的,挣扎又混乱。 第二天太阳高高升起时,玩家们才被太阳晒得陆陆续续睁开眼。 只在昨天早上吃了一点早饭,又奋战了半夜,他们都没贸然猛起身,一个个躺在原地沙哑说话。 “昨晚是我在做梦吗?我们把怪物小孩制住了?” “好像是的,难以想象我昨晚怎么撑过来的。” “我们竟然真……值得我出去吹一星期了。” “哈哈哈哈哈哈怪物小孩也不怎么样嘛。” 他们正说着时,孟江睁开眼,开口就是:“谢了兄弟们。” 有个男玩家说:“是你们让我们看到了可能和希望。” 如果昨晚四楼完全没法抵抗,他们也只会在楼上看他们今晚死的是谁。 是他们成功制住一批怪物小孩,让他们看到原来怪物小孩并不是完全无法抵抗的,他们是能争取生的希望的,在师天姝和小蛊婆出手后,他们直接就冲了。 “你们是真尿性!” “也谢你们,让我们昨晚得到那么多幸运值。” “唉?你们中是不是有人幸运值满8了?” 花园里一下安静下来。 他们都知道,昨晚第二批从游乐场赶来的怪物小孩,远没有第一批从童话镇各处赶来的多。 而第一批90%以上都是被凌霄藤控制住的,加上被凌霄藤套住那些,比例可怕。 他们拼命帮四楼躲过了死亡,四楼主力走了,谁帮他们? 孟江张了张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季明瑞说:“还不一定有8点幸运值就能出去,等修整好试一试吧。” 宁宿是整个花园最晚睁眼的人,他一睁眼就抽了抽鼻子。 鬼生非常懂地,拽着懒懒躺在地上的人向城堡走。 在其他玩家因幸运值而沉默时,鬼小孩拉着一个男孩经过他们,第一个进城堡了。 “……” 从花园进一楼要上两级台阶,男孩的腿在上面“咯噔”、“咯噔”两下,即便这样,那个男孩也懒的不愿意爬起来自己走。 不只是这两阶台阶,还有一楼到二楼,二楼到三楼,三楼到四楼长长的台阶。 “咯噔、咯噔、咯噔、咯噔噔噔……” “……” 直到进了浴室,懒蛋才愿意爬起来去清洗。 其他玩家沉默一阵,也各自无语慢慢起身,扶着墙向城堡走。 进入城堡的第十天,早饭是吃的最晚的一天。 这一顿想必每个人都想吃很多,但他们必须节食,玩家下来前,师天姝已经把早饭平均分成了11份,放在每个座位前的11个盘子里。 四楼的四个人还是坐一起,三个人每人都把自己的早餐分给宁宿一点。 祝双双给他一个肉包子,季明瑞给他一个鸡蛋,孟江给他一个奶黄包。 这可……太幸福了! 有时候幸福是有吃不完的饭,有时候幸福就是简单地比别人多一倍的饭。 宁宿暗中查看,果然是多一倍。 他弯了弯眼,非常低调地吃了起来。 吃到最后一片吐司,刚要夹起来时,鼻子抽了抽,小心掀起来。 底下藏着一片煎蛋! 宁宿偷偷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师天姝,没让任何人发现地把煎蛋藏在吐司里面吃了。 他觉得,这一顿饭吃的比刚进城堡那天还满足。 见他吃完,师天姝开口,“三个玩家的幸运值满8了,吃完饭就试试能不能离开城堡吧。” 餐桌上忽然安静。 祝双双放下勺子,“现在就试吗?要不我们多留几天?” 她还记得昨晚是五楼六楼的玩家帮了他们,他们才能全部活下来,他们是不是也留下帮他们? 何况,季明瑞的幸运值还差1点才满8点。 师天姝:“先试试。” 祝双双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吃完饭后,所有玩家都没回房间,全来到这个已经没得玩也没花看的花园。 宁宿先走到铁门上,握住铁门门把手。 季明瑞和孟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 他们两个是第一次尝试从城堡出去的玩家,他们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们根本拉不开门,尝试硬撞门,全都被反弹了回来。 宁宿收紧手指,轻轻用力。 “吱——呀——” “呜哇哇哇哇——” 门很轻松就被拉开了。 与此同时,响起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玩家一会儿怔怔地看着那扇被打开的铁门,一会儿抬头看看城堡顶上那个白色胎儿雕像。 刚进副本他们就注意到的那个雕像。 非常逼真,像是真的胎儿一样,被城堡顶端的尖顶刺穿的润白胎儿雕像。 此时它正胡乱地挥舞着手脚,闭着眼哇哇啼哭。 穿透它的那根尖条形东西,似乎正在软化弯曲。 虽然有明亮的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此时玩家们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却觉有一股阴寒从脚底窜了上来。 “它、它怎么在哭?” “一般不是婴儿刚出生时会哭吗,是因为他们要‘出生’了吧。” 宁宿对孟江说:“走啊。” 孟江收回视线,拉住自己的鬼朋友,咽了咽口水,抬脚向外走。 之前心心念念要离开这座城堡,当终于真的能离开时,他又想,这个副本时间是30天,而今天才是第10天,他们真的能走出去吗? 如果走出去,他们要在哪里度过剩下的20天? 这么忐忑地想着,回神时,孟江发现他真的踏出城堡的铁门了。 “我真的……出去了?” “他真出去了!” “攒够8点幸运值真的可以出去!” 接下来要出去的是祝双双,有两个沉默的玩家准备好自己的技能武器。 “等一下。”宁宿拦住她,“让季明瑞先试试。” “我?”听到自己的名字,季明瑞回神,愣了一下。 他刚才看到孟江出去,接下来祝双双也出去,心一点点下沉。 他们三个人都出去后,四楼就剩他一个人,他不确定今晚怪物小孩会去五楼,还是又会被引到四楼。 就算他躲过两天,也不确定这两天能获得幸运值离开这里,那下一次四楼开窗他必死无疑。 正在无比沉重之时,听到宁宿叫他。 “可是,我的幸运值还不够。” 宁宿:“门已经打开了,试一试。” 季明瑞拉着岁岁,怀疑地向门口走。 竟然,没被反弹回来。 他也走出去了。 季明瑞震惊地睁大眼睛。 其他玩家也沸腾了。 “他怎么也出去了!他幸运值不是不够吗?” “是因为我们昨天控制住了怪物小孩,破局了?继续关在这里没意义了?” “我们是一起进入城堡的,所以要一起出去?” “那是不是我也可以出去了!” 祝双双转头看向师天姝,难道她早就知道了,所以才在吃饭时那么说? 小蛊婆也知道?所以她一点也不着急要幸运值? 见祝双双看她,师天姝对她笑了一下,开口道:“医学上虽然有延迟分娩的存在,但大多数多胞胎是同一天出生的。” 祝双双:“……” 那确实,如果是很多孩子,要剖腹产的话,总不能剖个几次。 她是真没想到,系统这么认真。 季明瑞出去后,其他玩家兴奋不已,各个摩拳擦掌,都想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 但他们抬起脚又收回,终于想到要让两个大佬先出去。 见接下来出去的是师天姝,宁宿把门拉大了一点,狗腿地说:“师社长请。” 师天姝笑了一下,“谢谢。” 宁宿:“不谢,也不用给小费。” 师天姝:“……” 本来也没打算给,但他这么一说要是不给好像有点不像好社长。 接着是小蛊婆。 宁宿:“蛊婆大大请。” 剩下的。 宁宿:“快点,好累哦。” “……” 门童宁宿最后一个走出城堡。 所有玩家都回头看向这个困了他们十天的城堡,有些兴奋又有些迷茫和不安。 接下来呢? 【恭喜各位玩家出生,恭喜各位玩家鬼朋友完全觉醒。】 什么意思? 前半句他们都懂,后半句完全觉醒是什么意思,什么觉醒? 所有玩家都低头看向自己的鬼朋友,这才发现,随着他们从母体里出生,他们的鬼朋友跟着他们“出生”到这世界后,他们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他们更像人了,或者可以说,他们现在就是人形。 不管是木头、纸张,还是蜡油,此时都变成了人类的皮肤。 虽然肤色有些不正常,或极其苍白,或泛着一层灰,或青青紫紫。 他们一个个低着头,静默不语。 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变样了,玩家们在太阳底下,忽然生出一些陌生和恐怖。 【请玩家跟各自鬼朋友回家。】 玩家们被鬼朋友拉着走。 鬼朋友出生后长高了一点,可依然比玩家们矮一些,他们低头拉着玩家有目的地向前走,玩家们看不清他们的脸。 拉手这一动作,在之前每一天都重复好多次。 没有一次让玩家们这么抵触,心里阵阵冒冷汗。 手里的小手不再是原来的触感,是真实的人类儿童稚嫩皮肤的触感,又不是活人的感觉,冰冰凉,没有一点人类的温度。 一下就让很多玩家脑海冒出死人、死尸、画皮等词。 玩家们后背冒出一层冷汗。 路上,玩家们又看到进童话镇时见到的那些孩子。 在城堡时他们猜测,就是这些孩子,白天看着正常,晚上就会变成怪物小孩,疯狂攻击城堡。 此时,大白天,他们静静地盯着他们,嘴角细小的弧度,像是笑又像是哭。 所有玩家被鬼朋友拉进一条街。 这里有一座座房子,虽然在同一条街上,但风格各不相同,不仅不像是该存在于一条街上的,甚至不像是存在于同一国家的。 相同的是,房子周遭都萦绕着一层幽暗的气,阴森可怖,像是一座座从墓地里拔地而起的房子。 这条街如同一条阴间的街道。 一个个玩家被鬼朋友拉进不同的阴房里,最后这条街上只剩下血娃娃拉着宁宿和鬼生继续走。 一路都在打量着房子的宁宿,问血娃娃:“阿绯,我们的房子应该不会太差吧?” 他刚才看到一个玩家被鬼朋友拉进一个危房里,还有一个玩家被拉进了一个茅草屋里。 他可不想住茅草屋。 “我不叫阿绯。”稚嫩好听的声音,带着阴凉的感觉在前面响起。 宁宿看向开口说话的血娃娃。 她在前面微低着头拉着他走,宁宿只能看到她背后又黑又密,完全遮住她的小肩膀的直长发,以及绣着一圈细小凌霄藤花的精致裙摆。 他抿了抿唇,问:“那你叫什么?” 血娃娃终于转过头。 宁宿有时候分不清美丑,但这一刻,他觉得眼前这个小女孩一定是这世界上最好看的小女孩。 她美丽得诡异。 在身后阴暗的房屋和沉沉的阴气中,静静站立,如在地狱深处绽开的一朵曼珠沙华。 最诡丽的是她一双眼睛,那双眼睛大得不可思议,黑色瞳孔比例大得诡异。 苍白的唇角牵起一个略显僵硬的笑,“妈妈,你要记住,我叫曼曼。” 宁宿:“……” 宁宿:“…………” 第46章 曼曼 宁宿应该纠正“妈妈”这个称呼,但他被曼曼这个名字搞得悲伤又疲惫。 他又想到那天祝双双帮血娃娃清洗时说的话。 这个副本可能也是有鬼主的。 宁宿宁愿再打一波怪物小孩。 宁宿正要惆怅地问血娃娃时,忽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 他立即回头。 后面不少被鬼朋友拉进门的玩家,听到这声惨叫,也纷纷从房内跑到门口看。 这一看,具是魂惊魄落。 每个鬼朋友都拉着玩家到一座房子,这是一个玩家一个鬼朋友的情况。 但有玩家不只有一个鬼朋友,五楼的白霜有三个,六楼的凌光庆有两个。 就是说,两三个鬼朋友只有一个伴生人。 然而,好像每个鬼朋友都有一个家。 他们都想把伴生人带到自己家里。 那怎么办? 白霜先是被一个鬼朋友拉进一个日式庭院里,接着又被两个鬼朋友从里面拽出来,一个向前拉,一个向左拉。 那个从庭院里跑出来的精致和服鬼朋友,又一把抱住她的腿往回拽。 三个诡异的真人鬼朋友,不哭不闹,沉默地抱着白霜身体一个部位,向各自房子的方向拉白霜。 他们那么小,比六岁的玩家还要小。 很多玩家听到白霜惨叫,看到他们拉白霜,还觉得白霜叫有得点夸张,可能是环境的不安所致,可马上他们就明白了,白霜不是叫得夸张,她是真的疼。 鬼朋友们小,但他们出生后力气大的可怕。 白霜被他扯裂了。 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就这样,在所有玩家都没反应过来时,瞬间被扯断成三截。 左手连着左肩和脑袋,右手连着右肩和右腿,左腿连着一大截肚子。 血管被扯断,鲜血崩出,穿透阴暗雾气。 地上瞬间哗啦啦落下鲜血和肠子。 这条街上死寂一片。 三个鬼朋友好像没有察觉到,他们各自抱着白霜身体的一部分,满足地向自己的房子走。 拥有白霜脑袋那个鬼朋友,脸贴在白霜双眼睁大的头上,亲昵地蹭了蹭,那是白霜最初的鬼朋友。 拥有白霜左腿那个和服鬼朋友,把掉在地上血糊糊的肠子捡起来,挂在自己脖子上,趴在地上舔着那里的血,舔干净才回房间。 这完全不是他们在城堡认识的鬼朋友,他们血腥,诡异,又病态。 是一个个走在阴间街道上的邪恶死童。 玩家们惊恐地看着他们,有一个腿肚子正在打颤,手紧紧抓着门框,不想再走进房间。 其中最害怕的是凌光庆,他也不只有一个鬼朋友。 他刚才被鬼朋友拉进一座房子房门内,他原本那个鬼朋友,正低着头拉着他另一只手,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们、我们商量一下,一个房子住一天,轮流住怎么样?”凌光庆颤颤巍巍地说。 见到白霜被撕裂成三块,他胆战心惊,脸色惨白,冷汗正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要是早知道会这样,当时他怎么也不会给另一个鬼朋友开门。 他现在唯一庆幸的是,在师天姝的提醒下,他没有冷落任何一个鬼朋友,一直都好好对他们。 所以,他也不一定会有白霜的遭遇,是吧? 他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 他的新鬼朋友把他拽进了那个房子,他原来的鬼朋友没说什么,也跟了进去。 所有玩家都以为,他们这是默认了凌光庆的说法。 玩家们再次要被鬼朋友拉进房时,忽然听到一声门响。 凌光庆原来那个鬼朋友被关在门外了。 他在灰暗的街道里孤单地站着。 玩家们来不及看最后怎么样,一个个被鬼朋友拽回房,只有宁宿还站在街上,看着他。 他微微垂着头,站在大铁门前,周身萦绕着灰暗的雾,像是一个被丢弃在黑暗世界的小孩。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抬起头,猛地撞开那扇大铁门,跑了进去。 没几秒,房间里传来一道凄厉的惨叫声,响彻灰暗的街道。 但这次没有玩家跑到门口看了。 宁宿看到那个鬼朋友抱着半边凌光庆出来了。 半边脑袋,半边上半身连着一条腿。 凌光庆一只眼大睁着,红红白白的东西从半个脑壳里撒到鬼朋友头上。 鬼朋友只是紧紧抱着他,即便只有一半也要把他抱回家。 宁宿看着他抱着半个他,走进了一个简陋的平房。 “妈妈觉得他们残忍吗?”小女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宁宿转身看向她。 小女孩眼睛不再血濛濛的,却好像有一粒红凝在她黑色大瞳孔的最中心,看人时幽深诡静,“可是他们也要死了啊。” 宁宿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一下发生的转变太大了。 刚不久他们还在城堡吃早饭,鬼朋友个个乖巧地贴在他们身边。 现在他们就已经离开城堡,有两个玩家被鬼朋友撕裂了。 但是,好像,他们又不是恨玩家。 小女孩拉着他的手继续走。 她带宁宿和鬼生来到街道尽头的一座别墅。 这别墅一看,槐杨村那个就没法比。 槐杨村的别墅看着也挺漂亮,内外是自然和质朴,而这个别墅,就是宁宿觉得,是那种真正有钱并且有身份的人住的。 和外面不同,别墅里光线明亮,他们一眼就看到一个大大的清澈的泳池和旁边的玻璃花房。 连鬼生都张开小嘴“哇”了一声。 宁宿在外面的阴郁心情顿时明亮了。 这简直就是他的梦中情房,大别墅,有泳池有花房,别墅里还种着凌霄。 再不愁吃喝就更完美了。 “阿绯,啊曼曼,我们真的可以住在这里吗?” 八_ 零_电_子_书_w_ w_ w_.t_x_t _8_0. c_o_m 曼曼点头,“这是我们的,喜欢吗?” 宁宿:“可太喜欢了。” 鬼生:“嗯!” 曼曼:“对不起妈妈,我们得自己去摘菜做饭。” “嗯?”宁宿惊,“还有种菜的地方?” 连妈妈这个称呼都不纠正了,当妈算什么,曼曼都是他们的衣食父母了。 她果然是啊,当时他和鬼生没想错。 曼曼带他们绕到别墅后面,这里真种了不少菜和瓜果。 梦里的情房也没有这样的。 对一个经历过好多年缺粮少米不见绿的末世丧尸来说,这简直是天堂。 宁宿觉得只剩下二十天有点短了。 他当场把小公主抱到座椅上,拿着精致的藤编篮就去摘菜摘水果了。 因为起的晚,早饭吃得晚,来到这里就快中午了,宁宿摘了就去做饭。 鬼生和曼曼都没想到,宁宿竟然这么会做饭。 桌子上摆了六菜一汤,热气腾腾,香得人流口水。 别墅厨房很大,烤箱冰箱咖啡机等一应俱全,油粮全活,足够宁宿发挥厨艺。 除了目前身高需要一个椅子这一点。 “吃吧。”宁宿弯着眼说。 明亮的灯光在他弯弯的眼睛里,像暖暖的星光。 两个小孩呆呆地看着他,被星光照到了心里。 曼曼问:“妈妈,你开心吗?” 宁宿点头,“开心的。” 宁宿从小是孤儿,辗转很多个家庭,跟不少人合住一个房间。 他很渴望有一个安定宽敞的住处。 最初他很喜欢槐杨村那个别墅,但其实那个别墅里住着很多人,并且他跟苏往生合住一个房间。 接着,他很喜欢那个城堡,因为城堡里每个人有一间房间,他和鬼生可以住在属于他们的房间,但那个城堡也是很多人住在同一层,像是酒店没有家的感觉。 这个别墅只有他们三个人,啊,三个非人类。 完全满足了宁宿,即便只有20天。 鬼生:“开心!” 他头顶翘着一撮毛,睁大一双好看的阴阳眼说。 以前他被雪球赶出去,只能住小破仓库,现在可以住别墅啦。 曼曼握着筷子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等她抬起头要说什么时,见两个男孩正疯狂夹菜,桌上的菜已经少了一半。 “……” 不吃好像亏了。 不吃好像等下就没了。 加入了。 外面是阴暗的雾气,餐厅明亮的灯光下,三个小孩坐在桌角一边,奋筷疾吃。 饭菜冒着一层热气,暖汤鲜香,暖暖入肚。 有死气的小脸上也有了人间烟火气。 吃完饭三个孩子摸着肚皮半躺在沙发上发呆。 发着呆发着呆就睡了个午觉。 曼曼猛地坐起来,她觉得这个发展方向有点不对。 她转头看向正睡得香的两个男孩,更不对了。 两个男孩一觉睡到下午三点,醒来时,揉揉眼,见小女孩正坐在他们面前,身上怨气重了不少。 “我带你们去房间。”她说。 别墅就他们三个,每个人都可以住在面向泳池和花房的房子。 在二楼,宁宿的房间在中间,鬼生和曼曼的房间挨着他在两边。 宁宿和鬼生积极地收拾房间,把二楼所有房间都打扫了一遍,曼曼就在旁边帮忙。 剩下一间房间,交给两个小孩打扫,宁宿下去准备晚饭。 二楼剩下这间房应该是个儿童房玩具房,里面摆满了各种洋娃娃等玩具。 鬼生把它们一一摆好,曼曼将两个洋娃娃摆放窗户上。 见鬼生正坐在矮脚椅上,给一个洋娃娃擦脸。 手里即便是个玩具,他擦拭时也特别轻柔,仔仔细细地。 鬼小孩小小一个,坐在那个三岁小孩坐的小椅子上,显得异常乖巧。 他除了有点内向,性格特别好。 之前那么多次拿着碗给她接眼泪,从来没有一次戳到她的下巴,一直抬着胳膊也从来不说累。 一旦遇到危险,立即把她挡在身后。 曼曼走到他身边,挡住他前面的光,“鬼生弟弟。” 鬼生抬起头,“嗯?” 小女孩歪了歪脑袋,“你愿意永远留在这里陪着我吗?” 鬼生呆呆地看着她。 “下来吃饭了!”宁宿在一楼大喊。 两个小孩很快来下,洗手坐好。 宁宿吃了一口香喷喷的米饭,心大地这才问:“曼曼是谁给起的名字?” 小女孩说:“没出生就有的名字。” 宁宿“唔”了一声。 之前他们推测副本名《曼曼》,这个曼曼是指古曼童和古曼丽。 没想到他的鬼朋友也叫曼曼。 这么一听,他的鬼朋友是有鬼主的可能。 那是因为鬼主名叫曼曼,副本名才是曼曼,还是说,因为这些鬼朋友是古曼童和古曼丽,副本名才是曼曼。 也可能,都是? 算了,宁宿喝了一口鲫鱼豆腐汤,幸福地眯起眼,不想了。 不过,他又想,他们应该没事吧? 一晚上没发生什么事,没有怪物小孩攻击,不用担心鬼朋友,宁宿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见小女孩小小一个,正从门外提进一个没比她小多少的大袋子,宁宿刚要从床上跳起来,见鬼生已经跑过去帮她提了。 宁宿慢吞吞下楼,见两个小孩正踩着椅子,向冰箱里放食材。 刚才小女孩从外面提回来的是食材。 宁宿有点不好意思,“下次让我们去提就好了。” 曼曼说:“妈妈和弟弟好好在家里待着就好了。” “弟弟?”宁宿看看两个长得差不多的小孩,“你怎么知道是弟弟,你知道鬼生多大吗?” 鬼生也好奇地看着她,“嗯。” 曼曼说:“我知道,肯定是弟弟。” 宁宿“唔”了一声,围上围裙去做早饭,他一边做饭一边说:“吃完饭我们出去逛逛?” 曼曼静默了片刻,说:“好啊。” 吃完早饭,三人一起从家里出来,他们在这条街的最里面,要出去就要经过现在存活的每个玩家所在的房子。 宁宿竖起了耳朵。 这一路,他听到祝双双说:“吱吱,你想出去玩吗?” 听到孟江问:“阿伊,你吃饱了吗?” 钱袋子季明瑞和岁岁一向话少。 师天姝就更不用担心了。 宁宿开心地带着两个小孩在童话镇逛了一圈,最后带他们来到童话镇的儿童游乐园。 夜晚的时候,这里会出现很多怪物小孩,白天小孩却很少。 宁宿小时候没去过游乐场,拥有一整个游乐场的感觉太欢乐了。 三个小孩畅快地玩了三个小时才回去。 出来一趟,宁宿再没别的想法,一心只想躺在家里当咸鱼。 诡异又神奇地,从城堡出来后,剩下这20天他们过起了温馨小日子。 宁宿懒懒散散,鬼生性格又特别好,曼曼有主见,三个孩子相处异常和谐。 家里当家的就是曼曼,她总能带回来各种新鲜食材,她还能来朋友。 虽然朋友有些诡异。 那是一群三四岁大小的小骷髅。 曼曼说:“鬼生弟弟太内向了,要多认识点朋友,我带了骷髅乐队来。” 小骷髅们咔咔咔一致抬头看向宁宿。 宁宿:“。” 两个小孩和骷髅乐队一起在草地上开趴,小骷髅拿起mini吉他和贝斯,弹起吉他唱起歌。 最酷的是那个最小的骷髅,看起来有肉的时候应该是刚学会站的年纪,它穿着一条细小的破洞牛裤,头带一个鸭舌帽,弹贝斯时,在月光下骷髅闪着一层酷酷的银光。 宁宿烤了小饼干,端来咖啡给他们。 小骷髅们端着咖啡坐在草地上,畅聊音乐。 宁宿和鬼生坐在旁边,听他们讲什么时候的人骨头做的乐器最好。 鬼生不知道为什么很有想法,嗯嗯啊啊地点头摇头,加入讨论。 宁宿觉得是他不够阴间才显得格格不入,毕竟他还有0.1的生命值。 曼曼还会找来各种种子给宁宿,它们奇形怪状,看起来又有点可爱。 宁宿在后院开了一个试验田,把它们一一种下,每天早上来看一眼,等待看它们发出什么样的芽。 这里阴暗不见阳光,也会有嫩芽冲破土壤吗? 他们就这么过了十天。 这简直就是宁宿梦想的生活,这十天他一次门都没出,恨不得在这里过到天荒地老。 这天早上,曼曼穿了一条红色蓬蓬裙,耳朵边的头发上别了一个凌霄花发卡。 她是一个特别灵巧的女孩,在城堡里就是,只有第一晚是祝双双帮她清洗的,之后她都能自己把自己收拾得很好,从不用别人插手。 这段时间,可以说她照顾他们更多一点。 她坐下后,刚要说话,忽听宁宿说:“曼曼,有没有办法让我们多在这里留一阵,20天不够住啊。” “……” 另一个房子里,祝双双和吱吱也在吃饭。 她又一次问:“吱吱,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 纸张变成灰白的皮肤后,吱吱成了一个瘦瘦小小的灰眼男孩,他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这是你今天第三次这么问了。” “啊真的啊,那是因为我真的很想出去吧。”祝双双说。 小男孩沉默地吃饭,没说话。 祝双双看着他,莫名心上一凉,没再开口。 他们住的是一个大平层,像是单独从一栋高楼中抽出来的,不高不低地出现在这里。 吃完饭后,祝双双就一直坐在窗口向外看。 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怎么样了,被鬼朋友拉进房间,都过去十多天了,她竟然一次都没见到他们。 她很是担心,尤其是想到第一天刚进房前,被鬼朋友撕裂的白霜,她就浑身充满不安。 幸好她和吱吱各有一个房间,即便如此,第一天夜里她也一整夜都没敢闭眼。 确定自己安全后,她又开始担心别人。 同住在一条街上,他们竟然都没见过一次面,祝双双越想越奇怪,也越来越担心。 她望着窗外,眼里是对外面的向往。 相对于窗边,房间里很暗,吱吱站在阴暗处,静静地看着她眼里希冀的光。 第二天中午,祝双双没忍住,又问:“吱吱,我们今天出去吗?你要是不想出去,我一个出去好吗?” 吱吱对这个问题还是不回应,他更沉默地吃着饭。 第三天,祝双双不放弃地又问,她甚至一个人去开门,试了好几次都打不开。 当天晚上祝双双在一阵眩晕中睁开眼,她先是看到一双脚,才反应过来,她此时是在倒立着。 等感觉到她双手双脚上捆绑的绳索,她才明白她正被头向下倒吊在墙上。 这间储物室各面墙上,贴着各种诡异的黄符,上面红砂勾勒着奇怪的图画,红得像是沉血。 除此以外,还有两盏粉色莲花灯散发着幽暗的光,几根正燃烧的香火。 阴暗的房间里,处处透着一股让人浑身发毛的气息。 吱吱向后退了一点,祝双双正好可以倒着看到他的脸。 她的双眼正对着他的嘴,她看到那个小嘴开合,“你为什么总想走呢,为什么不能一直陪着我?” 一双冰凉的小手捧上她的脸,冰得祝双双脸上立即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姐姐,永远留下来陪我吧。” 宁宿慢悠悠睁开眼。 这些天他天天睡十个小时以上,这晚上睡了一半后,不太想睡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打开房门。 这个时间点,鬼生和曼曼都在睡,二楼除了三个卧室,就只剩下一个玩具房。 宁宿轻轻推开玩具房的门。 玩具房也非常大,四周的柜子上摆放着各种娃娃玩具,和制作精致的小人,中间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方便孩子坐在上面玩玩具。 如果一个小女孩能拥有这么多的玩具,一般会让很多小朋友羡慕不已。 可是,宁宿莫名却觉得这些娃娃,并不能给孩子带来欢乐。 整个童话镇都是暗色调,这条街又格外阴暗,连夜晚童话镇上空惨白的月亮,都无法把光清楚地照进房间,像裹着一层阴雾,模糊压抑。 在朦胧模糊的月光中,两边顶天立地的柜子上,几百个娃娃中,有那么一些眼睛像真人的眼睛一样,在夜晚发出幽幽光芒。 它们都很小,一个个站在柜子里。 那天宁宿没来打扫这间房间,他拿起一个娃娃,这才发现娃娃不只一层,柜子做的很深,前面一排娃娃后面还有一排娃娃。 宁宿看着里面那一层最边上的娃娃,微微睁大眼睛。 那是一个玻璃镜面小人。 宁宿见过这个小人,入住城堡第一天,疯狂敲孙星的门,被怪物小孩砸碎那个小人。 宁宿搬来儿童梯,把里面几百个娃娃挨个看了一遍。 他找到了史莱姆小人、纸扎人、年画娃娃、布娃娃、木乃伊小人、蜡像男孩…… 这些小人偶全部被他摆放在地毯上。 男孩坐在长毛地毯上,拿起这些小人偶研究。 他们制作的时间好像有些年岁了,放在鼻尖,有些带着清香,有些散发出腐臭的味道。 宁宿仔细检查,在他们脖子后面,头发遮掩处发现了记号。 每个小人偶都有记号,但个别还有些其他标记。 不是汉语,宁宿仍然认出,这是一个个职位。 把这些职位由低到高排列起来,可见这是从起点就不低,又走向一个非常高的职位,一个人的升迁路径。 莫名地,宁宿想起,鬼朋友诞生那一晚,他听到的那首童歌。 和怪物小孩唱的那首并不一样的。 “爸爸节节高,妈妈变宽宽。” “爸爸发大财,妈妈心矮矮。” 宁宿愣愣地看着这些熟悉又陌生的小人偶。 他把它们放回原位,悄声来到从未来过的三楼。 三楼和二楼不一样,和二楼就像是两个世界。 这里落满积灰,各个角落都可见厚厚的蜘蛛网,墙上隐隐可见小小的陈年血脚印。 宁宿推开了楼梯右手边第一个房间的门。 这是一间书房。 书房像是被顽皮的孩子闹过,一本本书被扔在房间各处。 书桌上空荡荡的,上面的东西应该是也是被扔了出去。 宁宿抬脚迈过一盏破碎的台灯,在角落里捡起一个相框。 相框外层的玻璃破碎,但不影响看里面的照片。 照片上,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在陪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玩。 那个小女孩异常精致漂亮,宁宿认出,就是曼曼。 第47章 曼曼 照片上的场景很眼熟,就是宁宿刚去过的玩具房。 照片中的男人正拿着蜡像人偶娃娃,向小女孩怀里塞。 他脸上带着笑,笑容可亲,眼里却闪着难以形容的光。 小女孩静静地看着那个蜡像人偶,三岁的年纪还不懂很多事情,脸上凝不出什么表情。 窗外阳光明媚,丝丝缕缕如银光洒在两人身上。 正巧被一个人捕捉到这一幕,永恒地留在照片上。 宁宿拿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把相框放回原处,打量这个书房。 书房里最多的自然是书,这里的书大致分为两类,政经类和鬼怪灵异类。 不只是有鬼怪灵异类的书,还有打印出来的相关资料,这些资料之所以没成书,是因为完全不可能过审出版。 实际上,这里很多书都是私印私传的。 纸张上尽是阴暗的古曼童传说和记载,尤其是制作方法,又多又血腥。 对一些敏感胆小的人来说,图片看一眼就要做一晚上的噩梦。 宁宿手握住书桌锁住的抽屉把手,黑色能量缠绕其上,不发出一点声音地拉开了。 他在两个抽屉中,找到了大部分鬼朋友,或者说古曼童的资料。 这些资料全是手写的,字体优雅有力。 不知道那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个字一个字把这厚厚的资料写出来的。 宁宿一一看完这些手稿,依然把它们放回原处。 他从书房出来,走到这一层的主卧,主卧是全别墅视野最好最大的房间,衣帽间和浴室都非常大。 宁宿先进了靠门最近的浴室,浴室和书房一样乱。 浴缸里液体早已经干涸,血红的不明物质在浴缸内积了厚厚一层。 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半遮半掩地上的血脚印。 衣帽间依然非常乱,衣服被扔的到处都是,有几套男士西装和女士礼服被撕碎成一块块。 床品应该是白色,只是现在已经很难看出来了。 上面遍布红红黄黄的污渍,有的像是从墙上滴下来的,有的像是有什么从上面爬过,或被拖行而过留下的。 一条又一条,来自细细的不粗壮的躯体。 宁宿在斗柜下,又找到一个相框,是一张结婚时的婚纱照。 照片中的男人就是书房照片里那一个,女人显然就是他的妻子,一个非常美丽温婉的女人,容貌不输于女明星。 和曼曼有点相似。 儿童房和主卧连着,推开床对面的门,就是一个个小小的女孩儿童房。 宁宿住过的家庭里,孩子都要到五岁才跟爸妈分床睡,不知道曼曼是几岁的时候,转移到这间诡异的儿童房的。 儿童房里处处是面容可怖的手办,鬼脸面具,骷髅玩具。 床上铺的不是柔软的被褥,而是厚厚的几米长的长发,枕头是人体,枕边是一个骷髅头。 小书架上,小人书里也尽是鬼怪恐怖故事。 唯一一本正常的书,是讲孝道的。 宁宿正要继续看时,忽然鼻子一动,闻到了什么气息。 他立即放下手里的书,翻窗下去。 那双冰凉的小手带来的冰寒感,从脸传到脊背,祝双双全身上下都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的丸子头散开一些,两缕头发倒垂下来,在眼睛前晃荡。 她的视线被头发分割,割裂地看着男孩灰紫色的唇,她扯着嘴角笑了笑,声音低哑,“吱吱,你在说什么?” 男孩静静地站在那里,没有回应她的问题。 他的手还放在祝双双脸上,靠近一点用脸蹭了蹭祝双双的脸,“姐姐,你对我很好,真的好好,从来没有人那么温柔地对我,护着我,我好喜欢你。” “我也喜欢吱吱。”祝双双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你先把姐姐放下来好吗?” 男孩依然不回应她的问题。 祝双双晕晕的,粉色莲花灯里旋转灯光,和满储物室的符纸,让她更晕更难受。 她用力闭了闭眼,强行让自己冷静,好分析目前的情况,和吱吱的心态。 “你放姐姐下来,姐姐带你去睡觉好不好?”祝双双说:“明天姐姐在家教你下棋,吱吱一点都不笨,一会儿就学会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在家下棋了。” “姐姐特别爱下棋,有人一起下棋就不会觉得无聊,就不想出门了。” “剩下的几天,姐姐就一直在家里陪着吱吱。” 男孩终于回应她的问题了,他说:“几天不够,要一直在这里陪我。” 祝双双一滴眼泪落下来,“我也好想一直在这里,这里有吃有住,我也不想去那些危险恐怖的世界。” 男孩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那双穿着小皮鞋的脚动了动,两只手扭在一起。 祝双双继续说:“可是,姐姐要怎么永远留在这里呢,姐姐可能会被一股很厉害的力量带走,真的可以一直留在这里吗?” “可以的!”男孩声音里有了明显的情绪起伏,他抱起一个精致的洋娃娃,“只要把姐姐装进这里就可以了。” 祝双双浑身一震。 入住城堡第一晚,师天姝问她,知道他们为什么进入副本变成小孩了吗。 后来,祝双双知道了,因为他们还没“出生”。 现在祝双双又知道了一个原因,因为他们可能要被做成古曼童,古曼童自然要是童。 宁宿在夜色中悄声翻墙从别墅出来。 他寻着味道,来到街上那个危房门前。 之所以叫危房,是因为这个好像从某栋楼顶楼移过来的房子,很有年代感,墙面龟裂,脏污不堪,屋顶缺了一角,不知道会不会漏风。 “哈呀。” 门前的男孩转头,在阴蒙蒙的夜里,看到了油彩木偶人变成的胎记男孩,以及他身边的人。 “蛊婆大大,你又出来赏月啊。” 静默。 胎记男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哈哈。” 宁宿:“。” 宁宿推开门让蛊婆先进去,他和胎记男孩跟在他身后,走进这间房。 他们来晚了。 阴暗破旧的房间里,破损的,弹簧都戳出来的沙发上,躺着一个近似干尸的玩家。 宁宿记得他叫戴九明,是一个五楼的玩家。 宁宿也记得,在得知用恐吓的方法,可以从鬼朋友身上得到幸运值后,四楼没有一个玩家用这个方法,而五楼是使用这个方法玩家最多的,除了朱集和刘连天,还有这个戴九明。 原本这个六岁的男孩,脸上还有婴儿肥,圆嘟嘟的。 此时,他脸上的一层薄薄的皮裹在骨头上,干瘪的血管清晰可见。 衣服在他身上大了一圈,可见身体各处都和脸上一样。 诡异的是,他还没有死。 他的眼珠在转动,看到他们后转动得更明显,似乎是想告诉他们什么,也可能是在向他们求助。 他的身旁,旧沙发旁坐着一个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小女孩,小女孩穿着碎花破棉袄,正低头舔着他手指上最后一滴血。 胎记男孩躲在蛊婆身后看着她。 宁宿和蛊婆沉默地站在房间里。 蛊婆说:“我一直以为我是一生不会有好运,被上天厌弃的人。” 宁宿:“这这场游戏里,你是运气最好的人。” 最初陈金鹏和朱集运气也很好,可是他们因为贪念,造成了自己鬼朋友的死亡。 非常珍贵的三个鬼朋友之二。 而在很多玩家眼里,应该最会折磨人的蛊婆,从来没逼迫恐吓过鬼朋友。 他是目前最安全,且几乎可以确定轻轻松松通关的玩家。 宁宿细想这场游戏,对鬼朋友不好不行,对鬼朋友太好好像也不行。 蛊婆这样正正好。 唔,或许还有一个人。 蛊婆转头看向宁宿,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许久,正要说话时,视线扫到房间里出现的另一个女孩,闭上了嘴。 “妈妈觉得他运气好,是因为我不够好吗?” 宁宿转头看向门口的小女孩。 坐在破沙发旁边的破袄小女孩也抬头看向她。 门口小女孩穿着一条泡泡袖棉麻白睡裙,一头浓密水亮的黑发,皮肤白嫩,睫毛纤长,非常漂亮。 和那晚一样漂亮。 那天在花园里,玩家们见证了陈金鹏恐吓布娃娃得到幸运值,一个个跟上他的步伐。 花园里那个原本笑声最多的地方,变成了哭声最多的地方。 接着,在花园里,朱集逼死了史莱姆小人。 当天晚上夜里两点,她就是这么漂亮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也是穿着一条白裙子,坐在静止不动的秋千上,蓬蓬的裙摆蒲满整个秋千,裙角闪着如月华般的光泽。 她把右边头发拢在耳后,露出一个漂亮的血花耳钉,“你们都看到了吧,人类都是自私冷血的。” “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露出丑恶的嘴脸,可以用各种肮脏的手段逼迫我们,逼死我们。” “一旦出现比我们更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人和鬼,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抛弃我们。” “你们还不愿睁开眼好好看看吗?” “投入情感只会害了你们自己!” 当时她就流下了一滴泪,好像生出了记忆,想到了什么。 她想到了自己死前穿的那件破袄。 她想到她住在一个破旧的房间里。 越来越清晰,到从城堡出来时,全部恢复。 在下岗潮中,纺织厂的跛腿爸爸失业了,他们一家住的是纺织自盖的楼,每天有人上门赶他们出去。 弟弟每天饿得哇哇大哭,盲人妈妈每天愁得直哭,爸爸脾气日益暴躁。 她每晚都会做噩梦,梦到有人来砸门,要赶他们出去。 一旦他们来赶人,爸妈就会求他们,没有自尊地求,他们就会骂:一家子残废,晦气。 “残废”这个词就会一次次刺激到爸爸。 在他们走后,爸爸就会愤怒地打妈妈和她。 他恨自己只能娶妈妈这样的残疾人,他也恨走路不利索的她。 后来她死了。 死相惨状。 道士说这是一间凶房,谁住谁危险,谁靠近谁倒霉。 这件事很快在纺织厂传遍了,他们惊悚地说着她的死相,人心惶惶。 那栋楼搬出去好几户人家,每一层都没有住满人,自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来赶他们了。 而她被那个假道士带走了。 又开始新一轮的折磨。 不是一生,而是生前死后都没被善待过的小孩,遇到一个对自己那么温柔那么好的人,会变成什么样? 她说不清楚,她只知道会无法接受这个人对自己的伤害。 尤其受不了这伤害是自己生前最害怕的噩梦。 被赶出房间,被骂小瘸子。 破袄女孩趴在干尸面前闭上眼。 破旧的房屋里散发着浓浓的霉气,又矛盾地有一股大火烧焦的味道。 储藏室里,莲花灯散发着诡异的香气。 祝双双对吱吱说:“吱吱,让我还能用这个身体的时候,多用几天可以吗?” “我还想最后用几天,我很喜欢36°暖暖的体温,我很喜欢我可以长长的头发。” 祝双双声音沙哑,像是带着哭腔,她没有流泪,可就是这样,比一滴泪造成的效果还大。 吱吱咬住唇,他也喜欢她的头发。 在城堡时,他们在同一张床睡觉,除了前面两晚,她的头都靠他很近。 他能闻到她头发上淡淡的香气,轻轻触碰,顺滑柔软。 比那个大明星女人的头发还要好。 她睡前扎了一个高高的丸子头,用红色发带系着。 他知道,那根红色发带是一个红盖头。 那天红盖头盖住了整个城堡,但其实他一直在风扬起的缝隙,寻找她的身影。 下面那么多怪物小孩,那么多玩家,他的视线轻松定在她身上。 她一整晚在下面挡怪物小孩,没有一点力气了。 怪物小孩跳到墙上,隔着红盖头砸一下城堡,她就踉跄着跌倒一下。 她一边哭着,一边跌跌撞撞去套怪物小孩,满脸尸液,眼睛红肿。 怪物小孩撤退后,他从城堡跑出来,跑到昏睡过去的她身边,在她身上发现一个个红红紫紫的伤痕。 怪物小孩愤怒砸墙时,砸的不是墙,而是她。 倒立的祝双双看到一滴眼泪落到地上。 不是她的。 “我真的好喜欢你。” 如果可以有这样一个,明知道他是邪恶鬼童,明知道他体内是腐烂尸块还愿意跟他贴着头睡觉,手把手教他用筷子,还会不顾一切守护他的姐姐,他愿意用所有一切去换。 不管是身体和还是灵魂。 祝双双被放下来了。 季明瑞正和岁岁面对面坐着看书。 季明瑞见他发呆,皱了皱眉毛,严厉地说:“我刚才不是教你认过那几个字了吗,怎么又想不起来了?” 岁岁略显痛苦地皱起了小脸。 季明瑞说:“就算是鬼也得好好认字,不然以后连《亡灵书》都看不懂怎么办?你知道什么是《亡灵书》吗?知道埃及亡灵吗?” 岁岁叹了口气,不知想到什么,莫名又轻松起来。 睡梦中的孟江,被一个男孩用一条条白绷带裹在了床上。 那个男孩坐在床边,静静地看着白白的他。 宁宿跟蛊婆告别,抬脚要踏出这个狭小的房门。 没想到蛊婆也要离开,两个人在门口撞到了一起。 宁宿让开一点,等他出去后,再踏过门槛。 他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阴暗破旧的房子,破袄女孩正趴在一个枯瘦露骨的男孩胳膊上,无声无息,他们像是暗中的一尊雕像。 宁宿和曼曼一起沉默地往回走。 他经过祝双双和吱吱所在房间,脑海里出现书房里吱吱的资料。 吱吱是一个正当红小花的孩子,为了事业,小花不能有孩子,她对外声称这是她的弟弟。 她在家里也让他叫姐姐。 实际上,她在家里的时间很少,一年365天她有350天在剧组。 在剧组自然不能带着他,以防万一,在男孩四岁有意识时,她都不太想让不信任的人在家里照顾他了,怕已经懂事的他说出什么。 男孩每天在电视上看她。 有一次男孩追着她离开公寓,她看到了,但是没管。 男孩始终是个不定时炸弹,一旦爆出,对她的事业和即将到来的婚姻都是毁灭性的打击。 男孩在那个经济发达,交通繁忙的城市,一路追着她,追丢了迷路了。 他茫然地站在川流不息的马路上,被一辆车撞飞,身体被碾碎在另一辆车下。 经过孟江和木乃伊所在的房间。 阿伊从有记忆起就没见过爸妈。 他的爸妈在国外务工,对他的意义就是每半年会寄回来很多钱。 但那些钱很少花在他身上,都在他那群亲戚手里。 亲戚们在跟爸妈打电话时,温柔可亲,争着想养他,但挂了电话又是另一幅面孔。 他们只想从他身上索要钱,索要一句在爸妈面前的好话,其他时候没人管他。 他的死可笑又可悲。 不良少年表哥带回来一群混混,那群混混说,他好白啊。 那时候有一部很火的电影,电影是讲木乃伊的,没多久他就被这群变态少年做成了一个木乃伊。 宁宿走过季明瑞和岁岁所在的房子,走过师天姝和蜡像男孩的房子,走过谷扬薇和糖人女孩的房子…… 每走过一个房子,他就会想到在书房里看到的对应资料。 “妈妈,你怎么走得那么慢?”曼曼回头看他,问:“你在想什么?” “啊,”宁宿挠了一下微痒的胳膊,“我在想……” 他回头向后看了一眼。 他们两个站在一条阴暗幽黑的街道上,从这条又黑又长的街道向外看,街道外的童话镇相对明亮一些。 但依然是黯淡的。 整个童话镇都是暗色调的,弥漫着雾气。 那雾气可能是他们说的怨气,是戾气,是阴气,是死气,总归是灰蒙蒙黑沉沉,不见天日的。 “我在想,这里为什么叫童话镇,童话不应该是这样的吧?” 童话应该有明亮的色彩,有苹果红,奶油黄,橘子橙,蜜瓜绿,是他看过的夏加尔笔下的游乐场。 小女孩抬头看他,难得眼里生出疑惑,“童话是什么?” 宁宿抿了下唇,觉得他那颗僵硬的丧尸心,被扎了一下。 小女孩不知道什么是童话。 她的房间里画本上没有白雪公主和灰姑娘,只有邪鬼恶童。 她从小的陪伴,不是同龄伙伴,而是满屋的古曼童。 她从出生开始,他爸爸就让她熟悉这些东西,适应这些东西。 祝双双说的没错,曼曼的意思就是古曼童和古曼丽。 她还没出生,就有了这样一个名字。 走到街道尽头,就是他们的房子。 书房那一沓锁在抽屉里的资料,最后一份,编号20 ——我亲爱的女儿。 一个疯魔的男人,当年兴奋地在灯下,颤抖地写下这句话。 “她叫曼曼,还没出生前,我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第48章 曼曼 “世界上第一个古曼童,就是一个将军用自己儿子做成的,有了他,他战无不胜。” “我的女儿一定也会助我所向披靡。” “她一定会成为最厉害的古曼童。” 那张泛黄的纸张上写满疯狂的话语,一个人的疯癫展现得淋漓尽致。 那些荒唐的话语,在最阴暗处,字迹会因兴奋而有波折。 那些残暴的画,最血腥处会有重重的圈涂。 他有温和儒雅的气质,不凡的家世和地位,也有一颗走火入魔的心。 “童话,别的小孩都知道童话吗?”小女孩继续问。 宁宿不知道该怎么跟曼曼解释什么是童话。 童话里是小仙女,小精灵,而她只有小骷髅。 “啊。”宁宿说:“那我今晚给你讲一个童话故事吧。” 曼曼抿了抿唇,沉默走进大门。 “嗯?” 坐在一楼门口台阶上,正等他们的鬼生,见到他们就一路小跑过来。 他一激动或者开心,还是会斜斜地跑。 曼曼纠正他:“要正面跑,斜着跑打脚,还会跑歪。” 鬼生:“嗯!” 他抱住宁宿的胳膊,抬头看他。 宁宿看看他,又看看曼曼,说:“既然都不想睡,那我给你们讲个童话故事吧。” 他们就坐在小骷髅乐队开演唱会的草地上,每人手里端着一杯咖啡,像模像样的。 宁宿先讲了很有名的美人鱼的故事。 曼曼:“她好蠢,为了一个男人伤害自己。” 鬼生:“嗯!不要爱上王子。” 宁宿:“。” 宁宿又讲了灰姑娘的故事。 曼曼:“她为什么不杀了两个坏姐姐?” 鬼生:“不能杀好姐姐。” 宁宿:“。” 他疲惫地按了按额角,“天不早了,去睡吧。” 三个孩子沉默地向楼上走。 要各自回房时,宁宿说:“反正我们现在都这么一点,床那么大,不如和在城堡里一样,住在一间房里?” 两米宽的床,对于三个三四五岁大小的孩子来说,确实非常大。 他们像一朵三瓣花一样,头靠在一起,三个方向睡觉。 不知道都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曼曼睁开眼时,床上另外两个男孩已经起床了。 她在后院找到他们。 宁宿正提着篮子摘小番茄,从他表情里能看出,他确实很喜欢这些蔬菜花草。 那个女人也喜欢。 两个都喜欢花草的人,却完全不一样。 一个沉溺于花花草草的世界,软弱地逃避现实,种了花又种菜,好像现实就会美好明亮,她会就是个好妻子好母亲。 一个喜欢花草蔬菜,喜欢它们在阴暗世界里,提供的食物和明亮色彩。 一个软弱得对亲生女儿即将来临的死亡视而不见,一个敢在没有一滴力气时去挡千万怪物小孩。 鬼生蹲在那块试验田前看了一会儿,“芽芽?” 宁宿在前面高声回应,“一定会发芽的!” 鬼生:“嗯!” 他就拿起小花洒,又给种在试验田里奇奇怪怪的,她带来的种子浇水。 已经种下好多天了,那里一点动静都没有。 宁宿回头时,看到小女孩正站在后院门口,静静地地盯着那块试验田。 早饭吃的很安静。 宁宿吃完放下筷子,说:“我今天得出去一趟。” 鬼生一下抬起小脑袋:“嗯?” 曼曼慢吞吞地喝下最后一口汤,“你都知道了是吗?” 宁宿说:“不算全知道,如果曼曼愿意告诉我就更好了。” 他只是知道,他们这些鬼朋友确实是古曼童,当年全部是一个人的古曼童,而且目前大部分,都是世人眼里的邪恶古曼童,或者说是小鬼。 他们有深重的怨气和戾气,因而应该很不好对付。 所以他想出去,去祝双双和季明瑞那里看一看,他对傻白甜和钱袋子不太放心。 至于其他的,他并不很清楚,还有很多疑惑。 比如,曼曼真的是鬼主吗? 如果鬼朋友很喜欢玩家,除了刚进这条街时,撕碎玩家也要跟玩家在一起,还会做什么? 曼曼说:“你进不了他们的房子的,那是他们的领域,就像别的玩家进不来我们的家。” 宁宿:“昨晚我们不是进那个小女孩的房子了吗?” 曼曼说:“那是因为她快消逝了,法力低微难以支撑房子领域。” 宁宿想起,刚进这条街,两个玩家被五个鬼朋友撕碎时,曼曼也说过这样的话。 她问他是不是觉得他们残忍,她说可是他们五个鬼朋友也会死啊。 宁宿明白了伴生的意思。 鬼朋友被毁玩家会死,反之亦然,玩家死了鬼朋友也会慢慢在这世界上消逝。 这是宁宿进入的第二个副本,他不理解,在基地听说同一个副本是可以无限次开放的,如果玩家死了,鬼朋友也跟着死,那下一次的开放呢? 鬼朋友又重新复活,抹掉记忆中他们这一批玩家的部分,重新开始吗? 还是说,会有新的,数不清的这种鬼朋友被创造出来,源源不断地来到童话镇? 如果这个副本有鬼主,且曼曼就是鬼主,宁宿觉得应该是前一种可能,一个副本不会换鬼主。 那么,宁宿第一次觉得,在这无限次重复中,在这游戏中痛苦煎熬的不只是玩家。 这群从来没被善待过,横死变成厉鬼的孩子,一次次感受被爱或被欺骗,又不断失去或消亡,陷入无限循环中。 宁宿:“我要去试试。” 那五个鬼朋友宁愿消逝,也要把玩家的一部分带回家,让玩家陪着自己。 其他鬼朋友呢? 宁宿得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 他更要去看一看。 曼曼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说:“你去吧,记得回家就行。” 宁宿微愣。 吃完饭,宁宿就出去了。 果然,如曼曼所说的,他进不去。 明明大门就在前面,他能看到房子,甚至能听到里面的声音,可跨过大门后,就是看不到进房的那扇门。 这一个个风格不同,来自不同区域的房子,就像是存在于不同空间中。 房子可以模糊空间距离,和城堡顶上的胎儿雕像,以及怪物小孩一样。 房间里的鬼朋友不想外人打扰时,外人就无法进入。 宁宿站在空无一人的阴暗街道上,想了一会儿,想明白就回去了。 这是每个玩家自己的游戏。 从进入城堡开始,玩家的每一个选择指向不同的结局,就和人生一样,别人干涉不了。 他回去时,鬼生和曼曼正并排坐在台阶上等他。 三十天只剩下六天。 宁宿问曼曼:“你不对我做些什么吗?” 难道就打算让他这么轻松活到30天,完成任务离开游戏? 那他有点不知道,他算是成功还是失败了。 都不挽留一下他的。 曼曼说:“我可能会把你变成同类,这是我们唯一可以留住你们,并能达到同生的方法。” 小女孩撇开脸,“毕竟,你还不错,鬼生弟弟也很好。” “啊”宁宿想了想,“那是不是得把我剁碎?你可能剁不动我。” 他是一只修炼多年的僵硬老丧尸了。 “……” 曼曼:“用火烧你下巴,烧出尸油也可以。” 宁宿:“有点不好意思的是,我也不怕火烧。” “……” 曼曼:“我还有很多你想都想不到的血腥恐怖方法,一定能把你变成同类。” 宁宿沉默。 他不知道该不该打击一个小女孩幼小的心灵。 小女孩对他的沉默却有别的理解。 安静的小女孩情绪有了很大的起伏,“你是不是觉得我恶毒恐怖,不如油彩木偶好?是的,我就是一个恶鬼。” “因为从来没有人期待我会成为一个人!” 她的诞生就是要变成鬼。 她还在母胎里,那个男人就给她起了曼曼这个名字。 世上所有父母,在有孩子前,或孩子在母胎时,会期待孩子将来变成一个怎样的人,优秀、健康,亦或是简单的快乐。 而她,甚至没有人期待她会成为一个人。 那个男人生她,就是要杀死她,把她变成古曼童。 他是一个变态的,疯狂的,又自卑的,完全被权势财富迷了眼的人。 他不甘平庸,对权势的渴望疯长。 自从在一个次因缘巧合得到第一个古曼童,正巧又升职之后,他就开始如瘾君子一样想拥有一个又一个。 最初是从正规途径请古曼童,接着他不满足于此,他开始从国外黑衣阿赞手里购买更邪性更黑暗的古曼童。 他上瘾了一样,随着权势财富的积累攀升,野心欲望不断蒸腾,心里的暗黑和病态也逐渐失控。 他甚至不满足于从各地购买,而是想用自己血脉做一个古曼童。 因为他知道,世界上第一次古曼童就是一位父亲用自己儿子做成的,那是最强的古曼童。 他以为有血缘的亲生儿女才能最强助运。 于是,他就有了这样病态疯狂的想法。 于是,这就是她诞生的意义。 她诞生的意义,就是被亲生父亲杀死,成为一个戾气深重又被能被掌控的恶鬼,帮助他获取权势地位。 她从出生起,喝的不是奶而是人血和尸油,吃的不是宝宝餐而是尸体和鲜活的内脏。 她从里到外,都是恶的,毒的,邪的。 她不懂童话,她不知善恶。 她是一个天生恶鬼。 连亲生父亲的肉都可以吃。 因为她不知道,父亲是不可以吃的,她的父亲就杀了她,“吃”了她。 她就是一个恶鬼,是永远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小女孩跑了,两个男孩茫然地站在原地。 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不说话也不出来吃饭,不管两个男孩怎么敲门。 三十天只剩下五天。 这天,宁宿一出门被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砸倒。 那巨石有他百倍大,能完全把他砸成肉泥。 宁宿在巨石下躺下了半个小时,从另一边挖坑出来了。 这天,大平层中。 祝双双正和吱吱一起并排坐在窗口,看外面的车水马龙。 吱吱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在阳光晕出的一个个彩色小光圈中,看她闪着光的发丝。 “姐姐。”他叫。 “嗯。”她一边织着围巾,一边应他。 “姐姐想下棋吗?” 茅草屋里。 季明瑞在教岁岁认数字、算数,“你连这些都不会,以后连冥币都不会花,这是最基础的,一定得学。” “对了,你有国外朋友吗?要学外语吗?” “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会说三国话了。” 岁岁痛苦地趴在书桌上,不想说鬼话。 平房中。 孟江躺在床上,身上盖着又紧又密的白绷带。 他问:“阿伊,你当时就是这么被杀死的吗?疼吗?” 阿伊说:“疼,他们一直收紧,感觉骨头都被裹碎了,还闷闷的,喘不过气来。” 海景房中。 蜡像小人跑到正看书的师天姝旁边,问:“我们还不走吗?” 师天姝说:“别急,我很快就能带你到其他世界了,你会看到更广阔的天地,过往会被挤成一粒小芝麻,无足轻重。” 阴暗楼房中。 蛊婆正在一个怪物小孩身上养虫子。 胎记男孩害怕地半躲在卧室门后,过了许久,他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手里捧着一支蜡烛。 微弱且颤抖的一小簇烛光,为蛊婆照亮了一方并不刺眼,恰到好处的小天地。 蛊婆转头他。 男孩脸上有一块黑色胎记,覆盖在一个右眼眶上,但这不影响他眼睛的美丽。 就像那个男孩的一样。 很奇怪,最初他觉得他像他,现在他觉得他像他。 可能是因为这个为他举着蜡烛的男孩,在他心里从肮脏变得美好。 三十天只剩下四天。 这天宁宿穿着短袖短裤在泳池里游泳,忽然一块块冰块从门外飞进来,“嘭嘭嘭”砸进泳池。 清水哗啦啦溢出,两百平的泳池被一块块巨大的冰块填满,并堆成一座巨大的冰山。 缭绕的冰气在蒸腾。 等鬼生移冰结束,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他戳了戳浮出冰水的男孩胳膊,又戳戳自己的胳膊,睁大眼睛,脆生生道:“一样凉!” 这天晚上宁宿又闻到了鲜血和新鲜的死气。 在一间土豪风装修的房间里,十分不和谐地布置了很多瓶瓶罐罐和蒸馏器皿,如同一间化学实验室。 一个女玩家身体最后一部分被火蔓延。 一个戴着眼镜的女孩一只胳膊抱着一个瓶子,另一只胳膊举在罐子前,手指滴滴答答向里面滴落不明液体。 她喃喃道:“马上我们就可以永远手拉手一起玩了。” 三十天只剩下三天。 宁宿午睡时,房间各处出现无数只毒蛇。 它们从屋顶上掉下来,从窗户里爬进来,从墙角钻进来。 全部慢慢爬上床。 各色花斑的毒蛇们涂着蛇信子向宁宿靠近,只需要轻轻一口,就能把人毒死。 这天晚上,鬼生敲敲曼曼的门,“朋友,小骷髅,来玩。” 当天晚上小骷髅乐队又来了,依然在草地上开趴。 烧烤趴。 一条条毒蛇被架在火上烤,配上宁宿十八年研究出来的秘制烤料,肉香四溢。 这一天的聊天主题是,什么时候的人肉最好吃。 这一天,童话镇新添加一名成员,而玩家少了一位。 土豪房间里,一个正常一点的戴眼镜女孩,拉着另一个洋娃娃女孩的手。 她们终于达成永久伴生,可以一直牵着手玩了。 三十天只剩两天。 这天凌晨刚过,鬼生还在睡梦中,宁宿被四个骷髅从房间里抬了出来。 别墅大院子里,无数个骷髅人正站在那里。 密密麻麻的骷髅举着火把,围着一个火架,火架旁边正安静地站着一个白裙子小女孩。 宁宿被骷髅们倒立绑在火架上,他头正对着一堆火,火旁是一个瓷罐。 宁宿知道,这是小女孩死去的方式。 丧尸不怕火烧,可是一个四岁的稚嫩的孩子怕。 火烧了很久后,完好的宁宿看到小女孩眼睛里又湿润了。 不是血濛濛的鲜血,而是清澈的眼泪,一滴滴向下落。 视线中的画面,在火苗中扭曲氤氲。 如果连自己死去的方式都用了,她再也想不到更恐怖更厉害的方法了。 “不用你赚钱,不用你辛苦,你想睡多久就睡多久,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找来,我还能找到很多种子,一定有种子会发芽的……” 宁宿眨了眨眼。 当骷髅军队散去,小女孩消失后,宁宿翻身从火架上跳下来,走到别墅后院。 那块试验田上有一个小烤灯,即便在寒冷的夜里,也为种子提供光和暖。 宁宿手指轻轻覆在试验田上方5cm的地方,源源不断的黑色能量向土地里输送。 “快点发芽吧,不然她会伤心的。” 浓稠的黑夜里,小烤灯覆盖的光圈里,男孩轻声对土地里的种子说。 这一天早上,鬼生兴奋地敲曼曼的房门。 曼曼在他坚持不懈的吵闹敲门声中,终于在白天打开房门。 鬼小孩弯着眼睛,兴奋地挥舞着两只小胳膊,“芽芽,发芽!” 宁宿开辟的那一小块试验田,挨着后院走廊,被棕色矮小栅栏围成一个正方形。 小栅栏是宁宿和鬼生一起,用一条条小木板,交叉钉在一起组装出来的。 一个个小小的木“X”围出了一块不伦不类的试验田。 棕色的矮栅栏里,一颗颗嫩绿,或深红的芽儿冒了出来。 稚嫩,细小,在阴暗的天空下,珍贵而旺盛的生命力喷薄。 曼曼愣愣地看着那些芽儿,用力地咬住了唇。 在她活着的时候,她很少能出门,因为她不能晒太阳。 少有一次,她偷偷溜出门,在路边捡到几颗种子偷偷装进兜里,回来送给爱种花种菜的那个女人。 那位优雅的夫人,从不和她的眼睛对视,只是把种子装进了一个蕾丝袋中。 那个圆形的蕾丝袋子非常精致漂亮,有一条长长的薄如蝉翼的蚕丝系带。 她冷冷地说:“这些奇怪的,来历不明的种子是不会发芽的,既然这样就不要试图去孕育它们了。” 她四岁生日那天晚上,在一圈诡异古曼童的注视下,在一个满脸皱纹的老道士面带微笑的念祭文中,被那个男人兴奋地架上火架。 她在烈火中痛苦哀嚎,凄厉惨叫,头始终面向一楼的房门方向。 终于在她生命的最后一眼,她看到那个女人从一楼房门里冲了出来。 小女孩的眼睛比火光还要亮,在焦黑的脸上。 可是,那个穿着真丝睡衣,哭泣的女人挣扎再三,转身走进了后院里。 她手里拿着那个蕾丝布袋,上面薄如蝉翼的丝带,透着朦胧皎洁的月光,梦幻唯美。 在前院冒出冲天烟火时,她哭着把那些奇怪的,来历不明的种子种在了后院。 她假装她在忙,她在把女儿送给她的种子种下,在后院,因而不知道前院发生了什么。 眼泪一滴滴落在土地里,落在种子上,可是种子依然没发芽。 一天又一天,血娃娃站在那里看着。 一年又一年,黑发少女偶尔会走过去看一眼。 可是,现在它们发芽了。 明明是一样的种子。 宁宿挠了挠微痒的胳膊,看着又要哭出来的女孩,说:“你那天没让我把话说完就跑了,其实还有一个可以长久陪伴,又能同生的办法。” 男孩低头在女孩耳边说了句什么,女孩猛地抬头看向他。 就在这时,童话镇响起一阵巨响。 三个孩子抬头,看到童话镇最高的那座城堡,轰然倒塌。 就算孩子们顺利出生,母体也没能坚持住。 城堡最高处那个被尖顶穿透的胎儿雕像,忽远忽近,忽然近到能看清它痛苦的表情,忽然远到分不清它是不是在挣扎。 宁宿看着那个胎儿想,他真的不喜欢这个世界。 要是能永远关闭这个世界,不要再重启就好了。 男孩向前一跳,消失在眼前,只能看到他飞快的身影,是奔着城堡的方向而去。 这一天,祝双双再一次被倒吊在储物室里。 吱吱站在她面前,哑声说:“如果有我们两个人都能继续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办法,姐姐为什么要我死啊,我们不是伴生关系吗?” 祝双双疲惫地说:“伴生就是,我离开或者消失,你也没法继续存在,会从世界上消逝是吗?像布娃娃和稻草人一样。” 吱吱点头。 祝双双在下巴处的莲花灯灯光中,疲惫地闭上了眼。 原来,副本世界不一定是恐怖,还有恶心。 这个恶心的设定,恶心的试验,恶心的系统。 她用力咬了咬牙,再次于眩晕中睁开眼。 “吱吱,姐姐不喜欢这盏莲花灯,我们换个方式好吗?” 男孩不知为何无比干哑的嗓子,艰难地发出细小的声音,“这是最不疼的方式,莲花灯会把姐姐的魂魄一点点吸进去,好好保存着。” 祝双双头疼欲裂,“姐姐小时候溺水,那个池塘里好多脏脏的泥土,姐姐……” 她摇了摇头,晕晕地,断断续续地说:“姐姐在脏泥里,抬、抬头看……上面,上面,全是遮天蔽日的,大荷叶,看不到太阳……” “间隙里唯一能透出的……光啊,是荷花,荷花粉,好讨厌啊。” “好讨厌,荷叶和荷花……” 祝双双在荷花灯的炙烤下越来越晕,越来越疼,疼的她浑身抽搐,好像有什么在抽离她的身体。 灯光的颜色变成粉色,又像是绿色,是荷花和荷叶的颜色。 她好像又回到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池塘泥底。 那时的绝望也重新扼住了她,一点点向她身体里蔓延,侵蚀她的身体和精神。 模模糊糊中她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 是她哥哥在喊她? 不是,是稚嫩的阴凉的声音。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第49章 曼曼(完) 孟江的脸也被白绷带裹住了。 他嘴巴张合都困难,说出的话含糊不清,“阿伊,啊,你真的要把我做成木乃伊吗?” 阿伊安静地拽着白绷带,声音干干哑哑,“嗯。” 他一直是四楼的鬼朋友里最坚强的一个,至少看着是。 血娃娃特别爱流血泪,吱吱胆子最小,岁岁最内向,相比之下,他是最坚强稳定的一个。 可此时,孟江在他干哑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细微的哭腔。 “我把幸运值都给你了。”他说:“你就要走吗?” 对于他来说,把幸运值全给玩家,比其他任何鬼朋友都更难得。 他从小,周围人都想从他身上索要,因而他对自己拥有的东西格外珍惜,让他主动送出,一定是他非常喜欢的人。 而孟江来到城堡第一晚,就得到了1点幸运值,当晚十九个玩家,只有师天姝、宁宿、祝双双和他四个人得到幸运值。 阿伊记忆起就没真实触碰过父母,只在照片中看过他们。 他生活在一个又一个农村亲戚家,爸妈在国外务工赚到的钱,对那些亲戚来说是巨款,爸妈寄给他的生活费也不少。 亲戚们都想养他,想他去他们家住,他们就可以拿到这一笔生活费。 最后,他住时间最长的是二姨家,因为二姨都把家里最好的房间给他住了,他爸妈就觉得相比别家,二姨家更好一点。 实际上,他受到的最好待遇,就是住在那间房间里而已。 还因住在那间房间里,被表哥嫉恨。 他常年身上带伤,表哥给的占一半。 在他刚进二姨家时,其实对这个表哥心怀一种期待,是那种在幼儿园总被欺负的弱小弟弟,对哥哥的期待与崇拜。 没想到内向自卑的表哥,给他的伤害不比别人少。 甚至在他巴结想融入的几个少年,要玩木乃伊游戏时,他主动把他推出去。 他多想,那个比他高一倍的表哥,其实是个厉害的能保护他的哥哥,把幼儿园欺负他的孩子赶跑,把虐待他的亲戚打走。 他多想,当他被绷带勒紧,骨骼都被勒碎的时候,有个高大的哥哥能跳出来救下他。 抱着浑身是血的他,从那个漆黑的山洞离开。 山路崎岖陡峭,一身是伤的他,在他怀里也能安稳睡着。 到死都没有这样一个哥哥出现。 但是,他也没想到,在他死后很久,从做鬼也被欺负到能够反杀后,这样的哥哥出现了。 他有着高大的身躯,爽朗的性格,明亮的笑容,以及不可抵挡的勇气。 他在第一晚就冲对面懦弱自私的孙星大骂胆小鬼。 他第一晚就抱着他一起睡觉,睡姿一言难尽,但胳膊呈现一个保护的姿势。 他多想,一直拥有这样一个哥哥。 孟江心里说不出的难受,“可是,我也跟你说过,你不用把幸运值全给我啊。” 液体浸透了木乃伊脸上一根白绷带,“就是因为你这样说啊……” 当时,知道用恐吓方式可以得到幸运值时,那么多玩家都在逼迫鬼朋友,丑恶嘴脸尽现。 多像他那群亲戚在跟他要钱,跟他要说给爸妈听的好话。 可是他从来没比逼过他。 他不仅没逼过他,他还在稻草人被毁掉的那晚,对他说,如果有一天他们两个都要死了,不要把幸运值给他,自己留着,或许有用。 这是第一个对他说这种话的人。 他一定不知道,当时垂着头的他,心里是怎样的感受。 他也不知道,那是他第一次觉醒。 “留下来,好不好?”阿伊哑声说,“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我一定是个好弟弟。” 孟江已经说不出话。 又一条绷带裹在他的脸上。 他不仅说不出话,也看不见光,逐渐无法呼吸。 他下过不少副本,身体强壮,而且阿伊根本没死劲地拉紧,他身上的骨骼和肉并不觉得疼。 只是在这一层又一层白绷带下,那一点空气越来越稀薄。 这白绷带还不是普通绷带,如果是普通绷带,他一个力量者不至于连绷带都挣不断,这绷带里有一股奇异的香气,让他浑身无力的同时,越来越眩晕。 香气越来越浓,空气越来越少,孟江已经无法保持清醒。 在意识即将消散时,他模模糊糊好像听到了歌声。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曾经让他噩梦不断,浑身冰凉的声音,此时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茅草屋里,正教岁岁英文字母的季明瑞,听到这歌声,猛地抬起头。 桌子上,正满脸疲惫握着铅笔写字母的岁岁,也放下了铅笔,转头向外看去。 季明瑞没在他脸上看出多少害怕,只是见他神色微微沉了一点。 祝双双用力咬着唇,用疼痛让自己清醒。 她嘴角不断溢出鲜血,眼泪也跟着下涌。 “可能,是我们……误会……” 误会怪物小孩了。 她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报复母体,毕竟他们的歌声中有对母亲的怨恨,可确定的是,他们不是想害他们,而是想保护他们。 他们,这群在母体中有危险的“孩子”。 那天在挡怪物小孩时,不论玩家怎么对待他们,他们都没有主动伤害玩家。 他们只想毁掉鬼朋友,在他们“出生”前。 可能是,因为他们知道鬼朋友是恶鬼童,会伤害孩子。 可是他们不知道,那群孩子并不想让恶鬼童受到伤害。 即便他们是传统意义上的恶鬼童。 宁宿飞奔到城堡时,城堡最顶端正好最后落地。 他脚踩断壁残垣,飞奔向最高出处那个即将坠落的油白胎儿雕像,在它即将摔在地上时接住它。 再转身,原本雄伟的城堡,成了一片碎虚。 在他脚下。 压在一片由城堡向整个童话镇蔓延的凌霄藤上。 当尘土散尽时,宁宿低头看向胎儿雕像,它就近在眼前,宁宿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确实是在痛苦挣扎,不过挣扎已经很微弱了。 宁宿抬头发现,不远处,童话镇很多小孩正向这边看。 天还没黑,他们都是正常的孩子模样。 鬼生和曼曼跑过来时,见宁宿正抱着那个胎儿雕像。 胎儿雕像从城堡下看,和此时近在眼前看,大小毫无二致,距离并不会影响它在视网膜中的大小。 它不算大,小男孩也能把它抱起来,维持住它最后的“生命”。 宁宿就这样一直抱着,没说要做什么。 曼曼也沉默着,怔怔地看着宁宿和那个胎儿雕像。 “嗯?”鬼生站了好一会儿,问:“干什么?” 宁宿回答他,“等天黑。” 每晚,月光出来时,城堡上的胎儿雕像在痛苦挣扎,发出玩家听不到的哀嚎,像是感受到危险后的懵懂求助。 怪物小孩就会奔着胎儿雕像而来,誓要毁掉一个鬼朋友。 即便他们被压在凌霄藤下,被压在章鱼怪的触手下,被火苗炙烤。 他们没有可以考虑周全的智慧,他们不懂很多感情,可是他们也明白一种守护。 他们没有顺利地降生在人世间,知道那是一种怎么的遗憾和无望,所以,他们在感知到母体婴儿求助时,会拼命地去铲除邪恶的存在。 他们想保护母胎肚子里的孩子,让他们顺利降生,健康长大。 不要像他们一样。 他们追着的目标就是这个胎儿雕像。 而此时,胎儿雕像正在宁宿怀里。 月夜下,宁宿抱着它跑向他们住的那条街,身后跟着数不清的怪物小孩大军。 “嚯呜嚯呜——” 从童话镇各个角落出现的怪物小孩,不断加入怪物小孩大军中,浩浩荡荡地追着绿衬衫男孩。 宁宿就是要把他们引到那条街里。 他猜,同样生在童话镇,并天生能感知到鬼朋友的怪物小孩,能寻着那股本能的敌意,冲进鬼朋友的房子。 宁宿跑得飞快,怪物小孩愤怒地追着他,总是在即将碰到他的衬衫一角时,又被他跑掉。 那一角草绿色的衬衫,就在这样和一只只湿白的小手交擦而过,在月光下掀起飞扬的弧度。 少年率先踏入阴暗的街道中。 他将胎儿雕像扔给街道尽头的鬼生,转身看向怪物小孩。 如他所料,怪物小孩进了这条街,就不再紧追着他不放了。 胎儿雕像在街道尽头挣扎,怪物小孩在这条结道分散开,唱着歌向不同房子里钻。 就像当时,他们在胎儿雕像下面的城堡每一层楼,每一间房寻找鬼朋友。 “妈妈的肚子好温暖,想要扯到地狱陪伴。” “我死的时候,它在颤,可是对我的眷恋?” 稚嫩阴凉的歌声在街道各处响起。 数不清的怪物小孩爬进房间。 歌声越来越近,就在房间门口,就在耳边。 祝双双唇上已经被她自己咬得满是鲜血。 她头上那条红色发带从头发中缓缓飘落,在飘落的过程中不断变大,轻柔地将小男孩完全盖住。 长长的红盖头在地上垂落,显得里面的小男孩身子小小一点。 “我,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了,吱吱,好好,活着吧。” 小男孩的身子显得更小了,在宽大的红盖头中,他站在里面垂着头,好像弯下的不仅是脖子,连脊背也微微弯下来了。 红盖头下一滴滴眼泪落下,凝成小小一滩,将红盖头浸得更红。 祝双双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她不知道是为自己马上来临的死亡哭,还是为了红盖头里的小身躯哭。 他太小了啊。 他那么小,小得分不清妈妈和姐姐。 他那么小,如果此时跌倒,还没有层层叠叠的红盖头厚。 那个小身躯在红盖头里步履蹒跚地向她走来,推到了她最害怕的莲花灯。 祝双双跌倒地上时,哭得不能自已。 她抱着吱吱,想到他这几天晚上在她床边,叫她姐姐,又叫她妈妈。 轻轻地,不太熟练地,小心翼翼地。 当怪物小孩来临时,孟江已经说不出话了。 那根被白绷带裹得密密实实的胳膊,艰难地抬起来,指向窗口。 怪物小孩是从门口进来,这次不再是窗口,窗外是另一个世界,从那里逃出去,怪物小孩就抓不到他了。 阿伊盯着他发颤的手指,以及窗外那个世界,看了许久。 他没有向那边走,而是背起了孟江向门口走。 随着他的走动,他身上一根白绷带飘了起来。 那根白绷带飘出一圈又一圈,越来越长,卷起一堆怪物小孩,扔到门外的街上。 门边所有的怪物小孩,被一条又一条白绷带卷出门外,气的在门外跺脚,但对那白绷带毫无办法。 他早就不是那个只会被欺负的弱小小男孩了。 他不需要保护,他只是偏执地想要一个可以保护他的高大勇敢的哥哥。 这条街道上,从城堡出来的,除了胎记男孩,没有一个惨死的小孩是需要保护的。 他们需要的从来不是保护。 阿伊背着孟江慢慢向门外走,身上的白绷带因水渍开是发灰。 茅草屋里,岁岁推开僵硬地站在他面前的季明瑞,又轻松又不舍地说:“你走吧。” 季明瑞冷漠的总裁脸紧紧绷着,“我怎么走?这……” 他话没说完,就见眼前的一群怪物小孩被岁岁掀翻了。 岁岁站在他们面前,声音低低地说:“你们是真的傻,明知道我们从城堡出来后,你们不可能打得过,还冲进来。” 鬼生看到宁宿趴在一个怪物小孩身上,冲进祝双双的房间,抱着胎儿雕像就向街道外跑。 宁宿比他高,比他跑步熟练,抱着胎儿雕像飞奔没问题,他这个一激动就斜着跑的小身子,没跑两步就打脚跌倒了。 他习以为常地正要自己爬起来,被人拉住胳膊扶起来了。 看到站在身边的小女孩,鬼生一下紧张起来,伸开两只小胳膊把她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前面的怪物小孩,“不怕!” 他听到小女孩低笑一声。 鬼生:“嗯?” 他还没转头看小女孩,见前面街上无数个骷髅手从地下伸出,一个个抓住怪物小孩扔出街道。 小女孩脚底也有一个骷髅人从地面钻出,小女孩脚踩在它的肩膀上越升越高。 那个他抱着有点大的胎儿雕像,被她轻松地握着那个根穿透胎儿的利刺提着,也越来越高。 她将那个胎儿雕像扔向城堡。 油白的胎儿雕像飞过街道,在一个个怪物小孩头上方掠过,所有怪物小孩抬头看着它,追着它向外跑。 那个胎儿雕像最终落到破碎的母体上,再也没动一下。 街上各个房门里出来的鬼朋友抬头看向她。 小女孩站在高高的骷髅人肩膀上,也看着下面一个个悲凄绝望的鬼朋友,以及他们身边,刚死里逃生惨不忍睹的伴生人。 她说:“这个游戏不好玩。” 他们本是那个凶宅里的一群厉鬼,也是一个个从来没被爱过就惨死的小孩。 短短的一生不被爱,死后成为恶鬼也不痛快,像是空荡荡的游魂。 她看着他们恶毒,又看着他们孤独。 后来,系统问她:“想玩一个游戏吗?” 她问他们:“想感受被爱吗,即便是骗人的,即使失败会陷入更深的痛苦之中。” 不出所料,没有一个小孩拒绝。 他们生前死后,内心最渴望的也不过是被温暖地爱着。 他们是邪恶恐怖的恶鬼童,可是只要给他们一点温柔的爱,小身躯就能哭得颤抖。 他们不想放手,可是却发现使不出那些残忍的手段。 她无法说出是什么游戏。 可是他们的伴生人好像能感受到。 祝双双一边打着哭嗝,一边说:“我、我讨厌这游戏。” 宁宿“唔”了一声。 身穿银色高跟鞋的师天姝叹了口气,她看向几个鬼朋友,右手抚在心口上,虔诚地问:“你们愿意跟我签订契约吗?” 她说:“无论身在何处,听到我的召唤,来到我……我们的身边。” 基地排名第二的玩家,有一个逆天的技能叫召唤,在十几年的发展中,早已不是简单地,只能为自己召唤。 所有玩家和鬼朋友都是一愣。 三十天只剩最后一天。 这天早上一大早,曼曼就起床去后院,拿着花洒给试验田里的小芽儿浇水。 然后她跑回房间,换上最漂亮的一身白色公主裙,拿着头绳去推床上的两个男孩。 宁宿睡眼惺忪地坐起来,拿着凌霄花头绳给她扎辫子。 “养女孩好麻烦哦。”他用了三根头绳才给曼曼绑出一个歪歪扭扭的丸子头。 小女孩回过头,凝血的大眼睛一动不动看向他,说着世界上最恐怖的话,“今天没有鸡腿吃了。” “嗯?”鬼生都被吓醒了。 宁宿立即:“我们家的小公主怎么这么漂亮!” 鬼生:“可爱!” 宁宿:“天下第一漂亮!” 鬼生:“鬼界第一可爱!” 曼曼:“……” 鸡腿是肯定有的,不仅有鸡腿,还有小羊腿和牛排,各种食材一应俱全,方便宁宿大展身手。 他每做好一份适合野餐吃的菜,两个小孩就眼睛亮晶晶地把它装进漂亮的藤编篮里。 小孩眼里的光最简单,馋、开心和向往。 会出现在感受到温暖的爱意,和不用漂泊的心安之时。 一共有满满四篮子。 篮子上装点着精致可爱的小骷髅头,一个个小骷髅头被蕾丝带穿过绑在藤编篮上,偶尔有骷髅头双眼冒出两朵血色凌霄花。 曼曼给鬼生带上一条骷髅项链。 挂在鬼小孩胸前的那个小小骷髅头,骨头如白玉,竟然闪着一层温润的光。 曼曼说:“姐姐有骷髅大军,不用你保护,姐姐是要保护弟弟的。” 鬼生看着掌心里的小骷髅,眼睛里冒着小星星,“保护!” 宁宿看着他小小掌心里那个小骷髅,忽然觉得,童话不一定是小仙女,是小精灵,小骷髅也可以。 鬼生抬头看向他,脆生生道:“可爱?” “可爱可爱,槐杨村第一可爱。”宁宿受不了他的美人计。 三个孩子提着丰盛的野餐出门。 他们在街道上看到祝双双和吱吱。 祝双双穿着蓬蓬裙,还夸张地戴着一顶礼帽和一双白色长手套。 她见吱吱要向脸上戴口罩,按住他的胳膊,“不用,我们又不怕人看。” 吱吱:“吱呀。” 再抬眼,见师天姝正踩着银色高跟鞋向前走。 等街道里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蛊婆和胎记男孩才刚准备好。 蛊婆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小男孩,问:“你跟师天姝签契约了吗?” 笔直站在他面前的男孩摇摇头。 蛊婆不知道该不该开心,他看着现在阴暗房间的男孩,心情有些复杂,“以后你或许还会有伴生人。” 男孩摇头,理所应当地,“伴生人只有一个。” 蛊婆问:“万一你以后还有伴生人,你会好好对他吗?” 男孩迟疑地点头,对这个假设,他说:“如果还有,你也是我第一个伴生人。” 蛊婆抬脚向前走,“如果你想跟她签契约,就去签吧,不用顾及我。” 他们也走向游乐场的方向。 游乐场里已经有很多玩家在这里,白天这里没有怪物小孩,是专属于他们的游乐园。 十几个孩子也能组成一场欢声笑语。 祝双双正取笑孟江脸上一道道红色的绷带印,“大哥,你的红印怎么还带香气啊?” 阿伊裹了他两天,就算没死劲拉,也不可避免地,在他脸上留下纵横交错的印记,带着一股幽香。 直男孟江红着脸说:“你眼睛也不哭肿了,嘴唇也咬裂了。” 季明瑞:“……” 他穿着小西装,浑身上下一点伤都没有,是他们中最得体的一个,莫名有了师天姝式的风范,“怪不得一大把年纪没有女朋友。” 这么戳人心窝子孟江哪儿能忍,“你就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别在这装模作样跟高手似的。” 祝双双也跟上,“季总,这个问题你更应该反思一下吧,你一个身价千亿的总裁都没女朋友,你这,问题不是更大吗?” 宁宿:“不准说我钱袋子!” “……” 游乐园里玩家陆陆续续到来,他们和鬼朋友们一起在游乐园开心玩耍。 一开始玩家们还觉得这里的游戏幼稚,可没多久,他们也和鬼朋友一样玩得不亦乐乎,完全融入其中。 身体变成五六岁,心好像也回到了无忧无虑,幼稚的,容易开怀大笑的孩童时期。 他们在这个恐怖游戏里尽情大笑,畅快玩耍。 鬼生正在小水池扑棱小手臂,曼曼游泳非常优雅。 祝双双带着吱吱坐过山车,哇哇大叫。 孟江带着阿伊玩卡丁车,幼稚地撞来撞去。 季明瑞和岁岁坐在大摆锤上,正念叨着什么。 师天姝正坐在摇椅上看书,蛊婆正研究蛊虫。 对于他们中很多人来说,这是第一次来游乐园玩,在喜欢的人陪伴下。 游乐园是分发并储存快乐的地方。 宁宿正玩懒人游戏,旋转木马。 他旁边就坐着胎记男孩,宁宿问他:“你是怎么去世的?” 胎记男孩说:“心脏病死掉的。” 宁宿问:“疼吗?” 胎记男孩说:“不疼,唯一心疼的是,爸妈给我治病花了好多钱,我死后他们一边伤心,还要一边还钱。” 宁宿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再一次喂他,和当时约定的一样。 游乐场各处是欢笑声,在这欢笑声中,一切过往好像都变得没那么沉重,因而可以提及。 午饭时,所有玩家和鬼朋友都惊讶地看着宁宿他们一家,从篮子里拿出一袋袋丰盛的菜。 香草小羊腿,黑椒牛排,蜂蜜鸡翅…… 在一众羡慕的目光中,一一摆上野餐垫。 祝双双拿着自己两片吐司夹黄瓜片的三明治,过来问:“宿宿,你们带了十几袋啊,是不是要邀请大家一起吃?” 她果然想多了。 看着他们进食的速度,她觉得几十袋这三个孩子也能吃得了。 满足地吃完午饭,玩过所有游乐项目后,他们躺在草地上看太阳落山。 童话镇一股子阴暗色调,就算太阳出来也不明亮,和月光一样惨白。 但在它即将落下时,竟在天边晕开橘色的晚霞,暖橘的光落在十几个躺在草地上的小孩身上,是童话的明亮色彩。 接着,数不清的怪物小孩就开始出现。 童话镇只有孩子。 他们有的在妈妈肚子里死亡,有的在冰冷的人世间死亡,或被抛弃,或被杀害。 如果有一天,这个副本以万分之一的概率再次开启,别人找他们问他们童话镇有什么,怎么攻略。 他们会说,童话镇只有孩子,通关方法就是给他们一个童话故事。 第50章 游戏基地 【恭喜玩家宁宿通关成功。】 【玩家成绩及奖励统计中。】 【即将传送玩家离开游戏《曼曼》。】 在传送过程中,宁宿稍微有一点忐忑。 这次9277好久都没开始播报他的通关奖励。 宁宿没怨言,毕竟他是有前科的。 直到快降落到基地外时,他才听到9277系统迟来的,奇怪的是,并不愤怒的冷冰冰声音。 【经检测,玩家宁宿私携核心npc出副本,现扣除玩家宁宿本轮游戏所有积分和道具,以作赔偿。】 【玩家成绩及其奖励更新中的。】 【现开始播报玩家成绩及奖励。】 【玩家《曼曼》游戏成绩如下:】 【系统评级:F。】 【核心npc评级:SSS(最勇敢的妈妈)。】 【最终等级:B。】 【玩家本轮奖励如下:】 【曼曼:世间最强大的古曼童,运气是她手中的玩具。请玩家自行探索养育。】 【积分:0】 【幸运值:8】 【玩家个人数据面板已更新,玩家幸运值为67。】 【恭喜玩家,请再接再厉。】 宁宿:“。” 在游戏里气了9277两次的宁宿,此时格外老实,不反对也不说话,静静地等落地。 这次他不说话,9277却没忍住,在他即将落地时,愤怒出声了。 9277:【你再这样会被主系统抹杀的!】 9277:【我不是提醒过你,正常点低调点!】 宁宿:【别气,我一直记得你的话,已经很低调了。】 9277:【?】 宁宿:【你好好想想,我是不是都在用副本里有的东西,规则允许范围内通关的啊,我要是高调,当时怪物小孩来攻击城堡时,我就把他们全吸收了。】 9277:【???】 9277:【我说的是你把核心npc带出游戏这件事!这是副本中唯一的核心npc,她离开游戏副本就没法再开启了,你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吗!】 果然。 宁宿在心里偷偷开心,把唯一的鬼主带出来,副本就没法开启了。 这个副本和《鬼畜》不一样,《鬼畜》有两个鬼主,他带出来一个还有一个鬼主维持世界秩序能继续开启,但是《曼曼》这个副本只有一个鬼主,没有鬼主就没法再开启。 宁宿要的就是,这个讨厌的副本不要再开启。 不要再让那几个没被爱过的鬼小孩,当成系统的实验工具人,一次次感受被爱再失去,或者被爱又被背叛伤害。 他跟曼曼说的那个办法,另一个继续陪伴且同生的办法,就是把她带出来。 他原本计划,把剩下那几个鬼朋友全部带出来,没想到师天姝出来说她可以跟他们签订契约,随时召唤他们出来。 宁宿就没再把他们带出来,他想了想,师天姝的召唤契约更好。 副本的死局在于,玩家最初对鬼朋友不好,得不到幸运值无法离开城堡。 而玩家对鬼朋友太好,从没被爱过的鬼朋友在最后又不能接受失去玩家,想把玩家变成同类留在副本世界。 除非像蛊婆遇到的是正统古曼童,生前就被爱过,不会因为一点爱而偏执。 或者像季明瑞那样,对鬼朋友好又不过分好,或者没戳到鬼朋友最软的心,鬼朋友没有那么偏执地想要留下他。 对于其他玩家的死局,他把鬼朋友带出来能解开。 可如果他都带出来,他自己肯定无暇顾及那么多孩子。 至于他们的伴生人,在副本时确实很喜欢他们,但遥远的以后呢。 宁宿自身经历告诉他,养一个正常的无血缘关系的孩子,时间久了也会反感,何况是鬼童。 师天姝的召唤契约更好,她能把他们召唤过来,满足了鬼朋友还能时常见到玩家,不失去玩家的心愿,他们也能在熟悉的环境里生活。 而玩家们在危险时刻也能多一个帮手,不仅不会因每天照顾厌烦,还会更爱他们,从而维持一个良好关系。 只是,辛苦了师天姝。 当师天姝站出来说,她可以和鬼朋友签订契约关系时,不只是其他玩家,宁宿也愣了。 因为他觉得,师天姝应该不是那么有善心的人。 是要为别的玩家召唤npc,因而师天姝的召唤契约是双向的,分别和玩家与鬼朋友签订,在玩家有需要时请求她,她会为玩家召唤鬼朋友。 她为什么要多添一重麻烦,消耗一重技能,帮玩家和鬼朋友搭建这么一条见面的桥呢。 只因为那几个鬼朋友也会帮她吗? 也可能是,这也是对玩家的一种制约或笼络? 宁宿一边想着,一边非常没有诚意地跟9277道歉。 宁宿:【啊,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带曼曼出来。】 9277:【……】 9277再没说话,不知道是不是被气走了。 七个通关的玩家一起出现在基地门外。 所有人都看着宁宿身边那个小女孩,一阵沉默。 祝双双经过第一轮后,已经有些接受良好。 但她也担心宁宿要是每下一个副本,都有一个鬼主跟他跑出来,不会出问题吗? 孟江磕磕巴巴,“宁宿,这是你获得的奖励道具?” 宁宿“唔”了一声,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全让其他玩家自己猜测。 孟江信了,“你的道具都很特殊啊,是不是和你的技能有关?” 宁宿又“唔”了一声,觉得这个说法挺好。 玩家技能千千万,他这个也不算啥……吧? 其他玩家也只会想到这是他的技能,复制npc什么的,能使用npc的一部分技能?就和师天姝能召唤npc为自己所用一样。 但师天姝不这么想。 玩家面前的光圈终于消失,外面的人可以看到他们,听到他们的话。 银桦社团老总管松宏康立即走上前迎接师天姝。 他惊讶地发现那个叫宁宿的少年,竟然也好好地出来了。 不是说要在副本杀了他的吗? 还是说,社长发现他对银桦社团没有敌意了? 就在他这么想时,看到师天姝脸色非常不好地把少年拽到了一边去。 没人敢靠近,但老总管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淡漠才是师天姝的常态,她都多少年没露出这种神情了。 他合理猜测,是因为师天姝想在副本里杀这个少年,没成功,才能让她脸色这么难看。 老总管对周围的人使了个眼色。 系统规定,游戏基地不能杀人,但玩家们有的是别的办法来毁掉一个人。 宁宿被师天姝拉到一边时,两个小孩也跟着过来了,抬头看着她。 师天姝看看鬼生,又看看曼曼,冷声又低声地问他:“鬼生也是你从副本带出来的?” “啊”宁宿点头,有点紧张地看着她。 从副本出来后,他们都恢复回原来的样子。 两人看着也是像,但没像到让人一眼认定是姐弟的程度。 此时的相像主要来源于他们的桃花眼,一个冷情一个呆滞。 少年用那双微微凝滞的桃花眼看过来时,师天姝总没法保持冷漠和强硬,她还是露出一张冷脸,严肃地跟他说:“以后再也不能带npc出来,不然你会没命的!” 后半句说的格外用力,因而有别的玩家也听到了。 别的玩家就是技能点在耳朵上的老总管。 宁宿乖乖点头,听话地说:“好。” 师天姝这才松开他的胳膊。 她站在他面前,微垂着头平复情绪。 刚才她确实有些失控了,她也不明白为什么,在看到少年把鬼主从副本世界带出来时,会那么紧张害怕。 她只知道,少年这行为是系统不允许的。 作为在游戏中时间最长的玩家,师天姝很清楚,系统绝不是什么有善心的存在,相反它刻板又自私,谁也不能损害它的利益。 很多话她不能跟少年说,她只希望少年真的听进去,不要再这样肆意带npc出副本世界。 一两次算是侥幸,或者系统能容忍,下次谁也说不准。 宁宿被她这么严厉地叮嘱,心里有点复杂,除了紧张,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见师天姝微垂着头平复心情,他忙说:“我记住了,我以后真的不会再带他们出来了。” “您别生气。” “我不是生气。” 宁宿抿了抿唇,压下心里涌上的陌生酸涩感,说:“您别担心,我不会死的。” 师天姝没再说什么,她转头看向其他玩家,“要一起复盘吗?” 成功从副本出来的玩家一起复盘,在基地非常常见。 即便从副本出来,一个玩家得到的线索规则也有限,大家一起复盘把消息汇总,能得到更加完整的副本地图。 只是,他们没想到师天姝会主动找他们复盘,大佬掌握的线索肯定比他们多啊,他们当然愿意。 没给考虑和回答的时间,师天姝对银桦总管说:“去装备饭菜,丰盛一点。” 银桦社团上下这么大,师天姝从来不会提饭菜这种小事。 老总管自觉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您放心,我一定准备得丰盛一点。” 宁宿一听,“唉好!” 师天姝嘴角扬起一个微不可查的弧度。 一行人正要向银桦社团走时,他们不远处一个副本出口闪过一道光。 宁宿刚看清那里有小道士苏往生和高中生方琦,祝双双已经走过去了。 “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她问苏往生。 这一问把很多人的视线都转移到苏往生脸上了。 那里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巴掌手印。 苏往生不太好意思地说:“被女鬼甩了一巴掌。” “你做了什么!她为什么要甩你一巴掌!”祝双双声音比刚才还大。 “我一个道士能做什么!” 宁宿:“。” 祝双双好像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站了几秒就过来了。 苏往生那边好像也要复盘,几个人站在一起在说什么,然后和其他人一样向他们这边看。 宁宿立即就知道他们在看什么了。 有一个身穿白袍,一头白发的人在他们队伍里,这个人用排除法立即就知道是蛊婆了。 宁宿略显惊讶,怪不得刚进副本时,看到脏脏的小蛊婆大家那么惊讶,原来成年状态的蛊婆是这样的。 白发白袍,脸上带着一张纤薄的,不知什么材质做成的面具。 蛊婆会跟着他们一起去银桦社团确实引人注目。 宁宿和师天姝走在最后面,他轻声问她:“蛊婆为什么对您有敌意?” “永冥社团和银桦社团本来就敌对。” 师天姝想了想说:“当年蛊婆刚进游戏基地时,我正好看到,我见他和周围慌慌张张的玩家都不同,有意跟他说话。” “当时他穿了一身高中校服,下半身是裙子的女款,我有些疑惑,就问他是男还是女。” 师天姝至今还清楚地记得,当时他缓缓抬起的腐烂的脸上那眼神,狰狞的,疯狂的,满是恨意的。 宁宿“唔”了一声,明白了。 其实没有什么大仇,除了社团本身的对立,就是人生恨意最强时,最扎心的一句疑问。 银桦社团内部不像外面看起来那么奢华,相对更古朴典雅一些,像是旧世纪的建筑。 师天姝带他们来到一间会议室,奇妙的是,会议室很像他们在城堡的餐厅。 雕花旧铜灯悬挂在高高的房顶上,上面是一个个小蜡烛,大大的会议室里一个长长的桌子。 可惜,现在坐不满了。 祝双双说:“才刚出来我就有点想吱吱了。” 孟江说:“我决定加入银桦社团了,在副本最后一天,师社长问过我,我想给她做助手,这样就能更方便地见到阿伊了。” 几个人看向他。 他挠了挠头,“其实,我是个孤儿,很想有个家人,在副本里真心把阿伊当成弟弟来着。” 宁宿“唔”了一声。 “真好啊。”祝双双说:“师社长也问过我,但我已经加入互助社了。” “她说没关系,以后我想见吱吱,直接通过她召唤就行,她真好。” 宁宿:“。” ㈧_ ○_電_芓_書_W_ w_ ω_.Τ_Χ_t_捌_0. c_c 她果然有打算要把他们全部收进银桦的意思。 师天姝换了一身衣服下来后,复盘开始了。 她闭上眼睛,会议室大屏幕上出现了他们初进城堡的影像。 没见过世面的玩家惊呆了,过了一秒才明白,这是她脑内的影像。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进银桦,如果是这样的地图,事先熟悉学习,那进入游戏连害怕都会少很多吧。 师天姝说:“我先开头,我们刚出来的副本叫《曼曼》,曼曼这个名字源于古曼童和古曼丽,也因鬼主叫曼曼。” 说到这里,她看了一眼宁宿身边的小女孩,小女孩异常精致漂亮,乖乖坐在宁宿身边。 可师天姝很清楚,所有副本的鬼主,哪怕是一级副本的鬼主,都绝不简单,是非常恐怖的存在。 “我们进入城堡选好房子,就是在母胎中准备出生,此时我们面临两种死亡,一是怪物小孩对鬼朋友的攻击,鬼朋友毁灭我们会跟着死亡。二是母体的衰亡,我们还没出生母体就衰亡的话,我们会‘流产’变成怪物小孩。” “就算我们有技能能挡住怪物小孩的攻击,也不能挡,因为怪物小孩暴怒砸墙会急速加剧母体的衰亡。” “所以,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出生’。” 宁宿小声对鬼生和曼曼说了句什么,让他们离开会议室出去玩了。 师天姝说:“出生的方法之一,就是攒够8点幸运值。” 蛊婆说:“还有一种方法。二十个小鬼中,有三个白衣古曼童,只要养他们十天,他们就能打开那扇铁门,带玩家出去。” 也就是说,这个副本就算玩家看过地图,但不管用哪种方法,普通玩家也要坚持十天左右,也就是说要死十个玩家。 季明瑞接师天姝的话,说:“这是系统给我们心理上加的砝码,原本我们为了得到幸运值就对鬼朋友很好,知道这一真相后,为了活命,为了尽快离开这里,要么对他们更好,要么逼迫恐吓鬼朋友。” “我们都不知道鬼朋友是没有被爱过惨死的小孩,对他们好上更好,以及对他们好后再伤害,走向的都是一条死路。” 勇敢地守护他们,真心地好好地对他们,他们会不舍得放玩家离开,会把玩家变成同类留在副本世界。 先让他们感受到爱意,再伤害他们,等他们意识觉醒会报复,甚至在他们没出生前,非常脆弱时就出大问题。 蛊婆又说:“有一种例外,白衣古曼童不会。” “……” 祝双双说:“但您说的白衣古曼童前期几乎无法给出幸运值,这就会刺激他们的伴生人用手段逼迫,而偏偏这种鬼朋友又特别敏感脆弱,很容易死掉。” 他们中一个线头断开,身体几近报废,在怪物小孩面前自杀了。 另一个,可以说本质上是伤心死的。 玩家们沉默,现在觉得这个副本处处是坑,真的很难过。 如果不是师天姝拿出召唤契约,告诉鬼朋友,他们离开也不是永别还能再见面,那他们最后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季明瑞说:“就是要保护他们,但是不能对他们太好。” 孟江:“这个度也太难把握了,在城堡不好好对他们,也得不到幸运值啊,得不到幸运值就没法离开城堡。” 季明瑞:“稍微好把握一点的是,在城堡好好对他们,离开城堡后,让他们知道跟我们一起生活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开心。” 祝双双说:“还有一个通关方法,就是早点找出能开门的鬼朋友,让他们带玩家出门,而其他玩家不用对鬼朋友那么好。” 孟江说:“蛊婆大人说了,要养他们十天,这意味着还是要死十个玩家,不过这确实也是一个方法。” 这确实是一个方法,而社团高层心里,早就生出一个牺牲更少也更残酷的方法,那就是设定一个牺牲者。 这个玩家要倾其所有地对鬼朋友好,其实玩家都对鬼朋友平淡一点,而去帮他,让他以最少的时间获得8点幸运值。 这游戏另一个坑就是楼层天然在玩家间树立了敌意,而实际上只要有一个玩家打开门,其他玩家都跟着一起出生了。 当然这个牺牲者,最后是要被留在副本世界的。 他们没说这个方法,同一个副本,每个社团都会根据社团色特性,和社员技能等,讨论试验出最佳通关方法。 不同团体一起复盘,只是交流信息罢了。 见宁宿始终没说话,师天姝问他:“有什么想说的吗?” 宁宿挠了挠胳膊:“还不吃饭吗?” “……” 饭菜果然很丰盛,一共有三十六道菜,其中很多还是宁宿没见过的。 除此以外,每个人还有一碗特制煲汤。 老总管亲手把宁宿那一碗端到他面前,宁宿视线艰难地从桌上移开,抬头眼睛亮晶晶地对他说:“谢谢您。” 老管家看着他那双眼一愣,莫名被戳了一下。 从鬼门关逃过一劫的玩家们都吃得很香很满足。 吃过饭,基地夕阳漫橘时,他们感谢了师天姝就离开了。 路上,季明瑞对宁宿说:“我把积分转给你,我没获得武器道具,只有积分。” 宁宿:“多少积分?” 季明瑞:“37万。” “好多!不愧是三级副本!”宁宿眼睛亮晶晶地说,然后,“不,重来。” “好多!不愧是季总,唯二用正确方法通关的人!” 季明瑞使用的就是刚才说的方法之一,别管是不是瞎猫遇到死耗子。 在四楼所有玩家中,他确实是那个对鬼朋友最平淡的人,当时得知玩家可以用逼迫手段得到幸运值时,他虽然没用,但犹豫过。 离开城堡后,听说他竟然每天要岁岁学习十个小时。 太变态了! 宁宿连意思意思拒绝一下都没有,美滋滋地收下了他的劳动成果。 “说不定可以买个小房子啦。”宁宿开心地说:“基地房产还不是70年,是随玩家生命永久的啊。” “不过,我还是要先去看看我的桥洞还留着不。” “……” 宁宿一手拉一个小鬼,开心地向桥洞跑了。 当时不知道这个副本时间会这么长,他跟陈天陈晴说,如果桥洞足够其他玩家睡,就给他占着那个桥洞,要是有玩家实在没地方睡再让出来。 不知道,现在那里还有陈天陈晴给他的被褥不。 等玩家们都离开,师天姝洗完澡正让人给按摩脚踝时,老总管对她说:“您放心,我都安排好了。” “什么安排好了?” 老总管说:“我给宁宿下了a7号药,下一个副本他会慢慢无法控制他的身体,在副本里被怪物吃掉或撕碎。” 师天姝脸色一下变得特别难看。 老总管意识到什么,“您神情那么可怕地把他拉到一边,说什么会没命,还特意嘱咐我准备丰盛的饭菜,不是这个意思吗?” 师天姝没跟她废话,披上风衣急匆匆离开房间。 宁宿的桥洞陈天还给他占着。 他那个苟富贵勿相忘的邻居也在,见到他立即跟他打招呼,“几天没见,又多了一个孩子啊。” 宁宿:“唉是!” 他刚让两个小孩坐好,还没来得及多跟邻居说一句话,忽然前面河面涌起巨大的波浪。 波浪层层向桥涌来,在即将碰到桥时,向两边滑开,一个美男蛇双臂撑在宁宿的桥洞边缘,趴在那里对宁宿说:“兄弟,我有件事跟你说。” 河面宽广远阔,目之所及是一条同样长的近似龙尾的蛇尾,在橘红色夕阳下,闪着瑰丽的光泽,画面梦幻而壮阔。 男人一缕冒着湿气的长发垂在勾人心魄的脸上,他吹了吹那缕头发,将头发吹开后,对宁宿说:“师天姝要杀你。” 宁宿:“。” 为了不使气氛尴尬,宁宿问:“兄弟,为什么?” “因为他不想让你成为宁长风第二。” 宁宿又沉默了一下,礼貌地问:“请问,你是?” 美男蛇将头发拢在耳后,说:“我就是宁长风。” 宁宿:“。” 没想到,玩家排行榜第一的宁长风,有着一个和小道士一样仙风道骨的名字,却是个妖艳男蛇。 “请问,你的人头,银桦社团悬赏多少积分来着?” 第51章 游戏基地 傍晚的风不疾不徐,经河面而来,带着湿润气息,将少年的头发卷起。 他的额头洁白饱满,有一个藏在头发下的美人尖。 皮肤又白又薄,隐隐可见细细的毛细血管,在夕阳染橘的细小绒毛下,微不可察地!涌动着黑色。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的皮肤太白了。 细细的黑色血管更明显地在他的脖颈上,他穿着一件再普通不过的白t,大大的领口有些歪斜,锁骨至脖颈血管攀延的路线有些绵长。 宁长风趴在桥洞上,抬头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他同时看到,两个诡异的小孩,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初次听到师天姝说,他可能会成为第二个宁长风,宁长风很不屑,并有点不高兴。 真正见到这个少年时,他难以言说他的感觉。 很神奇地,没有一点不开心了。 并且,他意识到这个少年真的很不简单,要是真的想为了积分取他脑袋,他真得慎重点。 “兄弟,不能这样啊,我们俩都是师天姝想杀死的人,所以我们得站在统一……” 他话没说玩,猛地转身。 即便他反应如此灵敏,还是晚了一步。 他的脖子被一根紫色的丝带缠住。 那丝带看着很纤薄脆弱,却把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紧紧勒住,越收越紧。 师天姝把穿天绫送给宁宿那天,孟江说过,师天姝最爱远攻型武器,不用靠近对方,远远就能束缚控制,甚至杀死对方。 全银桦的好的类似绫段、鞭子、弓箭等武器都会先给她挑。 这条紫色丝带另一端确实握在师天姝手中,她站在河边一座小洋楼楼顶,风衣和长发一起被风卷起。 她满脸冷漠地翻手缠了一圈紫丝带,丝带又收紧一层。 宁长风向斜后方翻了个身,一条巨大的蛇尾从河底翻起,在半空中,龙鳞片上闪着橘红碎金光芒。 翻转之后,“嘭”得砸向河面,激起巨大的比周围小洋楼还高的水浪。 水浪冲天,遮住夕阳,晕成漫天彩虹。 大河里的水几乎全被蛇尾击上了上空,水浪四散开来,部分涌向桥洞。 桥洞里的几个邻居,正纷纷卷着被褥向里面躲。 宁宿听到远近各处的人声。 “师天姝又和宁长风打起来啦!” “卧槽!在哪里!” “基地大桥那里!” “我看到水浪了,大佬打架太精彩了,快去看啊!” “他们有好久没打了吧,怎么又打起来了?” “我去!基地不是不让用技能武器吗?师天姝手里那个别说是普通武器,竟然能把宁长风给翻起了?” “排名前五的社团社长和玩家有优待,你不知道吗?” “不是师天姝翻的,是宁长风自己翻的,不然他会被师天姝勒断脖子!” “不是不让杀人吗?宁长风怕什么被勒断脖子?” “你让师天姝勒一次试试。” “关键是宁长风他死不了啊,都有多少人把他脑袋送银桦社团了,他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掉一个脑袋当然没事,他可是继承了古神九头蛇的血脉传承啊!” “就是因为死不了才翻身啊,死不了师天姝下手就不用顾及,就会很疼。” “主要是怕丢脸。” 宁宿:“……” 桥上和河边聚集的玩家越来越多。 此时宁长风早已从河面上飞起来,他长长的蛇尾变成一条修长有力的腿,飞旋升空的同时,双手上出现一对□□。 “师社长,我又怎么得罪你了?” “你活着就是得罪我了!” 宁长风手中的□□飞向紫纱带,那□□速度极快,飞速而过时,银色的冷光和橘红夕阳光对冲出一个刺眼的光点。 光点发射出强烈的光线,玩家们闭眼一两秒,再睁开时那一对□□已经把紫纱削断了。 可于此同时,师天姝另一只手中飞出一条铁锁链。 铁锁链肉眼可见附着一层湿绿阴气,像是从地狱飞出,要将人拖进地狱。 铁链缠住宁长风的腿。 师天姝猛地睁开眼,眼里银色的光芒大盛,抬手将几十米长的铁链甩飞出去,将宁长风砸向河对岸的石林中。 石沫飞扬散尽,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洞。 “宁长风被拖进地狱了吗?” “你在想什么呢,整个永冥社团一起也没法把他送进地狱。” 那人话语刚落,一条巨长蛇尾从河面冲出,猝不及防卷住师天姝砸向河底。 “师天姝会被勒死吗?” “你想多了,师天姝会在河底割蛇肉。” 宁宿:“……” 在无数玩家看热闹时,宁宿把两个小孩靠在一起,悄无声息地顺着桥墩向下滑,沉入河底中。 河水比想象的深很多,幽深的河底中,一条巨大的蛇尾将师天姝按在旺盛的水草中。 宁长风浮在她身上不到两厘米的距离,一只手紧紧按着她的手腕。 她那只手正拿着一把火红的长刀。 当她另一只手上的刺刀要反刺入宁长风的后颈时,宁宿双手向前一个猛进,借力翻身,双脚踹向宁长风的肩膀。 宁长风一时不察,被他使了全力的一脚踹飞出上百米,于远处的河面飞出。 “看吧,我就知道,师天姝女神哪有那么好控制。” “大佬打架短时间分不出胜负的。” “但是,师天姝这也太厉害了,我都看不见宁长风的影子了。” 河底,宁宿小心解开师天姝和水草缠在一起的头发,扶她起来,在师天姝又要冲出去时,拉住她的胳膊。 水下不方便说话,宁宿冲她摇头。 别打了。 别人都在看热闹,而宁宿看出,宁长风排名排在师天姝前面,并不像社团排名那样靠运气,再打下去两个人都会受伤,而相对吃亏应该是师天姝。 师天姝冷静了几秒钟,点了下头。 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宁宿游泳回去,师天姝直接飞出河面。 银桦社团的人立即拿毛巾给她披上,不知为什么,宁长风没再回来,师天姝冷冷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再出一个悬赏令,把他的舌头也收了。” “是!” 她平复了一下情绪,把毛巾扔给老总管,跳向河边小船。 “这就结束了?” “我以为会像上次那样打个一天一夜呢。” “一天一夜?是人吗他们。” “我大概五分钟都撑不住。” “想多了你,一分钟就死了。” “……” “走吧走吧,再看下去银桦要赶走人了。” “唉?我还想进银桦呢,不能让他们知道我这么八卦!” 打架结束后,看热闹的人陆续离开。 师天姝站在小船上,顺着河流飘到桥洞底下,沉默地看了一眼坐在桥洞边缘的一大两小,“下来吧,去银桦住。” 宁宿眨了眨眼,“这样好吗?” 这次没有像收水晶球时那么虚假了,主要是他有积分了,可以买个小房子了。 “有什么不好?银桦社团那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 “唉好!” 宁宿见她身上还湿着,“您先回去,我把被子送回去马上去银桦社团。” 不用被子在这里占位了,今晚去银桦,明天他就打算买个小房子。 师天姝点头,先回去了。 宁宿把两个小孩扔到桥上,自己在桥洞里卷铺盖。 邻居大哥茫然探出脑袋,“兄、兄弟,你不仅认识陈天陈晴,还认识师天姝啊。” 宁宿愉快地把铺盖卷好,“唉是!” “那……那啥……” “我知道,苟富贵勿相忘!” “你,那,还没富贵吗?” 师天姝可是全基地最富有的玩家啊。 宁宿叹了口气,“还需拼搏。” 邻居大哥:“……” 如果他的邻居最后还是没拼搏出来,他就写一本《我那桥洞邻居与大佬们的二三事》,说不定能畅销基地,反带他邻居富贵。 紧靠河边的小楼楼顶上,刚在一起坐在那里看大佬打架的祝双双和陈晴,也看到了师天姝去找宁宿,见宁宿收拾铺盖,都猜到怎么回事了。 陈晴惊:“宁宿他和师天姝关系都这么好了吗?” 祝双双吸了一口西瓜汁,“你知道穿天绫吗,师天姝在副本里把穿天绫送给他了。” 陈晴猛吸了一口橙汁压惊。 祝双双说:“还有一个水晶球。” 陈晴又吸了一口橙汁,“嘶!” 宁宿刚下桥,就见今天给他端汤那个爷爷,正站在那里等他。 接着陈晴飞快地跑过来,接了他手里的铺盖,说了一声“好好表现!”,就飞跑回去了。 宁宿带着两个孩子,跟着莫名沉默的总管向银桦社团走。 “你,和社长在副本里相处还不错?”老总管问。 宁宿听说这个老总管管着银桦上下的财产,老实交代:“师社长把穿天绫和水晶球送给我了,要给我抱大腿。” 老总管:“……” “啊。”宁宿又说:“我觉得师社长待我很好,主要是因为,我不开心的时候她给我可爱的小蛋糕吃,分饭的时候她还偷偷多给我一个煎蛋。” 老总管:“…………” 老总管变得更沉默。 像一座大山,沉默中带着沉重。 宁宿跟着老总管来银桦社团时,师天姝已经换好衣服,她先带宁宿去给他准备的房间,让两个小孩先在房间玩,然后带他出来。 “去给你检查一下身体。”她说。 宁宿忽地紧张。 今天下午在会议室说师天姝邀请他们加入银桦社团时,几个人都看他,他们都觉得师天姝在副本里对他很好,他应该最先加入银桦才对。 宁宿觉得很扎心。 因为他不能。 刚进游戏基地时,季明瑞就跟他们说过大社团招新的事,是要看个人面板数据的,不说大社团对个人数据的高要求,他的个人数据面板根本没法见人。 一排的“--”。 他的身体也没法见医生。 要是在人类世界中,可能医龄超过百年,才能不被吓到。 师天姝好像看出了他在担心什么,“连宁长风那种血脉都出现了,你还担心什么?” 宁宿眨了眨眼。 他跟着师天姝和老总管去看银桦的医者。 医者在游戏基地是一种职业,也是一种技能,有一些离开副本后,花了积分系统没给恢复完全的伤,就可以找医者,他们大多有治愈技能。 师天姝说:“给他检查一遍,不用管他的血脉和生命体征,看看有没有中毒,然后给他开药。” 医者检查完后表情很是怪异。 老总管咳了一声,他以为医者神情怪异,是因为他发现,这少年中的毒就是他研究出来的毒。 没想到医者说:“就,没中什么毒吧。” 这少年才是最大的毒,什么毒进了他身体都是自寻死路。 他又说:“就是他,好像被下蛊了。” 他问宁宿:“你没有什么感觉吗?” 宁宿想了想,伸出右胳膊。 他确实有一点不对劲,这两天胳膊有点痒。 哪里痒一痒,对于正常人来说确实没什么,可是他是个丧尸,自从丧尸化后,身体早就脱离人类范畴,痒这种东西不该存在。 但又只是极为细微的痒,再加上这两天副本处于关键时刻,他就没在意。 医者在他胳膊上,找到一个非常小的小红点,“蛊虫就在这里,你痒的时候就是它在动。” 宁宿忽然想到,副本中,那条街道第一晚出现玩家死亡时,他和蛊婆都去看了。 在戴九明的房间里,看到他和破袄小女孩死去后,两人同时踏出房间,撞到了一起。 师天姝眼里闪过一层银光,看着宁宿胳膊里那只蛊虫,脸非常难看,她一秒没犹豫,立即出门去找蛊婆。 蛊虫发作时间不定,不能耽搁。 她在夜色里推开蛊婆的大门,冷冷看向他:“我警告过你,离他远点。” 白发白衣的蛊婆瞥见她手里的武器,低笑一声,沙哑道:“我劝你对我小心点,不只是现在。” “你给他下了什么蛊?”师天姝开门见山地问。 蛊婆不答反问:“你为什么对他这么关心?师社长不管对手下,还是男宠,都没这么关心吧?” “你给他下了什么蛊?”师天姝再次问,声音沉了很多。 蛊婆似乎非常愉悦,很有闲聊的兴致,“你知道我最厉害的是什么蛊吗?不是死蛊,不是疯蛊,而是情蛊。” “你一定也知道,我在不同副本炼制的蛊虫,会沾上副本特性吧?” “情蛊本来就是一蛊连两命,像不像玩家和鬼朋友的伴生关系?”蛊婆声音低低哑哑,带着一种诡异的温柔,“我死他会死,他死我也死,我们牵绊一生,爱则生,恨则死。” 这才是他这一生做的最疯狂的事。 曾经他以为,这世间最没用的蛊就是情蛊,是他永远都不会用的。 直到他遇到少年。 一个人一生中总会有一副最美的记忆画面,别人可能会变,但他确定,他的那一副画永远不会变。 在母体城堡内,阴暗的房间里只有一片惨淡的月光。 少年随意盘腿坐在地毯上,面向坐在床上,完全身处于黑暗中的他。 他掀开沉压在他头上那块巨石,让他看到更广阔且光明的世界,得以走出二十多年困住他的地狱混沌。 他告诉他[xy家庭],让他知道除了正常xy染色体和xx染色体,x人,y人,xxy人和xyy人也能温暖且光明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蛊婆永远记得,他说这话时,月光落在他睫毛上的光影。 那个画面非常安静,他的心却越来越疯狂。 他疯狂地想将那只蝴蝶扑下来,即便被厌恶被诅咒,也要纠缠在一起。 师天姝回来时,脸上布满阴云。 三人都还在,医者见状,忙说:“您也不用担心,我刚才检查过了,这蛊虫,它……” 医者看出师天姝是因这个少年才变成这样,他想安慰她,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少年实在太特殊了。 又是剧毒之体,又是会让一些东西疯狂的唐僧肉。 他稍微保守地说:“蛊虫在他身体里变异了。” 师天姝问:“什么意思?” “要怎么说呢?”医者苦恼地说:“您可以这么想,这个蛊虫它倒戈了,现在比较听宁宿的话。” 宁宿:“。” 有点熟悉。 师天姝转头看向宁宿,微皱了下眉,才开口:“你有没有想谈恋爱的感觉?” “本来没觉得,您这么一问,还真的有点想。”宁宿说。 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僵死的丧尸体内,好像有什么在萌动,需要多巴胺的刺激。 “你想跟谁谈?” “反正不是人。” “……” 医务室陷入诡异的沉默。 那,好像,没事了。 宁宿挠了挠胳膊,“其实,我口味不怎么重。” “嗯。” 是这么应着,可不知房间另外三个人信了没。 此时,房间窗口有两个小脑袋贴在玻璃上。 两个小孩正趴在那里向里看。 玻璃是隔音的,但对于两个非人类小孩来说,形同虚设。 “鬼生弟弟,妈妈想谈恋爱了。” “嗯。” 宁宿回房间时,两个小孩正坐在门口等他,他一开门,两双大眼睛就直勾勾地盯着他。 曼曼说:“妈妈,你不能跟别人谈恋爱,你要跟爸爸在一起。” 鬼生:“嗯?” 宁宿:“……” 他也就地而坐,面向两个小孩,问曼曼:“你爸爸不是死了吗?” “当然不是那个男人。”小女孩撇嘴说:“他哪儿配。” 宁宿好奇了,“那是谁?” 按照他的了解,小女孩从出生开始就住在那个别墅,除了爸妈和家里的古曼童,不认识任何外人,长到四岁出去的次数一个巴掌都数得过来。 四岁生日那天她就死了。 如果她有另外的类似爸爸的存在,只能是在她死后。 小女孩说不出口,不知道是不能说,还是她自己也不太明白,她皱皱眉,“就是,相当于父神的存在,反正妈妈只能和爸爸在一起。” 宁宿“唔”了一声,“我把你带出来,还带了一个契约婚姻?” 那只小蛊虫在他身子里爬呀爬,给他僵死的脑神经续上电流,大脑开始奇怪又僵硬地转动,“这算带球跑吗?《法老的契约新娘》?《邪神的带球跑小娇妻》?” 两个孩子:“?” 另一房间里,师天姝没他这么轻松。 虽然医者那么说了,她还是不够安心。 这么多年和永冥社团打交道,她深知蛊婆的蛊虫有多厉害。 如果是普通的蛊虫就算了,这是蛊婆说的他最厉害的情蛊。 伴生关系让师天姝难以放下心。 她知道宁宿的身体脱离正常人类身体范畴,一个暗黑身体,一个诡异蛊虫,究竟会发生什么? 医者说的变异,究竟会变异成什么样? 老总管在师天姝身后,检讨了半天错误,都没见师天姝回应他。 他不知这是什么意思。 不追究了? 还是要他赶紧滚出去? 老总管惆怅地站了一会儿,去师天姝书桌上,把这十天最重要的需要她决定的事,按照轻重缓急排好。 离开前,他拿着一个纸飞机走到师天姝面前,“这是在窗口发现的,好像是一个副本地图。” 老总管离开后,师天姝打开那个纸飞机。 是《鬼畜》的副本地图。 她从《曼曼》出来时,已经有一批银桦社团的人从《鬼畜》出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但她确定,他们带来的地图一定比不上手里这份。 这是一份手画的地图,不够精细,但精而准。 最珍贵的是通关方法,是手写的。 字迹苍劲而飘逸,完全不像是出自于那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师天姝想到,在城堡那一晚,五楼的所有玩家都冲她喊,是她害死了钱东方。 少年默默地跟着她,跟她说是他扯断了黑袍的锁魂绳。 师天姝看向对面楼中少年的房间,心上那一层阴霾被这张地图轻而易举地拂走了。 而此时,师天姝看向的那间房间里,两人两鬼正对窗而坐。 窗户半开,夜风徐徐。 宁长风将头发在后面扎成一个高高的马尾,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衫,衬衫随长发在夜风中鼓动飞扬,竟然神奇地有了一点仙风道骨的样子。 如果不是宁宿今天亲眼看到他那条神似龙尾的蛇尾,都难以把他和那个妖艳男蛇联系在一起。 他喝了一口热水,说:“兄弟,今天师天姝又发了一个悬赏令,一亿积分要拔我的舌头。” 他不明白为什么。 宁宿:“哦。” 宁长风对他这个简单的“哦”字很不满,“你有什么想说的?” 宁宿:“我有亿点心动。” 宁长风:“……” 宁长风:“换一个。” 宁宿:“那我劝你以后不要再打师社长了,不然有你后悔的。” 宁长风更不满了,“怎么后悔?你还要一脚把我踹飞一百米?” “你这不是拉偏架吗?” 宁宿瘫脸。 宁长风:“……” 半个小时后,“你瘫着个脸半天在想什么?” 宁宿:“在想,你们怎么就是死敌了。” 宁长风:“说来话长啊。” 他好像陷入了漫长的回忆,“说到底,可能是因为我长得太祸国殃民了。” 宁宿:“……” 第52章 游戏基地 “你不知道,当年师天姝一见到我就对我特别好,我们也曾度过一段愉快的时间。” 宁宿:“多好?” 宁长风:“就是,你知道她这个人很冷的,现在已经好很多了,当年才是冰山美人,对别人都是冷着一张脸,但她愿意跟我说话。” 宁宿:“。” 他默默地拿出了穿天绫。 宁长风一眼看出,那是师天姝之前最喜欢用的武器之一。 宁宿说:“见面没两三天吧,师社长就把它送给我了,还有水晶球,哦,还有,我没想到师社长这样冷的人,竟然还会在分饭的时候偷偷多给我一片煎蛋。” 气氛忽然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宁长风神情复杂地说:“是啊,师天姝对你很好,还专门把你带回银桦,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宁宿瘫脸。 他摆弄着手里的穿天绫。 宁长风:“我还以为我们是一个战线上的,要一起反抗师天姝的压迫。” 他话刚说完,一条白绫只冲他脑袋而来。 穿天绫带出的风扬起他耳边的长发,宁长风一动未动,连眼神都没变一丝。 穿天绫即穿进他的脖颈时,宁长风轻轻伸出食指和中指夹住了凌厉的白绫。 他的两根手指非常长,指骨明显凸出,不粗壮,相对于一般男人来说,有些细白,但那攻势猛烈的白绫轻而易举地被那两跟手指夹住后,软软地垂下了来。 宁宿:“我果然不能在基地使用技能武器。” 这算是游戏基地的常识。 游戏基地不能杀人,不能使用技能武器,以维持基地基本和平。 “但是,你们可以用。” 这些从副本世界带出来的武器,叫做技能武器,自带技能,有别于基地售卖的武器,那种武器需要玩家自行发力,依赖于玩家本身的力量和技能。 下午师天姝和宁长风使用的紫纱和□□,应该都是技能武器才对。 宁长风收回手指,“新一季度的社团赛和个人赛马上要开始了,要想用就报名参加去吧。” 他说:“你也知道,在游戏里强者为尊,这个‘尊’字一般玩家理解的还是过于狭小了。” 宁宿抬头看向他,宁长风正好也看他。 基地和现实世界一样的月光落在少年脸上,他的脸色看起来没那么苍白,高挺的山根上月光柔白,当漂亮的桃花眼眨一下时,莫名地…… 奇怪。 宁长风移开视线。 怎么有人这么可爱! 这长相也太优越了,怪不得师天姝说他会成为第二个宁长风。 宁长风捏了捏自己的山根,说:“高手强者不只在玩家中有特权,就连主系统也会适当让步给些特权,越强主系统让步越多,不然你以为为什么每季度的个人赛副本都那么激烈。” 宁宿微愣。 在师天姝和宁长风打架时,他听到看热闹的人提到一点,再次听到宁长风说,还是惊讶。 如果真的强者能让主系统作出让步,为什么分系统9277会那么紧张,让他低调点普通点? “那,最强最厉害,能让系统让步到什么程度?” 他问的就是宁长风他自己,因为目前他就是游戏基地排名最高的最强者。 但是宁长风想的好像并不是他自己,他皱眉不知在想什么,“一个,应该是很可怕的程度。” 宁宿又是一愣。 宁长风当晚来好像只是跟宁宿诉苦,这件事只是提了一下,没再多说。 “继脑袋不保后,我连舌头都保不住了啊,我不理解,她喜欢声音好听的,我声音这么好听,舌头被割掉后,就听不到了。” 宁宿:“。” 宁宿:“还真有人砍掉你的脑袋?” 宁长风:“我本质还是个人,又不是真正的神,那么多社团围攻我,你说呢。” 宁宿:“一共几次?” 宁长风:“三次吧。” 他说完见坐在地上的少年,微微屈身,手捂住胸口。 宁长风:“你怎么了?” 宁宿:“我在心疼,三亿积分啊,够躺平好几辈子了吧。” 宁长风:“……” 宁宿:“下次砍脑袋这种事能不能让我来?” 宁长风走了。 宛如一阵萧瑟又冷冽的风。 宁宿看着他萧瑟的背影,伸了伸胳膊,对两个小孩说:“我们睡觉吧,明天就去买房子。” 是这么计划着,可是第二天一大早,宁宿吃着老总管专门带来的异常丰盛的早饭,提起这件事后不到几分钟,就被师天姝来阻止了。 “32万积分,只能买一个小公寓,不如再下一个副本攒攒,买一个独门独户的。” 宁宿可太心动了。 他就是想要一个独门独户带小院子的房子。 可是他又迫切的想要房子。 师天姝带他太好了,但他一时又想不到什么能回报她的,他不能继续这样住在银桦。 宁宿:“先看看吧。” 师天姝看出来了,没再阻止他,只是说:“出去逛逛吧,晚上再回来,再给你检查检查身体。” 宁宿:“唉好!” 宁宿带着两个小孩离开银桦社团,在基地中心大街逛了一会儿,来到了基地房屋买卖的中介所。 房屋中介所隶属于消息行,本质上也属于一种消息资源买卖。 宁宿带两个小孩经过大厅时,见到了和他同一辆灵车进游戏的方琦。 他好像在这里买什么消息,准确来说,是在找人。 他还在找那个人。 不仅不停下副本,在副本里找,还用从副本获得的积分,在游戏基地买消息找那个人。 方琦看到他,简单地跟他打了招呼,“好久不见。” 他右脸有一道伤疤,应该是上一个副本留下的,系统没给恢复好,他也就没另外花积分找医者治疗。 这道红色的伤疤,让他这个普通高中生多了一分凛冽的感觉。 最初在灵车上那个会害怕会大叫的平凡高中生,有了明显的变化。 宁宿:“你还在找他?” 方琦点头。 宁宿“唔”了一声,“他是你很重要的人。” 那一刻他看到方琦眼神黯然了很多,他肯定地说:“是的。” 宁宿说:“那你一定会找到的。” 方琦惊讶地看向他,“你相信我能找到吗?” 最初在游戏基地,他们几个分开时,他说他要去找人,他知道祝双双他们很难理解。 在那时,游戏和游戏基地,对他们来说,都是脱离现实,远超想象的存在,他刚接触到这个世界,就说要去找一个人。 谁听了也会觉得莫名其妙吧。 甚至,有时候,他在副本怪物哀嚎的夜里睁开眼,有那么一秒,也会觉得自己可笑。 宁宿看着他眼里岌岌可危的东西,点头,“缘分是很奇妙的,我也在这里见到了我不敢想的人。” 方琦看向他要说什么,那边有人喊他要他登记个人资料。 宁宿也就带着两个孩子,向另一边走去。 如师天姝所说,32万积分只能买一个高楼里的房子。 基地的房子看起来很方便,在中介所就可以身临其境地一个个看过。 宁宿看完他能买到的房子,叹了口气,“我们再下个副本再来吧。” 曼曼说:“等一会儿。” 正要离开的宁宿不明所以,但既然小女孩说了,宁宿没什么事就在这里等着了。 他们没等多久,那个给他们看房的人跟新来的工作人员说了会儿话,看他们这边看了一眼,走了过来。 “小兄弟,你是想买个小院子是吗?对位置没要求?” 宁宿惊讶地站了起来,“对,独门独户有院子,位置不重要。” “这里确实有一个在你预算内的,但是有件事我要跟你说清楚,这是一座凶宅。” 宁宿“啊”了一声,“这也太美妙了吧。” “?” 宁宿一点也不介意,他一个丧尸和两个鬼怕什么凶宅。 凶宅价钱不只砍半,比他预想的还要便宜一半,宁宿觉得这也太适合他们了。 在中介所看中后,那个小哥带他们去小院确认。 正好在大厅门口又撞见了方琦,两人都有事,只是点了下头,一个向南走,一个向北走。 “在游戏基地,原本是没有凶宅这一说的,因为玩家基本上都是死在副本世界里,连一丝魂魄也不可能回来,不算我们现实世界说的那种凶宅。”小哥边走边跟宁宿说。 “嗯嗯。”宁宿点头,“是这个理。” “可是这套房不一样,原本的主人活着从副本出来,那个副本太可怕了,后遗症很大。”小哥叹了口气说:“他一直被折磨,某天夜里自杀了。” 宁宿“唔”了一声。 跟销售小哥聊了一会儿,宁宿大概了解这套房他为什么能买下来。 游戏基地的人,并不是不迷信,相反经常接触灵异鬼怪的玩家们,比在现实世界更介意这一点。 所以这套房子,以市场价五分之一的价格出售。 祝双双十来万就可以买一套单身公寓,在基地150万又在离游戏大厅相对比较远的位置,一定是一套很大很好的小院子了。 宁宿觉得他是真捡大便宜了,一想心里就美滋滋的。 是曼曼让他等一等的。 宁宿想到系统对她的介绍,不由看向小女孩,发现她和鬼生都在看向斜前方。 宁宿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一个女人。 她一头大波浪长发,红唇艳丽,露脐吊带,黑色丝绒短裤接一双紧紧裹在腿上的红长靴,性感张扬。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里提的东西。 那个东西很大,是一个有她半身高的金色雕花圆柱体,圆柱体上有一个个洞,洞口伸出一个个人脑袋。 人头是成年状态,但明显小了一号,闭眼拉着像蛇一样的细长脖子向外伸着,脸上粘腻的液体向下滴,落到地上时,发出“呲”得一声,融化了地面的石块。 不少人看她,和她那个人蛹筒里的渗人人头。 看着那些被挖了眼的人头,宁宿猜出了她的身份。 永冥社团的人蛹师。 上一季排行第三的高手玩家。 控制人蛹咬断师天姝的脚踝,将永冥社团推向第一位置的玩家。 她正看着鬼生和曼曼,伸出猩红湿润的舌尖舔了舔唇。 小女孩将右边的头发拢到耳后,轻轻开口。 奇 书 网 w w w . q i s u w a n g . c c “鬼生弟弟。” “嗯?” “看来有个不长眼的女人看上我们的身体了呢。” “不行!” 宁宿:“。” 一转头发现销售小哥不见了,他赶紧拽着两个小屁孩向前跑。 “唉,大哥!你还得把房子卖给我啊!” 最后,宁宿当然追到了吓跑的销售小哥,怕他反悔,赶紧把房子买下了。 正如宁宿所想,这房子真的很不错。 临河而建,三层小楼,他们三个一人一间房还很有得选。 一个大院子,足够他们种花种菜,再开一块小试验田。 唯二的两个缺点,一个是凶宅宁,宿不在意。 一个是位置偏,却正好在那条河边,宁宿刚从河上的桥洞搬走。 基地房价基准是越靠近游戏大厅越贵,这里确实远,但宁宿很喜欢河边,有河景看,缺点变优点。 30万积分买下,还剩下2万积分可以购置生活物品。 宁宿从互助社借了一个小三轮,幸福地带着两个小孩出发了。 他逛得很慢,有意让两个小孩感受一下人间烟火气。 虽然在游戏基地,一群奇形怪状的玩家中感受烟火气很奇怪。 对于两个小孩来说够了。 尤其是对曼曼。 她在人世间长到四岁,出门的次数寥寥无几,接触到的人类只有父母。 异常漂亮的小女孩静静地看着四周,基地明亮的日光落在她大大的眼里,里面的血色好像消失了,亮晶晶的眼睛如黑宝石。 很多人世间的事她还不懂,因而只是四处看着。 此时她正看着两个年轻的女玩家,两个女玩家正站在一个花摊前。 短发女孩说:“要买花吗?” 长发女孩说:“当然啊,女孩怎么能没有花。” 小女孩眨了眨眼,看着两个女玩家各拿一个漂亮的小花束离开。 宁宿注意到后,走到那个花摊前。 老板抬头问:“买花吗?” “啊”宁宿说:“想给我们家女儿买一束。” 小女孩抓住他的裤子,站在他身后,刚到他膝盖高,探出脑袋向一桶桶鲜花看。 老板问她:“小姑娘叫什么呀?” 小女孩声音凉凉的,但非常好听,“阿绯,小名叫阿绯。” 宁宿揉了揉她的脑袋,弯了弯眼。 他看向两束非常可爱的小花,问:“老板,这是洋甘菊吗?” “对,单瓣的叫洋甘菊,重瓣的叫小女孩。” 宁宿看向重瓣那一把,“怎么卖?” 老板:“200积分。” 宁宿立即:“100个包子!” 老板:“……” 宁宿看了看只剩210积分的余额,转身对小女孩说:“阿绯,副本里啥都有。” “……” 最后,磨磨蹭蹭,宁宿还是给小女孩买了,他肉疼地问鬼生:“鬼生,你想要哪个?” 鬼生摇头:“给姐姐。” 宁宿很感动,也揉了揉鬼生的脑袋。 鬼生笑着抬头看他,“可爱?” “槐杨村第一可爱!” 最终他们只买了一束小女孩,老板看他们可怜,送了他们一枝因为过于小而不好卖的向日葵,给开心的鬼生抱着。 宁宿开着三轮车絮絮叨叨:“太贵了太贵了,100个包子啊,这么贵,我给你们在小院种不好吗,去副本里采不好吗?” “啊,剩下10积分吃包子都没有牛奶了。” 他转头看到车厢角落抱着可爱小花的两个小孩。 两个小鬼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不太熟练地,小心地闻重瓣小白花的香气。 两只小手一起拿着小向日葵,对着太阳比量。 阳光透过暖黄色的花瓣,斑驳地落在他们灰白或苍白的脸上。 宁宿转过头,嘴角扬起一个弧度,凝滞的脸迎着橙色阳光,有了鲜活的脉络。 找了两个小花瓶,把小女孩和小向日葵分别插好,小女孩放在客厅的木桌上,单枝向日葵放在窗台上,家里忽然有了温暖的生机。 阿绯抬头对宁宿说:“妈妈,她们说女孩都喜欢花,我也喜欢,以后我也会喜欢童话的。” 宁宿说:“你本来就喜欢童话,小骷髅也是童话。” 鬼生:“嗯!可爱!” 当然可爱了,现在骷髅就在给他们打扫房屋,他们才得以在新买的沙发上咸鱼躺。 “中午吃什么呢。” 没钱了。 阿绯:“副本里啥都有。” 宁宿:“……说的对,那我们去选个好副本吧。” 就在这时,宁宿收到祝双双的消息。 祝双双:【我们打算聚餐,你快来。】 祝双双:【我们点好菜了,算你们来蹭饭的。】 宁宿:【唉好!】 飞快地带着两个小孩去了。 正好没钱吃饭了不是。 聚餐的有祝双双、苏往生和季明瑞,都是一辆车上的。 宁宿去时,他们正讨论唯一没来的方琦。 宁宿坐下一边吃一边听他们说。 苏往生:“我要去找你们的时候,才发现你们下副本了,我在基地觉得没意思,就也去游戏大厅逛了。” “正好看到方琦,也算是个认识的人,就跟他一起下本了。” 苏往生和方琦去的是一个典型的中式恐怖副本,对于怕鬼的小道士来说太可怕了。 “方琦跟个狼崽子一样,一点也不怕,不要命一样。” 苏往生说:“他真的很厉害,还有自己的技能武器,在那个副本里永冥社团都邀请他了。” 祝双双:“他到底要找什么人啊?” 苏往生也没法回答这个问题。 宁宿全程在吃,偶尔应一声。 祝双双问他:“宿宿,你什么打算?下个副本一起吗?” 宁宿终于说话了,“我吃完饭就下本。” “……” 三人有些犹豫,尤其是季明瑞,他知道宁宿选副本的标准很迷,不看难度。 他现在还是一个技能武器都没有,这样跟着他们,是对自己也是对他们不负责。 季明瑞:“我不跟你去了,我先去二级副本提升提升自己。” 宁宿“唔”了一声。 祝双双和苏往生也没那么确定,他们要跟宁宿一起去看看他选的等级。 目前祝双双有一个防御型武器红盖头,关键时刻,还能请师天姝帮她召唤吱吱帮忙。 苏往生有一个防御型武器阴阳间,一个在新副本获得的攻击型武器新郎印。 但是,他们也要看等级决定,要是等级太高,他们也要好好考虑考虑。 游戏大厅一如既往的人多。 宁宿看了眼门口的排行榜,开始寻找理想副本。 他选副本考虑的因素还是那些,要有漂亮的房子,要有充足的食物,最好是存活型副本,不用动脑。 可是当阿绯拉他到一个游戏登入口面前,看到那个副本预览视频时,这些好像都被压下来了。 10秒视频中没出现房子,没有食物,只有花朵的绽放。 一朵又一朵,血色蔓延,遮天蔽日,是一个唯美又莫名带着点诡异的花的世界。 宁宿问:“要选这个?” 阿绯点头:“妈妈,这是你命中注定的副本,而且只有今天开启的这一次,明天的都不行。” 系统说运气是曼曼手中的玩具。 他们那个房子就是因她让等才遇到的。 而且,宁宿也很喜欢花。 再说了,小女孩也开始喜欢花了,但是基地的花太贵了,不如在副本里看个够。 宁宿看向副本编号,5-9107。 这是个五级副本。 他第一次下的副本是二级副本,第二次是三级副本。 在三级副本里,她看到了师天姝召唤的五级副本怪物,已经不是简单的小鬼小怪了。 宁宿不知道这对于祝双双和苏往生来说,是什么难度,因而没立即通知他们,而是自己先选了。 可是,等他选了好久,都没见副本开启。 宁宿抬头一看,副本人数:100。 宁宿:“。” 就算他对难度没概念,也知道一个五级副本,不是玩家随便就会选的。 宁宿挠了挠发痒的胳膊,在门口竟看到了宁长风。 今天宁长风穿了一件粉衬衫,双手插在灰裤兜里,无视游戏大厅里所有人视线,正无所事事地在大厅里逛。 宁宿眼睛一亮,“兄弟!” 宁长风仿佛刚看到他,大步走过来,惊讶地说:“好巧,你也在啊?” 宁宿指了指面前的副本,“要一起下本吗?” 上个副本因为师天姝选了,瞬间就满员了,这个有宁长风应该也有很多人跟他下吧? 宁长风想了想,“我上个本好像是六天前下的,也该下本了。” 两个各怀鬼胎的人一拍即合。 果然宁长风一过来,游戏大厅的人都看了过来,人数剧增。 祝双双和苏往生咬牙忙占了两个名额。 刚进游戏大厅的方琦,一如既往地选了人数多且马上要开放的。 师天姝得到消息坐电梯下来时,一百个人已经消失了。 第53章 花奴 【编号5-9107《花奴》第一次开启。】 【在遥远的国度侍神国,传说有一种方法,可使人窥见神颜,得神祝福。这里无数人为面神而废寝忘食,他们孜孜研究,虔诚祷告,只求得见真神面容。】 【欢迎玩家来到芙仁郡,芙仁郡是侍神国最为美丽神圣的地方,传说这里曾有一位圣女得见花神,花神为芙仁郡赐福,自此这里风调雨顺,美丽祥和。】 【副本任务:找到面神方法/得见神颜。】 【副本时间:50天(基地时间10天)】 【温馨提示:请玩家们尊重芙仁郡的风俗和信仰。】 【祝玩家有一段愉快而梦幻的旅程。】 宁宿睁开眼,眼前是一座古老的城墙。 城墙呈现暗黑色泽,早已经看不见原本的砖石颜色,密密麻麻的深绿苔藓附着其上,猛一打眼,阴暗潮湿令人不适,和系统所说的美丽祥和是两个世界。 但从门口向里看,确实可见明亮色彩。 有了上个副本的经验,宁宿先低头打量自己,只看见白红色衣摆,就听到一声惊呼。 “太好看了吧!” 宁宿抬头看到一位美丽的少女。 白色薄纱直领交襟,樱花粉百迭裙,长长的头发垂在身后,像是唐宋仕女,腰间宽大的腰带以及上面的特殊文字刺绣,又有一股古老异国气息。 因为和平日太不一样,宁宿反应了一会儿,才认出是祝双双。 周围玩家身上的服装都变了。 大家都在惊奇地互相看,而祝双双就在盯着宁宿。 她看过了,一百个玩家身上的衣服只分男女两种款式,男玩家身上都是一样的,但在宁宿身上就格外惊艳。 少年内穿红色直领交襟,在圆领白色襕袍中露出一角,衬得肤色极白,红色符文宽带裹在腰间,腰线清晰展现,那腰比大多数女玩家都要细。 长发及肩,随风轻扬,从桃花眼角拂过,抬眼看过来时,就是从系统口中那个神秘古老国度走出来的神畔少年。 都怪宁宿平时乱穿衣,基地随便套个白t就出门,一下换成这样一套古雅的衣服,差点让人不敢上前惊扰。 宁宿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传来一声惨叫。 “啊——好痛!” 一个粗壮的男人手持一条黑红鞭子,重重打在一个胖胖的玩家腿上,“快走,别耽误时间!” 粗壮男人身穿灰色短褂长裤,他们周围还有不少这种装扮的人,每一个都拿着鞭子看着他们。 “只能打小腿,别打大腿!”有人叮嘱道:“有时候大腿还有用。” “长得好看的一下都不许打!” 这两句话信息量很大,自认为长得不好看的玩家心里一沉。 “快点走,等下就进不了城了。” 玩家们一个个向城门走,不敢再停留,连讨论声都小了。 宁宿没看到鬼生和阿绯,他抬头没在另外99个玩家身上看到任何武器,大概明白了他们为什么没出现。 他在系统页面的道具武器一栏看到【鬼生】和【曼曼】,又运行了一遍身体里的能量,确定自己能不受系统控制,随时把他们放出来,这才安心向前走。 古老城墙上写三个古朴扭曲的字:芙仁郡。 穿过城下那宽大的城门,城内的景象焕然一新。 和上次一样,进入基地时正是黄昏时刻,白与黑即将交替,天色昏黄诡丽。 宽阔的街道上已经挂上了各色灯笼,身着精美华服的人和高大的马车在热闹的街道上来来往往,一片热闹祥和。 玩家们被灰衣人赶着经过,并未引起什么异样的注视,想来这种事很常见。 他们被带到一个地下市场,这里很多和他们身穿一样衣服的人。 虽然是一个地下市场,但是并不脏也不黯,他们身上脸上都非常干净。 灰衣人把他们送到这里,就去前面跟这里的人对接交代了。 祝双双和苏往生都走到宁宿身边,跟他一起暗中观察了一会儿。 原本就在这里的一个男人问他们:“新来的?从哪里来的?” 后面那个问题太难回答了,祝双双含糊地点了下头,“从东边一个小村子来的。” 那人打量了他们一眼,“你们那个小村子土壤不错啊,长出你们几个这种品级的人。” 三人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土壤”和“品级”这两个词,怎么听怎么奇怪。 “你长得也不错。”祝双双说。 那人脸上出一个略显苦涩的笑。 按照正常人类审美来说,他长得不算差,但也不是拔尖那种人。 祝双双不知道她这话说的有没有问题。 就在这时,方琦过来了。 那人看着方琦右脸上的伤疤愣了一下,“你这样的人也有人收?” “……” 他摇了摇头,“可惜了,你怎么不保护好自己的脸呢,那可是命啊。” 结合在城堡外灰衣人的话,他们基本上已经确定,在这个副本里,颜值,或者说一张好看又完好的脸很重要,只是还不确定重要在哪里。 方琦脸色不怎么好看,不管在前面两个副本里表现如何,他依然是个十八岁的高中生,在辆车上会大叫那种。 在一个五级副本里,听到这么明显不利于他的话,很难保持轻松神色。 祝双双想继续套话,跟他们说话的人跟着他们那批人向前走了。 紧接着,灰衣人也带他们向前走,走到一个更明亮的地方。 “都站直,不要勾肩搭背!” 玩家们立即站好。 这是一个五级副本,情况未明,没有哪个玩家会冒然反抗npc的命令。 很快一个老板模样的人走过来,在他们面前一一走过,挨个打量。 走到方琦面前时,抬起他的下巴摇摇头。 走到宁宿面前时,眼睛一下亮了。 他小心地拉宁宿出来,从头到脚打量宁宿,“好,脸好腿长腰细,极好啊!” 宁宿瘫脸。 不太对劲。 老板继续向前看,宁长风受到了一样的待遇,他被老板拉出来打量时,还给了宁宿一个骄傲的眼神。 宁宿不明白他在骄傲个什么劲,继续瘫脸。 老板跟灰衣人头头说了句什么,灰衣人头头摇头,“不行,要是要就都要,不要我们换一家。” 老板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之后灰衣人就走了,他们被老板带走。 “我们这是,被卖了?”祝双双小声问。 宁宿“唔”了一声。 苏往生:“老板买我们干什么?还看脸看身段,不会是青楼老板吧!” 祝双双:“你这个道士怎么这么不正经?” 苏往生:“我哪里不正经了?我这是合理推测啊。” 宁宿:“……” 老板并不禁止他们聊天,一路上玩家们都在讨论他们目前的情况,氛围还算轻松。 老板把他们带到一个院子,这个院子非常大,比上个副本的城堡还大,一个院子堪比一个大园林。 中心确实有园林的美感,院子中房间围着一个巨大的圆形湖,湖边有假山,有白玉桥,湖上还有一个凉亭。 围着这么大一个湖的房子只有五个,其中四个和水牢一样,每个能容纳上百人。 老板把他们带进四号水牢房,“在这里休息一下吧。” 玩家们面面相觑,这里根本没有休息的床或椅,所谓休息就是站在水池里泡着吗? 老板并没有走,他就在那水亭里,一会儿看看桌子上的账本和画像,一会儿看看他们。 没多久,这里来了几个人,为首的是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女人,“齐老板,我订的人束现在可以准备了。” 继续“土壤”和“品级”后,他们又听到了一个奇怪的词语,“人束”。 老板笑呵呵地带她在第一个水牢房看。 房间很像水牢,里面是到脚踝的水,四面墙都是细滑的木头,缝隙可以伸出胳膊,但也只是胳膊。 和真正牢房不一样的是,这里面很干净,水清澈无比,墙上没有一点污渍,空气里有淡淡熏香的味道。 老板带那个女人看时,第一个水牢房的人,有的通过一个个缝隙看他们,有的人躲在墙角不抬头。 可是躲也没用,老板心里早已有人选,他进水牢里把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拽出来,“您看这个?” 女人点头。 老板又拽出来一个,中年女人继续点头。 接连拽出来三个,她都满意,当第四个被拽出来时,中年女人有点不满了。 “这个不太好。”她说,手指摸着那年轻男人的脸,像是挑选货物般说:“长得有点糙。” 她放下手,向玩家们的四号房看过来,看到最前面的宁宿,如发现宝贝,“呀!” 她眼里的光芒很亮,隐隐凝出某种疯狂,“我要他!” “完了,兄弟,你被富婆看上了。” 宁宿身后响起一道声音,声音来源海拔有点低,宁宿不用回头就知道是躲在他后面的宁长风。 当祝双双和苏往生看清后面那是谁后,一阵恍惚。 宁宿期待地踮起脚,“啊,看起来确实很有钱。” “……” 可惜老板拒绝了富婆,“您在这边挑吧,这边是给您准备的。” “可是我觉得那间水房的品级更好。” “那个少年的品相您也看到了,绝不是能做人束的。” “那我买他做花侍,你说个价。” 老板用手对她比了个价,那女人微愣,很是不甘心。 老板无奈,“这样吧,我去那个房间给您挑两个新鲜的,至于那个少年,以后再说。” 那个中年女人勉强点头。 老板从他们这间水牢里拽出两个玩家,一男一女。 两个玩家不知道他们是要做什么,没怎么反抗就被拽出去了。 最终中年女人选了三男三女,一共六个人。 三个女人穿着一样的衣服,三个男人穿着一样的衣服。 祝双双说:“我们都穿着统一的衣服,这衣服是一种身份象征吗?” 说实话,这衣服很不错,尤其是宽大的腰带,显得人腰细腿长,又高又瘦。 老板选人的眼光也很好,六个人胖瘦身高都很和谐,这样在湖上的台子上一站,非常养眼。 “一定是身份象征,还是一种可以买卖的低下的身份。”苏往生说。 宁宿:“不,我不低下,我长得好看,他们都想得到我。” “……” 玩家们都在看着外面几个人。 进了芙仁郡后,他们一直一头雾水,想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老板问那中年女人:“要我们帮忙处理吗?” 中年女人想了想:“你们技术好,你们来吧,一定要保证后天还是鲜活的。” 老板自信地说:“您放心,我们家的技术可是芙仁郡数一数二的,人期保证七天起步,后天是最旺的时候。” 水牢房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如果说之前的词语他们还模模糊糊,那“鲜活”、“人期”,他们大概都能明白一点意思了。 被拽出去的两个玩家顿时紧张起来,一脸戒备地看着四周。 这个巨大的院子里,除了四个大大的能容纳千人的水牢房,还有一个在假山旁的黑色房子。 那房子和他们的水牢不一样,是个密封不见光的黑盒子,只有一个关着的小窗户。 老板拍了拍手,那个房间来跑出来几个健壮的白衣男人,来拉六人。 另外四个人麻木地听话地被他们拽走,两个玩家和他们相反,他们意识到危险,拼命挣扎。 不管是麻木的,还是挣扎的,前面几个水牢的人好像都见惯了,平静地看着。 老板他们也早有预料,在那个女玩家要拿武器时,一把长刀横空出现,直接削断了她的脚。 那把长刀在一个白衣男人手里,好几个玩家都没反应过来时,就已经从女玩家脚踝骨处划过,如切割豆腐一样轻松削断。 女玩家失去双脚,身体即将歪倒时,凄厉的惨叫才响彻院子。 接着,被“噗通”坠入湖中的声音代替。 湖水清澈,她在湖底疼得抽搐的样子清楚映入每一个玩家眼中,她的叫声在水中含糊不清。 鲜红的血在清澈的湖水中晕开,如天边逐渐变淡的红霞。 那个中年女人大喊:“哎呀!快带上来,浪费了这么多血!” 她关注的只是血的浪费,而不是一条人命,一个人失去双脚的残废。 白衣男人立即把她从湖底拎起来,就这么半拎半拖地把她带去了那间黑房子。 血水和湖水一起从她身上滴滴答答地落下,她在男人手下不停抽搐,不知道是疼的还是冻的。 另一个男玩家完全不敢挣扎了,僵硬地被带去那个黑沉沉的,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房子。 四号水牢房里一片安静。 游戏基地里,有像宁宿和祝双双、苏往生这种,迷迷糊糊第一次下副本就去了刚开启的二次副本的,但绝对没有一个新人,敢第一次就下一个初启的五级副本。 这里的玩家都是老玩家,还是自认为实力还不错的玩家。 玩家每下一个副本,身体和心智都会被锤炼,这里大部分玩家都有强健的身体,和灵敏的反应。 竟然就这样在没反应过来时,被切豆腐一样切掉了双脚。 虽然他们都知道,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反抗npc,可是这里一个普通的路人npc就已经强悍成这样,还是让玩家们神情凝重了很多。 黑色房子的门被关上了,里面将要发生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但是根据刚才那一幕推测,一定是很血腥的事。 祝双双问:“他们到底要拿我们做什么?” 苏往生:“在城门外时,灰衣人说只能打小腿,刚才白衣人又削断了那个女玩家的脚踝,而老板又很在乎我们的脸和身材。” 方琦:“我们小腿和脚不重要,可以随意砍掉,但上面的身体部位很重要,尤其是脸。” 祝双双:“所以,这要做什么?” 她喃喃地把这一路奇怪的词语细数了一下,“土壤,品级,人束、鲜活、人期,脚不重要,脸很重要。” 宁宿忽然“唔”了一声。 三人看向他,正要问他想到了什么,忽然听到一阵凄惨的哀嚎声,从那个黑房子里传出。 一阵接一阵,凄厉、嘶哑、痛苦,响彻院子每一处。 那个黑房子好像是一个地狱,里面正进行着什么酷刑。 只是惨烈的叫喊声,就已经让玩家们心上发寒,神情凝重了。 而前面三个水牢房里的人,依然很平淡,好像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偶尔看过去,目光也是平静而麻木的,连角落里哭泣的人,都没什么起伏的情绪。 玩家们紧紧盯着那个黑房子,听着一声又一声惨叫,并不能像他们那样平静。 他们才进这个副本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两个玩家要死了。 老板应该是专门买卖他们的,时常会有人来挑他们,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到自己了。 祝双双:“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跟牲畜一样。” 苏往生:“嗯。” 方琦怔怔地看着那个小黑屋,不知道在想什么,他说:“他们在折磨他们。” 确实,如果他们要杀那六个人,惨叫声也只有六道,不会一直持续到现在。 苏往生说:“他们不会杀他们,那个女人说了要鲜活,老板也说他们技术很好。” 什么技术很好? 这种看不到,只能听惨叫猜的感觉太难受了,越想象越可怕,一想到他们可能也要经历,就更可怕。 直到夜幕降临,里面的惨叫声才停止。 有一顶黑色的轿子被抬进那个黑房子,没多久轿子又出来了,老板和那个中年女人跟在轿后面。 很多玩家听力很好,都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中年女人:“齐老板,你可要给我保证后天还鲜活啊。” 老板:“您放心,我们都知道的,这要酿一酿才最旺,后天用正适合。” 中年女人满意地说:“我就知道你靠谱,下次还来,你有好货可要给我留着。” 说着,她向这边看了一眼。 宁宿:“……” 不想和富婆贴贴了。 那女人走了后,轿子也跟着走了。 出门时,一阵夜风吹过,卷起了轻薄的黑纱轿帘,在门口灯笼红蒙蒙的光下,隐隐可窥见里面一个大大的白色东西,闪着一层温润的瓷光。 其他位置隐在黑暗中,无法窥看。 黑纱轿帘落下,上面红色的符文在黑夜里显得有些诡异,初看如古老图文般,只让人觉得神秘,多看几眼会引起生理性不适,莫名地,无法言说其中的原因。 宁宿低头看向腰间的红色腰带,紧紧束住他们的红色腰带上,黑色符文是一样的。 老板送走客人后,带人来给他们送饭。 老板并没有虐待他们的意思,把他们关在这个外面风景很漂亮的水房里,亲自来给他们送饭,还给方琦拿了一盒药膏。 “抹在脸上的伤疤上,看看能不能祛掉,不然过两天你就惨了。” 每个人都有一个木盒,里面装的是食物,只有宁宿和宁长风没有。 宁宿探头,“齐老板,我的饭呢?” “别急。”老板对他尤其和蔼,他笑着说:“你有更好的。” 宁宿眼睛一亮,笑眯眯地看向老板。 老板从下人提着的食盒里端出一个精致瓷碗,笑着放到少年伸过来的双手中。 微微弯着的桃花眼收直了。 那么大那么漂亮的一个碗,里面竟然只装着一碗水。 即便是一碗浅绿色如裹着粼粼月光的水。 再漂亮它也是一碗水! 老板摸摸他的脑袋,“快喝吧,喝了你会变得更美的。” 老板收回手,笑容更加满意,世上顶级的美人是没有缺点的,连颅顶都是优越的。 他不想变美,他只想吃好。 宁宿觉得他可能被阿绯骗了,这根本不是一个好副本。 宁宿恹恹地喝了一碗绿水,好在味道是甜的,但依然没法让他精神起来。 他蹲在墙角,一想到还有50天就很沮丧。 祝双双蹭过来,逗他说话。 苏往生也过来,他深知这家伙戳一下才会吱一声的特性,直接问他:“刚才我们讨论时,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宁宿:“刚才什么时候?” “就是双双说那些词时,你唔了一声。” “我记得。”祝双双说:“我说的是土壤,品级,人束、鲜活、人期。” 宁宿说:“这个副本名叫《花奴》,系统还提到花神,你把你说的词中的[人]换成[花]试试。” 祝双双一愣,“土壤,品级,花束,鲜活,花期……” 周围听到的人具是一愣。 这样的话,一点违和感都没有了。 祝双双那句话,还有一半:脚不重要,脸最重要。 那六个人被带去做什么,他们好像有眉目了。 他们终于明白了“人束”是什么意思,对比花束想想,把花头变成人头就明白了。 “人期”也明白了。 “鲜活”也明白了。 “七天起步”也明白了。 “酿一酿”好像也有点明白了。 越明白他们心上越寒。 这他妈究竟是一个怎样的美丽祥和的世界? 第54章 花奴 芙仁郡的夜晚,月光皎洁,夜风微凉。 水牢房里的水连着外面的湖水,夜风吹过,卷起月光涟漪。 玩家们又惊又沉地想着这个副本的世界观设定。 他们的脚还在水里泡着,短时间不觉得,时间一长就觉得脚底生寒,一点点向身体里钻。 带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细微感觉。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他们是植物对人类有敌意还好说,就是用人类对花的方法,反过来对付人类,以报复人类,可是他们就是人类啊。”祝双双沉重又疑惑地说。 没有玩家知道为什么。 他们开始思考《花奴》这个副本名,到底有什么含义,试图从中推测他们此时是什么身份,将要做什么。 “你好,大哥,他们被带去做什么了?” 靠在墙角的少年,通过木柱缝隙,问隔壁水牢房里,同样靠在墙角的男人。 “……” 间歇性社交牛逼症。 苏往生想,真是久违了。 这种情况下,好多人一时没想到,还可以这么直接问这群麻木颓丧的人。 “这你都不知道?你是哪个犄角旮旯来的?”另一边水牢房里的人烦躁地说。 果然不太好问。 宁宿:“唉,东边那个犄角旮旯来的,无父无母孤儿一个,还患有一身治不好的病,被骗到这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 “……” 那人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还能干嘛,被带走当祭品了啊,我们中大多数人都是要当做祭品的,只不过不知道以什么样的形式罢了。” 玩家们心里一沉。 “祭品”这个词实在是太危险了。 这意味着,他们一出场就注定是要被献祭的,是一个死亡结局。 宁宿眨了下眼,“什么祭品啊?” 那人一脸“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的表情,但看到他那张脸,又想到他也是个可怜人,又说:“还能是什么,当然是花神的祭品啊。” “下个月三十号就是花神祭了,我们都是花奴,是要献祭给花神,伺候祂的。” “花奴”终于出现了,他们目前的身份也明确了。 原来副本名是这个意思。 又只是这个意思吗? 宁宿“唔”了一声,“可是,不是下个月三十号才是花神祭吗,怎么现在就带走了?” “你那个治不好的病,是不是和脑子有关?” “啊,确实,也影响了我的大脑,我以前很聪明的。” “我就说,三岁小孩都知道的事,你怎么都不知道。” “……” 其他玩家们心想,实在是辛苦了,牺牲大了。 那人就像跟三岁小孩科普基本常识一样,跟他说:“你总不能直接要求花神,我们一举办花神祭,祂就出现吧。我们还得迎神,从这个月十二号开始,就正式进入迎神期了。” 宁宿:“那今天是几号?” “……” 连玩家们都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有点智障了。 但是没办法,他们还真不知道。 那人看着宁宿的眼神,把“可惜是个傻的”表达的很清楚。 “今天是初十。”他疲惫地说。 今天是初十,下个月三十是花神祭,副本时间是五十天,也就是说,他们最少要在花神祭那天下午,找到见神的方法,或者看到真神。 这个副本有两种通关方法,一个是找到见神的方法,一个是见到真神。 也就是说,理论和实践二选一。 按照这个时间设定和逻辑,他们应该在花神祭前,努力寻找见神的方法,如果找不到或者不能确定,在花神祭上见到真神,是最后的机会。 如果那时还没见到真神,他们就是任务失败了。 任务失败的后果不用说,就是死在这里。 宁宿说:“怪不得那个女人说后天要用。” 后天就是迎神期了。 “那这两天是不是会有很多人来买花奴?” 那人见他终于问了个正常问题,回他:“是的,这两天是最多的,芙仁郡各大家族陆陆续续都会准备迎神活动,都在这两天买。” 说到这里,那人也不想说了,无望地垂下了头。 宁宿也没在继续问。 玩家们心情也很沉重,这两天很多人买花奴,意味着他们中很多人也要被做成奇怪的祭品。 更深夜重,水牢房里的水是活水,越来越凉。 祝双双也学着宁宿把腰带裙摆收起来,蹲在墙角里。 她忽然疑惑了一句:“咦,宁长风呢?” 刚才看到宁长风躲在宁宿身后,祝双双很是恍惚。 在她心里,师天姝是偶像一样的人,师天姝已经那么厉害了,更别说压在师天姝上面的宁长风。 那一定是神一样的人。 那天看他和师天姝打架就感受到了。 好多人都是跟着他进这个副本的,都和祝双双一样会有意无意地关注他。 宁长风确实不在。 就在祝双双提起这个问题没多久,一条白色的小蛇从外面的湖里游进来。 宁宿:“。” 有个血脉传承还怪好的,他也想要。 其实,这个木柱缝隙,可以把鬼生塞出去给他打探消息? 小白蛇刚进来就在人群的遮挡下变成了人。 宁宿问他:“兄弟,你去小黑屋看了?看到了什么?” 宁长风说:“睡吧,等你睡醒了再说。” 宁宿微愣。 苏长生也有点惊讶,他惊讶的是:“一个副本没见,这个家伙怎么变积极了的样子?” 祝双双:“因为在这里他只能喝水,他想赶紧出去。” 苏往生:“……原来如此。” 旁边水牢里的人已经有很多睡着了,或蹲着,或站着。 他们已经对这个环境习以为常,并适应良好。 玩家们以为他们很难像那些人一样习惯,会很难睡着,毕竟他们是人,怎么能插在水里睡呢。 可一转头,发现一个少年已经很香地睡着了。 “……” 系统让尊重当地习俗,没想到你这么入乡随俗。 不知道是不是被他带动的,玩家们陆陆续续睡着了。 庭院里慢慢陷入沉沉的寂静之中,只有潺潺的流水声,空气里飘荡着一股神秘的幽香。 第二天玩家醒来时,心情很复杂。 他们的脚没有泡肿,半夜也没有被冻醒,站着睡也没有腰酸腿疼。 他们好像适应的很好,像花一样站在水里休息。 可是他们是人啊。 这个五级副本世界,冥冥之中,有一种他们无法反抗的力量,在暗中改造着他们。 每个世界都会改造玩家的身体,但大多是让玩家变得更强健,这个世界的改造让他们心生恐慌。 “宿宿,你真的变得更美了!那个老板给你喝的那个水真有用!” 宁宿醒来时,祝双双正蹲在他面前看他。 少年原本五官就优越得挑不出毛病,只是他肤色过于苍白,神情微微凝滞,像是脸部一些细小的神经僵死了。 他的变化就像是把一枝经过长途跋涉,有些焦边枯萎的花在水里醒了一夜,重获生机。 眼睛水润灵动,眨眼间凝滞不在,竟然有了顾盼生辉的感觉。 宁宿:“你的皮肤好像也好了。” 不少玩家的皮肤都好了,一群在好多个剧本中被折磨的糙汉子,皮肤都没那么粗糙了。 最明显的是方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板给他的膏药,他脸上那个伤疤淡了很多,只留下浅粉一道。 他们不由低头看向脚底的水,对他们身体的改造是世界本源的力量,还是人为的? 不待他们继续多说什么,老板来了。 他带着早饭来给他们,宁宿和宁长风又是一碗绿水。 宁宿注意到,其实每个玩家的餐盒里都有水,只是颜色不一样。 距离迎神期越来越近,买花奴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刚吃完早饭就有人来了。 早上第一批,来的只有两个人,一主一仆,但是他们带来了一个大物件。 是一本又大又厚重的书。 那本沉沉的书在白衣人的帮助下,被抬到庭院可以晒到太阳的水台上。 黑色木板封面上一排猩红的符文,在朝阳下闪着血色的诡异光泽。 那个中年男人说:“齐老板,我想为这本圣书定制一个人签。” “人签”这个词又让玩家们直发毛。 他们想到,确实有一种花做的书签。 大多在中学时,秋天会人捡了枫叶夹在书中,春天也有人剪了花朵夹压在书中,更像是一种标本。 浪漫点说叫做留住春秋,留住美丽,观赏性大于实用性。 当然给这本所谓圣书做的所谓人签,也不是为了实用就是了,他们都相信神不会看这种书还需要书签标记。 也是为了观赏吧。 本质上是为了取悦。 一定要做的好看一点,夹在书里还要薄一点。 以正常人的厚度,是绝不可能的,只留下两层皮还差不多。 站在木柱墙前看的人少了很多,一个个都躲到里面去,不愿露脸。 虽然他们没看到具体“人束”是怎么做的,但现在感觉原来“人束”还不是最可怕的,还会有更可怕的“人签”,或者还有其他更多更可怕的奇怪祭品。 老板让人量了书本的长和宽,拿着花奴资料,从一号水牢里拽出一个男人,他们这边的玩家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呼出来,就见老板又从二号水牢房里拽出来一个男人,三号也没能幸免。 最后,他们这边,老板也过来拽人了。 老板选了一个身高175左右的男玩家,那个男玩家身体清瘦,肤色白皙,和前面老板选的三个人确实很一致。 意识到“人签”的可怕,那个玩家被老板选中时,脸一下就白了。 “放开我!” 他看着清瘦,力气却很大,一把把老板推开。 老板皱了皱眉,退出去让白衣人进来抓他。 白衣人的厉害,昨天他们就见识到了。 四号水牢房里的玩家站在各处沉默着,静静地看着两个白衣人走进来。 那个玩家冲他们大喊:“我们反抗啊!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反抗得了的!” “你们不要觉得这次不是你们就冷眼旁观,我们都会被卖的,下次轮到你们时就晚了!” 宁宿站出来:“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苏往生:“……” 什么有道理,你就是不想再留在这里喝绿水了。 祝双双也站出来:“他说的有道理,我们不能就这么等死,死的玩家越多我们逃出去越困难,现在是最好时机!” 苏往生:“……” 他也站出来说:“虽然白衣人很厉害,但我们人多可以试试,就算失败也比被做成什么人束人签好。” 他们说的都很道理。 可是刚来这里就反抗npc可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不说会不会立即被惩罚,被npc记恨上整个副本都会很困难。 在没轮到自己被拉出去时,很多玩家都很犹豫。 白衣人进来了。 并且从黑房子出来更多白衣人。 玩家这么大声地喊,他们不可能没听到。 第一个白衣人进来时,最先动手的是宁宿,他握住门口的木柱,一个起身就把白衣人踹了出去。 “快走。”他回头说。 他这一脚给了玩家们很大的信心,很多玩家立跟随他冲出去。 98个玩家想冲出去,要是没几十个人根本拦不住,他们冲出去的可能很大。 可是,另外几个水牢房里的人都平静又麻木地看着他们,好像见过很多次这样的反抗,也预见了他们的结局。 老板他们也一点也不紧张。 看着他们一张张平静的脸,玩家们心里生出一丝恐慌。 宁宿一开始也没明白,等他踹飞了两个白衣人,再要抬手时,就发现了不对劲。 他力气就这么用没了。 就算他的体力值低,也不可能这么快就没了。 他回头发现,不只是他,其他玩家也没力气了,好几个正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 他们轻而易举地被白衣人拽回去。 这一场反抗不到两分钟就以失败告终,一个小波浪都没掀起来。 白衣人动作并不粗暴,对他们很温柔,但玩家们心里的沉重无以言表。 没试过是没试过,那还能怀有希望,那时他们还能用轻松的语调说话,就是潜意识觉得他们能从这里出去。 真正试过,一重绝望重重压在心上。 他们没法挣扎,那就只能在这里等着以各种离弃的方式死亡。 宁宿被老板亲自送回水牢房时,看到宁长风双臂环腰半倚在墙上,一动未动,他好像知道他们无法逃走。 老板笑眯眯地摸摸宁宿的头,“就该这么娇娇嫩嫩的,这才是花奴嘛。” 他收回手时,脸上的笑容也没了。 四号水牢的地板忽地下沉。 水牢里的水和外面的湖泊连通,原本在同一水平面,这一下沉,更多的湖水涌入四号水牢,水从脚踝蔓延到膝盖。 他们现在都知道,他们使不出力气是因为什么了。 就是这些诡异的水。 这些水在不断地消减着他们的力气,并可能在悄悄改造着他们的身体。 水位上升就是对他们反抗的惩罚。 隔壁水牢中忽然有一个玩家哈哈笑了起来。 他们一直是麻木而平静的,不知道为什么,想到了什么或受到了什么刺激,她疯癫地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本该是嘶哑的,却笑得非常大声和尖锐,不仅刺耳还刺激大脑和心脏,让人更觉得压抑。 她笑着转过头。 所有玩家在看到她的脸时,或多或少都被吓到了。 正常来说,人脸上的皮肤是能把血管遮住的,有些人皮肤很薄,隐隐能看见毛细血管,但也只是隐隐的。 这个女人脸上粗大的血管清晰地暴露出来,清晰得根根分明,连血管的涌动好像能看出来,即将从薄透的角质层中冲出来。 有个别几根血管好像裂开了,有血色向周边细胞里泅散。 突兀清晰血管的蔓延,以及皮下血色的泅染,让她整张脸看起来非常诡异恐怖。 不是像鬼脸一样的恐怖,而是超出人类生理认知范畴的恐怖。 人类对本身有久远的研究,对身体已经有完整的认知,他们千百年来认为他们就该是“这样”。 可一旦超出千百年肯定的“这样”,打破根深蒂固的安全认知范畴,就会生出恐慌感。 更让他们恐慌的还在后面。 老板看到她的脸时,一向胸有成竹,从容不迫的他,脸上也出现了异样,“她怎么快成熟了!快把她带去黑房处理!” 要抓四号水牢里那个男玩家的两个白衣人,立即去三号水牢拽她。 那个女玩家好像比他们还无力,一点挣扎都没有就被白衣人拽了出去。 她踉跄地跟着白衣人走上白桥。 “嘶——噗——” “嘶——噗——” “嘶——噗——噗——噗——” 玩家们正紧紧盯着她,全神贯注地,所以这种细微的并不多响亮的声音,也被他们捕捉到了。 像是什么撕破肌肤,又“噗噗”冒出什么。 在紧张之中,鲜艳的色彩比声音更明显。 在耳朵无意识捕捉到这些声音时,他们先看到一朵小小的稀薄的小血花在她前面绽开。 那朵稀薄的血花,像是从哪里放出的小小微弱烟花,以白衣人后背纯白的背景,才显得清晰明亮。 “噗——” “噗——” “噗、噗、噗——” 一朵又一朵。 一个个稀薄的小小的血烟花绽开,声音也小小的。 它们是从血管中升起的。 血管从脸皮下戳出来了。 坚硬地,笔直地,戳向上面。 血管出来时就有切口,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断的,在断裂的切口里冒出的不是汹涌的鲜血,而是一个个这样的血色稀薄的小烟花。 说是烟花,更像是空心的血管从皮肤里戳出来时,在广袤空间里冒出的一个个带血的气泡。 因为已经血管里已经没什么血了,那血花才会那么稀薄。 “嘶——噗——” “嘶——噗、噗、噗……” 还有更出多的血管从她脸上戳出,从她后脑头发戳出,从她脖子里戳出。 甚至她的身上,也有血管戳出,那里的血管比较粗,直直地穿破衣服,然后“噗”得冒出一个血气泡。 她带着一身血管头,因向上的血管仰着头,随着气泡忽直身忽弯腰地踉跄走着,被白衣人拽着穿过白桥,走进那个黑房子。 最后的背影,是一根根挺直的血管。 整个庭院一片诡异的沉默。 不少玩家撸起袖子,低头看向自己胳膊和手背上的血管。 宁宿也看向自己的手腕上。 白皙瘦弱的手腕上,隐隐可见青黑色的细小血管。 他的还没有什么变化,但他的没有代表性。 他转头看向身边祝双双的。 祝双双白袖子撸到手肘处,正盯着自己手腕上的血管看。 “好像变明显了。”她的声音有些慌,尾音的气音里带着轻颤。 不怪她这样,看过了刚才那一幕,再看自己的血管,很少有不慌的。 不少人的胳膊都在颤,好像血管就要戳破皮肤。 她还算好的。 她又翻过手,看向手背上的血管,“是不是,宿宿,是不是明显了?” 宁宿声线稳定温和,他说:“是变粗了,或者还变硬了。” “是的。”祝双双慌张点头,“是这样!她的脸上就是这样。” 正常人脸上的血管就算能看到,也是细细的毛细血管,而那个女人脸上的血管很粗,这也是她那张脸那么恐怖的原因之一。 苏往生凝重地问:“为什么要让我们的血管变粗?这和花有什么关系?” 祝双双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合理的理由,“是为了花瓣上的纹路?有些花有明显的不同色的纹路,应该是叫斑纹?” 他们来不及讨论,白衣人又回来了。 他们这次回来,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要做什么。 要定制“人签”的买家还在,刚才的插曲之后,要继续给他挑选花奴。 老板选定的男玩家咽了口口水,随着白衣人的靠近,他额上渗出密密的汗珠。 昨晚听了那么久的惨叫,知道了什么是“人束”,今天听到要做“人签”,就已经意识到将会有多血腥恐怖了。 再经历刚才那诡戾的插曲,这个世界的恐惧又重重压下一重,压得人难以喘息,尤其是被选中的人。 别的玩家只能看着,他们试过了,无法反抗也无法救他。 白衣人身上穿着黑色的靴子,像是战场上的沉重硬皮靴,每走一步都会留下重重的脚步声。 “啪嗒”、“啪嗒”。 一步步靠近。 那个男玩家眼神一点点狠厉。 在白衣人即将穿过白桥来到四号水牢房门口时,一股温热的鲜血溅到了宁宿脸上。 那血温温热热,再新鲜不过,差点激起宁宿的血管。 与此同时,是一道压抑的痛哼声,和人倒地的声音。 那个看起来很清瘦也很清秀的男玩家,用这会儿积攒的力气,生生扯断了自己的胳膊。 此时他正疼得在地上半翻身滚,牙齿咬破了浅色的唇,鲜血艳丽刺目。 第55章 花奴 宁宿擦了把脸,闻到了浓重的血腥气。 他感觉到自己的血管在颤动,喉咙干哑,舔了一下唇。 其他玩家陆续反应过来,他为什么这么做。 从进入副本开始,灰衣人就说打人只能打小腿,上半身不能动。 他们作为“花”,上半身很重要。 何况,“人签”一听就是要更完整的人才好。 把自己胳膊扯断,在四个条件差不多的人中,他就不会被选中了。 和被做成一听就非常可怕的“人签”相比,失去一条胳膊不算什么。 玩家们看着他,眼里不无敬佩。 是这样没错,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有勇气这么果决地扯断自己胳膊。 他们以为这样总行了。 自残或许是一个避免死亡的方法。 可是,那三个牢房里的人,还是平静麻木地看着他们,好像这也是他们见过的,一个根本没什么用的方法。 玩家们看到他们这样的表情,不只是恐慌,还有些烦躁了。 “好的很。”老板站在水牢房前,笑容不达眼底,“我得让你们知道,好好对自己的脸和身体有多重要。” 老板转身面对买家时,身上那股阴冷的气息消失了,他说:“您稍等,我再给您挑一个更好的。” 他又在一号水牢里选了一个人,凑了四个人给买家选。 他新选的这个确实更好,那个买家没有犹豫就选了这个。 等白衣人把买家选的人带去黑房子,老板跟他确定好取人签的时间,送他离开后,又回到门前看向那个扯断胳膊的男玩家。 男玩家名叫陆丹,在其他玩家的帮助下,粗略绑了一下胳膊,正恨恨地不屈地看着老板。 玩家们也都在看着老板,他们没忘记刚才老板说的话。 要让他们都知道好好对自己的身体和脸有多重要。 老板跟身边的白衣人说:“他这样,确实不能再做人束和人签了。” 没人会因为他这句话而轻松。 果然,老板笑了一声,说:“那就把他做成花神饼吧。” 只是听到“花神饼”这个词,就已经让玩家们汗毛直立了。 确实有一种饼,叫做鲜花饼。 相对于花束,对花的品级要求没那么高,因为做鲜花饼只要花瓣就行。 经过烘焙,花早就不是鲜花,已经熟了的花瓣,谁能看出它之前是不是完整美丽? 当陆丹被拖拽出去时,水牢房里非常安静。 陆丹放弃了挣扎,因为他知道,如果连自残都没用,那他的任何挣扎都无济于事。 他只是绝望地睁着眼,苍白的脸上密布着一层汗,偶尔抽搐一下,不知道是胳膊那里疼的,还是被即将发生的事吓的。 其他玩家,多多少少也有些绝望。 这种绝望是,他们这么多人,在这个世界里却救不下一个同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被拖拽走,被剁成馅料做所谓的花神饼。 对他是这样,对之后的同伴,包括自己也是这样。 束手无力,毫无办法。 等他被拽走后,老板说:“迎神期需求量最大的就是花神饼,我的花奴这么好,我是不屑于做那些的,但是要是有报废的花奴,也不能浪费不是?” “你们怎么不好好爱护自己呢,你们真的不知道身体和脸对你们有多重要,长得好才会受到更好的待遇啊。” 老板说完这句话,又去接待新来的买家了。 玩家们再也没了自残毁容之类的想法。 他们相信老板没骗他们。 最初被选去做人束的,是相对长得好看的,对比花束就知道,是要看脸的。 接着选去做人签的,相比就没有做人束的好看,可能做成人签只剩一张硬皮,成一个标本了。 做花神饼的,谁都知道只要有血肉就行。 对比之下,做人束还是好的。 自残这个想法被彻底放弃。 方琦黑着脸,又向脸上涂了一层老板给他的药膏。 黑房子里又响起撕心裂肺的叫声,有些心里承受能力差的玩家,伸手捂住耳朵。 可是,老板在和新买家谈话,大多数玩家,还要竖起耳朵,听着惨叫的同时捕捉他们的谈话,想知道还有什么他们想不到的人形祭品。 “齐老板,现在定一个永生人还来得及吗?” 老板笑着说:“当然可以。” 永生人对应永生花。 又一个玩家被拽进黑房子。 “齐老板,我们想要一束耐用的干人,品级不重要。” 老板:“没问题,您放心。” 干人对应的是干花。 有些人觉得鲜花花期短,想要更实用的花束,买干花就是一种经济实惠的选择。 又有两个玩家被拽进了黑房子。 明天就是迎神期,老板今天生意特别好,一上午没歇一下。 同时,也不断有玩家被拉进黑房子。 到午饭时,就只剩下90个玩家了。 黑房子里的惨叫没停止过,一声声叫得人头皮发麻。 看着那阴森的黑房子,一次次听到人的惨叫,压抑感不断积聚加深。 水牢房里越来越沉默。 祝双双转开头,低声说:“我们下的第一个副本,只要遵守规则不作死就能活一阵,第二个副本要是想反抗,有能力的人也能多活几天,而这个副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管你多强,只要被选中,就是一来就死。 宁宿“唔”了一声,“这是一个看脸的世界。” “……” 说的也没毛病。 又喝了一碗绿水,在中午休息时,宁宿走到和三号水牢共用的那个墙边。 水位高了,他没法蹲了,就靠在木柱上问昨晚那个人,“大哥,刚才被带走那个血管戳出来的姐姐,是怎么回事?” 大哥明显很烦他,但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那张脸,就又跟他说话了。 这几个水牢里的人来了又走,不知道换过多少波,也有很多人一直留在这里。 不管来多少人,不管在这里待多久,这里都是一片麻木和无望。 没有人会挣扎,没有人想说话。 当有一个长得非常赏心悦目的人,像个小孩一样追在你后面问问题时,是一种奇妙的感觉。 像禁锢他们的这一片死水,起了一片可爱的涟漪。 “你没发现她长得很好看吗?”大哥烦烦地问。 宁宿:“啊,没发现这一点。” “……” 大哥失去跟他好好聊天的欲望,直接告诉他:“她是花侍,但她是失败的花侍,所以沦落到这里来了。” 听到新的名词,周围的玩家都竖起耳朵。 昨晚他们就知道,目前他们都是花奴,“奴”这字清楚地表示了他们的地位,是可以随意买卖随意处置的低下身份。 那花侍呢,“侍”听起来身份也不高,但比“奴”好听一些。 宁宿最不爱思考,他直接再次宝宝发问:“花侍是什么?” 大哥对他这种问题似乎已经习惯了,“花侍也是要伺候花神的,但是我们国家就叫侍神国啊,同用一个‘侍’字,能和我们一样吗,要不是她报废了,老板见到她也得弯腰低头。” 所有玩家都一愣。 但是,他们又觉得可笑。 花侍地位听着高,但还不是可以买卖。 昨天那中年妇女看上了宁宿,可是有不少玩家听到她说可以买宁宿当花侍。 只是价格她承受不起,她才不甘心地放弃了。 这个血管戳破皮肤的花侍也是,一定是老板买回来的。 “报废”了后,也会和花奴一样随意买卖。 本质上,还是花奴罢了。 宁宿问:“大哥,你叫什么?怎么来到这里的?” “我叫杨太。”他说:“我十三岁就被家里当花奴卖了,没办法,不卖我们一家都得饿死,卖了我们都能吃上饭。” 他的话没让前面几个水牢里的人多看一眼,想来他的身世在他们中不凄惨,只算平常。 也是,不是凄苦出身,又怎会成为可以随意买卖随意处置的花奴呢。 花奴这一身份,比他们了解的奴隶还要惨烈。 一天最热最乏时,太阳高高悬挂于湛蓝的天空中。 庭院里湖水潺潺,清澈见底,缕缕幽香。 他们却有一种身处黑暗牢房的感觉。 大哥看了宁宿一眼,“你应该也会从花奴变成花侍的,希望……” 他垂下头,长长的头发垂下来遮住他的脸,看不清他的神色,“希望你能脱离苦海,见到花神。” 他双手掌心向上,在胸口处交叠成一个托举的姿势,这个动作他做的不太熟练,但很虔诚。 宁宿“唔”了一声,“我会见到祂的。” “我们不能这样下去了。” 午饭后,齐老板还没带人来,听了杨太的话后,有人站起来说。 站起来的人是一个面容冷酷的男人,宁宿不认识,加入了社团的祝双双认识。 她小声跟他们说:“那是鸿羽社团的社长,贾晨升,鸿羽社团在基地被称为情报社。” 他们多少进过几次游戏大厅,鸿羽社团还是知道的,排名第三的社团,就在银桦社团下面。 这个游戏里最厉害的玩家是宁长风,但是宁长风是游戏基地有名的独行侠,不加入任何社团,在这个副本里也没有要管事的意思。 因而观察了一天,站起来的是贾晨升。 “我们的主线任务是找到面神的方法,在这里不可能找到,还损失了十个玩家,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有人立即问他:“可是,我们根本逃不出去。” 谁不知道不能待在这里,关键是他们出不去。 祝双双也说:“如果这个世界的设定就是这样,我们就算从这里逃出去,也会被送回来,或被别的老板带走。” 就和那些恶劣的买卖女学生的村子一样,被拐卖的女生从一家逃出来,会被全村一起抓回去。 方琦:“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些水让我们没力气,也可能让我们形成依赖?我们一旦离开这些水,就会难受甚至活不去?” “你们说的都有道理。”贾晨升说:“我的意思不是要我们强行离开这里,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为接下来的事做好部署,不能再完全被动地跟着他们走。” 水牢房里的人都看向他,或竖起耳朵。 贾晨升说:“从昨天到今天,最贵的是人束,这没问题吧?” 没问题。 对比花也知道,新鲜花束是对花要求最高的。 他们在这里也证实了,确实是被带去做花束那六个人整体外貌最佳。 贾晨升说:“那个中年女人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就要了六个人的人束,她那么喜欢宁宿,却买不起一个花侍。” “不管是从消费能力,还是从家仆人数,以及衣着打扮看,她应该都是富有的买家,连她都买不起一个花侍,这说明花侍价格高得可怕,对普通富贵人家来说,都是只能看而买不起的。” “就算是这样,和我们接下来的安排有什么关系?”有人问。 贾晨升没有被他影响,他按照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人束是对花奴品级要求最高的,但我们中还有不少外貌比那六个人好的,这就是说,可能我们有很多是要做花侍,或者预备花侍的。” “普通富豪都买不起的花侍有这么多,这说明在芙仁郡,还有一群地位非常高,类似贵族阶级的存在。” “我们中很多人可能会被带去不同的这种贵族家族。” 玩家们一愣。 “我们当前要把握的主线任务,是要先找到见神的方法,但这是一个五级副本,没有那么容易找到。” “但是那些底蕴深厚的大家族可能有,不然就不会有圣女见过花神被花神赐福的事,这种事一定是各大家族深藏背后的秘辛。” “我想说的是,我们各自在不同家族里寻找他们见神的办法,然后想办法互换交流消息,一起找出真正可以面神的方法。这个难度的副本,合作共赢是最好的通关方法。” 说完他看了一眼懒懒靠在木柱上的宁长风。 不愧是游戏基地排名第三的社团的社长,只是看了几场交易,就推测到背后这么多,并把接下来的行动都安排好了。 正因为他这一番别人想不到又有理有据的推测,和合理的安排,让很多人信服,当即就有不少附和声。 祝双双问:“贾社长,这个副本会有鬼主吗?” 宁宿:“……” 贾晨升目光在她脸上略过,温和地说:“怎么还是鬼主呢,小姑娘要灵活变通,这个副本里的应该是神主。” 见宁宿松了一口气,冲贾晨升点头,宁长风忽然开口,“谁知道是神是鬼。” 水牢房一下安静,没人敢说是还是不是。 不管是鬼主还是神主,贾晨升前面关于更高阶级和花侍的推测是对的。 下午太阳刚落山,齐老板就关门了。 他把不少玩家从水牢带出去。 第一个是宁宿。 宁宿离开水牢时,向三号水牢房看了一眼。 一直贴在墙角的杨太正抬头看着他。 杨太只是普通长相,他十三岁就被当花奴卖了,也不知道这几年是怎么还坚持活着的。 他从阴暗的角落转身,正面向湖水看向宁宿时,湖水反射的夕阳光照到他眼里,他看宁宿,眼里是带着光的。 他张嘴无声对宁宿说了句什么。 宁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你一定要见到神。 那个麻木的,深陷于泥沼无法挣脱的花奴,把他的心愿,也是所有花奴的心愿放在了他身上。 见到花神,脱离苦海。 而他就在这里麻木地枯萎了。 宁宿对他点了点头,转身跟着老板走了。 他踏上白桥,侧身对夕阳,橘红色的夕阳光落在他身上,在白衣上晕开耀眼又温暖的色彩。 这里所有人的头发都是长的,很多男玩家不适应弄得乱糟糟的,他的却一如最初的顺滑明亮,每一根发丝都有闪烁开来的光晕。 杨太看着这一幕,忽然低头,水房平静的水面上,因一滴无关紧要的泪的滴落,晕开一圈细微的涟漪。 涟漪消失,水面再度恢复死寂。 死寂才是原本的归宿。 看到这一幕的祝双双很难受,她看着杨太,又看向三个水牢房一张张麻木无望的脸,发出疑问:“这个世界是怎么出现花奴的?” 苏往生说:“有统治就会有剥削,就会有被奴役剥削的人。” 祝双双继续问:“那为什么会有统治?” 苏往生没法回答她这个问题。 回答她的是宁长风。 他正在站在门前看着宁宿离开的背影,好似随口一说,“大概是,因为有信仰吧。” 系统提示他们,要尊重芙仁郡的信仰。 宁宿被带到了一间明亮温暖的房间,房间有一处温泉。 红色的液体汩汩流淌,氤氲出一圈圈缥缈雾气。 齐老板:“现在温泉里泡一会儿,泡好了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宁宿:“我不泡。” 齐老师看向他,脸上的笑容停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位置,可变得更温和,也可冷下来。 宁宿:“除非你给我两个鸡腿。” “……” 两个鸡腿被送进来后,宁宿在血温泉里舒服得叹了口气。 丧生赢家。 有多少丧尸追击千里,就为了口血,而他竟然在泡血温泉。 太奢侈了。 身体里的血管,在滚烫鲜血的刺激下,隐隐鼓动。 宁宿咬了一口香香的鸡腿。 人生不过如此。 即便吃了鸡腿后,他被逼着喝了两碗绿水,来压下不正经的鸡腿香气,宁宿也一点怨念都没有。 泡过血温泉后,他身上带着一股湿润气息,还有一股难以言说的靡丽感。 有人跪在他身后帮他把头发擦干,一对上铜镜里的他,晃了下心神。 宁宿没有注意到她的异样,他正侧垂头看向自己的头发。 这才一天,他的头发就又长了一点。 在肩膀散开,蜿蜒到腰下。 头发擦干后,有一个侍女跪在他身前,盯着他的脸看了半晌,手中的红砂笔最终落在他的眼尾。 宁宿不管,乖乖任由他们装扮,他正闻着手指上,剩下最后一点鸡腿的香气。 接着,她们又给他套上一层层纱衣,红一层白一层。 然后,是那个有诡异符文的宽束腰。 接着,又是白一层红一层,最红那层红纱衣上,也有细细缥缈的黑色符文勾勒。 最终穿好后,宁宿松了口气,不经意向铜镜里看了一眼,微微愣了一下。 一头长长的黑发垂在缥缈又血诡的红纱衣上,他的脸上未施粉黛,连过于浅淡的唇色都未动一下,只有右眼尾多了一朵三瓣血花。 他的睫毛原本就长,这一天时间里好像又长了一点,半垂时黑色长睫微微将一朵血红花瓣遮拢,那血色泅进眼光中。 宁宿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看得他胳膊又开始痒,他回过神,挠了一下胳膊,破坏了这一诡丽画幕。 两个侍女跪在地上,叫他:“花侍大人。” 老板也眼睛发亮地看着他,他的眼神和昨天那个中年女人看到他时一样,闪着无法言说的光。 “你一定会成为今年最厉害的花侍,说不定会成为下一个圣女。” 宁宿:“醒醒,我是男的。” “……” 宁宿:“给我鸡腿吃,也得尊重我身为男性的尊严。” 齐老板失去跟他聊天的欲望。 无情的老板直接将他带到马车上,黑心地将他送去拍卖场。 马车上没有窗,宁宿没法看此时街道上是怎样的情景,只听到比他们来那天热闹并躁动了很多。 只过了这一夜,明天就是迎神期了。 想来那一定是热闹又疯狂的。 被送到拍卖场后,宁宿才发现,这世界的设定并不是他所了解的任何一个古朝代,确实是有一些异世的风格。 这里的建筑不像齐老板那个庭院那样赏心悦目,古老中带着一种超出正常人审美范畴的诡异暗沉。 因为他不是正常人,没有审美,所以他知道。 就和城门上“芙仁郡”三个字一样。 他在这里看到了同样盛装的宁长风、祝双双等人。 他们在不同的位置,彼此还没来得及说话,宁宿就被带走了。 他被关进了一个笼子里,笼子不知道是不是铁制成的,呈现的是细细的重黑色藤蔓。 笼子被人推动下滑,宁宿不得不抓住铁藤稳住。 “齐老板选花奴的眼光大家是知道的,这次他送来的开场花奴是怎样的呢?至少会成为我们的花侍吧。” 笼中人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宁宿看到了这座地下建筑里,几百个端坐在黑木椅上的人。 那一刻,他看到他们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迸发出那种在中年女人和齐老板眼里都看见过的光。 现在宁宿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样的光了。 是所有欲望的光。 每个人都有很多欲望,不同人又有不同的欲望,所以难以描述。 财富、权势、长生。 贪婪、暴虐、色欲。 所有,全部在他们看向他的眼里。 第56章 花奴 铁笼在拍卖场中间圆台落地。 少年向前微晃,双手抓紧铁笼,半边头发从左肩滑向前。 层层白红的纱衣裹在他身上,细笔勾勒的暗黑符文缠绕蜿蜒,仿佛是神在他身上留下的印记。 和他右眼眼尾的三瓣血花一样。 让人疯狂。 离开圣水,他的身体似是要显露枯萎迹象,血管开始隐隐显露。 以圆台为中心,一圈又一圈的人从座椅上站起来,疯狂地,痴迷地,兴奋地看着他苍白肌肤里若隐若现的血管。 他还不够成熟,血管只隐隐显露出一点,不够清晰。 但已经能够捕捉那些颜色,红到近乎发黑。 红和黑,是芙仁郡最讳莫如深,也是最神圣,最靠近神祇的颜色。 这个开场的少年,是这些年,最令人兴奋的花奴。 看到他就好像看到所有欲望的满足。 “一百万金币!” “五百万金币!” “一千万金币!” 老板还没开始说话,下面的人就争先恐后地出价想要买他。 他们站起来,疯狂地向他挥着胳膊,大声嘶哑叫喊出价,好像得到他,就能得到一切。 一定要得到他,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他们眼里发出强烈白光,已经看不到清明瞳仁。 后台看到这一幕的齐老板,兴奋地一直搓手,他看着少年,已经看到了自己欲望的满足。 下面出价声一直没停,持续了很久,直到一声苍老雄厚的声音响起。 “一亿金币。” 出价声这才不甘地无奈地愤恨地停止。 宁宿眨了眨眼,没想到自己还能这么值钱,顺着那道声音看过去,想看看大冤种是谁。 那是一位上了年纪的人,但又很难说他到底多大,他的脸上没什么皱纹,头发很黑,只是,他就是给人一种年纪很大的感觉。 从他的声音里,从他的眼睛里,以及无法遮掩的老气里。 这就是他的金主了。 铁笼被打开,宁宿慢慢从里面走出来。 老人看着他微微点头,然后他看向后台的方向,“齐老板,把他的同伴带出来吧。” 以圆台为中心,拍卖场呈现四个扇形,每个扇形间有一条黑色的轨道,可以推铁笼,也可以做人行通道。 齐老板从一条黑路上走过来,把几个玩家带上来。 宁宿看了一眼,都是跟他说过话的人。 齐老板把祝双双从铁笼里拽出来,“这个是他的同伴,他们关系最好。” 老人点头,正要说话时,他身边黑衣少女忽然开口,她声音带笑,裹着兴奋的愉悦感,“不,不是她,是那个长头发的男花奴。” 她的地位好像很高,她的话值得全场关注。 所有人的目光,顺着她的话移到边上的宁长风身上,又是一片哗然。 宁长风对宁宿笑了一下,似乎很喜欢自己引起的效果。 那老人站起来对齐老板说:“花奴买卖的规矩,就是同伴优先,这个我也要了,齐老板一起给便宜些吧。” 宁宿得意地看了一眼宁长风。 宁长风老神在在,仿佛不知道宁宿是什么意思。 花奴确实有“同伴优先”的原则,是说对一个花奴,买了他的同伴那人有优先购买权。 在场的玩家都听明白了,他们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购买原则。 因为这一购买原则,那老人可以和齐老板一起去私下商议,最后究竟宁长风被卖了多少钱,他们不得而知。 宁宿被安置在二楼的房间里,看着下面的拍卖继续。 迎神期的前一晚,是一场彻夜狂欢。 一个个高品级的花奴被锁在笼子里带上来,台下一个个衣着得体的人疯狂地出价,每购买一个花奴,他们就会更兴奋,血液的沸腾显现在他们充血肿胀的眼睛里。 拍卖一直持续到很晚,在一个时间点戛然而止。 宁宿向窗外看去,只见天上炸开一朵朵烟花,外面是各种欢呼声。 迎神期到了。 房间门被推开,有个仆人对宁宿说:“花侍大人,我们该回去了。” 回去时,宁宿坐的依然是马车,只不过换了一辆更黑更豪华的马车。 这辆马有两个窗,掀开窗帘,宁宿就能一路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景象。 这条街是他们进芙仁郡走的那一条。 夜空中还有一朵朵烟花在炸开,数不清的烟花照亮夜空,以人类的方式驱散黑暗。 不管更远处的幽暗深空,这一方天地的夜空确实亮如白昼。 烟花下,整条宽阔的街道上都挂满五颜六色的灯笼,高低错落有致。 灯笼下,穿着华服的人们,头上、耳边或衣襟处插着各种宁宿没见过的花。 应该是鲜花,可它们没有常见鲜花的明亮色泽,全是低沉的压抑的颜色,深黑、紫红、冥蓝…… 他们脸上带着兴奋的笑,开心地在街道上看烟花,偶尔有人手上会出现一个眼熟的动作。 双手于胸口处掌心交叠向上,呈现一个托举的姿势。 这个动作杨太做过。 在他说希望宁宿见到花神,脱离苦海时。 不太熟练地。 远处,有宁宿听不懂的歌曲传来,一圈花奴在地上边跳一种诡异的舞蹈,边哼唱曲调奇怪的“咿咿啊啊”。 宁宿看了一会儿,才发现这动作扭曲的舞蹈,是在以人体模仿植物,模仿植物的生长、开花和结果。 血滴飞舞中,他们身体超越人类极限地折叠、转动,合上曲调里阴暗中植物蔓延爬行的起伏。 最终,骨骼断裂,花朵绽放,死亡之果。 迎神期果然热闹又疯狂。 宁宿被带回一座位于芙仁郡边缘的古老府邸。 位于边缘但并不荒凉,这周围有不少这种院落府邸。 宁宿下马车后,看到后面几辆马车陆陆续续停下,从马车走出来的有玩家,也有几个他不认识的原生世界花奴。 这一晚上,那位老人收获颇丰。 他们全都被安排在这座府邸的一个院子里。 有个老妇人笑着对他们说:“这就是你们的住处,当成自己家一样,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我说。” 然后她开始分房子,这里每个大房子里有两个小房子,宁宿和宁长风被分在一间,祝双双和苏往生一间。 祝双双:“我们性别不同啊,是不是我和女孩子一间更方便?” 那老妇人说:“里面有两间房,不碍事。” 玩家们注意观察了一下,分到一起的都是彼此相对熟悉的,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的。 她不限制他们在院子里的自由,还跟他们说:“明天是迎神期第一天,外面很热闹,你们可以出去看看。” 说完这句话她就离开了。 祝双双问:“她怎么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 苏往生说:“可能我们在齐老板那里时,他就在暗中观察,齐老板把这些告诉这家人的。” “可是为什么要观察这些?” 另一个玩家回答她:“总之,不会让我们好受就是了。” 买他们的家族,在拍卖场他们就知道了,是芙仁郡鼎鼎有名的野南家族。 野南家一共买了十二个花奴来作为今年花神祭的花侍培养。 其中四个是这世界原生花奴,八个是玩家。 除了宁宿、宁长风、祝双双和苏往生外,还是四个玩家,被分到两个房子里。 其中两个是鸿羽社团,跟着贾晨升一起进副本的,另外两个话很少的玩家,四人看不出来路。 要是加入社团的祝双双看不出来,宁宿和苏往生肯定也看不出来了。 而宁长风是个独行侠,很少关注别人,除了那几个跟他交过手的高手玩家,那些普通玩家他更不知道。 说话的人就是鸿羽社团中的一个,“你们好,我叫戴冬。” 鸿羽社团在游戏基地社团中排名第三,被称为游戏基地的情报社。 之所以被称为情报社,是因为他们不仅有很多副本世界信息,对基地玩家信息的掌握也超出想象,游戏基地售卖消息的消息行就隶属于他们社团。 戴冬看向宁宿,“你刚通过我们社团房屋中介所买到的那套房子,还满意吗?” “……”宁宿忙点头,“可太满意了。” 宝 书 网 w w w . b a o s h u 2 . c c 他一出口,就让其他玩家明白,他们鸿羽社团对几个玩家,甚至可以说对全基地玩家有多了解。 如果说副本是一套试卷,经验丰富又聪明的师天姝可以作为出题人,而他们掌握的就是题库,最擅长的就是通过题库,来揣测出题人意向。 “我们所经历的所有副本,恐怖和痛苦至少有其一。” 这是系统的目的,让他们害怕或者痛苦,然后收割死亡。 “现在我们所处的环境,目前看来没有齐老板那个黑房子的死亡恐怖了,那就要警惕痛苦。” “他们深知我们的关系,还让关系好的人住在一起,并不限制我们交流相处,极有可能要在我们关系上下手,有可能我们最终会面临一生一死的对抗局。” “不要告知彼此太多过往,投入太多感情,做好心理准备,冷淡相处。” 他们鸿羽社团的人,真的非常善于推敲副本。 这一番说法令人很信服。 祝双双:“幸好我没跟宿宿分在一间房。” 宁宿“唔”了一声。 苏往生&宁长风:“?” 已经是下半夜,几人没多说,在那个不是人睡的水牢里站了一天一夜,有一个房子可以睡,都迫不及待想进去躺着。 这个院子和齐老板那里那个很像,中间是一个很大的湖。 他们怀疑这芙仁郡每一个院子里都有一个湖。 湖上的木桥通向六个房门,房门打开是一个小茶室,在这里可以赏景喝茶,也能聊天吃饭。 小茶室左右两边是完整独立的两间房。 宁长风关上房门时,少年正坐在木地板上。 他身上宽大的衣摆层层叠叠垂落在木板上,柔顺的长发在身后铺展开,抬头睁着一双漂亮的桃花眼正看着他。 宁长风转身看到这一幕,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 他觉得少年一定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每一处都长在他柔软的心坎上。 忽然,他看到少年层叠的衣摆动了一下。 宁长风行动快于思维,手上不知道用什么东西,隔着两米的距离直接掀开了木板上的红色衣摆。 靡丽又诡异的符文红纱下,一只修长好看的手,正拽着茶室唯一一盘点心,向自己这边移动。 宁长风:“……” 宁宿:“……” 一夜无话。 每个人单独的房间里,都有一条从房间里流过的溪流。 房间是通体由不知名的木材制成,溪流从睡觉的木榻旁流过,方便人随时将脚泡入其中。 溪流在一层漂亮的鹅卵石上,呈现淡淡的绿色,不知从哪而来,经过房间,汇入庭院的湖水里。 夜晚躺在木榻上睡觉的玩家,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干枯感。 和皮肤干燥,以及干渴想喝水的感觉不一样,是一种从内到外的干枯感。 他们非常想把脚泡在溪流里睡,可他们都忍住了。 他们知道,不能这样。 他们是人。 夜晚的庭院极为幽静。 他们可以清楚地听到下半夜的风声,风从庭院后面吹来,呜呜地如万人哀泣。 这座府邸位于芙仁郡的边缘,庭院后面像是一个树林,具体有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好几个玩家蜷缩着身体,捂住耳朵,挡住那腐蚀人心的风声,才在不知什么时候,疲惫失神地睡着。 第二天早上,他们醒来时都很疲惫,像是经过了一整夜的战斗。 只有宁宿、宁长风,和那四个原生世界的花奴,看起来精神奕奕。 老妇人带着下人给他们带来食物,每个人的早餐中,都有一碗绿水。 有两个玩家没有喝,偷偷倒入茶室下的湖水里。 这一幕被刚到庭院门口的野南望看到了。 野南望就是昨晚在拍卖场把他们买回来的人。 他走到湖中心的凉亭里,“看来我今早就要先给你们讲讲花侍的规矩。” 玩家们从各个茶室看向他。 “你们都是我野南家族的花侍,花侍就是要侍奉花神的人,在我侍神国身份尊贵,受人敬仰。” “因而我们野南家族将给你们最好的待遇,也不会限制你们的自由,只是有两点,你们必须要做到。” “第一,身为花侍,自然要侍花,你们要学习如何侍花。” “第二,要好好吃饭喝水泡水,进行身体改造。” “要侍奉花神,必然要见到花神,可是人类太渺小脆弱了,还没靠近花神就从灵魂到身体崩碎了,因而要改造身体才能触到花神。” “这碗里和湖里都是改造你们身体的圣水。” 玩家们一愣。 他们同时想到了齐老板那里那个失败的花侍。 血管粗大,明显外露,坚硬无比,戳破皮肤冒出一个个稀薄的血泡。 野南望见他们神情凝重,笑着说:“好了,今天是迎神期第一天,外面很热闹,既然吃完早饭了,就趁着有时间出去看看吧,明天开始忙起来,可能就没时间玩了。” 野南望一走,他们立即从那个院子里出来。 一边去看迎神,一边七嘴八舌地讨论。 “我们身体改造也是要变成那个失败花侍那样?” “为什么要把血管变得那么硬?是为了防止面神的时候太脆弱崩裂吗?” “为什么她的血管里没什么血了?血去哪儿了?” “怎么学习侍花?难道他们会给我们找来一个半神,让我们伺候?” “野南望说只有改造身体才能见到神,是真的吗?” 他们副本的任务是找到见神的办法,或者见到神。 逻辑上看起来是要先找到见神的办法,才能见到神,因而在前期要努力见寻找见神的办法。 这并不是说,后面那个通关方法见到神不重要。 找到方法没那么容易,如果他们真找不到,而芙仁郡存在这种方法,他们作为花侍,有可能被芙仁郡的大家族送到神身边,见到祂。 这是他们双方共同的目标,因而可以互相利用,共同努力。 现在的新问题是,按照野南望说的,人类作为一种渺小脆弱的物种,还没靠近神就会毁灭,那他们是见不到神的。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他们就要按照他说的改造身体。 改造风险很大,有可能会改造成一个不人不鬼的东西。 “所以,目前我们要解决的问题是,确定野南望说的是真是假。”祝双双说。 戴冬说:“我们先按照贾社长说的,交流一下信息,如果每个家族都是这样,那说明他说的应该是真的。” “正好他们不限制我们的自由,方便了我们的交流。” 只能这样了。 于是一行人没再浪费时间,直接去主城街看迎神。 作为信奉花神的城池,芙仁郡处处种着花,这些花颜色暗沉,形状诡异。 鲜花是为赏心悦目,而这些却能引起强烈的生理不适。 尤其是在狭小阴暗的街道里,淡淡的腐臭气,进一步加剧不适感,让人暴躁不安,头痛欲裂。 几人匆匆穿过这种小路,来到宽敞一些的街上,顺着人流向前走。 很多人都在朝同一个方向走,在向那边走的时候,他们遇到贾晨升几个人,他们几个被另一个家族买走,也是吃完早饭来看迎神。 他们一边走一边交流信息。 贾晨升说:“他们现在正向花神殿走,迎神第一天,很多家族都会带着为花神准备的礼物,到那里通过圣女祈福。” 祝双双:“圣女?就是系统说的那个见到过神的圣女?” “应该是。”贾晨升说:“我们喝的那些水,听说就是圣女制作的圣水。” 这样说来,圣女是最重要的npc。 她见过神,知道怎么见神,知道很多他们迫切想知道的线索。 他们顺着人流走到花神殿时,见到无数的人正向花神殿跪拜,而大殿门口正站在一个黑衣少女。 她身上穿着无数层黑纱,最外面是黑色锦缎长袍,在顺滑闪着光泽的锦缎上,血色符文蜿蜒向下,垂落两米长。 宁宿这才发现,她就是昨晚坐在野南望身边的少女。 野南望问齐老板,谁是他的同伴时,齐老板说的是祝双双,是这个少女否定了他,说是宁长风。 宁宿眨了下眼,觉得这个少女真的有些不简单。 就在宁宿看她时,圣女也转头精准地看向他。 她一身肃穆阴沉的黑,和符文一般血红的唇,微微扬起,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就在这时,前面传来一阵喧哗声,伴随着惊呼和掌声。 “是不是第一份礼物来了?” “不知今年是哪一家先来祈福。” 他们周围来看祈福的人也激动了起来,个个翘首以待。 “来了!是金银店的李家!” “好大的排场!” 玩家们顺着他们的视线向前看,这一看不由在太阳下脊背发寒。 最先看到的是一个熟悉的人,在齐老板那里看到过的,第一个来买人束的女人。 她依然穿金戴银,一副富贵装扮。 她激动又兴奋地走在最前面,带来一片浓烈的血腥气。 她身后紧跟着的是两个健壮黑衣男人,他们沉默地抬着两根血红的木头向前走。 除了面前这两个,左右和后面还各有两个黑衣人,八个黑衣人一起用红色木头抬起一个白瓷瓶。 需要八个人一起抬,那白瓷瓶必然非常大,非常重。 确实。 那个白瓷瓶里装着六个血淋淋的人。 脖子在瓶口处伸出,裙边瓶口正好围住六颗脑袋。 白瓷瓶虽大,但是个八角瓶,线条优美,在收口处非常喜细,那个细度不可能塞得下六个成年人的肩膀。 怎么把“花”插进瓶的,那天听到的惨叫声就告诉他们了。 每一枝花都有不同的姿态,有的白色“花蕊”外露,有的“花叶”上扬,有的“花瓣”外翻。 原本这里有两个玩家,现在他们有点认不出他们了。 看到两个看到他们,眼珠瞪大拼命转动的人,才知道是他们。 随着眼珠转动,脸皮下的肌肉痛苦蠕动。 两人在求他们。 他们觉得,有可能两人并不是在求他们救他们,而是在求他们杀了他们。 那天齐老板跟中年女人保证,人期七天起步,到今天是最旺的时候。 什么最旺? 中年女人走到圣女面前,和那些人一样,在她面前跪下。 圣女摸了摸垂落的“花枝”,说:“非常鲜活旺盛的礼物呢,花神一定会喜欢的。” 她双手交叠在胸口,向上托举,“愿花神赐福。” 话落,花神殿前面跪的那一群密密麻麻的人,争先恐后地向着花神殿磕头,重重的,疯狂的,磕出血也没停。 周围的芙仁郡人在兴奋地鼓掌,小孩也跟着开心地蹦蹦跳跳拍手,他们脸上洋溢着笑容,好像被神光笼罩。 而玩家们盯着花瓶中,痛苦扭曲,无声呐喊的“花”,只觉得阵阵发寒。 第57章 花奴 世界好像分裂成了两幅画面。 一副色彩明亮,众人欢呼朝拜,迎接神的祥瑞之光。 一副黑白黯淡,六个人无声将嘴巴长到最大,没有舌头,痛苦的呐喊是在扭曲的面部肌上发出的。 玩家们直观又深刻地感受到,在这个世界,花奴的地位是怎样的。 他们动物不如。 在很多世界,动物还有保护法,有保护协会,他们没有。 他们被肆意伤害,没人管没人觉得不应该,甚至所有人都在欢呼。 祝双双有点看不下去了,“我们帮帮他们吧。” 苏往生冷静又冷漠地说:“齐老板跟她保证了,人期七天起步,我们帮了他们,他们死了,齐老板要再挑两个,可能是六个花奴给她,四号水牢还有不少玩家。” 贾晨升说:“苏往生说的对,要忍住。” 可这也太难忍了。 苏往生站到她面前,祝双双转开头不想再看。 她转头正好面向宁宿,宁宿看她半垂眼睫,微咬着唇,对她说:“你得适应。” 祝双双微愣,抬眼看向他。 宁宿只是淡淡的,神情微呆地看着她。 她咬了咬唇,用力点头。 她确实得适应,这个世界的基调就是这样,后面还会有更多这样的场景,这样的事。 未来的无数个世界也一样。 同样都是下过两个本的,为什么苏往生就可以这么冷静,而她要站在他身后。 祝双双从苏往生身后侧开一步,继续看前面的情况。 得到了圣女的祈福后,八个黑衣男人抬着花瓶从花神殿门口离开,从他们身边经过。 近距离更能看清他们的状况。 最靠近他们的一个花奴,脑袋开成一个碗形。 贾晨升说:“我在我们院花奴那里听说过,有一种脑型人。” 脑型人对应的是花里的什么,他们一时想不起来,但可能就是这个脑袋所表达的。 宁宿说:“玫瑰和月季中有一种花型叫奥斯汀,半开时呈圆碗装。” 经常买花收花的祝双双立即想到了他说的是什么样的花,再看花瓶中的人头,立即对应上了。 “你怎么知道?”祝双双疑惑地问。 “啊”宁宿说:“那天给阿绯买花时学到的。” 他进副本前,正好给阿绯买了一束小女孩。 那时他才知道,小白菊也分重瓣和单瓣,重瓣的有一个名字叫小女孩。 当时觉得给阿绯买一束小女孩很可爱,在这个副本里听起来就有点诡异了。 同样玫瑰也有很多品种和花型。 宁宿想跟老板砍价,也有意多在那里看看学学回头自己种,因而多了解了一些。 老板说,相对来说奥斯汀玫瑰价格更贵,是他买不起的那种。 这种花有一部分不太好开放,要手动助开一下。 眼前的“花”是全手动开的了。 贾晨升继续说:“他们说,这种脑型人可以二次利用,在人期尾期,可向脑内浇油做食物祭品。” 想到那个场景,几个玩家顿觉脑壳疼,产生大脑抽搐微缩的幻觉。 苏往生看着那朵远走的脑型人,说:“这样还能人期七天起步吗?” 正常来说,脑壳开成这样,一天都活不了。 戴冬说:“在这个世界可以,这说明这个世界应该确实有超越人类范畴的神力,也说明在这个世界,我们这群玩家真的渺小。” 人束礼过后,同样是他们听过的祭品,人签。 “今年王老师送了圣书和人签唉。” “人签就没有人束排场大了。” “是你不懂,王老板自诩是芙仁郡最有文化的商人,不屑于用钱那些,所以他手抄了一本圣书。” “对,你可别小瞧这圣书和人签,听说这圣书是王老板用五个花奴的血,写了整整三个月才写完的。” 要写整整三个月的圣书,自然非常大,同样由黑衣人抬着来到花神殿门前。 用了五个花奴的血写就的圣书,就是一本血书。 血书从最中间翻开,纯黑硬挺的纸张上,诡异的血色符文密布,异形文字像是被拉长扭曲的人体。 上面贴着一个人签,玩家们无法想象,他们是用什么方法把一个人做成这种人签的。 她还保留着原本的样子,她的面容、形体都是生前的自然状态。 但是她体内的东西都没有了。 只剩下皮和细细的血管,通体薄薄的,不算干,但很硬挺地贴在红文黑纸上。 如那所谓的圣书上,凸起的人形画像。 因为这真实的人体皮像和血符文,这不像是一本圣书,反而像是一本邪恶的禁书。 圣女白皙如玉的手指,在血符文上轻抚而过,“王老板用心了。” 她双手交叠在胸口,向上托举,“愿花神赐福。” 殿前跪着的人越来越多,听到她这句话,再次争先恐后地磕头,嘴里念叨着什么。 周围围观的人,也再次鼓掌叫好。 祝双双不由呐呐道:“这是什么神?邪神吧。” 在游戏大厅时,看到这个副本的十秒预览视频时,她也曾觉得那朵朵盛开的鲜花很美。 刚进副本时,初次听到“花神”,她脑海里想到的是花仙子,那种明媚美好的神仙。 现在感觉完全不一样了。 宁宿“唔”了一声,他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听那些跪在殿前的人们口中发出的声音。 献给花神的礼物就这样,一个个从花神殿经过,圣女祈福,信徒跪拜。 从早上一直持续到中午,无数种痛苦在他们面前展现,一个个死亡通告接踵而来。 玩家们见识到了各种惨烈的祭品,这其中最正常的竟然是一百个花神饼。 中午过后,他们一点饿的感觉都没有。 除了宁宿。 但是他们现在还不能回去吃饭,更多的来自不同家族的玩家在花神殿前汇集,难得人这么多,要一起交流消息。 芙仁郡随处可见湖,玩家们聚在一个湖边,来交流从不同家族获得的消息。 讨论的重点在圣水和身体改造上。 “如果,我们不喝不泡,会有什么后果?” “你可以试试,花侍听起来不错,本质上还是花奴罢了,不听话的花奴会有什么下场?” “我倒觉得我们应该接受圣水。” 支持这一观点的玩家比较多。 “如果这只是一个大家族的方法,那不一定可信,但是每个家族都我让我们喝圣水泡圣水,就连齐老板那里都有,这说明这已经是整个芙仁郡的共识了。” “他们都这么做,应该是被确认的必要见神举措了。” “对,而且我们不照做,不会有好下场,既然这样,不如就接受吧。” “如果出现什么严重反应,想办法通知其他人,我们住的很近,这应该不难。” 下午他们才向野南家族走。 路上,祝双双说:“没看到方琦,他是没出来,还是在齐老板那里?” 另外几人也不知道。 如果他还在齐老板那里,就是说没被当花侍卖出来,那他目前的处境可能非常危险。 苏往生:“别担心,他很厉害。” 祝双双低落地“嗯”了一声。 这一天,除了迎神的冲击,没什么波澜地过去了。 当天夜里,他们又听到了如同鬼泣的风声,从院落后吹过木屋。 当身体又开始出现干枯感时,他们没再抗拒,将脚伸进了房屋的溪流里。 溪水从脚和脚踝渗入身体,他们舒服得叹了口气,很快逃离风声的折磨,进入梦乡。 从第二天开始,他们按时吃饭,也好好喝水,这样过了三天,野南望又出现了。 他满意地说:“很好,可以开始学习侍花了。” 十二个花侍都看着他,他们这几天一直在想,要怎么学习侍花,主要是学习时侍奉的对象是什么。 野南望说:“侍花必须要有花,你们准备一下,太阳落山时,我就带你们选花主。” 他们住的院落后面有一个类似树林的地方,日薄西山时分,野南望就带他们来到了这里的入口。 这条街上有不少这种院落,在迎神期第一天,他们就发现这里住了很多花侍,此时除了他们,还有其他家的花侍在。 他们都在打量这个满是灰黑雾气的地方。 入口处是几排郁郁葱葱的古树,挡住了向里看的视线。 古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叶子绿得近乎发黑,周围弥漫着暗沉的雾气,不知道是从里面涌出的,还是叶子生出来的。 野南望说:“你们就在里面选一个小花主,在天黑之前选好出来。” 他再一次叮嘱他们,“天黑后里面非常危险,天黑前一定要出来,否则我也救不了你们。” 玩家们犹犹豫豫地向里走。 走到古树下时,他们就闻到了浓烈的腐臭气,有个细瘦的花侍当场就呕吐了起来。 “这个树林怎么那么奇怪?”祝双双说:“这里真的会有花吗?” 苏往生说:“这树林是遮挡,里面应该更诡异。” 被他说中了。 穿过一片小树林,里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沼泽。 黑色的沼泽映着天边橘橙夕阳,起起伏伏,好像在动一样。 腐臭气就是从这黑稠的沼泽里发出的。 祝双双受不了地用红丝带围住口鼻,“这是什么呀?” 连苏往生也有点受不了了,“花不会就在这里面吧?” 一想到他们要进去寻找花,干呕就涌了上来。 又让他猜对了。 在他们惊讶又抗拒地望着这黑沼泽时,一个花侍已经面容平静地将衣摆绑到腰上,走进了黑沼泽中。 他的脚陷入沼泽之中,黑色腐泥在他腿上一直向上漫,一直到腰部才停止。 幸好停止了。 他面容平静地向前了几步,回头对他们说:“再晚一点,就没法在天黑之前走出黑泽,就只能在里面沉眠了。” 说话的是和他们一个院的原生世界花侍,他有一头泛白的头发,长得非常好看。 平时很沉默,不爱说话,一说就是恐吓力十足的话。 毕竟是个不普通的npc,听他这么说,好几个玩家都开始整理衣服。 因为知道要来选花,不管男女都穿了裤子,不过几个家族给花侍准备的衣服,即便是裤装,也有长袍等飘逸的外套。 苏往生提醒祝双双:“把衣袍束在腰带中,但不要把裤子卷起来,我们都不知道泥沼里有什么,用裤子护住腿。” 想象力的编剧祝双双,已经想到各种沼泽里可能有的东西,吸附到腿上就甩不掉的吸血虫,在腐泥里弯曲爬行的花斑蛇,悄无声息忽然抓住脚踝的腐烂尸手。 祝双双:“不要说这样的话!” 接着,她看了一眼诡异粘稠的黑沼泽,问苏往生:“刚才那个花侍不是说,天黑后无法走出沼泽要在这里沉眠吗,野南望也说天黑后不出去就完了,那你说,会不会有很多花侍死在沼泽里,尸体在里面腐烂和腐泥融在一起?” 苏往生:“……” 刚伸出的腿又收回来了。 就,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呗。 苏往生:“你能不能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祝双双:“我说的是有根据的,你看黑沼泽上是不是有一点水,泛着红色,会不会是尸水?” 两个人吵吵闹闹,最后还是将脚伸进了沼泽里。 那是一种绝对不想来第二次的感觉。 沼泽异常柔软,脚轻轻一踩就深陷其中,能清楚地感受到脚踩开泥土的同时,也踩出了什么汁水,从裤子里渗入,贴到腿部皮肤上。 “唉是!”苏往生和祝双双腿都伸进黑沼泽里了,宁宿才慢半拍地说道。 两人都回头看向他,祝双双问:“是什么?” 宁宿:“是尸水,我闻出来了。” “……” 祝双双当时就哭了。 宁宿安慰她:“没事,没有你说的腐烂的手应该,尸体都腐烂发酵成泥水了。” “……” 祝双双一边哭着一边向沼泽里走,“我的花呢,我的花呢,妈妈……” 苏往生化悲愤为力量,一咬牙半截身体陷入黑沼泽中,临走前他问宁宿:“你还不下来?” 宁宿看向同样没动的宁长风,他正懒懒地靠在一棵古树上。 这个人也懒,交流信息他不参加,做任务不积极。 他刚要把苏往生的话送给宁长风,察觉到黑沼泽里有什么涌动。 是一条白蛇。 宁宿再次感叹,有血脉传承真好,比什么技能武器都好用。 宁长风:“兄弟,你说以后和我站在统一战线对付师天姝,我就帮你带一株花回来。” 宁宿背对宁长风,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干什么。 几秒钟后,多了两个小孩。 宁长风对于他这种“生”孩子的方式,只是略一挑眉。 鬼生一出来就抱着宁宿的胳膊蹭。 曼曼抬头满意地看着他,“妈妈好美。” “嗯?”鬼生:“可爱!” 宁宿在这个世界里的美是毋容置疑的。 闻言他立即做出一副病美人的姿态,用手撑着额头,虚弱地说:“好累哦。” “可是还要去沼泽里找花。” 鬼生立即:“我找!” 正好回头看到这一幕的祝双双:“……” 是人吗? 鬼生那么小,那小个头一进来连头顶的呆毛都看不到了。 宁宿虚伪地,“这么可爱的鬼生可以吗?” 鬼生眼睛倏地变亮,正要表达他有多可以,曼曼老成地叹了口气,“我来吧。” 她话一落,十几个高个骷髅跳进了黑沼泽里,快速向四周散开。 宁宿:“阿绯真能干。” 鬼生:“能干!” 曼曼又叹了口气,略显惆怅地看向无边黑泽,但看到祝双双哭着在腐泥里寻找花时,又觉得她挺傻的,“她为什么不找吱吱帮忙?这黑沼泽对有莲花灯的吱吱来说,简直小儿科。” 祝双双:“……” 不知道是不是附近沼泽已经被很多花侍找过的原因,目前还没有一个玩家找到花。 越向前泥沼越深,里面的压力越大。 祝双双有些抬不起腿了,再加上刺激的腐臭冲击着她的大脑和胃,猛一抬头,祝双双看到了两颗橘红的夕阳在眼前晃。 她的体力也是不及格,这段路走回去都困难了,再向前很危险。 泥沼陷到胸口处,一缕头发垂落,即将掉到腐泥中时,被一双灰白的小手接住。 穿着小皮鞋的男孩坐在一朵莲花灯上,看着祝双双,“吱呀。” 远处鬼生见到了熟悉的小伙伴,向前走了两步,“吱吱!” 小男孩回头看向他,“吱呀!” 鬼生就开心地挥动起小胳膊。 吱吱把祝双双推回去,坐着莲花灯向沼泽深处驶去,看着比骷髅人还轻松。 苏往生:“……” 所以,他们到底进了一个什么副本,怎么十天不见都有苦力孩子了? 最终还是只有他一个人悲愤艰难地向沼泽深处走。 从太阳落山到天黑,是一段并不长的时间。 骷髅人很快为宁宿带来一株黑叶红瓣花,花有两枝,每一枝叶上有四个花头,和多头玫瑰泡泡一样。 吱吱为祝双双找来一株通体绿色的滕花,花藤手掌长,微微垂落。 完成任务后,三个小朋友就在一边玩。 没多久,苏往生也艰难地找到了一株深蓝色的花。 而独行侠宁长风,早就带着花回去了。 天光将暗时,不管有没有找到花的花侍,都开始往回走了。 可即便如此,有几个花侍也赶不及了。 他们有的人在没找到花时,不甘心地继续向前走,错估了自己的体力,回程路走得又难又累,走几步就要气喘吁吁地歇一会儿。 “我们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苏往生看着远处黑泽上只剩一线的红光说。 最后一缕晚霞即将消失时,黑沼泽的起伏好像明显了些,沼泽深处有什么在动一样。 那几个花侍眼睛睁得特别大,好像看到了世界上最恐怖的东西。 “啊!——” 一声凄厉尖锐惨叫,花侍们被黑沼泽深处的东西,猛地拽了进去。 来不及挣扎一下,就被沼泽淹没,沼泽涌起一个黑色波浪,重归寂静。 只有一个例外。 最近的花侍被一条红盖头圈住。 他半身陷入在沼泽中,拼命在挥动双臂挣扎。 祝双双被拽得一个踉跄,苏往生立即抓住她前面的红盖头。 他抓住那一瞬间,才知道沼泽的力量有多大,他们两个的力量和沼泽的对比,就是两滴水和一片无边海。 苏往生:“快来帮忙!” 黑色沼泽中的花侍也流着泪,痛苦地祈求地看着他们。 就和当时,他们在花神殿前,看到的花瓶中的玩家像他们祈求一样。 周围的玩家反应过来,一个个飞扑过来压住或拽住长长的红盖头。 十几个玩家一起,同样感觉到渺小的无力感。 他们根本无法把那个花侍向上拉一点,反而跟着他一起,在向沼泽深处移动。 成了花侍,在各大家族圣水的恢复中,玩家们不再像在齐老板水牢里那般无力,体力恢复到巅峰,甚至随着血管变强硬,体力值也升高了,并且可以使用技能武器。 他们用比普通人强很多的力气,用各种技能武器加持,依然拉不上来一点。 黑沼泽中好像有一只巨大可怕的怪物,将他们一串渺小如蚂蚁的人类,游戏般地向里勾拉。 随着夜幕降临,沼泽上的黑雾愈浓,里面的腐烂气更强烈,有什么“咿呀”听不清的声音,在一下下如刀刺大脑。 来不及了。 也无能为力。 很多花侍正打算松手,忽然一层黑色物质从后传来,将红盖头崩得更直。 一只白且瘦的手,在花侍们身后,拽住红盖头的尾部。 宁宿的声音从后面传来,“鬼生,用力。” “嗯!” 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最前面的鬼小孩,小小灰白手上出现如裂缝一般的黑纹。 他在前面,最直面黑沼泽中诡谲幽深的力量,拽着红盖头,小小的脚竟然后退了一步。 同时后方施力,黑色能量直冲沼泽。 黑雾浓成水珠,变成黑雨滴滴答答落在花侍们身上,腥臭、冰凉却灼烧皮肤。 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红盖头,终于向后收缩。 那个被腐泥不断吞噬的花侍,被他们从黑沼泽中拽了出来。 玩家们心中一喜。 不管这个人重不重要,这种拼尽全力,把人从看起来不可战胜的存在手里拉回来的感觉,总是让人多少有些欢喜的。 可这喜悦只持续了一秒。 那人被拽上来时,带出一片液体,溅落在玩家们的脸上和身上。 那液体中和了古老陈旧的腐朽气,和新鲜滚烫的血腥气,又冷又热地冲击到皮肤上。 被拽上来的玩家重重落地。 只有一半。 消失的下半身和上半身连接处,是碎裂不堪的细小锯齿,像是被什么腐蚀掉了。 这腐蚀还在继续。 从腰腹位置,到他掌心向上交叠托举的双手上。 天空中下起密密麻麻的黑雨,黑色沼泽如海浪翻涌,上面传来他们每晚都能听到的如鬼泣的呜咽风声。 第58章 花奴 花侍们出来时,个个都很狼狈。 他们身上溅满不明液体,黑雨水在衣服上侵蚀出一个又一个坑洞。 狼狈不仅体现在身体上,还有精神上的。 他们疲惫地站在树林外的出口处,像是被打蔫了的花枝。 野南望仿佛没看到他们的颓丧,只看到他们带出来的花,不住地点头。 尤其是看到宁宿也带出来一株繁茂的花后,他温和地站到宁宿面前,伸手摸摸他的脑袋,没有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暮气沉沉的笑,“我就知道,你很优秀,做的很棒。” 宁宿:“那有奖励吗?” 野南望笑了一声,“你想要什么奖励?” 宁宿:“可以来一份全肉套餐宵夜吗?” “……” 野南望:“花侍要保持身体的纯净性,少吃肉多喝圣水。” 虽是这么说着,可能是宁宿的表现实在让他开心,回去洗漱后,就有人给宁宿送来他想吃的全肉套餐。 宁宿给两个小孩一人一个大鸡腿,让他们在房间啃,自己抱着一盒牛肉干,拉开木门,看到茶室里没人,宁长风又没有出来的打算,才抱着牛肉在茶室坐下,拉开外门。 院子里每一套房间的茶室都面向中心湖,房门推开,围着湖泊的六套房茶室里的玩家,就可以直接交流。 傍晚在后面沼泽死的玩家是他们院的,就是那个白发原生世界花奴的室友。 他们一起努力,把那个花侍从沼泽里拉出来,但是只拉出半截。 那半身也在他们面前被腐化,变成一滩尸水流入了沼泽里。 虽然他们依然没能救下他,但他们的努力被白发花侍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一点,他愿意跟他们说话了,此时他也拉开了茶室的门。 祝双双洗漱后还是惊魂未定,“那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啊?” 白发花侍说:“那个地方叫黑泽,不是鬼地方。” 名字倒是很符合,地如其名。 “也叫孕神之地,神眠之地,是只有圣女和花侍才能进去的神圣之地。” “……” 那种污秽之地,也叫神眠之地,那这神仙也不是什么干净的神吧。 和花神这个名字严重不符。 但是玩家们不敢说,他们知道这里的人对花神的信仰有多疯狂,系统也提示他们,要尊重芙仁郡的信仰。 有没找到花的玩家问他:“我们不能白天去找花吗?” 从黑泽出来时,野南望对找到花的花侍和颜悦色,对没找到花的花侍虽然没说什么,但他语气沉沉的叮嘱,让没找到花的几个玩家很不安。 “明天晚上你们继续来找,选不到合适的花,是不可能见到花神的。” 他们今晚发现了,天一黑里面就有沉睡的怪物苏醒,从太阳落山到天黑这之间的时间太短了,不够他们向沼泽更深处寻找。 白发花侍说:“不行,神眠之地的花只会在天暗的时候冒出,阳光太烈的时候祂们不会出来。” “……” 果然不是什么阳间花。 有花的玩家看着身边诡异的花也并不轻松。 他们从黑泽把花带回来后,野南望也没告诉他们具体要怎么养,就跟他们说,选个盆种好,先熟悉熟悉看看。 他们都意识到这花很重要,就放在身边随时观察着。 宁宿坐在茶室,慢悠悠地嚼着牛肉干,听他们说话。 他只是听着,并不插话,他的花已经找到了,还有两个小劳力帮他养。 这里有漂亮的房子,还有好吃的,因而他并不着急,一副悠闲的姿态,幸福的表情。 看得人实在……不理解,又心理极度不平衡。 怎么有人能在一个五级恐怖副本,这么悠闲?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来异国度假了呢。 戴冬:“今晚就这样吧,没找到花的明天不要犹豫,快点进沼泽找。” “找到花的也建议去看看,寻找花神线索,能帮忙也帮一下。” 宁宿:“唔!” 抱着盒子站起来,把茶室的门关上。 他本要立即回房,抬头看到对面宁长风的房间,想了一下走过去,“兄弟,你最近在忙什么?” 过了一会儿,宁长风的声音才从里面传来,“我在让自己爱上我们伟大的花神。” 宁宿:“。” 他在门前站了几秒,垂眸不知道在想什么。 离开前,他说:“不用故意避着,如果有一天,我们面临一生一死的结局,都不用犹豫和纠结,各自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拼吧。” 正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尝试信仰花神的宁长风睁开眼。 “嗯。”他应下了。 他说:“这个世界上有很多重要的东西,但最重要的一定是自己的命,我们当然要为了自己的存活而拼命。” 这是游戏基地所有玩家的共识。 宁宿“唔”了一声,将最后一条牛肉干放到口中,眯了眯眼回去了。 吱吱是祝双双通过师天姝召唤出来的,召唤有时间限制,从黑泽出来前他就离开了,而鬼生和曼曼是宁宿的“技能武器”,只要系统不限制玩家的技能,他们就一直在。 要是在极少数世界里,系统限制,那,宁宿也能以另一种方式把他们带在身边,就和把他们从副本里带出来一样。 此时,两个吃饱的小孩,正蹲在一起看那株从黑泽中带出来的花。 曼曼:“副本里真的什么都有。” 鬼生:“嗯!” 他补充了一句:“不要钱。” 宁宿很欣慰,鬼生小小年纪就有这么深刻的思想了。 这花的重点就是不要钱。 基地那一小束花竟然要200积分,到黑泽免费找不香吗。 至于说,这花的颜色不够明亮,宁宿反而觉得有另一种可爱,说不定两个小孩也这么觉得。 宁宿问:“好看吗?” 鬼生:“可爱。” 曼曼也遵从内心地说:“好看,比小女孩好看。” 她觉得,她给妈妈的种子,如果发芽长大,应该就会长成这个样子。 宁宿:“那你们要好好照顾好它,说不定我们还能带出去卖钱。” 鬼生郑重地接下了这个任务,曼曼叹了口气。 屋子里溪流两边,各有一个木榻。 宁宿睡在右边,两个小孩睡在左边。 入睡前,曼曼问:“妈妈,你见到爸爸了吗?” 鬼生:“爸爸?” 窗外湖光与月光交融在一起,静谧柔和。 鬼小孩半边脸上渡了一层光,让他的阴阳脸更加明显,脸上的疑惑也很清楚。 在他孤独有限的时间里,并没有爸爸的概念。 曼曼跟他解释,“爸爸就是要跟妈妈在一起的人,然后家就完整了。” 鬼生似懂非懂地“嗯”了一声,有些期待地看向宁宿。 宁宿摇摇头,睡前迷迷糊糊地问:“爸爸是怎么样的?” 小女孩也说不清,“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非常强大,无所不在又很少出现。” 宁宿“唔”了一声,挠了挠胳膊睡着了。 这一晚宁宿睡的很香,他做了一个绮丽的梦。 梦里,无边的黑与浓烈的红冲击融合,一个人从黑与红中诞生。 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宁宿模模糊糊意识到,这是末日来临时,他从异变中醒来,获得异能时的感觉。 让他非常安心的感觉,像是再一次诞生,从一个安全的地方。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撞击的声音,像是在砸墙,又像是在撞地面。 “嘭!——” “嘭嘭!——” “嘭嘭嘭!——” 梦境太美好了,宁宿不愿意醒,翻了个身继续睡得香。 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他那盆花正好好地待在溪流里,两个小孩出去了。 他拉开门,见两个小孩正并排跪坐在茶几一边,一起盯着跪坐在另一边的人。 宁长风穿着一身白衣,暗黑的宽腰带勾勒一圈红色符文,束住他劲瘦的腰,抻出他平且直的肩膀。 他长长的头发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时,那种妖艳的感觉就不在了,修长的手指抚着青色瓷杯,奇怪地变成了仙风道骨的感觉。 鬼主曼曼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不简单。” 宁长风:“你们也不简单。” 曼曼喝了一口水,没说话。 但鬼生认真地,“嗯!” 宁宿:“。” 和他们茶室里的“和谐淡然”不一样,宁宿出来才发现,外面很紧张,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玩家们聚集在戴冬他们的房间。 宁宿走过去时,见他们面色凝重,僵硬地看着房间里的花。 和戴冬住在同一个房间的,是同在鸿羽社团的一个女玩家,叫蒋樱。 让几个玩家震惊又凝重的,就是她从黑泽里找出来的花。 她的花是肤色的,在他们昨天傍晚带回来的花中,算是颜色最轻的最正常的。 昨晚见时,上面的花有点像一把香蕉,由小小的几个肤色花芽组成。 而此时,那个花长成了一只手。 活生生的人的手,真实到手上的伤疤都在,只是肤色泛着灰紫。 此时那只手正在用力伸直,像是一只死尸的手,狰狞地想要抓住什么。 灰黑色的指甲里有细碎的血肉,它确实抓住了什么。 宁宿转头看到蒋樱脸色苍白,胳膊上缠了厚厚的白布,隐隐有血渗出来。 她又惊又气,“这是什么鬼东西!” 苏往生说:“我的也变异了。” 他们院里十二个花侍,其中八个玩家,四个原生世界花侍,昨晚死了一个原生世界花侍,还剩下十一个。 其中,一共有六个玩家,一个原生世界花侍带回了花。 第一天的表现比其他院子里好很多。 此时,除了宁长风的,六盆花都摆在凉亭里。 除了那个长成尸手的,苏往生那个深蓝色的花,一夜过去在花蕊中长出了两颗带小气孔的眼珠,正诡戾地转动着。 还有不知底细两个玩家中的一个,他的花心是红色的,从翠绿色的叶片中伸出一条猩红的舌头,舌头上粘稠的液体汇成一条,不断向下延伸。 玩家们震惊地看着这诡异又恶心的场景。 “这他妈的是什么生物?” “这是到底是什么世界啊。” “我们要伺候的就是这玩意?” 祝双双那盆花没有变异,还是昨晚带来的样子。 宁宿的花也一样,静静地长在盆里,除了垂着花头比刚来时有点蔫外,没有其他问题。 不过,宁宿想到昨夜里的“嘭嘭”撞击声,疑惑地又看了一眼他的花。 戴冬盯着那几个盆变异的花,忽然说:“你们说,这是不是有那些人形花祭品的原因?” 几个玩家一愣。 昨晚他们都从白发花侍那里知道了,黑色沼泽被称为什么孕神之地,神眠之地,是非常神圣的存在。 而从孕神之地长出来的花,有人类身体的部位,而且他们信仰的神就是花神,因而他们的祭品就是以人做出花形,这似乎也说得过去。 花里长出的人体部位正不断蠕动挣扎,出现这么诡异的事,野南望却没出现,他们不知道该问谁,要怎么处理这种情况。 到了傍晚,野南望还是没出现。 玩家们商议了一下,还是决定一起去黑泽。 虽然这些花很诡异,但野南望说了他们不侍花,是不可能见到神的,所以没有花的花侍,还是想找到属于自己的花。 其他玩家也要去研究那片所谓的孕神之地。 在黑泽遇到其他家族的花侍,交流中得知,他们也遇到了这种情况。 玩家们一个个脸色都不好看,他们要侍奉这种东西,别说用心侍奉,晚上放在房间都睡不着觉。 宁宿咸鱼跟在他们后面,听着他们讨论,视线余光捕捉到,白发花侍正盯着蒋樱那盆花看。 准确地说,是在盯着花里长出的那只手。 宁宿视线移到那只手上。 那只不断挣扎的手,确实是一只死人的手。 其实除去死手的颜色,个别部位的腐烂,那只手原本应该很好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宁宿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那只手的动作,手无意识地模仿了一下,“唔”了一声。 当天在其他玩家的帮助下,他们院里没找到花的花侍,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花。 即便其他有玩家帮助,这一次也并不轻松。 沼泽前面的花,都不知道被多少批花侍找过了,已经没有花,要想找到花,就得向更深处寻找。 这就是说,每次都要比前一次更深入,更困难。 好在,他们现在都有花了。 当天晚上,入睡前玩家们都不太安心。 主要是这怪物花太诡异了。 很多房间里,玩家们商议的是,一人睡几个小时,轮流守夜。 宁宿和宁长风这里自然不用。 睡前,宁宿看了一眼他的花。 两枝上各有四个花头,八个红色的花头,正收拢着花瓣,像小包子一样。 宁宿盖上被子睡了。 夜里他又听到了“嘭嘭”声,这次没有不想离开的美梦,宁宿听到声音睁开了眼。 午夜十二点,月光透过木屋白窗纱照进来,朦朦胧胧驱散了一些房间里的黑暗。 在黯淡的光线里,宁宿看到两个鬼小孩正静静地并排坐在木榻上,一个在白白的月光下,一个在隐没在黑暗中。 他们一起面向那盆花,目不转睛地盯着。 “嘶呀”。 一个红色的花头慢慢膨胀,越来越大,在幽暗之中,花苞顶端渗出红色液体,马上要绽开。 “嘶呀”就是顶部花瓣撕扯开来的声音。 血色液体越溢越多,锯齿形的红色花瓣展开,立面露出一个人头。 血淋淋,面容模糊的人头。 头发被血色液体黏成一缕一缕,如脏腻的花蕊,贴在血糊糊的脸上。 人头上的嘴巴歪歪扭扭张开,好像要发出呐喊,亦或是婴儿般的啼哭。 “嘭!——” 曼曼举起木锤一下把这颗头砸了下去。 另一个花头膨胀变大,同样血色液体顺着花瓣缝隙外溢,同样花瓣撕裂开,露出一个恐怖的人头,伸长脖向外探。 “嘭!——” 鬼生举起木锤一下把这颗头砸回去。 不断有花苞膨胀,溢出红色液体,露出腐烂或血腥的人头。 八个人头从八个红花苞里露出,张开嘴巴,向不同方向伸展脖子。 两个木锤举起。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宁宿:“……” 宁宿:“…………” 你们是鬼主,你们也不能到别的世界欺负小怪啊。 人头全被他们凶残地砸下去一波后。 曼曼:“鬼生弟弟。” 鬼生:“嗯?” 曼曼:“据我所知,花里是不该长出人类的头的,这人头就像人体中的病毒一样,我们要治好花的病,打走它们。” 鬼生:“要治好,200积分。” 宁宿默默闭上眼。 他想,没钱真的不行,教育不好孩子,不利于孩子形成正确三观。 就在宁宿想,要不要阻止他们的欺凌行为时,忽然听到一道惨叫声。 “啊!救命!!!” “滚开啊!别靠近我!” “躲不开,快跳湖!” 宁宿猛地睁开眼,掀开身上的被子就向外走,他在茶室看了一眼宁长风安静的房门,拉开茶室的外门。 就在这时,他听到“噗通”一声。 有人一闪而过,跳进湖里。 浅绿色的湖水中晕开浓烈的红,血如水下红雾扩散。 一只巨大的腐手从戴冬和蒋樱房间里伸出。 手边变大变长后,上面原本细小的腐烂变得巨大且清晰。 脓黄的液体黏在灰色软烂的肉上,带着一块块腐肉向下落。 灰黑色的长指甲里,塞着几块鲜红的血肉。 早上看到时,指甲缝里就有血肉,那是从蒋樱胳膊上抓下的。 但那时,手是正常大小,蒋樱只是疼得脸色苍白,没有什么生命危险。 这时手变得无比巨大,指甲缝里就不再是细小的碎肉块,滴着血的几块,很明显有碎裂的内脏。 湖中的血液还在不断蔓延,湖底的人可能凶多吉少。 “看”到湖底那么多血晕开,那只手更加疯狂,冲破门框周围的木墙,在半空中直向湖底伸。 “蒋樱!” 宁宿站在原地没动,见祝双双跳入湖中,戴冬和苏往生一起跳向腐手,用绳子勒住手腕向后拽。 那只腐烂的死手疯狂挣扎,死灰色的长指甲在月光下冒着冷厉的光,五根手指如五根尖锐的怪物爪牙,甩出一块块腐肉和新鲜血肉。 那些脓黄或鲜红的皮肉,飞溅到各个屋顶,在湖面击出一个个水花。 巨手距离湖面越来越近,一手就可以压扁湖底两个渺小的人。 苏往生和戴冬根本拉不住这个腐手。 宁宿收紧腰带,从门口直冲上方的巨手。 他的手指很长,挡在那个巨掌上,也只有米粒大小。 差异巨大的两个手掌击到一起时,宁宿的衣摆和长发同时飞散开来。 他挡住腐手的下移,低头看到湖底的两个女生。 在这个副本中男的都是长发,女生更不用说。 晚上睡觉时,男女的头发都是披着的。 蒋樱的头发在水中,于一片血色中飘散,她不断抽搐,被越来越多的血笼住。 祝双双一手用红盖头缠住她开裂的胸腔,一手捂住捂住她脖子上的洞口,无望地用脚推着她向一边移。 宁宿对屋顶上的小孩说:“鬼生,别捡肉了,快去帮祝双双!” 即便祝双双面对过很多死亡,当看着差不多大的女生,就这样在她面前抽搐着涌出大股大股鲜血,还是会生出悲伤的绝望感。 血猛烈地从她体内涌出,怎么都止不住。 抽搐的人在那一刻睁开眼,好像在告诉她此时血向外喷涌的感觉,有多痛苦,有多绝望。 在告诉她湖水有多冰凉。 又好像在求她救她。 血水冲进祝双双的鼻孔、耳朵,染红了她的视线,祝双双又想到自己小时候坠落到湖底,那种绝望笼住了她。 她张嘴想说什么,只有一串血泡飘出。 人类是无法在水里发出能听清的连续话语的,她连最后一句话都没法跟她说。 “姐姐。” 她听到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一只冰凉的灰白的小手抓住她的手腕,向水面飞出。 一个鬼小孩拽着两个抱在一起的女生,从水面飞出时,一只巨大的腐手拍到湖中。 湖上的桥和凉亭被压碎在湖底,巨大的水浪飞上天空,又落到十个花侍身上。 戴冬不顾冲击而下的水,飞奔到蒋樱身边,“蒋樱!樱樱!樱樱你醒醒!” 蒋樱从湖底出来后,身上又溢出一层血,但已经没那么汹涌了。 一个人类能有多少血。 整个湖已经红了。 玩家们都知道了结局。 宁宿看到她脖子洞口上,露出的那一根血管,在柔软的皮肤下笔挺着。 他摸了摸自己脖子,侧头看到了另一个门前的白发花侍。 他和其他玩家不一样,他正看着湖底。 湖里的水已经被溅出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是红的。 那只腐烂的巨手,正在里面疯狂地蠕动。 它拼命地想抓住那些血。 第59章 花奴 “樱樱!樱樱!!!” “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她?!” “这个世界不是脑袋开花也可以活吗!” 戴冬接受不了蒋樱的死,一边捂住她脖子,一边大声呼喊。 他一直看着是个冷静淡定的人,此时手忙脚乱几近崩溃。 谁都看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 没有人做那个冷静又残酷的人,告诉他脑袋开花可以活,但也只能活几天。 蒋樱还有一丝呼吸,她张了张嘴,想要跟戴冬说什么,但张嘴就溢出一股稀薄的血水。 她什么都没说出来,失去最后一口气。 戴冬更加崩溃,握紧她的手颤抖地晃动,“蒋樱……樱樱你坚持住啊,一定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院子里的花侍都静立在一边看着。 唯一动的是一个小小的鬼小孩。 他把两个抱在一起的女生拉出来后,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见桥边有两块肉,走过去就要捡起来。 其中一块,沾着新鲜的细碎血块,像是内脏器官。 他拿在手里打量着。 这一幕狠狠地刺激到了绝望悲痛的戴冬,他猛地把小孩推到了木柱上,愤怒扭曲地冲他嘶喊:“你干嘛!你这个怪物!” 他本就是个厉害的玩家,这一把又发泄一般用了极大的力气。 小孩“嘭”得撞到木梁上,头骨和木梁发出尖锐的撞击声,木梁当场裂开一道口。 手上的那块肉应声掉到地上,湿漉漉的白t上水珠滴滴答答落下。 他睁大茫然的眼睛,懵懵地看着他。 刚被苏往生扶起来的祝双双,心头猛地一紧。 还没让她,包括所有人反应过来,戴冬脖子上出现一只手。 那只手苍白又有力,隐隐有黑色细小血管显露,因为刚和腐手击掌,上面沾了些脓黄的液体,在收紧时顺着戴冬青筋暴起的脖子下滑。 戴冬脸色涨红,无法呼吸,被抓着脖子举起离地。 少年瘦削但身高在线,长长的胳膊将他举成平直的一条线。 他的双脚在半空中剧烈蹬晃,涎水不断从嘴角溢出,眼白开始外翻。 几个玩家紧张地向前一步,被举起来的戴冬,直接被少年砸进了湖里。 湖里还有巨大的腐手在动,他虚脱地在两根手指间打颤。 刚从鬼门关走过,又即将被死手夹住。 宁宿站在湖边,低头看向正咳嗽呛水的人,眼神凝滞,嗓音淡淡,“清醒了吗?” 一截腐烂手指碰到了戴冬,那手指一下变得兴奋,手指翻开,胳膊长的指甲直戳而下。 戴冬浑身虚脱无力,惊恐又绝望地睁大眼睛。 就是这指甲穿透了蒋樱的胸腔,撕裂了一道无法闭合的口子。 就在长指甲即将碰到他时,一条白绫穿进水里,将他卷了出来。 他刚在地上站立,就被一脚踹到肩膀上,那只脚轻而易举地压断他的膝盖,将他踩跪趴在地上。 正好面向鬼小孩。 “别把你的无能和仇恨发泄在别人身上。” 鬼生天生半人半鬼,从没跟人相处过,从小吃人的指甲和槐杨村屠夫给的肉长大。 他没有人类世界的常识,不懂人世规则。 小孩不管是捡蛊婆的虫子,还是捡肉块,都只是因为宁宿喜欢吃肉,他只想捡来给他吃。 他不懂肉也是有区分的,他只懂填饱肚子,只懂他喜欢吃。 宁宿接触过的鬼主不多,但他相信再也没有一个鬼主像他这样,明明拥有创造阴间地狱世界的可怕能力,却从没真正伤害过任何人,有着近乎纯粹的单纯和天真。 或者,这就让人以为他很好欺负。 戴冬双手撑在地上,终于崩溃地痛哭了起来,“为什么!我们从这个副本出去就要结婚了啊,我们说好的……” 曼曼把懵懵的鬼生从木柱上拉开,揉了揉他的后脑勺,“鬼生弟弟。” 鬼生:“嗯……” 曼曼:“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在遇到危险时,有一个勇敢的妈妈站出来保护我们,是吗?” 鬼小孩愣了一下,眼睛一下特别亮,挥舞小胳膊点头,“嗯!” 他跑到宁宿身边,抱着他的腿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宁宿揉了揉他的脑袋。 小孩的头发特别软,虽然会在被子里睡一会儿就压出一撮,有点苦恼,但摸起来手感很好。 宁宿忍不住多摸了两下,手上剩下那一点液体都被转移到他头发上了。 曼曼:“……” 日常叹气。 她向前走了一步,白色裙摆离戴冬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若即若离。 人形只有四岁的她,正好和跪撑在地上的他差不多高。 她将右边的头发挽在耳后,一头黑密的长发静谧地垂在身后,无端地和这个院落诡异融合。 “没用的男人。”她微微垂头,小小的樱色唇微张,轻声对他说。 “你去剁了那只烂手给你女朋友报仇啊。”她唇角带着一丝诡笑,声音童稚:“要是没有我弟弟,你女朋友就变成一滩肉泥了,你应该感谢他。” 戴冬的哭声更大,不知道是泪水还是湖水,滴滴答答向下落。 院子里的花侍们静默了一会儿,终于有人开口,但不是针对这件事。 “这只手怎么办?” 他们都知道是这只手戳裂了蒋樱的胸腔,把蒋樱害死的。 它很危险,玩家们很难阻挡,只是暂时不知道为什么,它只在湖底盘旋。 就在他们要讨论这个问题时,迟迟不现身的野南望,终于在闹出这么大动静后出现了。 他还带了人来。 在远远看到那人后,宁宿立即将两个小孩收进了系统技能道具栏里。 圣女依然穿着一身黑袍,上面血色的符文在月光下隐隐流动。 她身后是一群白衣人,和齐老板黑房子里那些白衣人装扮很像。 她手持一柄手杖,飞身冲向湖中的巨手。 手柄像是一截黑木,上面盘旋着深绿藤蔓,看起来深重但不够尖锐,却直直刺进巨手手掌中,任它怎么疯狂挣扎,都无挣开。 五根手指扭曲伸展,激起一片片巨大水浪。 水浪从屋顶竹筒滑下,落到身上时,玩家们才发现,湖水里没有了血,重新变成浅绿色。 血不知道去了哪里。 巨手挣扎无果,在手杖下一点点缩小,变成早上见到的大小。 玩家们沉默地看着圣女,在得知她是唯一见过神的关键npc后,进一步认识到,她拥有多可怕的力量。 用逼迫手段逼她说出见神的方法,基本上是不可能的。 圣女收回手杖,对野南望说:“没什么事,只是一株被污染的花。” 她的目光在庭院里扫了一圈,经过宁宿时多停留了两秒,“还有谁的花被污染了,都带出来。” 野南望解释道:“被污染的花,就是花上长出了人体部位,它们很危险,养这种花没用,需要换一株没被污染的。” 长出人类身体部位,就是被污染的。 好几个玩家心里听到这话很不舒服,好像是人类是什么脏东西一样。 他们还是把那些花拿出来了,毕竟它们确实危险。 宁宿也把他的花从房间里抱了出来,院中人的视线都移到他的花上,包括圣女。 祝双双小声问他:“你怎么也把花抱出来了?我们的花是正常的啊。” 宁宿也小声回她:“我的这个它不太正常。” 见所有人都疑惑地看着他的花,宁宿伸手拍一个圆红的花苞,小声地:“出来,快出来。” “……” 花苞紧紧闭着,没有任何反应。 宁宿又拍另一个花苞,“别怕,他们不在,快出来。” 他的花确实有问题,野南望都说养这种花没用了,就算不是他养,也不能白浪费精力和时间啊。 宁宿要换掉它。 换掉它,就要证明它不正常。 这个花苞也没反应。 宁宿只好用手掰,花苞闭合得特紧,宁宿竟然一时没掰开。 “……” 看着他辣手摧花,非要说这花不正常的玩家们,一阵沉默。 野南望有点看不下去了,没被污染的花可是圣物,怎能让他这么摧残。 他上前一步,想要阻止宁宿,就是在这时,宁宿“啪”得一下,掰开了那个花苞。 花苞里露出一个血糊糊,又奇怪地能看出一点鼻青脸肿的脸。 “……” 别的玩家都怕这些人体部位太疯狂地长出来,见到一个这么含蓄的,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圣女多看了宁宿一眼,挥手让白衣人把他的花带走。 其他玩家有问题的花都被带走了,最后只剩下湖底那个变小的死手。 就在白衣人要把它带走时,一直沉默的白发花侍,对圣女说:“我想侍奉它。” 圣女抬眼看向他,“你应该看到了它是怎么杀死花侍的?你确定?” 白发花侍点头,“确定。” 圣女看着他笑了笑,对白衣人说:“既然花侍一心想侍花,我们有什么理由阻止?” 最后,白衣人要带走的是那个死掉的花侍身体。 恍惚的戴冬忽然站起来,推开他们,“不要动她!” 圣女冷声道:“花侍死后要葬入孕神之地,这是她的荣耀。” 见戴冬还是紧紧抱着那具尸体,她笑道:“你想陪着她也可以,一起去黑泽吧。” 戴冬愣了一下。 现在是夜里,他们都知道夜里沼泽里有什么,沼泽深处怪物的可怕之处他们都见过。 野南望也一再叮嘱他们,天黑之前一定要回来。 天刚蒙蒙黑,里面的怪物刚苏醒就已经那样了,现在是深夜,怪物会变成什么样? 只是戴冬犹豫的这一下,蒋樱的尸体就被白衣人抗到肩上带走了,他想再去抢已经来不及了。 玩家们沉默着,什么都没说。 圣女把花和人带走后,野南望说:“没事,快去睡吧,明天傍晚再去找花,直到找到没有被污染的花,就可以学习侍花了。” 宁宿“唔”了一声,率先回房。 祝双双和苏往生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戴冬,也一起回房了。 玩家们陆续回房,最后只是剩下两个花侍。 白发花侍将那只被戳了一个窟窿的死手抱起来,慢慢向房间走。 戴冬盯着他手上那只死手,目露浓烈仇恨。 宁宿回到自己房间,把两个小孩放出来。 他要跟他们说说今晚的事。 他严肃地坐在两个小孩面前,对他们说:“你们要记住,人肉不能吃,也不能割,不能要。” 鬼生:“嗯!” 曼曼也点头了,但她说:“人类自己都吃人肉,割人肉,为什么要求我们不要做?” 宁宿:“阿绯怎么知道?” 曼曼说:“我有两个骷髅,他们生前就是被人一片片割光了肉。” 宁宿“唔”了一声,“我们在人世间活着,人间的规则就是不能杀人吃人,为避免麻烦,我就要遵守所在地的规则,而且人肉有毒不能吃。” 鬼生很懂地说:“规则,新娘打新郎!” 宁宿:“。” “对,这就是雪球世界的规则,不遵守这个规则,下场会很惨。” 鬼生点头,“嗯!” 宁宿:“你们也要遵守人类世界的规则,不能无故杀人吃人,当然也不受气。” 两个鬼小孩点头。 宁宿满意,仿佛看到了两棵小苗苗茁壮笔直生长。 “嗯?”正要倒立到溪流里洗头的鬼生,翻身回来,在房间里打量了一圈,“花花?” 宁宿:“那个花被污染了,我们明天再去找一个。” 两个小孩一点不觉得奇怪,宁宿想到他们确实一直把那几个人头当成花身上的病毒,要打走它们。 宁宿:“。” 是他还不够黑暗,所以不了解黑暗法则吗? 鬼生:“我找?骷髅找?” 宁宿竟然摇头,他说:“我自己找,找我最想养的。” 夜风呜咽作响,玩家们带着不同心情躺到床上。 宁宿在床上翻了个身,挠了挠胳膊。 他在前面两个副本里,都看到了凌霄花,这个花的世界里竟然还没看到。 凌霄花在恨意和怨气最重时诞生,生长在怨气最深之地,会在黑泽里吗? 那个神眠之地。 宁宿想着想着闭上了眼。 在陷入睡梦中时,他不自觉地又挠了挠胳膊,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梦,胳膊里的蛊虫兴奋地蠕动着。 吃过午饭,宁宿就带着两个小孩出发了。 白发花侍说,太阳太烈时,黑泽里的花不会冒出来,所以太早去没用。 宁宿不在意,他要早早地深入沼泽深处,去寻找他最喜欢的花。 昨晚要自己找的宁宿,对两个小孩说:“我找到了你们一定要把我拉回来。” “阿绯,要是小个子鬼生被淹没了,你的骷髅大军一定能把我抬回来吧?” 曼曼:“……” 交代好“后事”后,宁宿绑好裤腿,迎着太阳走入深黑无边的沼泽。 这里是芙仁郡最神圣的地方,被成为孕神之地和神眠之地。 昨晚蒋樱的尸体刚陷入这里。 这里腐泥中裹着尸水。 双腿深陷其中,举步维艰。 宁宿在泥沼中抬脚,一步步向前走。 他今天为下沼泽,专门把头发绑了起来,在头上扎了一个歪歪扭扭的丸子头。 衣服也换成了干练的裤装和斜襟短袍,是浓烈的红色。 两个小孩坐在沼泽边的树下,看着那一抹红迎着灼灼烈日,越来越小,深陷于无边的黑泽中。 当沼泽漫到脖子时,宁宿浑身上下裹了一层黑色能量。 宁宿是末日世界中,唯一一个暗黑系异能者。 他觉醒时,就拥有可以吞噬一切暗黑物质,并转化为自己能量的诡异异能,是人类异能专家用尽各种方法,都研究不明白的异能。 他们问他,身体里黑色能量是觉醒就有吗,还是后面吞噬转化的。 从暗黑异能者到暗黑丧失,这么多年后,宁宿自己也无法说清,他身体里的暗黑能量究竟是什么了。 他吞噬了很多他不知道,不了解的东西,以及从小就只有他能看到的东西。 最多的是,无数的,绝对没人能数得清的丧尸体内的东西,人类科学家把那称为丧尸病毒,却成了宁宿体内庞大浩瀚的黑暗能量。 他早就说不清他体内的黑暗能量是什么,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是他无论如何都没告诉那些研究人员的,这些能量不全是他吞噬的,在他觉醒前,就在他血液里流淌。 此时,这些能量裹着他沉重的腿,如履平地地向前走。 他不知道他走了多久,身上的黑色能量在沼泽中四散,好像链接上了沼泽中的神经脉络。 他感受到了这黑色沼泽里碎肉融成一只手,在挣扎,在拉扯他的腿。 他感受到,血水凝成一张嘴,发出沉重的呜咽。 他感受到,有无数亡灵在帖近他。 “所以,黑泽是没有尽头的吗?” 昨晚被毁掉的凉亭和木桥,在野南家族雄厚的财力面前不值一提,只是一上午,这里就焕然一新。 祝双双和苏往生吃完午饭后,没见到宁宿,在凉亭里看到了白发花侍。 他正抱着那个开出死手的花,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安静地望着浅绿湖面。 他是唯一愿意跟他们交流的重要原生世界花侍,两人在凉亭坐下,向他了解当前最重要的地图。 白发花侍低头看了一眼死手,平静地说:“那是神眠之地,神怎么可能蜗居在一个有边界的地方。” 他的眼睛在提到神的时候,才会有亮光,他说:“神是无穷的,无边的。” 祝双双不理解,“再大也该有边界吧。” 白发花侍说:“没有边界,就连圣女也没有走到尽头过。” 苏往生也不理解,“芙仁郡有地界,侍神国有国界,只存在于芙仁郡里的黑泽,怎么会没有边界呢?这不是很奇怪吗?” “因为它通往神域,人类是无法走进神域里的。” 宁宿连通沼泽脉络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身体里的黑色能量,不断地外溢到沼泽中,这是他能量外溢最多的一次。 但这种能量外溢,不像体力消耗,生命流逝那样让人心生恐慌。 他希望曾经撑裂他身体的黑色能量,能快快流到这无边的黑泽中,帮他寻找。 他也不知道寻找什么。 他不知道他走到了哪里,也推不出现在的时间。 太阳就在他脑袋旁边,圆圆的,昏亮的。 一转头就能看到它,好像在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又捕捉不到它的移动。 他眼前的黑泽变成了静谧的黑色,像是无边黑水,又像是一块光滑沉静的黑石。 走起来更加艰难。 亡灵的哀嚎更加沉重,他的腿像是被无数亡灵抱住,想将他拖溺于地下。 想要抬起来,就已经十分艰难。 宁宿已经体力殆尽,黑色能量也在源源不断地从体内涌出。 少年将双手从黑色沼泽中拔出,纤长的脖颈伏在上面,疲惫地喘了口气,手按在沼泽上撑出半截身体,继续向前走。 越是这样,他越要去找。 原本,他只想一劳永逸找一株自己真心愿意侍养的花。 凌霄花。 可深陷于无边黑泽中,孤寂艰难地向前走,四散着能量在这阒无人声的世界里寻找回应时,一切好像都变得不一样了。 宁宿想到了很多过往。 在这无边的空寂的黑中。 世界末日来临那一天,世界也是这样黑的。 他孤身一人在那个广袤又死寂的世界里陷入昏迷时,他以为他再也无法醒来。 他仅有的十八年生命,都是这样一个人,连死的时候都是这样,孤单到听不到世界上任何声音。 那时他真的好想听到一点声音,任何声音都行,那是他死前的最后一个愿望。 然后,他就听到了。 心脏跳动的声音。 心脏跳动带起血液的涌动,大片的血,喷薄的血,把世界染成红色。 不仅有声音,还有了明亮的色彩。 他颤颤巍巍醒来时,正趴在密密麻麻的凌霄藤上。 末日来临,世界天崩地裂。 他身下是万丈悬崖。 无边生长的凌霄藤将他密密地安稳地托举起来,他眼前是一朵朵血色的凌霄花。 从小到大,每次他没有饭吃,就会吃这种凌霄花。 凌霄花颜色血红,有三个椭圆花瓣。 从两岁吃到十八岁,他一直觉得他体内有一半的血,是这种花组成的。 当他觉醒时,看到了一朵四瓣的凌霄花。 心脏跳动就是从那朵四瓣凌霄花上传来的,连动悬崖上漫无边际的凌霄藤。 那时,宁宿觉得他在摇篮上。 孩子从母胎诞生到这个世界后,最安稳的摇篮。 也是那时,宁宿清楚地感受到体内涌动的黑色能量,顺着他的血管,唤醒他新的生机。 黑色能量合上沼泽里越来越明显的脉搏跳动。 宁宿已经麻木到没了知觉。 他浑身上下唯一有的感觉,就是胳膊里那一处痒,蛊虫在那里拼进全力地蛹动。 他就靠着那一点痒,最后伸出那只胳膊。 他抓到了。 鼓动的心跳。 无边的沼泽因此而颤动。 遥远的树下,两个小鬼主站了起来。 “砰!——” “砰!——” “砰!————” 心跳缓慢,而沉重。 静谧幽长的睫毛慢慢掀开,眼里无边的混沌于世界展开。 一道凝滞久违的声音,再次从遥远之处响起。 【系统请求玩家凌霄击杀玩家宁宿。】 第60章 花奴 “神域?” 祝双双和苏往生听得一愣。 如果说只存在于芙仁郡里的黑泽是无边的,而白发花侍说的通往神域,按照他们的理解,就是那里连通了另一个神秘未知的空间。 那里存在的有可能就是系统说的神。 祝双双问:“那里才是真正的神眠之地,花神祭会苏醒的神就在那里?” 白发花侍不是很确定,他只说:“神是无边的,黑泽就是神眠之地,黑泽中长出的花,有神的气息和印记,是神圣之花。” 白发花侍这么说,也不是说不通。 只是两人实在不能理解,那种色泽压抑,长相畸形的花,怎么就能是神圣之花了。 快到傍晚了,院子里其他花侍也陆续出来,准备去黑泽重新选花。 昨晚长出人体部位的怪花,全都被圣女带人带走,当时他们只觉得轻松,现在才觉得愁。 被污染的花被带走了,他们得重新到沼泽更深处寻找。 更头疼的是,就算今晚安全带回来一株花,也不确定是不是被感染的。 只要是被感染,就得重新去找,这意味着每次都要去往沼泽更深处寻找,每次都更加危险。 而与此同时,他们如果迟迟找不到没被污染的花,就不能学习侍花,无法了解怎么见到神,也有可能就无法参加花神祭,两个主线任务都完不成。 玩家们觉得很草。 这次出发时,一路很沉默。 他们院里玩家四套房。 宁宿和宁长风那屋,一个不参与,一个咸鱼跟。 还有一屋不知道底细的两人,一直很沉默。 组织领导大家的是戴冬和蒋樱一屋,昨晚蒋樱死了,今天戴冬一句话不说。 只有祝双双和苏往生两人,还正常说话。 对于昨晚的事他们很遗憾,但能帮的他们都帮了,还是要正常走任务。 祝双双小声跟苏往生说:“我一直以为花风是不一样的,没想到他也这么信奉花神。” 花风就是白发花侍的名字。 苏往生说:“这里所有人都信奉花神,一定是花神真的出现过,或者为这里的人带来过什么利益。” 祝双双“嗯”了一声,“你有没有发现,今天花风脸色特别苍白,看起来很虚弱?” 苏往生点头,“那个死手花他带回去养,一晚上没出什么事,今天死手上那个被手杖戳出的窟窿也不在了。” 花风带那个死手花回去养,他们都以为那个手会像攻击蒋樱一样再攻击人,或者被圣女重伤后,一晚上很难恢复过来。 都不是。 祝双双好奇了,“他是怎么养的?” 小声说着,他们一行人走出院子所在的街道,正要转去黑泽时,看到宁长风正悠闲地往回走。 祝双双:“宁前辈,您去哪里了?” “哦。”宁长风双手交叉,掌心向上,做了一个向上托举的动作,“我去参加花神祭拜活动了。” “……” 花神祭前的迎神期,每天都会有各种迎神活动,而每天必不可少,雷打不动的,是下午的花神祭拜活动。 就是每天下午在花神殿,一群人跪拜花神,听人诵唱花神赞歌。 万万没想到,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会去参加这种活动。 看他熟练的动作,好像不是第一次了。 祝双双有些恍惚,“哦”了一声,继续跟着花侍们向前走。 橘黄的夕阳,火红的晚霞,暖色的光洒在一望无际的暗黑沼泽中。 宁宿仿佛还能感受到那一下心跳。 沉沉的,并不响亮,却极为有力,牵起了整个世界的脉络颤动。 宁宿深入亡灵腐尸沼泽深处,抓到了一颗心脏。 那颗心脏的跳动,是这个死寂阒然世界,唯一对他的回应。 那一刻他恢复了所有力气,灿然笑容的光彩冲破了脸上的腐泥,明媚耀眼。 他将那颗心脏从沼泽深处拽出。 脑袋旁那颗圆圆的昏黄的太阳不见了,变成了正常时刻该有的橘红夕阳。 手里鼓动的心脏从沼泽深处拔出时,是一截粗壮的枝蔓,在橘红夕阳中,在少年的注视下,慢慢开出一朵四瓣血花。 少年看着,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眼睛明亮又水润。 他将那节藤和花一起放在自己心口,双手捂住,感受着里面的心跳声,自己的心跳合上那个节奏。 “砰!——” “我找到了!” 他背着夕阳,冲遥远之处的两个小孩挥手,大声呼喊。 他周围,一株又一株的暗黑花冒出来,一个又一个生命诞生。 一群骷髅慢慢在远处显露身形,最前面两个骷髅肩膀上坐着两个小孩。 他们也在冲他招手。 “找到妈妈了。” “嗯!” 宁宿又说了一遍,这次声音很低很轻,“我找到了。” 他把贴在心口的花,给刚到身边的两个小孩看。 两个小孩呆呆地看着他手里的花,说不出话。 他们无法表达心里的感受,只会呆呆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 夕阳落山时,花侍们穿过树林,来到黑泽。 这时,他们正好看到一群骷髅抬着一个浑身是腐泥的少年,从沼泽深处向外走。 “……” 少年好像是听到了他们的声音,转头对他们挥手。 祝双双愣了一下,“他好开心。” 她从来没见他这么开心过,就连吃鸡腿时眼睛都没这么亮过。 苏往生点头,“确实。” 宁宿从骷髅身上下来,把花拿给两人看,“看,我找到了。” 他手里是一株二十厘米左右的花,藤蔓色泽深重,说不清是深绿还是黑,隐隐有什么在里面流动。 最顶端,是一朵四瓣血花。 不知多少血凝出这四瓣红,红得人心脏发颤,好像能看清花瓣纹路中血液的跳动,心脏不知不觉就随之跳动。 祝双双:“这花,好特别。” 她只看了一眼,就无法再看了,再看下去心脏就会在剧烈的跳动中,怦然暴裂。 苏往生也同样心慌,“确实特别。” 这片黑暗沼泽中,生出的花全是畸形的,这一株相对不算特别,特别的是给人的这种心慌爆裂的感觉。 宁宿开心地捧着它,不自觉就做出了一个放在心口处托举的动作,“当然特别。” 除了祝双双和苏往生,其他人并不关心他究竟找到了什么花。 他们只是羡慕嫉妒地看着那些骷髅。 这次一定要到比上次还远的地方才能找到花,危险不言而喻,可能天黑前他们回不来,就被沼泽深处的怪物给拽下去了。 漂亮的小女孩注意到了他们的视线,她贴心地问:“要帮忙吗?” 话音刚落,她身后的骷髅们一个个站得笔直。 玩家们有点不敢相信,“真的吗?” 小女孩将右边的头发挽到耳后,估算了一下这个副本出去后能获得的积分,说:“一株花十万积分。” “……” 这个数字不像宁宿那个一亿,正好卡在一个让人觉得太高,但咬咬牙又不是不可以的地方。 太阳落山之后,天色黯的特别快,那黑泽一眼望不到头,也望不到花,只有浓烈的腐臭味传来。 骷髅大军向黑沼泽前进,曼曼五分钟预进账30万积分。 包括一份苏往生的。 还有其他院的玩家在向这边走。 鬼生仰慕地:“啊~” 他的小脑袋笨笨地转动,一株花应该是200积分,可是姐姐卖10万,他已经算不清是多少了。 就连宁宿也惊喜地看着她。 小女孩日常叹气。 当时在城堡生活时,她又不是不知道妈妈是个什么样的咸鱼。 在别墅的时候,她也说了,不要他辛苦,他想怎么躺就怎么躺。 养家糊口的重担,还是要落在她幼小的肩膀上了。 骷髅军队效率非常高,在这之前,两个小孩带着他们去寻找宁宿,已经在黑色沼泽里走了漫长的一段,非常了解哪里有花。 当把花交给玩家们时,小女孩都要说一句:“还有个30万积分的套餐,承诺不限次数,一直找到没被污染的花为止。” “……” 这是玩家回来最早的一次,轻轻松松,毫无损伤,不知道该不该开心。 找到花,接下来要担心的就是夜里会不会长出人体部位了。 很多玩家都没有好好睡觉的打算,只有宁宿他们,满心愉悦地把花抱回房。 洗漱完毕,一大两小换上睡衣,坐在一起看他们的花。 五分钟过去。 十分钟过去。 半个小时过去。 他们还在看。 “……” “真好看。” “好看。” “嗯!” 宁宿找了一个黑瓷花盆,把花养在里面,看了半个小时,他给花浇了点房间里的溪水。 “睡觉吧。” 三个人躺在木榻上。 十分钟过去后,鬼生偷偷摸摸转身,不知道为什么,就还是非常想要再看一眼。 宁宿让睡觉,他没有睡,因而他特别心虚地小心起来,心里想着他就看一眼。 一转身,另外两个分别侧躺在木榻两边,正盯着花看。 鬼生:“嗯?” 这一晚,一大两小的睡觉时间晚了两个小时。 夜色浓重,皎白的月光晕开在浅绿的湖水中。 在清浅安宁的呼吸声中,黑瓷盆里的藤蔓于黑暗中越来越长,长到一人高时,弯向少年,静默地垂在那里。 呜咽的夜风吹起时,白色窗纱轻扬,倾泄一方月光,正好落在少年的脸上。 他睡着时,头发后仰,露出一个美人尖,和安静垂落的长睫组成一副静谧又乖巧的夜画。 随着呼吸,胸腔小小地脆弱地起伏。 又一阵夜风呜咽而过,尖锐的长藤迎风而下。 宁宿猛地睁开眼,睫毛因紧张而颤了一下。 下一秒,他翻身从床上滚下,躲开藤蔓的穿刺,飞身逃出窗外。 他在夜色里疯狂奔跑,身上的能量在他身上如黑风四散,这是远远超过人类的速度,但他依然听到越来越近的藤蔓,撕裂风声,穿破夜色。 宁宿能明显感受到,被撕裂的风卷到身上时,那里面的力量有多可怕。 只要沾到,就能将一切碾成看不见的虚沫。 第一次,宁宿在游戏副本里感受到紧张。 他如一晃而过的风,冲进黑泽森林里,是在逃跑,也是在将藤蔓引出那条街。 午夜的黑泽寂静起伏,少年的身影如夜中鬼魅,身后黑色藤蔓分化爪牙,直追而上。 宁宿知道在黑泽里他没有一点优势,因而并不进入,只在和黑泽相接的树林里绕弯奔跑。 这个方法好像有效,在他全力奔跑,灵活绕弯中,和藤蔓的距离稍微拉开一些。 正在他稍稍松了一口气时,前方忽地穿出一条幽黑泛红的藤蔓。 宁宿睁大眼,心猛地一跳。 那一秒,他只觉得腰上一凉,同时胸口一痛。 没给他任何反应时间,一根藤蔓缠在他腰将他举到森林之上,一根藤蔓穿破了他的胸口。 那一秒,时间变得特别安静。 宁宿跳起来的心脏还没落下,藤蔓只戳破了最外层,穿破表层细细一条血管,刚沾到血就骤然停住了。 “砰——” 宁宿又感受到了一声沉沉的心跳声。 从胸口那根藤蔓上传来,比他在黑泽深处抓住它时,还要剧烈。 人和藤都在呜咽的夜风中静默不动。 宁宿的心猛烈地跳动着。 他伸出手握住那根藤蔓,感受到藤蔓中的涌动,将藤蔓从胸口移开。 洁白的月光铺展在黑色沼泽上,夜风中的呜咽变得微弱。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握住幽黑尖锐的藤蔓,轻轻将藤蔓移开,藤蔓一动不动地对着他,似乎是在沉默打量。 八_零_电_子_书 _w_w_w_.t_x_t_8 _0._c_o_m 同时一根藤蔓在少年腰上蔓延,顺着他的脊背向上攀爬,激得少年脊背猛地挺直。 一人一藤僵持着,一个在僵硬感受刚才的血液,一个在回想刚才那一下猛烈的心跳。 早上,两个小孩醒来时,宁宿还在睡着。 他们的花正安安静静的待在盆里,一夜过去,没有任何变化。 外面声音有些吵,但宁宿不知道为什么依然没有醒来的迹象。 鬼生站在椅子上拉开窗,看到外面凉亭里几个玩家正聚在一起看花。 一夜过去,又有三个花出现污染迹象,长出了人体部位。 宁宿在阳光的照射下睁开眼,看了一眼木榻上一点变化都没有的花,按了按还有些痒的胸口。 他洗漱时,又看了一眼胸口,那里有一道已经愈合到快要看不出来的疤痕。 宁宿眨了眨眼。 等他出来时,圣女的白衣队已经到了。 自昨晚之后,圣女的白衣队每天早上都会来收被污染的花。 这次有一株花长出了一串葡萄一样的眼睛,每一个眼珠都在转动,几十个一起向不同方向转动,让人眼花缭乱。 有一个长出一个血口大盆正“呜哇”大叫。 还有一个是指甲花瓣,一层层的指甲组成一朵花,看得人心里极度不适。 “就这三个吗?”为首的白衣人问。 几个玩家看向刚出来的宁宿,宁宿点头,“我的花没被污染。” 白衣人就带着这三盆花离开了。 在花侍们散开时,宁宿看到白发花侍踉跄了一下,扶住了凉亭的围栏。 在这里待了快一周后,宁宿能看出花侍们身体强健了不少,但变化最明显的是血管,在血管的快速僵硬下,人体的皮肤相比变得更柔软了。 因而宁宿能时常看到有血管从花侍手腕、脖颈之处绷起。 花风在踉跄之时忽然握住围栏,手因用力手背上的青筋会凸起,此时他手背上青紫血管确实显露出来了,宁宿却觉不太对。 视线顺着他的手向上,看到极为苍白的脖颈和脸。 宁宿“唔”了一声。 他回去后,又看了一会儿凌霄花,凌霄花和刚带回来时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宁宿抿了抿唇,浇了一点溪水。 当天傍晚,宁宿又跟着玩家一起去黑泽了,主要是去收积分。 这一天晚上依然回来的很早。 新带回三株花的花侍,入睡前很不安,生怕夜里这些花再变成吓人的东西。 宁宿也迟迟没睡着,在两个小孩都陷入沉睡时,他还睁着眼。 第一次睡不着,宁宿干脆坐起来,盯住那株花。 他看着看着,咽了口口水,对那朵四瓣凌霄花伸出魔爪。 他吃了那么多凌霄花,还从没吃过四瓣的。 四瓣的更红,好像里面有血正在流淌,一看就很好吃。 就在手指即将碰到花瓣时,宁宿听到一道细微的开门声。 那声音极小,开门的人一定是不想让人发现。 越是这样,宁宿越想知道他要做什么。 宁宿掀开窗帘,翻身坐到窗户上向外看。 夜晚安静的庭院里,有一个男人手持长刀正悄声向前走。 宁宿认出那是戴冬,他正向白发花侍的房间走。 宁宿一下就猜出他要做什么了。 这个男人终于决定要为蒋樱报仇了。 宁宿就这样安静地看着。 众所周知,在不得已的情况下,玩家不能攻击npc,花风很显然还不是普通npc。 戴冬这样悄声安静,可能是想在花风睡着时,偷偷砍掉那只手为蒋樱报仇。 有那么简单吗? 这几天的经验已经告诉他们,长在黑泽中的这些花,烈日下不出现,深夜最活跃。 他们是在深夜长出人体部位,那只死手也是在深夜里变成巨手,撕裂了蒋樱的胸腔。 果然如宁宿所猜,戴冬没走到门口,而是走到花风的窗前。 门口正对着的是茶室,花风的室友在第一天去黑泽时就死了,他一直住在右边的房间里。 白窗纸被戴冬捅了个洞,他的眼睛贴过去向里看。 宁宿清楚地看到他另一只眼随之瞳孔放大,不知道看到什么,手里的长刀都掉了。 那把长刀是他的技能武器,有一米五长,坠地的声音在安静的夜里非常明显。 同时,有一道痛苦的闷哼声响起。 当即就有警觉的玩家拉开了门,既然这样,宁宿也直接从窗上跳下去。 最近的玩家在听到那从房间里溢出的痛苦声后,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门,宁宿过去时,正好看到里面的一幕。 他身后晚来一步的祝双双和苏往生,同时吸了一口气。 院子里每一套房间的格局都差不多,白发花侍正和衣半靠在木榻上,长长的白发四散在身上,额头一层细密的汗水。 他浅色的唇正咬住一块毛巾,是为防止自己疼得叫出声。 一只手拿着一把刀刃带血的刀,另一只手举在死手花上,手腕上一条划开的刀口。 祝双双想到白天看他的那些疑问,震惊地说:“他在用自己的血喂养死手花!” 自己割腕已经很明显了。 “怪不得他这两天脸色这么苍白,身体这么虚弱!” 其他玩家接不上她的话,他们还在惊惧地看着这一幕。 花风他确实,之前应该是在用他的血喂养死手花,把手腕流出的血滴到死手上,可这一晚死手不满足于此了。 它长长的指甲戳破进他手腕上的刀口,手指硬生生钻进了他的血管中。 他们甚至能看到手指在血管中不断变长,穿过手肘,去追逐血液。 看到这个场景,玩家们倒吸一冷气,胳膊也跟着疼了起来,浑身的血管也疼了起来。 他们看着那手指在血管中伸长,血管却并没被撑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莫名心慌了起来。 他们一个个站在门口,惊骇或沉默地看着这个场景。 最先动的是戴冬。 他重新拿起了他的长刀,阴狠地咬着牙向里面走。 花风看着他手中的长刀不断摇头,毛巾堵住的嘴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 苏往生一把拽住他,戴冬用力打开他的手,“滚开!” 他脸上的表情阴狠而扭曲,这两天的沉默在这一刻爆发,“我要砍碎它!它害死了蒋樱!” 苏往生拽着他的领口将他按在墙上,“你先冷静一点,它现在在花风的胳膊里。” “那又怎么样!” “那又怎么样!”戴冬接连冲苏往生吼了两声,“它撕裂了蒋樱的胸腔!你们知道蒋樱浑身鲜血流尽是什么感觉吗!” “我知道!这两晚她一直在跟我说!” “你们知道蒋樱被按进了那片肮脏的沼泽吗!你们知道她生前有多爱干净吗!那里面都是什么啊,腐肉尸水烂泥!” “你们知道……你们知道你们每次去沼泽找花,都可能在踩着她的脸,她的胸腔,她的心脏吗,她还要被多少人这样碾碎啊。” 他的声音愤恨嘶哑,慢慢染上哭腔。 “我一定要把它剁烂!稀巴烂!这个恶心的怪物!” 他猛地推开怔愣中的苏往生,大步走上前。 花风不住地摇头,眼里滑落下滴滴眼泪,侵湿了他嘴里的毛巾。 在戴冬举起长刀时,他嘴里的毛巾掉落。 “不要,不要,求你……他不是怪物,他是……” “他是我哥哥啊……” 第61章 花奴 花侍只能养没有被污染的花。 这是那天圣女和野南望一起告诉他们的规则。 那天晚上,白发花侍花风说要养这个死手花,长出人手的花就是被污染的花,而圣女竟然同意了。 当时就有玩家猜测,花风身份不一般。 确实如此。 花这个姓氏,在整个侍神国都鼎鼎有名。 “我哥哥,他是初代花侍。” 花家主要势力在国都不在芙仁郡,芙仁郡的他们只是一个小小的分支,过得并不富裕,有时候看起来很潦倒。 但花风一直觉得,他的哥哥,是芙仁郡最惊才绝艳的公子。 花风八岁的时候,父亲在战场牺牲,母亲随之而去,他们一脉在国都没落。 亲眼见到母亲死亡,花风变成了一个自闭沉默的孩子,看起来是个痴儿,这让他们处境更加艰难,时常被欺辱。 哥哥带自闭的他来芙仁郡投奔外公,让他远离伤心地好好恢复。 芙仁郡确实是个美丽的地方,他们在外祖家也并不受重视,但相依为命过得很开心。 哥哥带他走过芙仁郡每一个天然湖,带他听湖水被风吹起的浪声。 哥哥带他去过芙仁郡每一座山,听林中每一种鸟儿的鸣叫,听风树叶的沙沙声。 现在山顶上,哥哥说:“花风,你看,这座城多美啊。” 哥哥说:“花风,你听,风是这个世界上最丰富的声音,你也会是其中之一。” 花风抬头看向他时,正好看到风卷起哥哥的头发。 和风长发,细微的声音在耳廓荡开。 那一阵山风也把哥哥的睫毛吹弯了,他眼睛里阳光的色泽明亮而温润,倒映着一座美丽的城池。 哥哥转过身,城池变成了年幼的他。 五年前,天降祥瑞。 哥哥说:“花风,哥哥要去做花侍了。” 花风问:“花侍是什么?” 哥哥说:“花侍就是侍奉神明的人,我们的神明是花神,我们的姓氏是花,花风你看,我们是不是天生是要侍奉花神的人?” 当时他的眼睛特别亮,很久以后花风才明白,那是坚定的光,是对自己,也是对花神。 哥哥说:“哥哥一定会成为最优秀的花侍,芙仁郡会变得更美,花风会过上更好的生活。” 他十三岁那年,哥哥经过层层选拔,进入花神殿,成了初代花侍。 那时花侍稀少尊贵,要保持圣洁,不能常露面。 花风每天跟人群一起跪在花神殿前,祈祷能看一眼哥哥。 他时常一个月才能见一次哥哥,哥哥身形越来越瘦弱,脸色越来越苍白,但眼里的光却一直很亮。 他跪在花神殿前,看向黑沉沉的花神像,掌心交叠于胸前祈祷:“神啊,我不求芙仁郡富贵祥和,只求您保佑我唯一的哥哥健康,他是我的芙仁郡里最美的风景,是您最虔诚的信徒。” 最后一次见到哥哥,他脸上有一根明显的青紫血管,那根血管从他右脸颊延伸到右眼角。 哥哥看着他,眼角一滴泪落下,眼里的光芒悲伤又明亮。 自那以后,花风就再也没见过哥哥。 没多久,花神赐福,芙仁郡富贵祥和,国主亲临祭拜花神。 在热闹的欢呼声中,没有人看到一个少年仓皇的寻找身影。 他也听不到他们的欢呼声,他耳边只有孤寂的风声。 花神殿出现了圣女,圣女说第一代花侍真正去侍奉神明了。 下一代花侍,和初代花侍不一样,再也不在显赫家族中选了。 接着,就出现了花奴。 贫苦人家将孩子卖了当花奴,从花奴中优秀的选出花侍,其他花奴献祭给花神做祭品。 花侍不再像最初那样稀少,偶尔从花奴老板那里也能看到失败的花侍。 他一直观察着,越来越了解,又终是不明白。 祝双双:“所以,你也来做花侍了,你想走一遍哥哥走过的路,是吗?” 花风只说:“我们的神明是花神,我们的姓氏是花,我们是天生是侍奉花神的人。” 祝双双沉默着说不出话。 其他玩家也是。 只有戴冬不愿相信,“你怎么知道它就是你哥哥!” 花风神情平静地说:“哥哥这只手一共牵过我两千四百多次,就算他变成白骨我也能认出来。” 所有人都是一愣,看着他说这句话平静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下特别难受。 当牵手变成稀松平常的事,又有谁会每次在心里数上一次,默默记在心间。 除非那人是一个孤独的人,心里唯一的最爱的人。 他的世界空旷孤寂,只有牵手时有颤动,变成时间数字。 他们其实不理解,就算看到最爱的哥哥变成这样,他还是这样信奉花神吗。 花神真的在芙仁郡人的心里,是可以献祭自己的神明吗。 戴冬声音嘶哑,“我不管它以前是什么,它杀了蒋樱,它现在就是怪物,它还会害死更多的人!” 花风眼泪又流了出来,“不是!他不是!他是我哥哥!” 他另一只手捂住那只死手的手腕,“他是我惊才绝艳的哥哥!他是在花神殿上留下名字的伟大花侍!” “你们没有见过后期的花侍吗!他们的血管里没有血,我哥哥他不是想害人,他只是想抓住他流逝的血啊!” “他的血,没有了。” 戴冬:“他的血没了就可以夺别人的血吗!” 花风:“他不是要夺别人的血,他只是想感受血!你看,他感受到血就安心了,不会再挣扎伤人了。” 那只死手真的没再动,他安静地待在弟弟的血管里,感受着温热的血在指尖流动。 两个痛苦的男人,一躺一站对峙着,都是为他们所爱的人。 苏往生又向后拽了拽戴冬,这次戴冬反应没那么激烈,苏往生对他说:“你最好不要伤害他们,作为鸿羽社团的一员,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这一点。” 戴冬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我完了,苏往生,我完了啊,我没法再下沼泽,我也没法再养花,我一看到那盆花,就想它身上会不会有樱樱的血肉。” “他爱她。”他不住地沙哑强调,“我真的好爱她。” 祝双双看得难受,她还是戳破他心上那颗脓泡,质问他:“那你当时为什么不强硬一点留下她,或陪着她走完最后一程,至少将她葬在黑泽一角?” “同样是圣女要带走,花风留下了哥哥,你没有留下蒋樱。” 谁都能看出,当时白衣人很轻松就把蒋樱的尸体从他怀里拽出来了,而且他可以再拽回来,但他没有。 只因圣女说,他可以陪蒋樱到黑泽去。 那时正值午夜,是夜色最浓时,也是怪物最活跃时。 谁也不知道浓稠的夜里,黑泽是什么样的。 戴冬哭得更大声。 他是游戏基地排名第三的社团高层,地位不低,思维敏捷,冷静自若,这两天是他人生最狼狈的时候。 他痛苦,他悔恨,他也心虚,所以他才会每晚梦到蒋樱,梦到蒋樱说她多痛多冷。 苏往生看了他几秒,沉默地将他拽出房屋。 另外两个不知底细的玩家也离开了。 宁宿看向花风,他问:“你看到他第一眼就知道是你哥哥了,是吗?” 花风点头。 他将毛巾重新咬到嘴里,握住那只不再挣扎的死手,一点点将手指从他的胳膊里抽出来。 花侍们的血管都变得很坚硬,手指插进去也没撑破血管。 手指被拽出来时,血管慢慢伏下。 那一过程,他额间汗水如雨水,打湿了一缕缕的白发,脸上的血管清晰显露。 在他抽出死手时,宁宿用纱布裹住他手腕撕裂的刀口,看到他细瘦的胳膊正止不住地抽搐。 “谢……谢谢。”他吐出毛巾虚弱地说。 这一刻他应该疼得虚脱了,可还是颤抖着艰难翻过身,他侧身用完好的那只胳膊,虚虚地搂住那只沾满了血液的死手。 “他们说消失的哥哥是去侍奉花神了。”他虚弱地轻声开口,“那是一种荣耀,哥哥的名字留在花神殿上,国都花家的人专门来请我回去。” “我也这样以为,不知道该高兴还是伤心。” “当我第一次看到这只手时,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高兴的是,我又可以牵住他了。” 伤心的是什么,他没有说。 白皙修长的手牵住那只僵硬血红的手,“我就是要养他,我的哥哥。” 这话他说得有点幼稚,因为疼痛,声音发颤,但又莫名无比强大。 夜晚从黑泽吹来的夜风,呜咽作响。 花风问:“你听到了吗?” 宁宿“唔”了一声。 风是世上最丰富的声音。 宁宿离开时,花风抱着那只手闭上了眼。 回到房间,宁宿又坐在他的花前看了一会儿,少年眼睫吹落,再次抚上那朵血红的四瓣花。 他说:“我也是,就是要养你。” 第二天早上,这次只有一株花出现了污染迹象,被花神殿的白衣人带走了。 白衣人刚走,贾晨升就带人来了。 贾晨升是鸿羽社团的社长,而戴冬是他的得力助手,这两天戴冬的情况他看在眼里,他可能知道戴冬的计划,在白衣人走后立即就来看他。 祝双双和苏往生也跟着一起,讨论目前的情况。 贾晨升在得知昨晚的事后,先安慰戴冬,“自私怯弱是人类的本性,戴冬,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别再想了。” 他比这里的其他玩家更明白戴冬的感受。 戴冬在社团一向是带领别人,指导别人的那一个,他会教新社员怎么推敲副本,怎么分析人心,看起来内心强大没有缝隙。 却也没想到,有一天在面对这种事,他会胆怯地躲开。 戴冬眼下一片乌黑,点了点头,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贾晨升叹了口气,看向院里其他人,说:“昨晚花风说的那些很有价值。” 苏往生说:“我们在齐老板那里看到过失败的花侍,结局我们都看到了。” “按照花风说的,他哥哥应该是成功的花侍,那他的手怎么长在花上了?而且还被叫做被污染的花。” 贾晨升身边的一个人脸色难看地说:“那不就是说,我们作为花侍,不管成功还是失败,结局都是死?” 谁听到这里都不会轻松。 贾晨升说:“先不要这么消极,我们的主线任务不是做一个什么样的花侍,我们不用以花侍的身份走到最后,只要找到见神的方法,或者见到神就行了。” 苏往生实在不想打击他,但他还是要说:“齐老板那里那个失败的花侍,她血管里几乎没什么血了,而花风的哥哥也一样,花风说他是要抓住自己流逝的血。” “不管失败,还是成功,我们可能都要失去血。” 祝双双点头,“这一点也能和我们血管在变硬对上,所以他们到底要把我们的身体改造成什么样?用来做什么?” 他们谁也没法给出正确答案。 讨论推进,展开更多剧情后,他们非但没轻松,心情还更为沉重。 他们都意识到自身处境的危险,以及隐隐露出的一个死局。 宁宿坐在茶室看他们讨论,讨论后,贾晨升又安慰了会儿戴冬,直到午饭时,见戴冬情绪稳定下来才离开。 午饭照常是两个房子的人一起在茶室吃。 吃饭时,宁宿问宁长风:“吃完饭你要去哪里?” 宁长风说:“午睡一会儿就该去参加花神祭拜活动了。” “啊”宁宿说:“我跟你一起去。” 宁长风抬头看了他一眼,笑道:“好啊,兄弟,希望你可以。” 可以什么,他没说。 迎神期迎来新的一周,街上热闹不减。 上午还是会有人带着献给花神的礼物来到花神殿,下午会有更多的人跪拜在花神殿前祈祷。 宁宿来时,看到一眼望不到头的人,略微惊了一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下午是专门祭拜祈祷的时间,这里的人多的远超宁宿想象。 芙仁郡对花神的疯狂信仰从花神殿就可见一斑,黑色花神殿是芙仁郡最宏伟肃穆的建筑,殿前可容纳几万人跪拜。 宁宿他们来时,这里差不多就满了。 跪在最外围的人可能都看不到花神殿五米高的门了。 “宁兄弟!这里!我给你占了位置!”有人对宁长风招手。 宁长风得意地看了宁宿一眼,施施然走过去。 宁宿:“……” 宁宿默默跟过去,对那个人乖巧地眨了下眼,“大哥,我也是他兄弟,兄弟的兄弟是兄弟,我这个兄弟有位吗?” “……” 最终,那个人也给你宁宿一个蒲团。 宁宿:“谢谢好兄弟!” “客气了,好兄弟!” 几分钟两人就兄弟来兄弟去,要不是圣女出现,他们俩可能还要再聊一会儿。 圣女的出现意味着今天的祭拜活动正式开始,现场一下变得特别安静。 圣女的蒲团位于众人之前,单独一个在花神殿门内。 她依然穿着黑纱黑锦红符文的衣服,这应当是圣女袍了。 泛着流光的黑袍铺展一地,她跪在蒲团上,掌心交叠于胸口,做了一个祭拜花神的动作,然后虔诚伏身,头磕在地上,长久未起身。 宁宿微愣。 即便知道她是花神殿圣女,宁宿也没想到这个非常不简单的圣女,会这么虔诚地每日为花神磕头。 他转头看到,宁长风也一样,跟着圣女做了一个祭拜花神的动作,然后双手掌心向上放在身前,头磕到掌心之中。 第一次见到宁长风时,他是一个妖艳九头蛇后裔,后来见他时,也有仙风道骨的样子,但总带着一股时有时无的不正经。 他是个独行侠,骨子里可能是不屑于跟蠢人结伴同行。 在不正经之下,是有一股傲气在的。 不管是他的不正经,还是他的傲气,都无法和眼前的画面联系在一起。 他虔诚的低头跪拜。 宁宿继续转头向后看,一排排的人接连跪拜,从前向后,像是连绵不绝的海浪,千千万万人静跪在花神殿前。 花神殿前一片静默,那种虔信仰诚凝成的氛围,微触了一下宁宿的心脏。 “你有信仰吗?”宁长风的声音低低从地上传来。 “如果没有信仰,就把所爱的人当成信仰,如果没有挚爱之人,就把心安处凝成信仰。” 宁宿觉得宁长风是在提醒他什么。 他再次抬头向花神殿内看过去,恍然发现殿内是有花神像的。 那是一座巨大的黑色神像,和黑泽的颜色一样,不知道是由什么铸造而成的。 宁宿的视线顺着神像黑沉的衣袍慢慢向上移。 视线经过腰间的发尾。 经过缠绕黑藤的修长手指。 经过平直的肩膀。 经过蝤蛴脖颈。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沉,沉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或许是这色泽太黑沉,黑沉如黑泽深底,幽暗之心凝出的。 或许是这神像太神秘,用黑得发慌的色泽描摹出最具体的神形。 那一刻,宁宿明白了千千万万的人,为何会如此疯狂又沉重地信仰祂。 视线经过神像的脖颈时,有一处起伏。 紧着,来到神像的脸上。 微垂的,凝滞的桃花眼微微睁大。 这座黑沉沉的神像,和常见的正面端坐的神像不一样,铸造的是花神不知站在何处,微侧头看过来的姿态。 祂的一头长发随着动作垂落在身后,回头看过来时,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 可以看到垂眼的弧度。 可以看到眼尾一抹上扬的血红。 可以看到锋利的鼻梁。 可以看到平直的嘴角。 可就是看不清祂的脸。 诡秘而模糊。 宁宿心沉沉地跳动,只是这么看着他就获得信仰一般,无法描述通体的感受。 “如果没有信仰,就把所爱的人当成信仰,如果没有挚爱之人,就把心安处凝成信仰。” 宁长风的话再一次在脑海里响起。 少年眼眸怔怔地看着那一尊黑神像,那黑色在他眼里晕开,融入到四肢百骸。 体内暗黑能量翻山倒海。 他还是久久地看着。 神像,亦是人形。 一圈光晕在瞳孔深处轻颤。 胳膊里的蛊虫在发疯,和信仰之力激撞,最终归于深深的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祂,随着千千万万人一起喃喃张口,“吾神……” 迎神期期间,有不间断的礼物献给花神。 齐老板这里的生意一直很红火。 一号水房中已经没了旧面孔,全变成了新一波的花奴。 二三号水房中老面孔也不多了,只有四号水房还是那些老面孔。 这一天下午,又来了一个漂亮的少女,她和别人一样都是来买花奴的。 “齐老板,我想定一个永生人。” 齐老板:“好嘞,您说要求。” 少女跟齐老板说了几句,齐老板在四个水房中扫了一眼,视线停在四号水房中不动了。 四号水房还剩二十几个玩家,这些天他们看着一个又一个花奴死去,头顶一把不知道何时会砍下的剑,在日夜的担忧和折磨下,日渐憔悴,几近崩溃。 有时他们会想,不如干脆就被选中,早点死了算了。 可当齐老板的视线定在这里时,他们又会害怕地祈祷,一定不要是他们,紧张得心跳失衡。 齐老板心里好像有了主意,他笑了笑,从三号水房里拽出一个,又来到四号水房。 他走到一个极年轻的男玩家面前,笑道:“孩子,跟我出来吧。” 其他玩家都松了口气,而方琦的脸瞬间白了。 前面一次次的徒劳挣扎证实了,反抗无用,他僵硬地被老板拉了出去。 他前面几天每天涂抹老板给的药膏,每天好好喝水,脸上的伤疤早就消失了。 可他还是没能被以花侍的身份卖出去。 方琦苦笑了一下,十八年的人生,还没告诉他吗。 他就是一个再普通再平凡不过的高中生,他没有让人眼前一亮的容貌,没有超出普通人范畴的智商,没有勇气没有毅力,因而就不该有幻想。 跟他一起被拽出来的是杨太,杨太正跟他说着什么,他一句都没听清。 他被白衣人拽进黑房子,之前他一直好奇黑房子是什么样的,此时也看不到了。 黑房子里并不黑暗,黑色是为掩饰血,亦或是某种信仰。 残碎的肢体在他虚无的眼瞳里一晃而过。 浓烈的血腥气在他麻木的鼻尖萦绕不散。 他被放入一个浓黑瓷罐中,当尖锐的铁管插进他的手腕时,他眼瞳一颤。 可是,他不甘心。 他明明已经那么拼命了,他明明已经改了,他明明已经一次次豁出命去找他了。 他不甘心。 他还没找到他。 他不甘心! “放开我!我要去找他!” “滚开!!!” 他面容扭曲,如爆发的兽类在陷阱中濒死疯狂挣扎。 这些天死亡的折磨和压抑在这一刻彻底爆发。 黑瓷罐应声炸裂,周围的白衣人被他撞飞。 插到身上各处铁管被他甩开,无数个小窟窿喷溅出一地鲜血。 “咦?”齐老板震惊地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被插到他的血管中,又被绷断的铁管,“没想到!没想到啊,竟然是天生的花侍胚子!” “快快快!快把他放开。”齐老板拿着纱布盖他脖子上涌出的血,“孩子,是我没发现你这颗苗子,我这就送你去花神殿。” 少年粗喘着气,睁着凶残的眼睛看着他。 他好像没听清他的话,还沉浸在自己世界里,恍惚又愤怒地呢喃:“我是长得不好看,我是不够优秀,所以你们就能……” “不不不。”齐老板打断他,“你马上就会知道,长得好看固然重要,但是还有更难能可贵的东西。” 他的手抚摸上方琦脖颈的血管,手指兴奋地跟着血管在颤动,笑得意味深长,“就在这里。” 第62章 花奴 “说起来,不知道方琦怎么样了。” 快到落日前往黑泽的时间,祝双双和苏往生一起在凉亭等人。 他们俩刚在外面打探过关于神的消息,芙仁郡普通人也有很多可以跟他们说的,但都说不到什么有用内幕。 想来也是,真正的见神方法应该在养花侍的大家族手里,普通人要是知道,可能就不是普通人了。 但是野南望给了他们充分的自由,很少管他们,也就是很少出现,想跟他打探都打探不到。 他连具体怎么侍养花都没告诉他们,因而这时两人就苦闷地闲了下来,闲聊起其他玩家。 苏往生说:“我也不知道,你要是担心,我们明天去齐老板那里看看,正好试试能不能从他那里打探出什么。” 祝双双:“话说,方琦的技能武器是什么?” 苏往生:“他的技能武器是一颗冥石,那颗冥石应该就挂在他心口,具体我不知道,只知道在某些时候他身体会变得特别坚硬,像是石化。” 祝双双:“和陈天的铜墙铁壁差不多?” “不太像。”苏往生说:“我猜测陈天的铜墙铁壁,顾名思义应该是在外部,皮肤跟铜墙铁壁一样保护内里,而方琦的技能更像是由内而外的硬化。” 祝双双“嗯”了一声,忽然见宁宿房间的窗户动了一下。 一撮呆毛从打开的窗户缝隙里露了出来。 “鬼生?”祝双双看着,这像是鬼生在踩着椅子拉窗户。 小孩露出小脑袋,“嗯?” 祝双双笑了一下,问:“宿宿呢?” 鬼生脆生生地回答:“去祭拜花神了。” “……” 万万没想到,连宁宿都去祭拜花神了。 窗口又出来一个小脑袋,曼曼说:“双双姐姐,要是妈妈没回来,你带我们去黑泽收积分吗?” “……” 祝双双:“好。” 他们在去黑泽的路上,遇到了从花神殿回来的宁宿和宁长风,宁宿正好跟他们一起去。 祝双双问他:“去祭拜花神感觉怎么样?” “啊,”宁宿抬眼,他的眼里闪着欢喜的光,让那双眼睛看起来格外漂亮,“很好,特别好。” 祝双双愣了一下。 宁长风照常没跟他们一起,他径自回了院里。 这条街上住了好几个家族的花侍,这时都在准备去黑泽,都看到宁长风回去的身影。 宁长风是独行侠,很少跟他们一起活动,但作为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他受到的关注一点也不少。 玩家们都在密切地关注着他的行动,想试图在其中推测出什么。 “宁长风已经去祭拜好几天了,为什么啊?” “那个祭拜有什么好参加的,傻吗?” “你才是真的傻,你以为能进前三的玩家,只有武力就可以吗?” 祝双双和苏往生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苏往生深知宁宿戳一下才会吱一声,于是直接问他:“为什么要去参加祭拜活动?” 宁宿:“当然要参加,要尊重芙仁郡的风俗和信仰。” 两人一愣。 这是系统提示。 他们才发现,他们又一次忽略了系统提示。 也不算忽略,他们一直没有公开对芙仁郡的风俗和信仰有过什么不恰当言行。 只是他们还是轻视了,没向更深处想。 前面的两个副本,已经深刻地告诉过他们,系统提示有多重要。 有时候系统会提示得很直接,有时候只有简短一句话,可能并不只是表面意思,往往含有深意。 就像《鬼畜》中的“众生平等”,以及这个副本的提示。 【请玩家尊重芙仁郡的风俗和信仰。】 芙仁郡最独特的风俗都和花神有关。 芙仁郡的全民信仰就是花神。 要怎么尊重? 什么才是最大的尊重? 苏往生心上一跳,他对祝双双说:“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信则有不信则无。” 祝双双忽然睁大眼,“对一种信仰最隆重的尊重,是……信仰?” 这才是系统真正要提示他们的。 信则有不信则无,他们不相信,不信仰是没法见到神的。 如果连信都不信,又何谈见到真神。 目前他们就处于不信的状态。 如果继续像现在这样,打心底里对芙仁郡信仰的邪恶神灵不屑一顾,把神眠之地当成恶心肮脏的地方,把那里生长出来的花当成怪物花,那他们走向的是一条离神越来越院的路。 永远见不到神。 是一条死路。 意识这一点,祝双双冒出一身冷汗。 如果他们没意识到这一点,按照目前情况看,他们会越来越讨厌黑泽,越来越厌恶那里的花,也越来越抵触这位邪恶神灵。 就是一头走进死亡了。 就算后面再理解系统提示,那时花神是邪恶神灵的观念已经根深蒂固,想要扭转也来不及了。 这个副本前期看着轻松,甚至不如三级副本《曼曼》的前期危险,但实际上系统是软刀子杀人,在一点点把他们推上死路。 两人越想越心惧。 即使现在发现了,他们也不确定,还能不能做到真正信仰花神。 他们确实,一直觉得活人祭祀,腐尸沼泽长眠,怪物花相伴的花神,不是他们想象中的神,是他们非常不信赖,非常抵触的邪恶神灵。 “我们得赶紧跟他们说!” “怪不得宁前辈不跟我们一起,他一定被我们蠢哭了,是怕我们影响到他的信仰吧。” 当即在黑泽祝双双就把他们的推测说了出来。 其他玩家半信半疑,一时很茫然,也很焦躁。 大多数玩家都一样,表面不说什么,心里对芙仁郡的信仰不屑于顾,觉得他们信仰一个恐怖神灵很好笑,又很可怕。 要怎么做到去信仰一个自己抵触的邪神? 这就跟要求他们爱上一个最讨厌的人一样。 在扭曲他们的爱恨和独立意识。 谁也不知道。 因此这一推测让他们心慌,很多玩家觉得可笑,不愿相信。 傍晚的黑泽暗黑幽深,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 祝双双深刻觉出了这副本的困难,越想越忧愁,她小声问宁宿,“宿宿,你能做到真心信仰花神吗?” 宁宿眨眨眼,“我现在就是花神虔诚的信徒了。” 祝双双:“……” “怎么做到的?”她实在好奇。 宁宿“唔”了一声,“只因在人群里多看了祂一眼。” 祝双双:“……” 旁边树下,穿着白裙子的小女孩淡淡地说:“不讲价哦,你们要想,如果你们从这个世界出去,至少能获得40万积分,如果无法离开这个世界,那,再多积分也没用了。” 小男孩点头,“嗯!” 他们旁边,少年正托着下巴看向无边的黑泽,傍晚的风卷起他的额发,那双眼里晕开水润的光泽,忽然弯了一下。 “……”祝双双惊呼:“怎么这么奇怪!” 苏往生很淡定,“他们一家一直很奇怪。” “不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她说的是宁宿,怎么看怎么奇怪,“他跟中邪了一样。” 当晚进账30万积分,一大两小美滋滋地回去。 随着要找花的人越来越少,他们赚的积分也越来越少,但对他们来说,已经拥有巨款了。 当晚,玩家们各自回房睡时,戴冬情绪稳定了很多,花风胳膊上的伤也被人包好了,除了新推测出的消息,一切看起来好了很多。 等到两个小孩睡了后,宁宿抱着花来到凉亭,看夜一点点变深。 黑泽里的生物,在深夜里更活跃,包括眼前的花。 宁宿问:“你今晚还要攻击我吗?” 没有得到回应。 宁宿又问:“你昨晚攻击我为什么停了?” 还是没有回应。 宁宿停了一下,“你是不是认出我了?” 这次他没有等回应,而是直接说:“我也认出你了。” 他又盯着四瓣血花看了一会儿,忽然又痒又饿。 “你昨天攻击我是不对的,公平起见……”他的手伸向花瓣,再次即将碰到时,再次被一道尖叫打断。 几个房屋的门全部打开。 宁宿叹了口气,认命地起来打工做任务。 这次的尖叫又来自于戴冬那个房间。 今天贾晨升专门来安慰开导他,今天白天他的情绪看起来很稳定,傍晚甚至跟他们一起去黑泽,在社友的帮助下找到一株花。 所有人都以为,他慢慢要从昨晚那种痛苦疯狂的状态里走出来了。 他们都想错了。 戴冬在房间里歇斯底里地尖叫,“别过来,你别过来啊啊啊!” 他一边尖叫,一边惊恐地在木榻上向后退。 眼睛始终盯着他今天刚带来的那株花。 今早出现污染迹象的那株花就是他的,不过那时他一点没在意,那时他的注意力不在花上。 傍晚贾晨升他们帮他找回一株,当时贾晨升跟他说:“这次的应该不会被污染了。” 没想到,还是被污染的花。 那花里长出了一只胳膊,胳膊向着戴冬越伸越长,即将抓住他的脚。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拿出他的那把长刀,只是崩溃地向后退。 祝双双抽出红盖头要去帮他,被他愤怒叫停,“滚开!别伤害她!” “她是蒋樱啊!” 戴冬说着就崩溃了,“是樱樱啊,是她啊。” 几个玩家都是一愣。 他们再次看向那只胳膊。 那只胳膊确实不算粗,看起来是女性的胳膊,胳膊很白,但是已经有多处腐烂,能在脓液里看到几道深深的抓痕。 进入这个游戏,他们前面穿着统一的花奴服,后面又是统一的野南家族的花侍服,不管哪种,胳膊都被严实地遮掩在长袖里。 他们不知道蒋樱的胳膊有什么特征。 胳膊连着的手也腐烂了大片,看不出来。 “真的是蒋樱的吗?”苏往生问除了戴冬以外,跟蒋樱接触最多的祝双双。 祝双双愣愣地说:“我也看不出来。” 不管是不是,他们都知道,如果戴冬真以为这是蒋樱的胳膊,那对他的打击有多大。 前两天他一直做噩梦,梦到蒋樱回来找他说她多痛多冷,他被痛苦折磨得不成人形。 好不容易好了一点,或许以为今晚能好好睡一觉,却又看到蒋樱腐烂的胳膊,从花里长出来。 他们恶心又害怕的花。 他现在彻底崩溃了。 “是我懦弱,确实是我当时松了手,才让他们把你带去黑泽。” “是我对不起你,我是个自私胆小的人!” “不要,求求你。” 那只处处腐烂,满是脏泥的手,碰到了戴冬的脚。 一直向后躲的戴冬浑身一颤,感受到泥泞冰冷的触感,当即痛哭出声。 他却不再歇斯底里地大叫,只是悲痛地哭着。 他也没有再向后躲避,反而倾身握住了那只手,眼泪一滴滴落在那只手上。 “我带你走。”他说。 “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我去陪你。” 戴冬手上被那只手抓出好几道痕迹,他似乎没觉得疼,他起身连胳膊带花盆地将她抱起来,就这样赤脚向外走。 苏往生问:“戴冬,你要去哪儿?” 戴冬哑声说:“去黑泽。” “带她去黑泽深处。” 深夜里去黑泽,会经历什么想都想不到。 苏往生和祝双双正要拉他,他们院里的大门忽然被从外面推开了。 野南望带着圣女进来,兴奋地指着戴冬,“圣女你看,他是不是可以试着侍花了?” 午夜时分,男人怀里抱着一只腐烂的胳膊,胳膊上的一只手,有两根手指已经穿破了他的胸口,可是他却好像没有察觉。 他脸上泪痕还在,崩溃的迹象不是来自于那里的疼痛。 圣女说:“试试吧。” 野南望一下特别开心。 大半夜的,戴冬和他那株胳膊花一起,被白衣人带去了花神殿。 玩家们一头雾水。 祝双双:“他怎么就能侍花了?” 苏往生沉声道:“你们还记得我们刚来这个院子,分房子时戴冬说的话吗?” 几人愣了一下,想起了他说的话。 当时分房子时,都是认识的关系好的分在一起,大家纳闷分房的老妇人是怎么知道的。 当时戴冬还是沉着冷静,善于分析的鸿羽社团高层,他说这个副本可能要从每个房间两人之间的关系入手。 他还说,副本中恐怖和痛苦至少有其一。 这么想,这次确实源于他和蒋樱之间的关系,他也确实痛苦。 当时他一定没想到,第一个是他,他也没想到是这种一死一生的关系吧。 并不是他们一开始想的那种对抗局。 祝双双:“可是,怎么就能预见会发生这些呢?” 她这话少了一个主语,主语不知是系统,是花神,是圣女,亦或是圣女及各大家族这一群人。 玩家们还是找不出头绪,这一天信息太多了,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处理。 要各自回房时,几人都看了一眼花风的房间。 刚才那么大动静,他也没从房间出来。 深夜是花最活跃的时间,戴冬的花里长出了胳膊,他的房间却很安静。 不知道是真的安静,还是他又咬住了毛巾。 宁宿跟着大家一起看完这场,抱着自己的花回去了。 他回去时,两个小孩都醒了,正站在小凳子上趴在窗口向外看。 宁宿一进屋,曼曼就对他说:“妈妈,我讨厌那个圣女。” 宁宿:“。” “阿绯为什么讨论她?” “就是讨厌她。” 宁宿不得不怀疑,这个圣女其实是个鬼主,亦或是个妖主? 一个世界不容两个鬼主,除非是曼曼和鬼生。 不然,他想不到其他的讨厌原因。 当天晚上,凌霄花没有攻击他,宁宿睡得特别香。 宁宿回来了,两个小孩也睡得特别香。 戴冬和花被带走后,他们院子里除了花风那个,剩下的都是没有被污染的花了,不会再发生什么事,因而其他玩家们也安心睡着了。 院子里最安静时,凌霄藤蔓慢慢长长变宽,逐渐长成一个人形。 只是一个粗略的人形,没有具体五官,黑色人形藤蔓上叶子缓缓舒展,像是在呼吸。 黑色人形静默地站在宁宿身边,头部微垂,似在打量。 少年翻了个身,脚从木榻上垂落,白皙的脚背泛着黑色纹路,碰到了人形藤蔓。 凉中带着微微暖的温度,染到人形藤蔓上,人形一颤,消散在房间。 宁宿“唔”了一声,迷迷糊糊睁开眼。 四瓣血花安静地沐浴着月光。 “好想吃。” 说着他又睡着了。 半夜安宁。 早上吃过早饭后,祝双双和苏往生一起,按照昨天说的,来齐老板这里看方琦。 现在他们都是野南家的花侍,不再惧怕齐老板的黑房子,齐老板对他们也很恭敬,问什么说什么。 “什么?花神殿?去那里做什么?”祝双双听到齐老板说方琦在花神殿,惊讶地问他。 齐老板笑道:“去花神殿自然是去做花侍啊。” 现在有两个玩家去花神殿了。 回来后他们才知道,不仅有两个,贾晨升他们院里也有两个被带到花神殿了。 苏往生问:“他们是什么情况,很痛苦吗?” “不。”贾晨升说:“他们很幸福。” “他们确实原本在进副本之前就认识,所以被分配在同一间房。” 贾晨升具体说着他知道的信息,“确切地说,在进入副本之前,他们双向暗恋,彼此很长一段时间都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分到同一个房间是一个契机,他们互相知道了,应该刚在一起。” 得知苦恋的人竟然喜欢自己,确实是人生最幸福最甜蜜的事之一。 两人一愣,这又和他们推测的不一样。 他们已经搞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苏往生说:“我们先去祭拜花神吧。” 一说到这个,祝双双更加头疼。 她更不知道要怎么虔诚地信仰上花神。 “宿宿呢?” “他一大早就去花神殿前占位了。” “……” 他到底为什么,忽然那么虔诚。 要想要靠神像最近的位置,中午去占都晚了,要一大早就来。 上午是芙仁郡人为花神献礼的时候,早上来的话,有人献礼就要跟着跪拜。 少年一点也没觉得烦,他的眼睛透过献礼的人群看向殿内的神像,目光灼灼,眼神澄澈如水。 里面是最纯粹的信仰和欢喜。 每一个人看到,都会觉得他就是在看向自己的神明。 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 每一次额头抵掌都是对神明的信仰与恋慕。 继而,周围就会出现诡异的沉默。 下午的时候,不管信不信,所有的玩家花侍都来花神殿前参加祭拜活动了。 宁宿给苏往生和祝双双两个蒲团,两人才没被挤到最外围去。 圣女午休结束,跪坐在殿内蒲团上,今天的祭拜活动正式开始。 花神殿前,上万的人双手交叠于胸口,然后放在地上,额头磕抵在掌心上。 “小道士,你发现了吗?”祝双双压低声音对苏往生说。 声音这么低,苏往生也听清了里面的慌颤。 他听到他开口时,也有这种喘不过气的慌颤,“发现了。” 他说:“我无法再次直视神像了。” 祝双双僵硬地以头抵掌,将头埋在底下,“和、和看到宁宿的花时,那种恐慌感很像。” 此时,他们心脏急速地跳动,快得超出人类心脏跳动速度范畴,感觉心脏下一秒就要在急速跳动中砰然爆裂。 这让他们产生一种难以言说的恐怖心悸。 只因为他们在跪拜前看了一眼幽黑的神像。 他们以为,这种让人心脏暴裂的恐慌会慢慢缓解,可是并没有。 苏往生说的对,他们再也无法直视神像了。 那一眼的恐惧尖锐地刺到心脏深处,动一下就会带出更多裂缝。 祝双双浑身颤抖,声音里不仅有慌颤,还有哭腔,“怎么办小道士,这要怎么信仰啊。” “别急。”苏往生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他强行冷静地对祝双双说:“你仔细看,不仅只我们这样。” 跪拜大概两分钟左右,随着花神赞歌的吟唱,众人就会直起身。 接连两次后,祝双双就发现了诡异的事。 第一次来祭拜的玩家花侍和他们一样,浑身发颤,脸色惨白,汗如雨下。 其他数万个跪拜在这里人,没有一个人直视花神像。 上次他们来花神殿时,殿前有陆续为花神献上礼物的人经过,挡在前面,他们没有发现其中的问题。 此时前面没有遮挡,直面神像,这一事实就很清楚。 祝双双看向每一个人,每一个人的视线都不在神像上。 花神殿前跪拜着数万的信徒,他们疯狂信仰花神,但他们却不敢看一眼花神像。 多荒谬,又多恐怖。 祝双双甚至没有看到圣女直视花神像。 只有一个例外。 起身时,少年长发垂落肩背,脊背单薄却挺直,他直直地看向他的神明。 风吹过,长发在红衣上轻扬,眼睫岿然守卫着一方专注宁静的光。 眼眸澄澈纯粹,以最直接的方式传达他对神的信仰与爱慕。 第63章 花奴 神像幽黑静默,高高伫立在黑色神殿之中。 祝双双以前写剧本时,时常将自己带入角色揣摩角色,此时脑海里回想着那高大幽深的神像,心里不由想象花神的感受。 神像铸造多久了。 而神又存在多久了? 深黑色的墙石,灰绿色的殿脊,数万跪伏的信徒。 他们不知为何疯狂信仰着祂,却又从不敢看向祂,目光或凝视地面,或斜视神殿,或定在别人身上。 祂的神识如果就在神像上,会习以为常,会不屑一顾,会冷眼旁观,还是会怎样? 当不知道过去多久,忽然,在这数万人中,有一个少年挺直脊背,用澄澈灼热的眼光直直地看向祂呢。 祂会有怎样的感受? 随着赞歌的起伏,信徒们再次额头离掌,直身面向神殿。 起身时祝双双心脏急速跳动,她用力咬住牙攥紧手,猛地抬眼看向神像。 还没看到神像的脸,祝双双就感觉有什么冲入她的身体,心脏连同血管猛地膨胀。 “你怎么了?”苏往生看到祝双双倒到,惊慌地扶她起来。 祝双双头磕在地面上,一只手用力打在脑袋上,一只手紧紧抓着胸口的衣襟。 苏往生把她扶起来时,看到大股的血从她鼻子和口中流出来。 “你疯了吗!”苏往生一边用袖子给她擦血,一边生气地低声说:“不能看神像,再说一遍不要看,我们承受不住。” 他的声音很小,但周围的人不可能没听到。 此时却没有一个人看向他们,似乎这种事发生过很多次,不值得他们多看一眼。 或者,他们不想看不想提这件事。 他们依然疯狂地跪拜祭祀,眼里散发着灼热的光,不曾看向神像分毫。 祝双双痛苦地蜷缩着身体,缓解爆裂的痛苦。 她终于确定,他们真的无法看到神的脸。 野南望说的对,人类渺小脆弱,根本无法靠近神。 就连神像都不能多看一眼。 太阳染上玫红色的光晕,当日祭拜活动结束。 信徒们陆陆续续离开,玩家们在蒲团上多跪了一会儿,缓解剧烈跳动的心脏。 他们身心疲惫地站起来,神情惨淡。 祝双双已经缓过来一些,脸色还是苍白的可怕,脸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血迹。 宁宿问她:“你怎么了?” 祝双双疲惫地颓废地:“只因在人群之中多看了祂一眼。” 宁宿:“。” 苏往生实在好奇,问他:“你看神像什么感觉?” 宁宿:“心跳加速的感觉。” 苏往生:“……” 确实是这个感觉没错,他们都是心脏剧烈跳动。 可他总觉得宁宿这个心跳加速,和他们的不一样。 其他玩家也一样,根本无法看神像,出来时还怀有一丝希望,回去时几乎绝望了。 “看都不能看,这样怎么信仰?” “这神……” 话没敢说出口,但其他玩家都懂是什么意思。 这神越来越觉得可怕,不像传统意义上活在天上的神仙,而是幽深地狱里不能直视的恐怖存在。 贾晨升说:“你们别焦虑,我发现其实芙仁郡的人也不敢直视神像,但他们疯狂信仰花神,这说明恐惧不影响信仰。” 他的话很有效果地安抚了大多数玩家。 他继续说:“我们应该开心,这可能是多了一条路,说不定极致的恐惧也能促成信仰。” “贾社长说的对,我原本因为黑泽,觉得花神有点邪恶肮脏,打心底抗拒,觉得不可能信仰上祂,现在我心里只有恐惧了。” “是的,一想到祂就想跪。” “恐惧就是能催生信仰,不然你们以为那些对各路神明的信仰只有爱吗?” 这么一聊,玩家们都轻松了很多。 贾晨升:“那我们,除了在各大家族查探,每天下午都来参加祭拜活动。” “我们要查探的除了见神的方法,目前还有被带去花神殿的四个玩家的事,弄清楚去花神殿侍花的条件。” “我觉得我们在院落里可能查不到什么了,最终还是要想办法去花神殿。” 有了明确安排,更安心不少。 玩家们纷纷响应,宁宿也跟着“唔”了一声。 当天晚上,他们院的人不用再去黑泽找花,野南望难得的出现了。 “现在每个花侍都有要侍养的花了,接下来你们就是好好喝水泡水改造身体,等身体改造差不多了就可以去花神殿养花了。” 野南望看向他们,视线最后停留在宁宿和宁长风的茶室里,“我相信你们一定能成为优秀的花侍,一定能……” 说到这里,他似是激动地轻颤了下,“见到神。” 他的话不仅安排了他们接下来的事,还透露出一个消息。 刚刚贾晨升还说,要找出进花神殿的条件。 前面四个玩家进去的具体原因他们没弄清楚,但野南望告诉了他们一个方法。 身体改造合格就可以去花神殿了。 既然这样,如果不是急切要进花神殿,他们通过改造身体的方式进去就可以了。 花神殿是可能藏着神的秘密,可是显然没有外面这么自由,他们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在外面再找找线索。 而且,按照野南望说的,人类渺小脆弱,无法靠近神身体就毁灭了,这一点在今天见到神像时得到了证实。 如果他们没有把身体改造好,贸然进花神殿可能非常危险。 玩家们心里有了数,各自关门。 还没到午夜时分,宁宿换好衣服后,抱着花带着两个小孩,来花风这里串门。 花风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给敲门的宁宿拉开门,两大两小在茶室落座,茶桌上放着他们的花。 花风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他又端起一碗圣水喝下去。 照顾他们的老妇人说过,圣水对身体的改造包括很多方面,其中就有补血的功效。 他在不断用圣水维持着岌岌可危的身体。 宁宿能看出,可能他此时站起来都会晕,他的身体按照正常人类来说,已经快要坚持不住了。 宁宿给他倒了一碗圣水,“你要坚持到什么时候?” 花风说:“看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宁宿“唔”了一声,这是要坚持到死的意思。 茶室里非常安静,宁宿看着两株花,两个小孩安静地抬头看着花风。 这种安静有些低沉,但并不悲伤,莫名让人心静。 “宁宿。”过了好久,花风叫他,他说:“我好爱我的哥哥。” 宁宿点头。 “如果没有我哥哥,其实我早就死了,哥哥带我从那里走出来,走到美丽的芙仁郡。” “我的哥哥,他是芙仁郡最优秀的花侍。” “我的哥哥,他人品相貌一等一的好,没人比他好。” “所以,我一定会坚持下去的。”他又喝了一碗圣水。 宁宿又点头。 因为他的哥哥那么好,所以他要坚持下去,要养着他的哥哥,让对于血形成执念的哥哥一直感受到血。 宁宿又看向那只死手。 还未到深夜,死手很安静。 那只手指骨修长,紫灰一片,上面好几处溃烂。 早不见花风口中翩翩公子的模样,他只剩下一只腐烂的手,只知道去抓流逝的血。 一只灰白的小手放在一只苍白的手上。 鬼生仰着小脑袋对花风说:“你也好。” 冰凉的小手可以感觉到枯瘦手背上凸起的血管,他说:“可爱。” 花风忽然咬住唇垂下了头。 良久,他对宁宿说:“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花风自从哥哥消失后,就一直在试图了解花侍和花神,比他们多了五年的经验。 他这么说,宁宿只想问:“花神像你了解吗?真的是按照神的样子铸造的吗?” 花风说:“我不确定,我只能确定神像上有神的印记,而且应该不是人铸造的。” 宁宿微愣。 花风说:“你发现了吧,人类不能直视神明,我只看过神像两次,既然不能直视又怎么能铸造呢。” 是这个道理。 花风说:“芙仁郡最讳莫如深的两个地方,一个是黑泽,一个花神殿。” “黑泽被称为神眠之地,我怀疑神像是在黑泽中找到的,或许最初祂也不是现在这样的神像。” 宁宿:“你的意思是说,祂在黑泽中不是这样的,因为带有神印,被挖出来后,慢慢凝成了神的大致样子?” 花风点头,“有这个可能。” 茶室又安静了下来。 花风又喝了一碗圣水,问他:“你为什么问神像?” 宁宿“唔”了一声,说:“我想知道祂是不是长这样,我想……” 他看向四瓣血花说:“我想见见祂。” 宁宿把鬼生的小手从花风手背上移开时,碰到了花风手背上的血管。 他的血管,比院子其他任何玩家的血管都要硬了。 宁宿在他身体里留下一丝能量,带着两个小孩离开。 那天晚上,很多玩家见到神像后,都做了最幽深恐怖的噩梦。 梦里有描述不清的黑色条形,从深渊中慢慢爬出,带着无尽的黑暗。 条状是血管的形状,是神经的形状,是一切的形状。 他们身体里一切都变成黑色,黑色蔓延腐蚀了他们的骨骼、血管和皮肉。 我们无法反抗,无法醒来,只能任由黑色腐蚀吞噬。 宁宿和花风却睡得很安心,有人陪在他们身边。 自那以后,宁宿每天早上吃了早饭喝了圣水,就早早去花神殿,在那里一看就是一个白天。 少年跪在花神殿前,澄澈的眼睛眨也不眨地长久凝视神像,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野南望也看到了。 他激动得浑身颤抖,眼眸里迸发出强烈的欲望之光。 他对圣女说:“你看到了吗?他一定能见到神!我在拍卖场第一眼看到他就知道!” “他可能就是下一代圣子!” 圣女看着少年直视神像的眼眸,神情莫测道:“那就让他进花神殿试试吧,也到时间了。” 野南望对他却极为谨慎,他说:“再等等,再等两天。” 对于这个宝贝,他一点风险也不能冒。 祭拜活动结束,最后是祈祷环节,祈祷完大家就会各自离开。 祝双双和苏往生看着正闭眼祈祷的宁宿,两脸都是惊讶。 “他坚持有十多天了吧?我从没见他这么认真过。” “我也,而且这个副本不缺吃不缺住,他什么还这么认真?” 自玩家花侍第一次一起来花神参加祭拜活动,他们这些天一直在坚持。 这里有疯狂神圣的信仰之力,还有诡异恐怖的神像,他们越参加越尝试看神像,心中的恐惧就越深。 深深的恐怖凝成幽怖之渊,每晚在梦里发酵加深,慢慢地,他们都感觉到,有什么变了。 他们一到花神殿前就忍不住下跪,一抬头就是打心底里的恐惧,就是深深的敬畏。 好像信仰之力在慢慢形成。 这是他们不管多恐怖都坚持的收获,而他们谁都没有宁宿刻苦。 他从没睡一天懒觉,天天最早来到这里,跪坐在花神殿前,看着神像迎来落在身上的第一缕朝阳。 虔诚的信仰,原来是这样的吗。 祝双双:“好好奇他在祈祷什么。” 她刚说完,少年睁开了眼睛。 蹲在他面前的祝双双和苏往生皆是一愣。 这双眼睛变得更澄澈了,里面含光,坚定宁静。 这么近的距离,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这种感觉他们说不清,只觉得这冲破了凝滞的光,让人看到时心尖一颤。 热烈而纯粹。 两人还没细品这感觉,野南望快步走过来,亲手把宁宿扶起来,“辛苦了。” 宁宿眨眨眼,“那有奖励吗?” 不待野南望开口,宁宿就自个儿说了,“烤鸡,炸鱼,小羊腿。” “……” 宁宿啃着小羊排时,野南望看着他和宁长风说:“这两天你们可以带着圣花去祭拜花神。” 他说的圣花就是他们从黑泽带回的花,黑泽是芙仁郡圣地,那里的花自然该叫圣花。 “可是圣花能让其他人看到吗?”宁宿问。 不是说黑泽只能圣女和花侍能进,圣花只能花侍带在身边侍养,其他人都不能接触吗? 野南望显然怀有私心,他说:“你们可以隐蔽点,也让圣花感受神光。” 宁宿点头,他倒是很想带着他的凌霄花去神像前。 野南望说:“带着圣花去祭拜两天,我就送你们去花神殿了。” 两人同时抬头看向他。 野南望点头,“距离花神祭还有二十五天,也该去花神殿了。” “希望你们争点气,一定要见到花神。” “你们要成为侍神国的骄傲,名字永远留在花神殿上。” 野南望离开后,宁长风抬头看向他,“兄弟,我们终于要进花神殿了。” 宁宿:“兄弟,你怕了吗?” 宁长风意味深长地说:“如果我们在花神殿还绑在一起,面对你这个虔诚的信徒,我真有点怕。” “这样。”宁宿双臂撑在桌上,靠近宁长风,睁着漂亮的桃花眼,非常认真地跟他商量,“如果你怕的话,关键时候我让你一步,等我们从这个副本离开,你让我砍你一个脑袋,到银桦社团换一亿积分,可以吗?” 宁长风转身的背影很决绝。 宁宿在他身后喊:“好好考虑一下啊兄弟!” 第二天,宁宿真的带他的花去了。 野南望专门给他们准备了鸟笼一样的东西,外面罩了一层黑纱,花放在里面,谁也看不到。 宁宿看看神像,又看看身边的凌霄花,忽然特别开心。 第一天确实没人看到,第二天所有人在花神殿跪坐好后,圣女出现,即将跪坐下时,目光向后一扫,看到了宁宿和宁长风身边的笼子。 她走过来用手杖掀开宁长风的笼子看了一眼,又掀开宁宿的笼子上的黑纱一角。 黑木手杖上缠绕着幽绿藤蔓,掀开黑纱一角,露出黑色藤蔓。 手杖僵硬地停在那里,十几秒后,猛地掀开黑纱,露出了一朵四瓣血花。 圣女眼眸猛地一颤,粗喘着气厉声大喊:“这是——魔物!” 周围跪拜的人顿时惊慌,尖叫着起身逃窜,“魔物出现了!” 也还有人跪在地上不断磕头,声音惶恐:“花神恕罪!花神恕罪!花神恕罪啊!” 宁宿愣愣地站起来,看到周围人都用愤怒惶恐的眼神看着他,看着他的花。 他皱眉说:“不是魔物,不是!” 圣女举起手杖,坚定地说:“我以我对花神的信仰起誓,花神以花现身时,是手杖上的深绿藤蔓,三瓣血花的形象!” 圣女手杖上的藤蔓是花神的象征,这是芙仁郡人尽皆知的事。 他们把那奉为圣物,不容一点质疑和扭曲。 手杖再次指向笼子里的花,“这个畸形,不是魔物是什么?” 她气愤地说:“你还还将它带到花神殿,什么居心!” “他不会是被魔物污染了吧?” “把魔物带到花神殿前,是想控制最虔诚的信徒吗?” “滚啊!太嚣张!太可怕了!” 圣女的手杖出其不意地刺向凌霄花。 那手杖曾把巨大的死手轻而易举地制住,铁笼在手杖面前如薄纸,不堪一击。 手杖崩碎铁笼,直直刺向那朵血红的花。 带回来这么久,凌霄花一点没长大,藤蔓还是二十厘米长,血花还是只有鬼生的手掌心大,小小的静静的。 惨白的手握住那根手杖,手背上黑色纹路凸起。 那根手杖被紧紧握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步,接着被反手向后推开。 少年眉目狠厉,“你胡说!” “哐当!” 铁笼子不知道被谁一脚踢倒。 “他竟然反抗圣女!他就是魔物爪牙!” “快把这该死的魔物碾碎!” “把他们赶出去!不能污了花神的眼!” 祝双双惊慌地伸手阻拦,“别踢啊!别踢!” “小道士,快去捡起来!怎么回事啊!” 事情太突然了,他们都没反应过来。 一个个惊慌又莫名难受。 说是要他们侍养这些花,其实只是放在房间,每天浇一点圣水,不像养鬼朋友那样有感情。 可是,他们两个一直记得,那天傍晚在黑泽里,少年把这株花抱回来时,满脸污泥也遮不住的光。 他们从来没见他那么高兴过。 他一定非常喜欢这花。 而此时他心爱的花正被无数人踢来踢去。 祭拜的这十多天,他们深知这些人对花神的信仰有多疯狂,深知圣女的地位有多高,也就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不管是不是真的,他们绝对不会容忍对花神的一点不敬和玷污。 没有其他玩家帮他们,两人也挡不住疯狂的信徒。 那笼子被踢来踹去,不知道去了哪里。 宁宿推开圣女,在推推嚷嚷中去追他的凌霄花。 “你不配信仰花神!” “你不配跪拜花神,快滚开!” “怎么让你跪拜了花神这么多天,我还给你占位,啊,请花神恕罪!” 上万的人推搡着怒骂着,他们惶恐,他们愤怒,他们把会惹神不悦的笼中魔物奋力踢走。 恨不能用狰狞的力气,来表达对神信仰的干净与忠贞。 花盆在笼子里翻来覆去,黑泽里的泥土泄在各处,藤叶花瓣在黑纱扬起时擦在地面,沾了污泥唾液。 只有少年甩开一个又一个人去追祂。 幽黑神像静立于神殿之中,高大沉静,侧脸眼尾猩红上扬。 笼子被踢到宁长风脚边,宁宿抬头看向他。 这个最早开始祭拜花神,已经成功成为花神信徒的人,垂落睫毛看他良久,“如果圣女说的是真的,这确实是对花神的大不敬。” 铁笼又被踢出几米。 少年睫毛轻颤,愣了一下。 他怔怔地看着那个满是鞋印的笼子滚远,眼里空白一片。 几秒后,一条白绫飞向铁笼紧紧地将它包裹着,同时卷飞周围一圈几百人。 “滚开!”少年苍白的脸上黑色血管隐现,桃花眼上染上一层戾气。 他一手抱着笼子,一手举着窜天白绫,坚定地说:“祂不是魔物!” 他的手指在笼子黑纱上抚动,碾走一处脏污,眼睛看向神像,再次轻声说:“祂不是。” “冥顽不灵。”圣女举起手杖,正要下令时,野南望带人匆匆赶来,“住手住手!” “都是误会啊,这圣花是在神眠之地找来的,那么多花侍看着的,怎么是魔物呢?” 圣女说:“你觉得我会害他吗?这就是被污染的魔物,是对神的不敬,不仅会为祸四方,他也会被它害死的!” 宁宿再一次:“祂不是!” 野南望说:“这样好不好,让他重选圣花,这……” “我就要侍养祂。”少年打断野南望,漆黑的双眼看向圣女,再一次说:“我就要侍养祂,除了祂不侍养任何花。” “不是你说的吗?花侍想侍花,没人能拒绝。” 现场非常安静。 圣女问:“即便他是魔物,你也要侍养?” 宁宿坚定地说:“祂不是魔物,他是我从黑泽深处带出来的,是我要侍养的圣花。” 祝双双站到宁宿身边,她直视圣女,说:“都说黑泽是圣地,圣地里长出来的花怎么可能是魔物,圣女质疑它是魔物,不是在质疑圣地吗?” 苏往生跟着说:“说神眠之地长出魔物,就是说神畔不干净,是谁在对花神大不敬?” “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神畔怎么可能长出魔物?” “不是说黑泽都是感受到神的气息,生长出来的圣花吗?” “可是,圣女说的是不会错的。” “对,圣女可是真正见过神的人。” “好。”圣女收回手杖,“花侍要侍花,没人能阻挡。” 她看起来并不是独断不通情理的人,“那就请花侍现在就去花神殿侍养吧,让我们看看,它到底是不是魔物。” 第64章 花奴 野南望惊讶道:“现在就去吗?” 他摇头:“不行,我们说好的明天去,这都下午了去也没法侍养。” 圣女敛眉道:“他这个情况,还不把他关进花神殿,让他在外面发疯,扰乱人心吗!” 野南望沉默了一下,还是说:“明天一起,明天我带野南家族的花侍们一起去花神殿。” 从拍卖场开始,野南望就很听圣女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公开反对圣女的决定。 连玩家们都感受到圣女的地位了,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还是这么说。 一方面,是因为野南家族在芙仁郡的地位。 能把拍卖场上最受瞩目的两个花侍一起拍卖回来,家族实力当然不差,可以说在芙仁郡首屈一指。 另一方面,他太宝贝宁宿了。 他觉得宁宿一定能看到神,宁宿一定能成为下一代圣子。 他不能让宁宿出现一点闪失,要以最好的状态把他送进花神殿。 野南望强硬又客气地说:“到时候一起送进去也方便,请圣女理解我这个老人家想给花神最好花侍的心。” 圣女看他良久,冷声说:“那你还不带他走?” 这么大的事,让她松口就很不容易了。 南望立即要来拉宁宿,却没想到宁宿竟然不走。 他抱着笼子,看向花神殿的方向:“我不走,我是来祭拜花神的。” “你不配!” “你还想祭拜花神?晦气!” “赶紧走!” 在芙仁郡,任何对花神不敬的东西,都会被立即摧毁。 圣女要把他带去花神殿,野南望要把他带回家,就已经让人恐慌不满了。 竟然还要参加祭拜活动? 有人推了宁宿一把,接着又有人推了他一把。 “快滚!” “别耽误我们祭拜花神。” “你没资格祭拜花神!” “别推人!”祝双双大喊一声,“好好说话!” 苏往生对宁宿说:“我们回去吧,明天我们就能进花神殿了,在花神殿你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祝双双知道他咸鱼像下骨子里的倔,也知道他这几天有多认真虔诚地祭拜花神,怕他不离开,跟他说:“宿宿,我们走吧,我们不走,祭拜活动没法开始,谁也不能祭拜花神了。” 宁宿紧紧抱着笼子,手指用力到绷起黑色纹路。 他转头看向神像,目光悠远澄澈。 祝双双忽然觉得很可笑,这万人之中,唯一能看向神像的人,他们却说他是魔物爪牙,说他不配。 她很想大吼一声,让他们睁开眼看清楚。 可是她知道,这群疯狂的信仰者,什么都听不进去。 他们不管真假,不允许一点对花神的不敬,好像这样极端疯狂不容异像,就能证明他们对花神信仰的纯净。 神像高高地伫立在神殿之中。 祂在幽深的黑暗中,展现身形,露出轮廓,眼尾上扬的猩红隐隐在流动。 宁宿抱着凌霄花走了。 只有祝双双和苏往生跟着他一起。 宁宿走在最前面,两个人远远地跟着。 走着走着,苏往生忽然听到抽鼻子的声音。 这不可能是远处的宁宿,只能是祝双双。 “怎么了?”他问。 祝双双闷声说:“小道士,你知道吗?在上一个副本里,季明瑞骂了他,给他下跪他才原谅了季明瑞。” 虽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季明瑞说要把积分给他。 苏往生明白祝双双的意思,他说:“我知道,戴冬推了鬼生一把,也差点被他掐死。” “别看他整天喊着要抱大腿,想混吃等死,他骨子里有傲气,也不是会受委屈的人。” 但是今天,这么多人骂他推他,他也没有大闹花神殿。 祝双双:“这就是真正的信仰的力量吗?那我对花神还没有信仰。” 苏往生看了一眼祝双双,快步走到宁宿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宁宿,没事吧?” 他是在担心宁宿,祝双双都已经为他难受得抽鼻子了,他怕他也难受,也憋闷或委屈。 少年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我看到祂的眼睛了。” 苏往生一怔,他非但没在他眼睛里看到气闷,反而看到了清浅的欢喜。 不是震撼人的大事,这一双眼里小小的欢喜,却依然把苏往生的心撼了一下。 过了好久,苏往生才找到自己的语言,“什么样?” 他不用问谁的眼睛,这个时候他说的一定是神像的,或者说是花神的。 他们别说看到眼睛,连神像的脸都没看清过,匆匆一眼就要爆裂了。 宁宿抿唇笑了一下,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抱着笼子笑着向前走,没有愤怒没有悲伤,像抱着一颗秘密糖果,孩子一样纯粹的欢喜。 苏往生又愣了一下。 所有玩家都在拼命让自己去信仰花神,这其中最成功的有两个。 一个是最早察觉,最早开始的宁长风,他已经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了。 其他玩家一点也不惊讶,这个游戏基地最厉害的玩家,似乎做成什么都很正常。 另一个就是宁宿,他每天早起,虔诚祭拜,看向神像时眼里始终有明亮干净的光。 背后有人议论他,说他一个没什么名气,刚进游戏不久的玩家,真的能做到吗? 苏往生和祝双双一直相信宁宿,相信他真的做到了,他总是能做出别人做不到的事。 可这时,苏往生却觉得,宁宿的信仰出了问题。 一定是哪里出了问题,在他们不知道的地方。 他们刚回院里没多久,野南望也匆匆回来了。 他回来第一件事就是问宁宿:“你真的不重选圣花吗?不是吓唬你,这可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他强硬地阻止圣女带宁宿去花神殿,争取到明天再去,就是抱着让宁宿再换一个圣花的打算。 不管他信不信圣女的话,他想掐掉任何一点不安全因素。 “现在还有时间去重选,你再去选一个,我让人给你做一整桌肉,好吗?” “我不换。”宁宿说:“本来就不换,你说攸关生死就更不可能换了。” 不管野南望怎么说,宁宿就是不换。 野南望很头秃。 半个小时后,野南望说的嘴巴都干了,宁宿还是抱着自己的笼子把他当空气。 野南望叹了口气,终于意识到宁宿是不可能换花的,无奈放弃离开。 宁宿要回房时,看到花风坐在茶室拉开了房门,他看向他。 宁宿说:“他们说我的花是魔物,不能侍养。” 花风说:“可是你还是要养是吗?” 宁宿点头,“嗯!” 花风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我们一起。” 管他是魔物还是污染物,他们就是要养。 宁宿也笑,“好。” 花风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这么柔软又坚定的笑。 在他僵硬的身躯里,有旺盛的生机在流动,那些生机凝成一朵花。 有那么一瞬间,花风想到了他的哥哥。 这是真正的花侍,以身侍神,虔诚干净,一往无前的笑。 第二天就要去花神殿,当天晚上很多玩家很晚都没睡。 祝双双脚泡在溪流里,摸着自己的血管。 皮肤很柔软,但是按不动,一按就会被坚硬如石的血管挡住。 “小道士。”她顿了一下,声音低低地说:“我的血管好硬,这还是,人类的血管吗?” 她不是医学生,不懂血管应该具体怎样,但至少应该是软的吧,手背上的血管能按下去,暂时挡一下血液的流动才对。 此时,血管硬的跟石头一样。 祝双双按了一会儿手背的血管,顺着手背移到胳膊上、脖颈上、脸上,忽然觉得血管发酸,心里发慌。 那么坚硬的,违背人类生理的血管,穿梭在她身体里。 她还是人类吗? 苏往生的声音从另一个房间里传来,“别慌,这本就不是正常世界,等我们出去就好了。” 祝双双又低低地“嗯”了一声,环抱住了自己的膝盖。 隔壁房间,宁宿正给两个小孩做衣服。 他叮嘱道:“你们出去要饭时别随便欺负人,要低调。” 宁宿要去花神殿侍花了,目前的情况看,他的身体肯定要被不知道怎么用,不能吸收两个小孩,他也不想把他们关在系统那个道具栏里。 系统是给两个小孩道具属性了,可宁宿从没把他们当道具。 他们是有灵魂的孩子,即便长在黑暗中。 于是,宁宿决定把他们放在外面。 在芙仁郡当小乞丐也比被关起在系统里好。 两个小孩没有芙仁郡的衣服,一个穿着在槐杨村改的白t,一个穿着公主小裙子,出去一看就是异类。 宁宿临时给他们改两身衣服。 鬼生贴在宁宿的胳膊上,用一头软发蹭宁宿。 曼曼趴在他的腿上,抬头看宁宿熟练地缝衣服。 “妈妈,你要是有危险,我们就去救你。” “嗯!” 他们已经偷偷商量好了,每天要完饭,就去花神殿前等他。 “我不会有危险的。”他把粉色的衣服给鬼生,红色的给曼曼,“你们在外面要好好要饭,好好做人。” 鬼生重复:“好好要饭,好好做人!” 曼曼:“……放心吧,一定不会饿死的,还有黑泽在。” 大不了,他们就去里面挖尸体吃。 隔壁房间,花风在胸口缠着绷带。 “哥哥,我马上就要去花神殿了,马上就要做你做过的事了。” “我终于要知道你在里面经历了什么了。” “就像你终于感受到血了。” 隔壁房间,两个玩家沉默对立而坐。 下半夜,所有玩家都进入梦乡。 睡前,宁宿又看了一眼凌霄花,“你好久都没出现了。” 四瓣血花还是和之前一样,没有长大一点,静静的,也没有一点回应。 宁宿“唔”了一声,“那我睡了。” 花神殿是芙仁郡最宏伟肃穆的建筑,也是最高的建筑,在芙仁郡遍布的小院里,足足有九层高。 野南望亲自带他们来花神殿。 不是走有神像那个门,也不是侧门,而是从他们那个院子的地下暗道。 走在地下暗道里,祝双双和苏王生互看一眼,都察觉出可能各大家族都有人在暗中前往花神殿。 花神殿和黑泽是芙仁郡最神圣的地方,黑泽说是只能圣女和花侍进,而花神殿更是平日里只有圣女,迎神期和花神祭才有花侍进入。 事实上并不是。 那只是说给普通人听的。 他们在地下暗道里,走进一个和拍卖场很像的铁笼,铁笼不知被什么拉着缓缓上升。 花神殿层高最高的是一楼,因为那里放着神像。 在经过一楼时,很多玩家捂住心脏无法呼吸,只有宁宿手握住铁条,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神像的方向。 不知道被拉到几层铁笼停下,面向一扇黑沉的铁门。 没进花神殿之前,他们对这个芙仁郡最神圣的地方抱有过幻想,以为这里至少是干净圣洁的,而事实并不是。 当看到花神殿暗黑的色泽,以及不可直视的恐怖神像时,他们就该猜到的。 这里阴暗湿冷,黑色铁门上有深绿的藤蔓,那藤蔓是雕刻的,但周围野蛮生长的苔藓是真的,红色的锈迹遍布其中。 野南望率先从铁笼里走出去,“圣女这时正在下面为献礼祈福,我先带你们进去,在里面你们有什么需求和白衣人说就好了。” 他缓缓推开那扇沉重的大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两竖排白衣人。 在黯淡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同时铺面而来的是一股奇怪的腥膻气息。 大厅一样的房门内,只有正对着他们的地方有一扇小圆窗,唯一透进来的光线,裹着灰尘和水汽,昏昏沉沉。 五六百平的大厅里,是一个个老式澡堂般的隔间,隔间里有一张床,床上躺着形容枯槁,如同死人的黑衣花侍。 玩家们沉默地跟着野南望走进大厅,看向这一个个花侍时,眼睛不由睁大,脚步越来越沉。 他们在那些花侍眼里看不到痛苦和麻木以外的东西。 他们还记得在齐老板那里,看到那个失败的花侍,那个样子在这里已经算正常。 你见过白中带紫的血管壁,透过薄薄的一层表皮向外凸起,隐隐颤动吗。 连眼球上都有细小的血管凸显。 祝双双又感觉到血管在酸痛,一鼓一鼓地颤动,好像血管生出了独立的自主意识。 “为什么是这个颜色?”祝双双用气音说。 宁宿:“人类的血管在没有内容物和干扰时,是白色的。” “没有、没有内容物?”祝双双的气音更低了,几乎听不清。 “那为什么会蠕动?”她又问,嗓音干哑。 这个问题宁宿暂时没法回答她。 玩家们的心都很沉,血管隐隐作疼。 除却一开始看到的白中泛紫的血管,他们还在薄薄的表皮下看到了红色的、绿色的、黑色的血管。 有玩家不敢再向里走了。 走进这诡异的花神殿,他们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恐怖的事。 他停在原地,压住手腕上的血管,大口喘气。 “快走!”白衣人厉声冲他喊。 在这安静的大厅里,猛然响起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刺耳,都能把人吓得心脏猛地跳起来。 “为什么我心跳迟迟缓不过来?”祝双双呼吸不稳地问。 苏往生:“可能是因为我们就在神像上面,离神像很近。” 宁宿忽然停住了脚步。 和他挨着的祝双双和苏往生也停下,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方琦?” 他们不远处的床上坐着一个人,那人穿着这里统一的黑色衣袍,长发一半垂在身前,脸上蓝色的血管凸起得非常高。 他的手放在膝盖上,中指一条同样凸起的蓝色血管,有粘稠的液体在指甲下,拉出一条长丝,在最底端聚成一滴液体,将落未落。 他也看到他们了。 或者是他们三人眼中的好奇太重,他僵硬地张嘴对他们无声说了四个字。 蓝色舌头在他口中隐现,接连两遍后,他们都看出他说的是什么了。 孕神之地。 什么意思? 他说的是黑泽。 黑泽是芙仁郡圣地,被称为神眠之地,也叫孕神之地。 他们都知道这一点,可不知道方琦这么提醒他们是什么意思。 走过这一条路后,是几个黑色的房间,一个房间里传出沙哑沧桑的惨叫。 叫声并不是凄厉响亮,像是已经没有力气放弃挣扎,虚脱而无望。 却比那种极大痛苦刺激出的惨叫更让人压抑。 宁宿说:“是戴冬的叫声。” 更压抑沉重了。 最终他们被带到尽头的一个黑房子中。 野南望说:“你们不要乱走动,就在这里等着,我去看看下面献礼结束了吗,圣女上来就可以开始了。” 他也没说开始什么就走了。 房间里一共有三个原生世界花侍,六个玩家花侍,在前面白衣人厉声喊过后,没有人敢擅自出去,但可以放开声音聊天了。 “我们,这是要怎么侍花?我怎么都没看到他们的花?” 开口的是他们院里那两个不知道底细,一直很沉默的玩家之一。 他们之前也跟他们一起活动,但从不会像这样主动开口。 现在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一张张床上躺着的形容可怖的人。 一个个房子里传出的惨叫痛哭。 空气里混杂的腥涩味道。 即将面对的未知但结局触目惊心的事。 在这个黑色的房间里不停发酵,凝成令人窒息的压抑感。 他的脚在地上搓着。 这里地面是灰色的石板,潮湿的地面上,深绿色的苔藓在石板缝隙里簇拥着。 布鞋和黏腻的苔藓摩擦出奇怪的“滋啦”声。 “是的,我们来花神殿不是学习侍花的吗?花呢?” 这句话配上他们刚才看到的画面,像个恐怖故事。 祝双双干笑一声,“可能在一个花房里,统一养护。” 这话说的很没依据,安抚效果几近于无。 他们隐隐已经意识到了什么。 祝双双也知道自己就跟讲个了个不好笑的冷笑话一样,她说起正事:“刚才方琦对我们说的是孕神之地吧?他为什么要说这个?” 宁宿和宁长风挨着坐,从昨天下午到现在,他们没说过一句话。 连那句见面招呼的“兄弟”都没了。 此时,宁长风也不说话,而宁宿像身边没这个人一样,他自言自语了一句“奇怪”。 苏往生捕捉到了,他直接问他:“哪里奇怪?” 宁宿就认真回答他,“一般一个地方的圣地,是非常严肃的地方,就把那里称为圣地,或者还有另外一个清晰的名字。” “芙仁郡的圣地,叫黑泽,又叫神眠之地,还被称为孕神之地。” 宁宿说:“多个称呼也行,但是神眠之地和孕神之地,不是稍稍有点矛盾吗?” 几人一愣,宁长风掀开眼皮看向宁宿。 他坐在少年右边,抬眼扫过来,看到少年清瘦嶙峋的侧脸,桃花眼眼尾微垂,山根高挺。 搬到野南家那个院里后,他已经很少这么看他了,一看就难以移开视线,脑袋里就有危险的警报声响起。 确实危险。 宁长风收回目光。 他要信仰花神,随着信仰的加深,他只想永远在花神殿前等待花神。 午夜梦回,他常有一头冷汗,恍然他忘了他是一个玩家,他有任务要做。 虔诚的信徒和做任务的玩家,这两个身份是对立的,不能同时存在。 少年却可以同时是信徒和玩家。 他虔诚地信仰着花神,也一直在明白这是一个副本世界,随时能抓住和主线相关的关键问题。 宁长风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其他没有真正信仰花神的人,都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可怕。 “你一说好像真的有点。”祝双双说。 神眠和孕神也不能说毫无相关,被孕育中也可以说在睡眠,但睡眠和孕育总体上是有些矛盾的,说的不是一回事。 她说:“这就是方琦要提醒我们的吗?” 苏往生说:“他提醒的只是孕神之地,这有什么深意?” 苏往生问宁宿:“你还知道什么?” 宁宿想了想,说:“花风跟我说过,神像源于黑泽,原本不是这个样子,因为有神的印记,所以慢慢凝成了神的样子。” “这可能是黑泽被成为神眠之地的原因之一。” 花风点头。 祝双双说:“花神殿前的信徒们也说,黑泽里有神的气息,在神息的滋养下长出了圣花——这辅助了神眠之地这一叫法。” 苏往生:“那为什么还有孕神之地,这个不一样有点矛盾的说法?” 宁宿说:“可能这两个叫法最初来自不同的人。” “是了。”苏往生恍然,“这样就能说的清了,他们按自己的了解对圣地有不同的称呼,后来传出来,圣地就有了两个稍有矛盾的称呼。” 祝双双总结:“大家都知道神像,都知道圣花,就是说神眠之地是大家都知道的,那孕神之地?” 那孕神这个说法,最初就是少数人知道的了。 苏往生说:“孕神,怎么个孕育法?那黑泽里孕育出来的,不是只有圣花吗?” 几人神情一凛,本能地心颤了一下。 就在这时,圣女和野南望回来了。 野南望突兀地打开门房,一身黑纱黑锦的圣女正站在门口,笑容莫辨,不知道有没有听到苏往生最后那句话。 这一整层楼光线都极为黯淡,她一身黑色,只有上面红色符文神形清晰。 宁宿眯了眯眼,于一片黑暗世界的中,捕捉她锦袍上的红色。 他一直以为那是某种古老诡异符文,此时忽然觉得很像扭曲交缠的血管。 圣女说:“下午还要祭拜花神,中午处理不完这么多,我们先排个序,从哪两个开始?” 野南望激动地拉起宁宿和宁长风,稍显紧张地咽了口口水,“从这两个开始。” 圣女目光落在他们两人身上,意味深长地说:“期待已久。” 第65章 花奴 “我再跟你确认一遍。”圣女看向宁宿,问他:“你真的不换圣花吗?” “花神殿还有备用的圣花,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宁宿摇头,很轻也很直接。 野南望又叹了口气。 圣女对宁宿的耐心超出野南望的想象,她又对宁宿说:“你的花真的是畸魔,如果后面出了问题,我们会连你一起销毁。” 宁宿:“我都知道了,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养祂。” 圣女沉默了一会儿,说:“那带着你们的圣花跟我走吧。” 宁宿和宁长风一起,带着他们的圣花跟着圣女出门。 祝双双和苏往生跟着走到门口,担忧地看着他们。 野南望把他们推回去,“好好在里面等着。” 他关上门跟着他们走了。 “他们是去学习怎么侍花了吗?”祝双双惶惶地说:“可是圣女说处理不了那么多,她要怎么处理?” “只能是处理成外那面那些人的样子了。”一个玩家说。 黑房子里一片沉默。 他们不知道要怎么“处理”,只能想象,越想象越可怕,越想象越压抑。 还没到他们,他们已经坐立不安起来。 “没事的,死不了的,方琦不是还活着吗?” “可是他那样,真的还可以继续活下去吗?” 房子里再度陷入压抑的沉默。 跟在圣女后面的宁宿和宁长风很平静。 从黑房子里出来后,前面一排依然是黑房子,尽头是一个黑石楼梯。 在楼梯上时,宁宿看到方琦正抬头看着他。 方琦那张脸上是触目惊心的蓝血管,血管一直蔓延到他的眼窝。 他浑身僵硬,只有眼睛是动的,续满顽强的生机。 他张了张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宁宿却能看出他想说的很多。 他说要坚持住。 他说他还要去找人。 他说如果可能帮他撑下去。 宁宿“唔”了一声,跟着圣女走到了楼上。 楼上是六间封闭的房间,圣女带他们进楼梯口旁边那间。 房间除了通体呈黑色外,就是一间正常的茶室。 四人落座,白衣人给每人倒了一杯热茶。 圣女慢悠悠地喝完一杯,才开口说:“进了花神殿就是要开始侍花了,现在我给你们讲一下怎么侍花。” “为了互相帮助,两个花侍一组,你们两个就是野南家的第一组。” 两个人没说什么,安静地听她说。 圣女:“侍养花第一步,就是要把圣花种下来。” 她严肃地说:“圣花是圣地长出的花,神圣而有灵性,自然不能长在普通的泥水里。” 说完这句话,她看向两个人,两人神情平淡,没什么明显反应。 圣女便继续说:“祂们要长在干净、温热,有灵性的人体里。” 两人竟然还是很平静,好像早就猜到了。 圣女不太甘心地又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 宁长风:“更准确地说,是种在血管里吧。” 宁宿:“快点吧,我等不及了。” “……” 圣女笑了一声,“好,那我就简短快速地说完。” “确实,圣花要在血管中长大,因为那里有血液。” “伟大虔诚的花侍,要以身侍花,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给圣花。” “你们的圣花要选取一部分种在最靠近灵魂的地方,也就是心脏里,等圣花感受到你们的灵魂,在灵魂蕴养下在心脏发芽,顺着血管生长,蔓延到你们身体每一处。” 茶室出现短暂的沉默。 这一过程只是想象,就已经全身酸疼起来。 割开心脏种在里面,枝蔓在血管中野蛮肆意生长,这是远非人类能承受的痛苦。 换个人早就出现了激烈的反应,但是,两个虔诚的信徒都没说什么。 “种花是侍花的第一步,你们要学习并亲手去种,这一过程其实很简单,就是开膛,割开心脏,将选取的圣花部分植入心脏,再将心脏缝合。” “当然自己是无法完成的,需要互帮互助。” “心脏是多秘密且神圣的部位啊,不能随便给外人碰触,所以,对于有伴的花侍,我们让关系比较好的一组。” “由亲密的人触碰心脏,会好很多吧。”她叹息道。 “你们俩就是一组,一个人先在另一个人心上种圣花,如果种植后能活下去,五天后恢复过来,再帮另一个人种植。” 圣女说:“普通人当然无法做到,但你们是花侍,身体被改造过,有五成的可能在种植后活下去。” 她起身,“我先去给下一组讲解,你们决定好顺序告诉我。” 圣女和野南望离开后,茶室很安静,两人都在消化这些信息。 刚进野南家那个院落时,戴冬就说过,让他们注意同一套房两个玩家之间的关系。 这个副本有可能是想从玩家关系入手,最后可能面对的是一生一死的对抗局。 没有他说的那么惨烈,从圣女口中说出来还挺温情。 但实际上也没差太多。 从齐老板的水牢房,到野南家的庭院和黑泽,再到花神殿,这里应该就是地图的终点,芙仁郡再也没有比花神殿更神秘的地方了。 所以说,最后的秘密应该都藏在花神殿里。 心上种花的死亡率是50%,两人之间时间间隔5天。 谁想第一个呢。 有一半概率在种植后就死了,而另一个人还有五天的时间,在这藏着最终秘密的花神殿里,很大可能就在五天内找到见神的方法离开副本了。 这个副本不是存活型,和《曼曼》不一样。 《曼曼》是要求他们在副本里存活三十天,而这个副本是让他们在五十天内完成任务,期限是五十天,最多五十天,只要完成任务随时可以逃离这个疯狂的世界。 宁长风问:“你知道见花神的方法了吗?” 宁宿没回答这个问题,他说:“我们当时说好的,各凭本事。” 宁长风“嗯”了一声。 这是他们在野南家庭院就说好的。 宁长风坐直身体,看向宁宿,“各凭实力夺取生机。” 少年眼睫半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他脸上最勾人的眼睛后,高挺的山根和浅色的薄唇就成了视线重点,略显凉薄。 他抬眼说:“其实我实力不差,如果我们真打起来,也不一定是谁赢谁输,谁先面对50%的死亡。” 宁长风说:“我知道。” 他肩后的头发已经微微扬了起来,眼瞳变成了幽绿的竖瞳。 这一切变化清楚地印在那双桃花眼里,桃花眼久久地看着,忽地睫毛一颤,又半垂了下来。 眼里的情绪被长睫毛遮住,只能听到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慢吞吞,和脸上细微的呆滞和谐地融在一起。 “所以,不如我们做个交易,这次你先在我心上种花,如果我们都活着出去,你让我砍一个脑袋去找师社长换一亿积分。” “……” 隔壁房间。 祝双双和苏往生相对而坐,房间久久沉默。 祝双双说:“怪不得要把我们的血管变硬,原来是要养花。” 她一下下按着手背上的血管,声音堪堪维持在没有颤音的位置,“圣花不知道要在血管里长成多大,如果不坚硬一点,就会被撑裂了吧。” 苏往生:“嗯。” 祝双双:“花风的哥哥的执念是血,是不是圣花在血管里会把我们的血一点点吸干?” 苏往生:“嗯。” 祝双双:“齐老板那里那个失败的花侍,是怎么失败的呢,她血管里也没多少血了,难道是圣花在她体内死了?” 苏往生:“嗯。” 祝双双停下了,她抬头看向苏往生,苏往生一只手放在茶桌上,一只手垂在桌下,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道士,你在想什么?” 苏往生抬头,他笑了一下,“我在想,现在我们谁更厉害。” 他桌下那只手拿出一个红色方形印章,“我上个副本表现不错,获得了这个技能武器,攻击型的。” “我另一个道具是从宁宿手里转过来的阴阳间,你是知道的。” “你的红盖头主防御,上个副本你们都没有获得技能武器,或者是宁宿获得了但那个武器变成了阿绯,其实你也有一个,那个在黑泽里帮助你的男孩。” “我们现在看起来势均力敌的样子。” 他分析的很对。 如果他们真的拼尽全力打起来,不知道最后是谁赢。 他们都知道,这是副本设置的提高死亡率的关卡,很大可能两场种植后,会死掉一个玩家。 这个关卡可怕的不只有会死掉一半玩家,还有关系好的玩家之间的残忍决断。 这是真实地面对50%的死亡。 祝双双忽然想到贾晨升说的那一对提前被带进花神殿的情侣,他们互相暗恋多年,刚得知彼此的喜欢,正在最开心幸福时,就要面对这样的选择。 不知道他们最后怎么样了。 仈_○_電_耔_書 _ω_ω_ω_.t x t 8 0. l a “小道士,以前很多次,你都会主动站到我身前,这次不要了。” 祝双双揉了下酸痛的鼻子,她说:“我们光明正大,拼尽全力地打一场吧。” 苏往生说:“你中圈套了。” 祝双双:“啊?” “这个世界的规则意识就是要我们打一场,拼尽全力打一场我们都会受重伤,种植死亡率会更高,关系也会破裂。” 苏往生说:“我刚才分析过了,我们实力差不多,胜率相当。” “既然这样。”他把新郎印反扣在茶桌上,“我们来石头剪刀布吧,谁输了谁先献上心。” 隔壁房间。 圣女问花风:“听了我说了这些,你还是要侍养这一株被污染的花吗?” “是的。” “虽然是选取一块种到心脏里,但是被污染的花就算是干净的部位,也可能会长出污染物。”圣女说:“这也就是说,有可能在你的胸膛,血管中再度长出这样一只死手,你确定?” 花风只是笑了一下。 圣女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又问:“你的室友死了,你是想要我帮你再选一个搭档,还是由我来帮你种植?” 花风抬头看向她:“您帮我?” “如果有落单的花侍,圣女是可以帮花侍种植的,何况,我和你哥哥同为初代花侍,我们也算是有点关系不是吗?” 花风眼睫一颤。 和之前每一天都不一样,这三间房中,不管哪一个都没有打斗的迹象,很安静。 他们安静地做好决定,从房间出来。 圣女说:“今天中午迎花入心的花侍,请先到对面房间水床上躺着,做好准备。” 宁宿、苏往生和花风同时走出来,走到对面三个房间的门口。 宁宿和苏往生挨着,同时看向对方。 宁宿:“看到是你我就放心了。” “……”苏往生说:“我只是输了剪刀石头布而已。” “你呢?”苏往生问。 宁宿:“我只是赢了一亿积分而已。” 苏往生:“……” 接着他皱起眉,“不是什么积分都能赚的,这可是关乎生死的事。” 在进门前,宁宿说:“不是,我只是顺带赚了一亿积分而已。” 苏往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他想问清,可宁宿已经进去了。 黑色的房间不大,正中间有一张水床,床上是绿色的圣水。 在齐老板那里,只有宁宿和宁长风喝的圣水是浅绿色的,在野南家所有花侍房间里的圣水都是浅绿色的,这张床上的圣水绿色更重。 圣水的功效应该是根据颜色的加重而递增的。 宁宿猜这些圣水应该有急速补血止血的功效,甚至有可能暂时封血。 这个疯狂的世界里,他学的生物知识几近无用。 宁宿同脱下一身红色纱衣,在水床上躺下,看了一眼凌霄花。 9277难得出现,提示他:【玩家宁宿是否知道见神的方法?如果玩家知道,将方法告知系统,如方法正确即通关成功。】 宁宿:【啊,我还不知道。】 9277沉默了一下,消失了。 在外面的宁长风和祝双双看到圣女进了宁宿那间房间,不知道她在里面做了什么,大约五分钟后,她从房间出来。 她简短地说了注意事项,就对宁长风说:“进去吧,可以开始了。” 她进苏往生房间的时间比较短,让祝双双进去后,她跟花风一起进了第三个房间。 “别害怕。”她对花风说:“和他们相比,我还算熟练,毕竟我不是第一次了。” 花风躺在绿色的圣水里,白色的头发在水中散开,苍白的脸面对圣女,“那你第一次,是给谁种圣花?是我哥哥吗?” 拿着长刀的圣女动作有微不可查的凝滞,她很低地“嗯”了一声。 “选哪一块?”她问。 花风转头看向他的圣花,他说:“选哥哥的小拇指。” “我记忆中最小的时候,哥哥伸手要牵我时,我都是握着他的小拇指的。” 正值中午,是圣花最不活跃的时候。 圣女直接切断了半截死手的小拇指,死手一点动静也没有,仿佛那真的是一只死人的手。 圣女脸上一点波动都没有,她将刀子在圣水里冲了一下,扯开花风的衣襟。 “当年我和你哥哥住在同一间房间里,我们经常聊天。” 她手中的刀子放在花风薄瘦的胸口上,说:“你哥哥提起最多的就是你。” 花风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似乎很想听到更多关于哥哥的事。 圣女沉沉地说:“他说,他一生最爱是弟弟和花神。” “在花神未出现之前,他最重要的人是弟弟,一生所望是最可爱的弟弟健康喜乐。” 花风眼睛逐渐湿润。 刀子划破他的胸腔,一股鲜血涌出,染红了一床圣水,圣水蔓延上来时又慢慢凝滞。 “他对花神的爱无可置疑,但那一年他才刚知道花神而已。” “你们的外祖给你哥哥指了一门婚事,对方明确说不能带傻子弟弟一起。” “你知道吧,你们兄弟在这里芙仁郡的处境并不比国度好多少,当年唯一能反抗这件婚事,并为弟弟以后铺好路的方法,就是他来做花侍。” “那一年花侍是国主亲自选拔的,地位尊贵,连带亲人也会被尊重被优待。” “他说,这样,不管他是生是死,再也没人敢欺负他的弟弟了。” “他说,他要成为最优秀的花侍,将名字留在花神殿上,庇护弟弟一生。” 刀子割开血红的心脏。 花风猛地睁大眼睛,眼泪一滴滴向下流,大颗大颗地滴入圣水之中。 他的心上裂开一道口,疼得无法喘息。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涌入到心里。 那颗血红的心脏剧烈跳动。 隔壁房间。 祝双双拿着刀子不住流泪。 “小道士,我割开你的胸腔,你会不会像蒋樱那样血崩而死?我记得她就是因为被死手戳破了胸腔才死的。” “没有麻药,你会不会痛死?” “我会不会看到的你心脏连着好多血管,在我眼底停止跳动?” 苏往生叹了口气,“你会看到我的心是不是黑的。” 祝双双被哭嗝哽住了。 “圣女上午为献礼祈福站半天,下午还要参加祭拜跪拜半天,好不容易有中午这点时间,她不留着休息要教我们植花,你知道为什么吗?” 祝双双无意识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为什么她不休息,等晚上再植花?” 苏往生说:“因为正中午太阳最高时,是圣花最不活跃的时候,是我们痛苦最低的时候。” “所以,你为我考虑考虑,别耽误时间,快点吧。” 他的头向后仰,没再看祝双双,虚无的目光不知道落在哪里。 他哑声说:“我见过很多生死,以前,时常有人哭着骂我的心是黑的。” “双双,你看看吧,你第一个看看,我的心到底是不是黑的。” 祝双双双手握住刀柄,眼泪汹涌地流。 “原来站着的人一点也不比躺着好受。” “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啊?” 她要割开苏往生的胸膛,隔壁宁宿也要这样躺在床上,被宁长风割开薄薄的胸腔。 她咬牙极力稳住手不要颤抖,猛地将刀子插下,“我讨厌这个副本!” 温热的鲜血喷溅了祝双双一脸,她的泪水和他的血水一起落下。 她在无边的血色世界里,颤抖着去找苏往生的心,“红的,红的,小道士,红红的,小道士你的心是红的呜啊啊啊啊。” 鲜血漫上双手。 她终于崩溃地大哭了起来。 苏往生掀开眼皮,看到清澈的泪珠在她圆圆的眼睛里滚落。 她还是那么爱哭,和在灵车上一样。 但身处一个五级副本里的她,早已不是灵车上那个只会哭的女孩。 她成长了太多。 她在哭,她在害怕,同时她在颤抖着飞快地割开他的心脏,将一片花瓣缝进他的心里。 “小道士,你给我活下去!!!” 苏往生逐渐迷糊的意识,被拉回一点。 一滴泪落在他的心脏上。 他真实地感受到眼泪滴到心上。 那颗鲜红的心脏怦然跳动。 隔壁房间。 少年正躺在水床上,他优越的五官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没有死角。 这样从从上低头看,五官没有一根发丝的遮挡,给人的冲击更强,尤其是躺在床上不动,天然带一丝脆弱感时。 他说:“兄弟,我现在好看吗?” 宁长风说:“好看,全游戏基地排第二。” 宁宿没有接他自恋的梗,他眨了下眼,直直地看向他,继续问他:“五官哪一处最好看?” 宁长风目光在他平直略细不会拐弯的眉毛滑过,看向他澄澈凝滞的桃花眼,桃花眼眼尾有下垂的弧度。 他的上半边脸很漂亮,漂亮得人看一眼就会莫名心软。 而他的双唇浅薄,鼻子高挺,有些嶙峋的锋角。 两个耳朵不大,耳垂圆润。 这些一起组成了莫名眼熟,又独一无二的他。 宁宿说:“我觉得我的眼睛最好看。” 宁长风“嗯”了一声,声音沉闷,不知道是不是赞同。 宁宿:“你看看我的衣服乱了吗?给我整理一下。” 他们刚来还没换花神殿的黑色花侍服,宁宿身上脱了红色的外纱,一身白色衣袍散在绿色的圣水里。 宁长风给他把衣摆整理成好看的弧度。 宁宿又说:“你看看我的头发乱了吗?给我整理一下,一定不能有一根是乱的。” 宁长风:“……” 他一边给他整理头发,一边沉声说:“你又不是要去死,你当是整理遗容呢!” 宁宿不接他的话,他感受着宁长风的手指在他头发上,在他头皮上滑过。 圣水颜色很深,是凉的。 他温热的手指很好捕捉。 在他头顶很快滑过,顺着黑色长发而下。 白衣衣襟交叉围住的细长脖颈上,小小的喉结僵硬地滚了一下。 等宁长风把他的衣服和头发都整理好,给他呈现最好的仪容后,少年抬起手。 宁长风愣了一下,他也伸出手。 有那么一秒,他以为少年是要拉他的手。 他想也没想,本能地立即将手伸过去。 少年的手慢慢下落,将一直握在掌心里的四瓣血花,郑重又虔诚地放到他手里,“拜托您,把祂好好放到我心里。” 第66章 花奴 他伸出手,就是想给他这朵花。 他整理仪容,就是想以最好的样子迎接圣花入体。 宁长风被他这么郑重的样子弄得一愣。 这一刻他深深地感受到,宁宿的信仰有多虔诚。 远远胜于他。 他实在想不到他是怎么做到的,他认为他信仰的程度已经很难得了。 这已经是他在一开始就自我催眠,动用血脉传承分裂技能,强行分裂削弱过于强烈的自我意识才做到的。 “你到底,为什么对花神的信仰会这么虔诚?” 虔诚得他难以理解,纯粹得他好奇不已。 宁宿说:“你知道对于一个从小没父母的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吗?” 宁长风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竟认真回答这样一个问题,“食物,陪伴,保护之类的吧。” 少年说着他不懂的话,“祂都给我了。” 不知道为什么,宁宿的记忆比常人早很多,两岁时他就有清楚的记忆了。 两岁的时候,大多数幼儿刚会走。 两岁的时候,他就被第一个收养家庭赶出来了。 那时,他就是靠着后山的凌霄花过活的。 如果一个人过去的每一年,都在记忆中有一张最鲜明的画面,那他两岁时的,就是一个浑身是划伤的小男孩,一个人坐在深绿藤条上,向嘴里塞血红的花瓣。 在他幼儿期,每次没得吃时,就会去吃血色的花。 是凌霄花养活了他。 也是凌霄花在陪伴他。 同时,是凌霄花给了他安全感。 他一直知道,他不会被饿死,至少有凌霄花可以吃。 多少次,他饥肠辘辘,精疲力尽地来到凌霄花身边,把花瓣塞到嘴里。 多少次,他浑身是伤,茫然失落地找到凌霄花,躺在藤蔓上睡觉。 去读中学时,他背着一麻袋凌霄花,不用担心在外面没钱吃饭。 他大学专业是因这神奇的凌霄花而选的生物。 世界末日来临,他以为自己会死去,醒来躺在悬崖之上的凌霄花上,眼前是一朵四瓣血花,真正觉醒了暗黑异能。 他被赶出幸存者基地,在变成丧尸时,他知道也是因为这异能,他没有腐烂没有失去人类意识,变成一个只知道咬人的丧尸。 从他有记忆的两岁,到他进入这场游戏,他的一生都离不开凌霄花。 原本也没有执念。 直到他在这场诡异的游戏中,接连见到凌霄花。 从雪球死亡时凌霄花诞生,到古堡里吸收怪物小孩怨气的凌霄,再到这个世界再一次从黑泽深处抓到一朵四瓣血花。 宁宿好像明白了,为什么在原来的现实世界,只有他能找到凌霄花,为什么从没人告诉他这种花叫做凌霄而两岁的他却知道。 这是超越现实的花,是有灵魂有意识的。 当他在神眠之地找到凌霄,在花神殿前看到神像,在花神殿里明白了这个世的规则,当他知道凌霄是一个有可能见到的神明。 他就,执念般地想要见祂一面。 或许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信仰之力,或许是因为他体内的蛊虫,或许这原本就是他二十多年来隐藏在心底的执念。 既然他已经触碰到可能见到祂的方法了,他不可能会放弃。 宁宿:“开始吧,你可以把胸口开大一点,方便种植。” 宁长风也不是拖沓的人,他也知道为什么要中午植入,没有耽误时间,“好。” 他扯开少年胸前的衣襟,一秒时间没犹豫,直接将刀子插进了少年的胸口。 那一秒他还是停顿了,他抬头看了宁宿一眼。 没想到宁宿也在看着他。 少年对他说:“要是有个口罩,把你这下半张脸遮住就好了。” 刀尖一顿,宁长风心里莫名一慌,好像有什么即将从内心深处冲破而出。 当他低头时,刀尖已经划开了少年的胸膛。 他只看了一眼,眼睛就已经酸涩了起来。 少年瘦削身体里,是僵死的器官,黑色的血管,没有一处正常人类该有的完好。 宁宿问:“我的心是黑的吗?” 宁长风僵硬点头。 他有史以来第一次手指发颤,他也无法理解,为什么看到这一幕,会难受得眼眶发酸。 看到少年黑色的血管,他体内的血液在嘶吼。 黑色血液漫上手指时,他感受到他血液的激涌。 宁宿控制不住地抬起头,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试图看清宁长风的动作。 幸好是宁长风,他想。 他一遍遍地告诉自己。 幸好是宁长风割开他的心脏,要是换成祝双双和苏往生,他们不一定能割得动。 他的心脏上裂开了一道口,他看到宁长风正要将四瓣凌霄花放到他的心里。 那颗裹着一层黑气的心脏越来越剧烈地跳动。 宁宿已经听不到其他所有声音了,只听得到他的心跳声响在耳边。 “砰!” “砰砰!” “砰砰砰!” “砰!————” “鬼生弟弟。” 热闹的街道上,两个小孩手拉手站在一边。 小男孩抬头看向小女孩,“嗯?” “妈妈给我们留的饭,我们刚才已经吃了一半了,现在要想办法弄点饭了。” 鬼生:“要饭,找盆。” 小女孩将右边的头发拢在耳后,小小年纪已经有了令人心惊的容貌,带着同龄小女孩绝没有的诡丽气质,如一株生长在冥府的曼珠沙华。 他们站的位置不显眼,却早已引起了很多人的注意。 有好奇的路人,有暗自盘算的花奴老板,还有内心肮脏的男人。 “小乖乖。”一个中年男人蹲在他们面前,对着小女孩露出一个兴奋的笑,“没饭吃了吗?跟哥哥走,哥哥有很多好吃的给你吃。” 小女孩大大的眼睛里,有不明显的红点在黑瞳深处隐现,她嘴角露出一个小小的笑,“好啊,谢谢哥哥。” 她拉住小男孩的手,甜甜地问:“哥哥,可以带我弟弟一起吗?” 那人看都没怎么看小男孩,只盯着她猴急地说:“好好好!赶紧跟哥哥走,哥哥迫不及待带你回家喂你了。” 他站起身时,没注意小女孩嘴角甜甜的笑,逐渐诡异阴冷。 鬼生:“嗯?” 就在他们抬脚要走时,地面忽然一震。 这震动越来越强烈,整条街人仰马翻,一切都乱了。 “怎么回事?” “地震了吗!快跑!” “是花神殿!花神殿在动!” “不!是神像在动!” 小女孩愣愣地看向神殿的方向,“爸爸……” 男人要拉小女孩的胳膊,小女孩轻轻一笑,胳膊上忽然多出一只尖锐的骷髅手,向着男人下半身而去。 那一道凄厉痛苦的惨叫,在惊慌的人群中没引起什么注意。 两个小孩手拉手飞快地向花神殿跑去。 所经之路,地上全是向着花神殿方向跪拜的人,他们激动又惶恐,一下下疯狂地磕着头。 “花神显灵啦!” “花神恕罪!” “花神保佑!” 花神殿前面,跪拜的人更多,他们全部跪伏在地上,不敢稍微抬头看向神像一眼,连两个小孩冲到前面都没发现。 两个小孩在殿前停住,愣愣地抬头看着那座幽黑的神像。 神像不再震动后,慢慢转过身,原本侧身回头变成了正向面对数万跪拜的人。 他们清楚地看到,神像眼尾上扬的猩红在流动。 越来越快。 祂缓慢又忽然地睁开混沌的眼,眼里有神光于遥远之处散发出来。 神像转动没有停止,半背对殿外,静默永恒地面向一个方向,将眼里那一点光都给了那里。 花神殿里也乱了。 好多花侍从床上跌下来,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不同颜色的血管接连崩裂,空气里腥涩的气息凝重湿冷。 白衣人也没见过这样的事,乱了一会儿,才在圣女的冷声命令下去帮助花侍。 宁长风也感受到了震动。 就在他将四瓣血花放到心脏那一秒。 心脏剧烈跳动,血管向上绷起。 花神殿在颤,外面的人在喊,他的血在激流。 他好像失去五感六觉,感觉不到,听不到,只知道用沾满血的双手飞速缝合着伤口。 花神殿震动结束的时候,他停下了手。 他举起手愣愣地看着上面的血,血液流经之处,皮肤下开始发烫,下面的血管在一颤一颤的,连同心脏。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出房间的。 这时花神殿已经稳定下来,圣女刚从下面上来。 她最快给花风植入圣花,在震动刚发生那一刻就下去稳定局势,下面刚稳定住,她就上来看另外两个花侍。 主要是看宁宿。 看到宁长风正靠在墙上,微怔地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她顿了一下,在他面前停住脚步,薄唇轻启,“手上沾满儿子的血,是一种什么样的感受?” 宁长风浑身一震,僵硬地转头看向她,生紧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在说什么?” “他,宁宿,是你儿子。”圣女平静地说,好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 她看到宁长风那张五官优越的脸上,露出一种有什么即将崩塌的神情,他呼吸一颤一颤地,连脏话都出来了,“老子连一个女人都没睡过,哪来的儿子!” 圣女只是笑,“你相信了,所以你慌了。” “你现在回想,也能感受到不是吗?继承了九头蛇古神的血脉,你对血液应该很敏感吧?不可能没感受到。” 宁长风血液流动的更汹涌,滚烫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圣女云淡风轻又给他重重一击,“连宁宿都知道,你不可能不知道。” 宁长风摇头,“他怎么可能知道,不可能。” “在你进去之前,我进去就确认了这件事。”圣女笑着说:“他在见到你第一面就知道你是他父亲了。” 在宁长风进房之前,圣女进去例行检查。 她确定圣花没有意识,跟宁宿确定了要移植的部位,问他:“你知道当时在拍卖场,我为什么说你的搭档不是祝双双,而是宁长风吗?” 既然她这么直接问了,宁宿便也直接说了,“因为你知道他和我是父子。” 圣女诧异转头,“你知道你们的关系?” 少年长睫半垂,“我见他第一面就知道了,也可以说,在没见到他之前,只是看到他的名字,我就有所猜测了。” 他并不是那么神通,掐指一算就知道宁长风是他的爸爸。 他是先知道师天姝是他的妈妈。 初见时,就有所觉察。 师天姝对一个只比她小几岁的人,绝不会向儿子身上想,但有时间差意识的他会。 在灵车上他就意识到时间的不对了。 那辆灵车上有一个家喻户晓的大明星方恩可。 车上人说的城市地点他都知道,可他不认识方恩可。 末日丧尸爆发后就没有明星了。 末日之前,宁宿没什么朋友,他一个人吃饭时会看看综艺,刷刷剧,逛逛社交平台。 如果那时有一个,随便一辆车上就有很多人认识的大明星,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他又隐隐觉得那个明星有些眼熟。 宁宿记忆还算不错,看着方恩可的装扮,想了好久,恍然想起在哪里看过他。 在一个小破站的古装美男混剪里。 那个视频大概叫《终于知道妈妈为什么看不上现在的流量明星了——那个年代惊艳时光的古装美男子》。 有了他出现在妈妈那个年代的灵车上这一意识,再看到长得和他莫名相似,莫名亲切的师天姝,他就想过这应该是他的,从没见过的妈妈。 在《曼曼》副本里,这一想法逐渐确认。 鬼生第一次见到师天姝,追着师天姝跑,应该也是察觉到了。 如果在基地地位不一般,骨子里有些高傲的师天姝是妈妈,谁又是爸爸呢。 全基地有几个男人她能看上眼? 而他又姓宁呢,宁采臣的宁。 答案显而易见。 那天下午,基地长河涌起巨浪,有一个湿发妖艳的男人趴在桥洞上,叫他“兄弟”,那一刻他就确认了。 原来他眼睛长得像妈妈,鼻子像爸爸。 那是那时他看着他的想法。 圣女笑道:“原来你早就知道那是你父亲了,你父亲小时候有抱过你吗,至少摸过你的脑袋吧,这是每个父亲都会对孩子做的吧?” “要是第一次触碰就是抛开胸膛抚摸心脏,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 宁宿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圣女对宁长风说:“我问过他长这么大有没有被爸爸抱过,摸过脑袋,他没回答我。” 宁长风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发懵的脑袋不断地回映着少年的眼神,和他话。 “兄弟,我现在好看吗?” “五官哪一处最好看?” 被他这么问,他再次打量少年,觉得少年莫名熟悉,没回答他,少年垂眼说:“我觉得我的眼睛最好看。” 他还说:“要是有个口罩,把你这下半张脸遮住就好了。” 少年的鼻子和嘴巴最像他,眼睛最不像他。 圣女问:“你移植的时候,他睁着眼吗?不知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父亲,抛开自己的胸腔是什么感受。” 宁长风每喘一口气,胸腔和嗓子都火辣辣地疼。 圣女看着他生生将手在按进墙里摩擦,将手上黑血在墙上磨出一片血红,继续说:“不过,第一次和儿子亲密接触,就是抛开他的胸膛,割开他的心,也算是很有意义吧。” 少年说:“你知道对于一个从小没父母的人来说,什么最重要吗?” 宁长风身体慢慢下滑。 下午的祭拜活动开始了。 今天祭拜的人格外多。 今天全芙仁郡的人都很兴奋。 他们都以为刚才的震动是神像显灵了。 他们都相信花神今年会再度出现,再一次为芙仁郡赐福。 距离上次花神出现已经有五年了,他们年年迎神,年年举办花神祭,终于感动了花神,要再次迎来花神赐福了。 数万的人争先跪拜,神的赞歌唱得无比响亮。 那歌声穿过厚厚的墙壁,传进来时,听得最清楚的就是“神啊”和“祈祷”。 浑身是血的祝双双,浑浑噩噩地从房间里走出来,看到宁长风正靠墙坐在地上,手肘撑在膝盖上,双手遮住脸,将一片污黑血红都按在了脸上。 祝双双从没见过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这么狼狈不得体。 她也蹲在他对面,按住还在颤抖的手指,恍惚问:“宁前辈,宿宿他,怎么样了?” 她盯着宁长风手上的血,“黑色的,是宿宿的吗?” 还没缓过来的宁长风身体变得更僵更冷。 他再一次想到利刃划破薄薄的胸膛,少年僵死的器官和黑色的血管。 黑色的血从天而降,浇透了他的世界,带着僵死的气息,冰冷的温度。 祝双双听到他沉重的喘气,见他将手更用力地按在脸上。 两人蹲在黑色潮湿的地面上,听着外面传来的兴奋的神的赞歌。 走廊里安静得如时间凝固。 “昨天下午祭拜时。”宁长风沙哑开口,他的声音如同秋风经过枯枝,“谢谢你和苏往生帮他,没让他一个人。” 祝双双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说,“你昨天踢走了他的花笼,今天为什么又说这种话?” 宁长风“哈”了一声。 这一声根本不像是在笑。 祝双双起身推开宁宿的房门,里面根本没有人。 圣女说,圣花植入心脏后,五天才能恢复到能站在地上,拿起刀子帮另一个花侍开膛植花。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会想刚植花的花侍会乱跑。 宁宿走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神像的位置。 他的脸上是病态的苍白,额头上黑色血管触目惊心,唇上失了颜色。 眼睛里的光还好好的,抬头凝望着神像。 高大幽黑的神像转了个身,依然半背着神殿外,这个方向更方便宁宿爬上去。 苍白的手上绷起更明显的黑色血管,他攀住祂黑色的衣摆,艰难向上一跳,抱着祂的膝盖,一点点向上爬,一直爬到缠着藤蔓的手上。 他翻身躺在祂的掌心里,微弱的呼吸缓缓带动胸腔起伏,柔软的藤蔓半围着他。 他像小时候一样,也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他刚觉醒时一样,翻个身趴在那里,把伤口贴在掌心里,听着肃穆的神之赞歌,慢慢合上长长的眼睫,睡着了。 外面的神歌传向芙仁郡每一个地方。 密密麻麻的信徒们疯狂地跪拜着神像。 他们说人类不可直视神颜,他们不敢看向神像,因而他们不知道,此时神的手掌上有一个白衣湿发的少年静静地睡着了。 神手掌上的藤蔓慢慢生长着,轻轻将他盖住。 或许,神也会奇怪,为什么。 祂睁开眼眸,眼尾的猩红流入眼中,冲开了一片混沌。 他看着手掌里睡着的少年,那里微弱的生命气息。 脆弱的身躯里包裹着祂的心脏。 纤细的血管里流着的一半是祂的能量。 宇宙循环,洪荒往复,也寻不到这样的奇妙。 外面比任何一天都多的跪拜信徒中,有两个小小的不起眼的身影,正跪在那里。 他们直着身体向神像上看。 “鬼生弟弟。” “嗯?” “你看到妈妈了吗?” “嗯!” “妈妈在爸爸身上睡了。” “哇~” 鬼生还记得那天晚上曼曼说的,爸爸是和妈妈在一起的人,有了爸爸家就完整了。 他仰着小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神像。 小女孩也一样,她耳朵上那个凌霄花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和她的眼睛一样。 他们在不同的世界诞生,生活环境天差地别,内心所渴望的却是一样的。 一个完整的家。 祭拜活动结束时,赞歌也停止了。 宁宿慢慢睁开眼,看清眼前的环境,“唔”了一声。 他抬眼看向神像的脸,刚睡醒的沙哑让声音有点低,“今天也算我祭拜了。” 神像幽深静默,好像万古如此。 宁宿就当祂默认了,他顺着神像的衣袍滑了下去,下滑前没忘顺走神像手掌上开出的唯一一朵凌霄花。 落地时,精神满格。 他回头看了一眼神像的眼睛。 眯了眯眼,慢吞吞地走了。 他本想偷偷摸摸地溜回那间房子,没想到在楼梯口被当场抓获。 圣女一身黑衣沉默地站在那里,祝双双在她身后着急地说:“宿宿,你去哪里了?我们怎么都找不到你。” 最奇怪的是宁长风,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眼眶里一片可怕的血丝。 宁宿讪讪地对圣女说:“您回来的挺早啊,我刚才还看到您还跪拜在神像前呢。” 圣女不吃他这一套,“把他关起来!” 白衣人立即上来,要把他关进那间房里。 “小心点!”宁长风沙哑开口,没控制住脚上前一点,厉声说:“他身上伤口还没愈合好。” 宁宿:“……” 他重新回到那张水床上。 圣女吩咐他要在这里躺在一夜,度过第一个危险夜才能下去。 宁宿觉得这没什么,让他觉得有什么的是宁长风。 这个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独行侠,竟然也留在这里。 他坐在他水床边的椅子上,像是陪床一样。 没见过这么奇怪的陪床人。 一会儿僵直严肃地坐着,一会儿动动脚攥攥手,一会儿假装不经意地看向他。 眼神很有问题。 “你要不要喝水?”偷看被宁宿抓住后,宁长风轻声说。 声音尴尬又温柔,当场让宁宿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宁宿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顿时紧张起来。 宁长风:“那个……” 宁宿:“不行!” 防备的宁宿在他刚开口时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严肃地说:“这可是我们说好的,我让你先给我移植圣花,等离开这个游戏你就让我砍你一个脑袋,去找师社长换一亿积分。” “你不能看我好好活着就反悔啊!” 宁长风:“……” 第67章 花奴 房间里一阵难言的沉默。 宁长风接连呼了好几口气。 宁宿躺在睡床上假装没听到。 他非常理解宁长风,毕竟是一亿积分,要是他自己也不愿意给人砍,他会自己砍了偷偷换个身份去换一亿积分。 “你就那么想要那一亿积分吗?” “想要。”宁宿说:“一亿积分够躺平一辈子了,以前就想要,现在更想要了。” 宁长风:“为什么?为什么现在又更想要了?” “啊。”宁宿躺在床上,看着黑色屋顶上,在阴暗潮湿缝隙里拼命生长的黑绿苔藓,说:“阿绯前几天赚了快有一百万积分了,可是她那么小,她不该承担这些的。她叫我一声……啊她把我当爸爸一样,我总得稍微有点爸爸的样子吧。” 这句话不知道扎了谁的心,房间又陷入安静。 宁长风说:“不就是一亿积分吗?我也有。” 宁宿转头看向他,一脸不太想揭穿他的表情。 才怪。 “你一个月下四次副本,算一个月200万积分,一年才2400万积分,要四年多才能有一亿,你进游戏基地没多少年吧,还要买房吃饭,说不定还要养什么奇怪的小癖好。” “兄弟,别打肿脸充胖子,丢一颗脑袋不丢人。” 宁长风:“……” 宁宿不太小声地嘀咕,“明明排名压在师社长前面,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没有一个刚当爹的男人能接受儿子的轻视。 “那能一样吗?”宁长风立即说:“她进基地多少年了,她来得早垄断了基地房地产,还有那么多人每年给她上交积分,她就是个资本主剥削……” 宁长风说着说着忽然卡住了。 他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一个非常严肃的问题。 刚才他一直沉浸在他有一个那么大儿子的震惊中,以及第一次跟儿子亲密接触,就是抛开可怜儿子的胸膛的悲痛中,久久没能出来,所以一直没想到这件事。 他有这么大一个儿子,那儿子他妈是谁? 宁长风表面看起来是一个浪子,但他知道他眼光是有点高的。 他会在栽在谁的手上? 他再度看向宁宿,现在他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见到宁宿他就觉得他可爱得不行了。 宁宿这张脸上最像他的地方是鼻子,最不像他的是眼睛。 这双漂亮的桃花眼可能遗传自妈妈。 宁长风:“……” 宁长风:“…………” 宁长风脸上的表情没人能形容出来。 如果一定用一句话来形容,那就是“天塌了”。 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他一个月要下十八个副本吗? 宁长风被一个又一个重磅炸弹炸得神情恍惚,等他终于缓过气,回过神,床上的少年已经睡着了。 苍白的额头上蔓延着两根黑色的细小血管,长长的眼睫垂落,安安静静地睡着。 宁长风站起来,有些僵硬地向前走了半步,贴着床边看他。 他的手指隔着最小的距离,虚虚地抚着他额头上凸起的黑色血管。 初见时,他就在他脖颈上隐隐看到了黑色细小血管,那时他只是好奇,只会揣测。 现在他已经不能回想,在他胸腔里看到那一幕。 他不知道,他的儿子是怎么了。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宁长风伸开手,用手掌比量着他脸的大小。 宁长风用两根手指比量他手指的长度。 宁长风甚至想躺下,看看他长得多高了,到他哪里了。 他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长得太瘦了,肤色苍白,内脏坏死。 从未有过的陌生情绪席卷了宁长风,他傻子一般比量着少年,想象他是怎么长这么大的,内心一片柔软,又被沉痛压得无法呼吸。 原来,当父亲是这样的感觉。 2101:【请问您知道见神的方法了吗?如果您知道,将方法告诉系统,如果方法正确,会立即将您传送出副本。】 宁长风看着少年,想了很多事,他说:【不知道。】 2101还想说什么,但它没敢打扰他,静静离开。 祭拜活动结束后,夕阳被晚霞染成玫瑰红,将以红色没入黑夜。 圣女站在窗口,面无表情地看着外面瑰丽的晚霞。 野南望匆匆走过来,“宁长风真是宁宿的父亲?你为什么现在就告诉宁长风?你应该等五天后,宁宿给宁长风移植圣花的时候再告诉他!” 圣女:“您知道的挺快啊,连我在花神殿说的话都能传到您耳朵里。” 野南望没接这话,他继续说他的:“我不明白,对我们野南家的花侍,你做的很多决定都很奇怪。” “宁长风这里是,花风那里也是。” “他那个花是被污染的,不可能养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帮他种!你应该给他种圣花!” 圣女转身冷漠地看着他,“花神殿的事你别管。” 野南望没被她的冷漠击退,“如果圣女不给我个说法,我会禀告国主的!” 这是他等了五年,希望最大的一次,他不能接受他的花侍出什么问题。 他冷笑一声,厉声道:“国主也知道什么样的花侍最有价值,什么时候移植侍养圣花最好!” 圣女嘴角晕开一抹阴冷的笑,“你去说试试。” “蠢货。”她毫不遮掩嘲讽,“你没看懂?我这是至少在保一个,您不是也用过这个办法吗?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野南望愣了一下,审视地打量着她。 天边最后一抹火红晚霞消失,整个芙仁郡迎来黑夜。 当信徒们都离去后,花神殿里逐渐生出一股恐慌焦躁的气氛。 宁长风下来时,几个玩家正聚在方琦那里。 今天中午移植圣花的三个玩家,有两个还在昏迷中没醒来,一个躺了几分钟就睡着了。 他们院里还有两个不知底细的玩家,都和祝双双一起围在方琦的床边。 宁长风听到祝双双问方琦:“圣女让他们继续躺在水床上,是不是说今晚非常危险?” 听到这句话,宁长风抬脚走过去。 几人看到他过来都有些意外,这是独行侠宁长风第一次这么主动地走到他们身边。 方琦看了他一眼,回答祝双双的问题:“是的,今晚是最关键的一晚,他们有50%的可能会死,挺过今晚就算是度过这一关了。” 宁长风问:“要过一晚上才知道?刚移植完就醒过来算是挺过来了吗?” 方琦:“……我在花神殿这么久,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 “应该也是要过完今晚再看吧。”方琦说:“不知道你们知不知道,圣花白天没有意识,天黑以后才会慢慢苏醒,到半夜时最活跃。” 高三的他在这个变态副本里,说着可笑的生物知识,“晚上我们的免疫系统会和圣花大战一场,会有很严重的排斥反应?” “算了,直接说是看身体能不能经受住圣花生长的折磨吧。” 几个玩家都很沉默。 他们一下就明白了此时花神殿的焦虑恐慌。 痛苦的不只是刚移植圣花的玩家。 祝双双问:“你们体内的圣花深夜也会活跃是吗?” 方琦僵硬点头,他的双唇已经看不到红色,苍白中透着一股诡异的蓝。 祝双双不敢想象深夜的花神殿会变成什么样。 他们都见过一些花半夜会活跃成什么样子,那已经很可怕了,更可怕地是在活生生的人的身体里活跃。 宁长风脸色难看地走开,他走到一个白衣人面前,顿了一下,张口问:“兄弟,有鸡腿吗?” “……” 几个玩家都听到了。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是那个独来独往,神秘扑朔的宁长风说的话。 白衣人冷漠地说:“进入花神殿,为保身体的纯洁,花侍只能喝圣水。” 宁长风略显僵硬地,“能不能,通融一下?” 白衣人一脸“你说呢”。 宁长风眼瞳变成竖瞳,“如果我用你的命威胁你呢?” “……” 宁长风端着两个鸡腿上来时,宁宿还在睡。 他不知道宁宿消失那段时间,是去做什么了,以为宁宿此时又累又虚,应该要睡很久才能醒来。 没想到,他刚端着鸡腿进来,宁宿鼻子抽了抽就睁开了眼,精准无误地看向他。 宁长风:“……” 因为过于突然,一点准备都没有,他端着鸡腿的手特别僵硬,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宿眼巴巴地看着那两个鸡腿,眨了下眼,“我当时不是故意要把茶室的吃的藏起来的。” 宁长风:“所以,我分你一个鸡腿吧。” 宁宿怀疑地看着他,“你有鸡腿也不能毁约,说让我砍一个脑袋就得让我砍,我是不会屈服在一个鸡腿下的。” 宁长风:“……” 他干脆对鸡腿什么都不谈,只是放在桌子上,不清不楚地说:“这是你的。” 宁宿自然也不说什么,一天都没吃饭了,这会儿正饿得不行,什么都不想思考,只想啃鸡腿。 他立即起床,向窗外看了看,没看到圣女,开心地端着盘子下去了。 他最喜欢在人多的地方吃饭。 尤其是非常好吃的东西。 宁长风:“……” 宁宿端着鸡腿下来时,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 他们都用一种诡异的视线看着他的鸡腿。 所有玩家都换上了花神殿黑色的花侍服,宁宿下来时也披了一件黑色外袍。 他在圆圆的小窗下席地而坐,黑色锦袍铺展一地,一边的头发滑落到身前,在月光下闪着柔顺的光泽。 苍白脆弱的月光美人,咬了一口鸡腿肉,慢慢嚼着。 他看到好多人咽了口口水,自觉明白了他们的眼神。 吃得更香了。 祝双双走到他身边,“宿宿,你怎么样,疼吗?” 宁宿摇摇头,跟她说:“不疼。” 方琦僵直地走到他身边,震惊地看着他,“你刚移植完圣花就能下地,就能吃东西了?” 说着,他咽了口口水。 自从进了花神殿,他就一口肉都没吃过了。 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年,饭量最大的时候。 宁宿将装鸡腿的盘子向后拉了拉,“你是个孩子也不能……不,你成年了,别想我会让给你吃。” “……” 祝双双恍惚道:“原来宁前辈要鸡腿是给你吃的啊,他是因为先让你移植心虚愧疚了吗?” 宁长风刚下来就听到这句话,恨不得立即掉头上去。 宁宿啥也不管,就坐在那里啃鸡腿。 他的脸色还很苍白,和其他玩家一样脸上血管清晰,呈现诡异的黑色,只有嚼鸡腿肉时才有灵动的生机。 脸颊鼓起,像只小松鼠一样。 驱散了花神殿一方恐慌焦躁。 这个每到夜晚就无比压抑的大殿里,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一幕,画风奇怪地将压抑的黑幕撕开一角。 就是那鸡腿的香气十分恼人。 几个玩家都坐了过来,这里有从唯一窗口落进来的光。 祝双双说:“方琦说,随着夜幕降临,你们身体里的圣花会活跃起来,宿宿,你得注意点。” 没想到,宁宿眼睛一亮,没拿鸡腿的那只手捂住胸口,“要开始生长了吗?” “……” 这话没法聊起来了。 好在有个认真在走副本,很有事业心的方琦在,他说:“趁着圣女不在,夜还没深,我们交换交换信息。” “你们在外面这些天,搜集到什么线索了?” 由祝双双把他们知道的讲了一遍,着重讲了黑泽和信仰。 方琦听后消化了一下,喝了半杯圣水,开始讲他在花神殿的发现。 “你们应该知道了,进入花神殿,就会把圣花一部分植入心脏中,这种诡异的花会在心脏发芽,然后寻着血液,在血管里生长。” 他是直接从齐老板那里到花神殿的,没去过黑泽,戴冬只恍惚给他讲了一点,他又从原生世界花侍那里打听了一点,花侍们喃喃对他说着“孕神之地”。 听了祝双双详细的讲解,他对这花有了更深的了解。 方琦扯开肩膀一边,给他们看,“我体内的花藤已经长到这里了。” 小麦色的皮肤上,盘旋着根根蓝色血管。 他们看得很清楚。 血管里有花藤和没花藤的部分,很明显不一样。 有花藤的血管凸起得很可怕,把皮肤撑成薄薄一层,几欲破裂。 他们的身体被改造过,血管变得坚硬的同时,韧性也在增加。 花藤在生长的过程中,不可能一直细细的,长大变粗后会把血管撑成崎岖不平的形状。 深蓝从方琦的心脏处,一直蔓延到胳膊和肩膀连接处,接下来会顺着胳膊生长,可能会一直生长,冲破指尖。 其实指尖血管已经变蓝,只是花藤此时还没长到那里。 这触目惊心的一幕,看得人血管发疼,指尖发颤。 尤其是看到血管最崎岖的地方。 血管太顽强了。 这具身体也是。 新进花神殿的玩家都看向这个高中生,宁宿也是。 已经这样了,他只是身体僵硬了些,呼吸不稳了些,还能从床上走过来。 他看向宁宿,呼吸粗重而缓慢,好像每一口气都在拉扯着伤痕累累的心脏,“我现在还好,最痛苦的是第一晚,心脏被穿透碎裂一样。” 宁宿“唔”了一声。 他继续说:“除了我,花神殿还来了三个玩家,一个是戴冬,还有一对情侣。” 那对情侣他们知道,贾晨升跟他们说过,是他那院的。 “那对情侣中一个人死了,另一个也差不多了。” 几人一愣。 方琦艰难地举起胳膊,颤抖着指向一个方向,“就是那个抱着腿的,他叫孟林嘉。” 五个玩家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 那里角落的床上,确实有一个抱着腿的男人。 他坐在床上,双腿屈起,双臂环抱在膝盖下一点,上半身上下轻晃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散在肩膀两边,眼神没有聚焦。 宁长风说:“他的身体状态还不错,你为什么说他快要死了?” 另外几人都看向他,诧异于他竟然积极问问题。 当然,他们也很好奇方琦为什么这么说。 方琦压抑地说:“因为他可能疯了,快要失去意识了。” 没等其他人继续发问,他抬头看了看窗外出现的月光,“应该快来了。” 什么快来了? 方琦不知道为什么没说,他抓紧时间说着其他的,“他们一起被圣女带到楼上,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孟林嘉在他男朋友体内移植圣花,那天晚上他男朋友没有坚持下来,死了。” 方琦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悲痛欲绝的哭声。 几人都知道他们俩的事,贾晨升说过。 两个人苦暗彼此多年,终于得知对方也喜欢自己,刚在一起没几天,就要面临这样的事。 一个人拿着刀把另一个人的胸膛抛开,割开心脏。 而另一个人还没活过来,就像是亲手杀了他一样。 那个人得多绝望。 只是想象就能品出几分了。 宁宿按住心口,不知道是听了这件事,还是伤口的原因,他的心上有些疼。 方琦继续说:“确认他男朋友死亡那天早上,圣女立即给他移植了圣花。” “等一下。”宁长风脸色难看地说:“搭档中剩下那个,不是要五天以后才移植圣花吗?” 方琦又灌了半杯的圣水,“那是在最先移植圣花那个人活下来的前提下,要间隔五天,是因为那个人需要五天恢复期,等恢复过来能下地,才能帮另一个人移植。如果他没能活下来,还要那五天恢复吗?” 说的很有道理,但他们还是想骂一句。 令人生草的规则。 “孟林嘉移植得很成功,前两天浩北家主,浩北就是买他们当花侍的家族,那个家主天天来看望他,这几天她再也不来了。” “花神殿的人试图挽救。” 挽救什么? 方琦也没有说,他不用说了。 两个白衣人推开黑门进来了,其中一个人扛着一个麻袋。 他们走到孟林嘉床边,打开那个麻袋,露出一个人血肉模糊的脸。 大殿里上百个花侍,除了十几个神情惶惶的,都静静地看了过去。 方琦轻声,带着颤音说:“那是他男朋友。” 宁宿捕捉到他声音里的颤抖,看了他一眼,又看向麻袋里的人。 五六百平的大殿里,只有他们身边这一个小圆窗,月光仅能照亮这一方地。 为了维持阴暗潮湿适合圣花生长的环境,黑沉沉的大殿里,仅点了几根昏昏的蜡烛,勉强能在黯淡的光线里看清路和人。 黑色的麻袋里,那人已经死了好多天了。 血肉模糊之中,隐隐能看到黑紫尸斑,眼眶是两个黑漆漆的窟窿,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来的容貌。 如果不是大家都经历过不少副本,猛地在昏暗中看到这张脸一定会吓得不轻。 他的身形也不对,太矮了,没有双腿。 一个玩家呐呐地问:“孟林嘉怎么没有反应?” 方琦说:“一开始他是有的。” “第一次,他只是看到男朋友的尸体就疯狂大叫。” “第二次,他们给他看男朋友腐烂碎裂的胸腔,他抱头痛哭。” “第三次,他们握着他的手再次割裂他男朋友的胸腔,他崩溃挣扎。” “第四次,他们把他男朋友的腿扔到他身上……” 方琦用低低的,只在这一处月光触及的小天地里晕开的声音,说着他在阴暗花神殿的所见所闻。 “那几次,浩北家主站在一边,笑得特别兴奋开心,后来她就不笑了,也不来看他了。” 为什么不笑了,他们都知道。 刚才方琦说了。 阴暗的角落里,白衣人从黑色的麻袋里扯出一截胳膊,扔到孟林嘉身上。 孟林嘉还是环抱着双腿,一下一下地上下晃动着上半身,对男朋友那节胳膊没有任何反应。 白衣人强硬地拉着他的手,探进死去好几天,都大敞着的胸口内。 孟林嘉另一只胳膊还是抱着双腿,上半身还是那样晃着,依然没有反应。 他疯了。 祝双双带着哭腔说:“他们到底在干嘛啊。” 她难受得不行,又慌得不行。 方琦暂时没法回答他。 两个白衣人静默地站在孟林嘉床边看他半晌。 期间,孟林嘉也不是对他们毫无反应,他偶尔会抬头看他们一眼,露出一个痴痴的笑,鼻涕流到嘴边,顺着笑漏出的缝隙流进嘴里。 白衣人扯开他胸口的黑色衣襟,在四周按了按。 其中一个白衣人摇摇头,“没救了,带走吧。” “没救了?这就是你说的快要死了吗?”一个玩家嘶哑张口。 方琦说:“他说的应该是圣花没救了,快要死了。” 几人一愣。 玩家疯了,圣花没救了。 这让他们忽然想起,之前在齐老板水房里看到的那个失败的花侍。 她一直安安静静的,忽然就疯了一样地笑起来,被白衣人从水房带走。 或许,她不是疯了一样地笑,她就是疯了。 大殿里一片沉重的安静。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白衣人将孟林嘉扛到肩膀上,把一个疯了已经没有意识的失败花侍,带出这很多花侍在侍养圣花的神圣大殿。 孟林嘉被白衣人抗在身后向黑门走。 他的头在白衣人身后,长发随着白衣人的大步走动而晃动。 宁宿于黑暗中,在他头发晃到一边时,捕捉了他的眼睛。 一双异常清明的眼睛。 今晚,或者不只是今晚,他第一次看向麻袋里那个死了好久的人。 目光宁静悠长,把眼里仅有的光,放在了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 白衣人的靴子在黑石板地面上,发出“嗒嗒”的声音,在安静的大殿里回荡。 “吱——呀——” 沉重的黑门被打开。 白衣人脚落在大殿外。 那眼里的光消失了。 宁宿心猛地一跳,那里莫名又疼了起来。 他没有疯。 圣花枯萎了。 第68章 花奴 沉重的黑色大门被缓缓关上。 门外的光只是短暂地照进了一下。 大殿内一点声音都没了。 “他会被带去哪里?” 宁长风刚问完,就自己分析了起来,“白衣人说他体内的圣花救不了,圣花是在他体内死了,圣花死了他的身体也承受不住二次移植,他也就是没用了。” “他会被卖给一些花奴老板,像齐老板那里那个失败的花侍一样。” 宁长风冷声说:“挺过第一晚也不能说明就安全了,还要养活圣花才行,养圣花是一个折磨人的过程。” 这是什么花侍疾苦。 开膛破心,还要小心侍养。 养活了就是把身体给圣花当营养皿。 养不好就要被折磨被逼疯。 养死了就会被卖给花奴老板,再被做成花形祭品,回到最初。 白受一遭罪,干脆在一开始就被做成祭品算了。 祝双双怔怔道:“他是被他们折磨疯的,花神殿就是要折磨我们,让我们痛苦吗?” “不是。”方琦说:“你们看孟林嘉面前那一排的两个女生。” 宁宿从孟林嘉的眼神中回过神,看向方琦说的两个女孩。 大殿里每个床位只有简单隔板,每个床上躺一个花侍,也有两三个聚在一起的。 孟林嘉那张空床斜前方,就有两个女孩坐在一张床上,她们彼此依靠着,双手放在彼此心口,移植圣花的地方。 那里一定有可怖的伤口,会很疼,在这个阴暗的环境里,她们脸上却露出脆弱又幸福的笑。 方琦低声说:“一开始我也以为,进花神殿就是要被他们折磨,后来我发现不是,这里很多人都不是,她们就是其中之一。” “他们是姐妹?” “不是,是情侣。” 可见提前来花神殿这些天,方琦做了很多调查,他说:“在芙仁郡,同性恋是异端,是连花神都不允许的。” 宁宿忽然转头,“花神知道祂不允许吗?” “……” “大概不知道吧。” 方琦说:“不然花神殿就不会包容她们了。” “在一座全是疯狂信徒的城里被当成异端,想也知道她们的痛苦,其中一个女孩被嫁给一个老男人,被他们……矫正。” “另一个女孩也差点活不下去了,是白衣人把她们带回花神殿,圣女说在花神殿只要她们好好侍养圣花,她们就是被祝福的。” 狭窄的床上,两个女孩脸贴在一起轻轻蹭着,手放在彼此的伤疤上,像是两个从恶魔口中逃生的受伤小兽正互相舔舐伤口。 看得人心酸的同时,又很能理解她们此时的幸福。 在这恶城里被百般折磨,终于寻到一处她们的安身之处。 即便在一个湿冷阴暗的地方,即便只有一张小床,即便她们要被体内的圣花折磨。 只要她们能在一起就好。 方琦说:“花神殿没有折磨过她们,她们是目前最成功的花侍之二。” 这让人愈加摸不着头脑。 “可是他们折磨孟林嘉了,花神殿,他们到底要做什么?”一个玩家问。 方琦看向宁宿,“你移植圣花前,圣女有跟你说过什么吗?” 靠墙站的宁长风,顿时站直身体。 宁宿转头看向方琦,两个少年模样的人互相看着。 宁宿没直接回答这个问题,他说:“他们抢救圣花的方法就是刺激孟林嘉,是要孟林嘉有激烈的情绪起伏。” “等孟林嘉疯了,没有情绪波动了,他们就放弃了。” 当然他知道,孟林嘉没有疯,他只是想结束这一切。 结束白衣人对男朋友尸骨随意的伤害,结束这无止境的折磨,结束所有。 用装疯的方式开始,以死亡的方式结束。 宁宿:“圣女也说,圣花要在有灵性的身体里生长,要在心脏处感受到灵魂,在灵魂的滋养下发芽生长。” “所以,侍养圣花身体是载体,灵魂也是关键,要丰盈的灵魂才能养活圣花。他们对丰盈灵魂的定义就是粗暴的情绪起伏,痛苦、开心、恐怖这些是吗?” 方琦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他只是看了这一会儿,就总结得比他想的还清楚。 祝双双也惊讶地看着宁宿。 他怎么忽然这么认真地说这一大串? 她向回想,是因为不想回答方琦那个问题? 为了避开那个引导性的问题,干脆把方琦想说的答案全部摆出来了? 祝双双更好奇,圣女跟他说了什么。 宁长风看了宁宿一会儿,又重新靠到墙上,不知道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是轻松还是该失望。 他隐隐觉得,宁宿好像并不想和他这个爸爸相认。 一想到有这个可能,宁长风心里一阵窒闷。 一个玩家慢半拍反应过来,“对!孟林嘉疯了,不管他们怎么刺激他都没有灵魂波动,所以圣花枯萎了,和灵魂一样。” “那两个女孩历经苦难在一起,是最幸福灵魂最充盈的时候,所以她们养得最好。” “戴冬也是在最崩溃痛苦的时候被圣女带走的!” “原来关系好的人分到一组,不只是在移植圣花时有用,在后面侍养花时也有用,用来刺激我们的情绪。” 方琦说:“嗯,这其中,最关键的还是移植圣花时。” “圣花和人能不能挺过一晚,移植圣花时花侍的情绪很重要,圣女会想办法刺激人,让人陷入痛苦悲伤或者开心幸福之中,这样能给刚入体的圣花最大刺激和供养。” 祝双双一愣,她不知道竟然还有这一出。 那圣女是怎么刺激苏往生的? 方琦又看向宁宿,求证道:“这些是我在跟几个花侍聊天中套出来了,他们说的模糊,我也不是很确定,圣女是跟你说什么刺激你了吗?” 宁长风和祝双双又立即看向宁宿。 “啊,”宁宿点头,“她跟我说,我在花神殿这些日子再也吃不到肉了。” 他赶紧咬了一口鸡腿压压惊,“太可怕了。” “……” 祝双双信了,“圣女太会抓重点了。” 宁长风:“?” 宁宿赶紧把剩下的鸡腿肉吃了。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o*m 祝双双又问方琦:“戴冬是怎么回事?宿宿说我们在黑房子里听到的惨叫是他的。” 方琦说:“他的圣花长偏了。” “偏了?” 方琦说:“一般圣花是会天然追着血,在血管里生长的,有个别枝藤没有长到血管里,要视情况剪掉或移到血管里。” 又没人说话了。 上午听到的声音已经告诉他们那有多疼了。 他们看着大殿中上百个神情不一的花侍,仿佛看到了世上的人生百态,尝到了万般滋味。 这些尊贵又可怜的花侍,不知道有多少悲痛或欢乐藏在这阴暗中,一次次刺激着破裂的心脏,最终供奉给体内的圣花。 不只过了多久,方琦向小圆窗看了一眼,他说:“快开始了。” 这次他们都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快开始了。 夜越来越深,圣花就要开始活跃了。 方琦艰难地站起身,“我得回去躺着了。” 他看了一眼宁宿,“你也躺到水床上去吧。” 祝双双也要回去照看苏往生了。 宁宿站起来时,心脏猛地一颤。 他感觉心脏在那一下猛烈的跳动中,好像变沉变大了一点,猛烈地跳动带动全身的血管都在颤动。 他闷哼一声,身形一颤,向右边晃了一下,有一双手立即扶住他。 宁宿转头一看,是他们院里两个不知底细的玩家中的一个。 他看向扶住自己的那双手,那双手上指甲泛黑,好像有什么在指甲下蠕动。 “谢谢。”宁宿说。 “没事。”那人见他站稳,立即收回手,好像他身上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那为什么要扶他。 宁宿问:“我叫宁宿,你呢?” “冷昌。” 宁长风听了方琦的话心里很不安,见宁宿还在跟一个人说话,着急催促他:“我们快上去吧。” “……”宁宿:“兄弟,你正常点。” “一个脑袋就能让你变成这样吗?” 宁长风:“……” 宁宿又看了冷昌一眼,和宁长风、祝双双一起上去了。 楼上和楼下不一样,每个房间都有窗户,正好面向下面大殿。 宁宿回房后没躺到水床上,而是站在窗口向下看。 宁长风很无奈。 别的花侍移植完圣花,躺在水床上昏迷不醒。 而这位,又是藏又是吃,回来还不好好睡觉。 宁长风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忧愁。 他给宁宿拉过来一个椅子,“坐着看吧。” 奇怪行为多了就不觉得奇怪了。 宁宿道了声谢,坐在椅子上向窗外看。 夜越来越深,还没到午夜时分,下面已经有花侍出现反应了。 一个男花侍正蜷缩在床上颤抖,他额头上紫色的血管肉眼可见的膨起来,越来越粗,越来越凸。 他痛苦地抓住心口,张开嘴发出嘶哑的痛叫。 胸口黑色的花侍服被他抓开,锁骨处崎岖的紫血管,像心脏一样跳动。 宁宿听着自己的心跳,看着他血管处的颤抖,逐渐合上了节奏。 “砰——砰——砰——” “啊!——” 血管突地膨胀出两指高,将皮肤顶成薄薄一层,像气球一样几欲破裂。 膨胀的血管一点点向外蔓延,坚硬的血管也被撑得薄薄的,能看出是里面的藤蔓在变粗,在变长。 宁长风“嘶”了一声。 宁宿血管黑化好多年,看到这一幕也觉得身体各处血管开始酸疼了起来。 随着花藤蔓延,痛苦也在加深,花藤长到更细的血管处,细血管被撑裂的程度会更严重。 宁宿转头看到,方琦身上的血管也开始膨胀凸起了。 他刚给他们看过,他的圣花长到了肩膀和胳膊连接处,此时圣花在深夜觉醒,就在那里开始野蛮生长,顺着胳膊里的血管向下蔓延。 他用力抓住胳膊肘处的藤蔓,似乎是在按住那里的藤蔓,阻止它的肆意生长。 这一动作起了一点效果,但是血管太硬了,他按下去的空间有限,藤蔓还是伸了下去。 等他想再按时,另一只胳膊的藤蔓也开始在血管冲撞,胳膊别说使力,已经疼得抽搐了。 他疼得小麦色的肤色也显出几分白,脸上汗珠密密麻麻地渗出,和雨水一样落下。 此时大殿里响起此起彼的惨叫声,痛苦的呻吟声,无望的哭声,头撞击地面和墙面的声音。 方琦却一声都没有叫。 他僵直地躺在床上,手紧紧抓住床沿,坚硬的如一块磐石。 身上的花侍服黑色更浓重了一层,那是被汗水泅湿的。 宁宿眨了眨眼,眼里情绪莫名。 宁长风说:“他的技能应该和身体强化有关。” “就算这样,他的毅力也很强。” 宁宿“唔”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想起,方琦说要去找那个人时,眼睛里坚定的光芒。 和此时一样。 此时他的眼睛里一片湿润,宁宿能肯定里面有流进去的汗水,把他眼里的光洗涤得更明亮。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是什么样的人和画面撑起了他。 宁宿手慢慢抚上胸口,他也感受到自己心里的花在萌动了。 在花芽萌动时,他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 一下一下,急促得让他有点喘不过气。 这是一种很神奇的感觉。 自从他变成丧尸后,僵硬枯死的心脏已经很久没这么剧烈地跳动过了。 猛烈的心跳声是旺盛生机的代表。 苍白的手指深深陷入黑色锦衣中,少年垂头看向自己心口,静静感受心脏深处驱动心脏跳的力量。 外面惨叫声越来凄厉,哭喊声压抑沉重。 方琦的手猛地绷直。 不是他自己伸直的,是手指血管里的花藤绷直的。 蓝色花藤长到了他的手指上,撑起粗粗的一条血管,分不清是手指更粗,还是那根血管更粗。 “啊————” 痛苦的惨叫声终于从他的嘴里泄出。 蓝色花藤从指甲下钻出来。 宁宿微微睁大眼睛,连宁长风都向前移动了半步。 蓝色花藤从指甲钻出来后,还在继续生长,竖直向着上空延伸,红色的血和蓝色粘腻液体混在一起向下滑落。 这下他们都知道上午进花神殿时,方琦指甲里黏腻的液体从何而来了。 大殿里不止他一个人这样,好几个花侍身上都长出了花藤。 颜色形状不同的花藤,从指缝里,耳朵里,甚至眼睛里长出来,在阴暗的大殿里疯狂向上生长,和细长的触手一样在半空摇摆。 根上连接的人体,好像只是一身花土。 滴滴答答的液体滴到床上,石板地面上,流进石缝里,滋养了里面的苔藓。 空气中散发出浓烈的腥涩气息,那气息像是来自深海,来自地底,来自太空,在湿冷中发酵成一股未知生物的幽暗气息。 宁宿喘着粗重而缓慢的气,慢慢站起来。 清澈的桃花眼里,倒映着宛如地狱中的画面。 藤蔓触手晃动着疯狂生长,马上要长到窗口。 藤蔓连接着一个个扭曲的身体,狰狞的脸。 他耳边全是哀嚎,全是藤蔓分裂生长的声音。 他的心跳越来越快。 “砰——砰砰——砰砰砰!——” 有什么发芽了。 好像春天来了。 宁宿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心口。 是心里那朵花发芽了。 “别看了。”宁长风不知道为什么脸色也白了,他用力关上窗户,强硬地拽着宁宿到床边,把他按在水床上,“别看了,别看了。” 他不断地说着,嗓音沙哑沉闷。 他说:“别看了,睡觉吧,睡一觉醒来什么都好了。” 宁宿喘着气沉默地看他。 宁长风坐在水床边的椅子上,捂住了他的耳朵,他的手长,手掌下部连他的眼睛也捂住了。 宁宿睫毛一颤,慢慢闭上了眼。 这是很神奇的一觉。 他身处于地狱一样的环境里,外面应该有哀嚎惨叫,苦苦的挣扎。 可是他的耳边很安静。 第一次他睡觉时,床边有人陪着。 守着他睡觉那个人,是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十级副本也闯过,在这里完全能安全护住一个人,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顶上。 同时,在安静之中,他能清楚地听到他的心脏跳动声。 平缓,平缓,剧烈,平缓,平缓。 在有节奏的跳动中,他能感受到他僵硬麻木的心脏中,有什么在悄然发芽。 为他枯死的心脏带来春天的生机。 一个丧尸最渴望的生机。 他有点不舍得睡,春日的生机带着疼痛,更多的是潮湿和温暖。 他慢慢把手放在心口,护住萌芽。 他有点担心,他内心一片死水,像孟林嘉一样,无法让祂诞生。 好在有那只蛊虫在帮助他。 他能感觉那股潮湿凝成春水,滋养着他破裂的心脏和祂。 祂在发芽,在生长,将他的心脏缠绕住。 宁宿的呼吸越来越缓和,脸色也越来越苍白,他在这种满是生机的疼痛中安稳睡着了。 宁长风张嘴说着什么,可他的声音一点也出不来,全被系统屏蔽了。 他迫切地想让宁宿离开这个副本,一秒也不想让他待下去了。 看到下面被折磨的人,想到宁宿马上也要经历这一切,他就暴躁地想骂人。 他说了一遍又一遍,只有最后那句脏话被系统放出来了。 2101:【请问您是否知道了见神的方法,可随时向系统提交答案。】 宁长风:【不知道!】 2101:【……好的,对不起,打扰了。】 外面的惨叫还在继续,在午夜过后,慢慢低弱。 宁长风在椅子上坐了一夜,心惊胆战地盯着宁宿,宁宿翻个身,他心都要跳一下。 他又要骂人了。 这样下去,他一个浪子都要变孩奴了。 宁宿吧嗒了一下嘴,宁长风满眼血丝地瞪着他,在天蒙蒙亮时就去找白衣人要鸡腿去了。 谁让他欠他的呢。 他一遍遍告诉自己,是因为欠了他这多年,不是什么儿控孩奴。 宁宿醒来时,天已经亮了。 他坐起身就拉开自己胸前的衣襟看。 在野南家的庭院,他们的身体被改造得差不多了,每个人身上脸上都有明显的血管凸显出来,宁宿也不例外。 他显现出来的血管自然是黑色。 此时靠近心脏部位的血管变成了红色。 久违的红色血管。 宁宿恍惚地看了很久。 下面那么多花侍,血管都被圣花染成各种颜色,没有一个是原本健康正常的红色。 他这个是丧尸竟然重现了血管的鲜红。 宁宿打开房门,正好看到白衣人抬着苏往生向外走。 宁宿眨了下眼,“你还没死啊。” 苏往生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笑,“你也没死啊。” 他又看到白衣人抬着花风从房间出来,花风艰难地屈起手指,指了指他的胸口,笑眼弯弯。 宁宿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哥哥在他心里了。 宁宿也跟着笑了一下,他也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祂也留在他心里了。 另外两个白衣人看着他欲言又止,他们应该也是来转移人的,只是宁宿看起来好像不用他们抬的样子。 宁宿忽地捂住心口,顺着墙慢慢滑下去,“好痛,痛死了,没法走路了。” “……” 宁宿也被白衣人的担架抬了下去。 宁长风提着一袋烧鸡,一言难尽地跟过去。 白衣人把他放到一个床上,对他说:“这是你的床位,以后你就在这里侍养圣花。” 左边是苏往生,右边是花风。 三个度过危险期的人,被转移到大殿里了。 “有什么需要就叫我们。” 白衣人交代完就走了,宁长风把烧鸡丢给宁宿,宁宿打开油纸,惊喜地看着香喷喷的烧鸡,“兄弟,你真厉害。” 眼下乌黑的宁长风不满,“你为什么总叫我兄弟?” 宁宿:“第一次见面不是你先开口叫兄弟的吗?我不能叫兄弟?那叫大哥?” 宁长风:“……” 宁宿闻着香喷喷的烧鸡,问他:“大哥,你从哪里弄来的?” 宁长风冷声道:“从那两个小孩手里。” 他能威胁白衣人要一次鸡腿,想要如法炮制第二次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试图逃出去帮宁宿找点吃的,在花神殿门口,看到了两个眼巴巴向花神殿看的小孩。 他们一看到他就跑了过来,小男孩怀里抱着一袋热乎的烧鸡,请他带给宁宿吃。 小女孩说:“我们晚上还给妈妈送饭,你能再偷偷出来吗?” 宁长风觉得自己不如俩娃。 宁宿震惊:“没想到,他们的技能点在了要饭上,连烧鸡都能要到!” “……” 芙仁郡的一个黑餐馆里,一头柔顺黑发的漂亮小女孩正站在台上卖唱。 “爸爸节节高,妈妈变宽宽。” “爸爸发大财,妈妈心矮矮。” 后面厨房,带着帽子的小男孩正踩在椅子上洗碗,“嗯,七十八,六十九,六十……” “一百个,大羊腿!” 第69章 花奴 宁宿撕了一个鸡腿,放在嘴里慢慢咀嚼。 一脸幸福地想,他真的没白养两个鬼小孩,等他们长大,他就可以做个更咸鱼的躺平小老头了吧。 圣女不让花侍吃肉,但一般她不在,这些白衣人不怎么管他们。 宁宿吃着烧鸡时,白衣人正在打扫大殿。 经过一晚上,大殿惨不忍睹,各色粘腻的液体和血液溅得到处都是。 隔板要擦干净,床品也要换,还有尸体要抬走。 在昨晚圣花的折磨中,有三个花侍没撑过来死了。 被折磨了一夜的花侍们,大多数都还在睡,只有少部分醒着。 白衣人在清理一个花侍床边的液体时,那个花侍趴在床上,伸手去抓,声音沙哑干涩,“不要,求求你,别带走。” 那黏腻的液体中混着血丝。 那个花侍脸色苍白,血管呈现银色,银色这种浅色最压不住血色,血管呈现这种颜色,说明他血管里已经没什么血了。 血液好好在身体里时,无法感受到这种重要性。 当能代表生命的血液慢慢流失,血管里的血已经所剩无几时,对每一滴血的珍视都接近于恐慌。 那瘦骨嶙峋,血管凸起的手,僵硬地在鼻涕一样的白银液体里,去抓那一丝拔长的血。 宁宿想到花风哥哥的那只手。 一个风度翩翩的花侍,死后的执念就是血,不管一切想要感受血的存在,没有血就会疯狂破坏,感受到血就会安静。 宁宿正想向左边看一眼花风,见祝双双从储藏室抱来三床薄毯子,先给左边的花风盖上,又给他一床。 “宿宿,你还好吗?” 她脸色苍白,眼里有明显的红血丝,不算严重的黑眼圈也出来了。 想来昨晚,苏往生那里并不轻松。 方琦说第一晚上非常危险,也非常痛苦。 宁宿说:“我没事,也不怎么疼,你别担心。” 昨晚一整晚亲眼见到苏往生有多痛苦,祝双双并不觉得他不怎么疼,她只当宁宿不想让她担心。 她“嗯”了一声,把手上那个薄毯子覆在苏往生身上,憔悴地坐在隔板旁看着苏往生。 被抬下来后,体能和精神消耗了一整晚的苏往生和花风,又沉沉地睡着了。 没多久,方琦醒来了。 宁宿问他:“圣花长到哪里了?” 方琦掀开宽大的袖子,无名指在胳膊上按了按,“这里。” 昨天看在胳膊和肩膀连接处,经过一整夜的活跃生长,已经蔓延到上臂那里了。 宁宿“唔”了一声,长的还挺快。 他扫了一眼,方琦说的这里最优秀花侍的代表,那两个女孩,她们已经长到手腕上和脖子上了。 不知道要长到什么时候,才算成功。 宁宿低头又咬了一口烧鸡,就在这时听到沉重黑门打开的“吱呀”声,他一边咀嚼着香嫩的鸡腿肉,一边向门口看去。 是浩北家的家主带浩北家的花侍来了。 随着花神祭的日子越来越接近,各大家族都把花侍送进花神殿侍养圣花。 浩北家已经送进来一对花侍,就是孟林嘉和他男朋友,已经宣告失败,带出花神殿了。 今天是剩下的几个花侍,贾晨升他们和四个原生世界花侍。 他们进来时,和昨天野南家的花侍一样非常紧张。 这紧张在看到坐在床边吃烧鸡的宁宿,一下减轻不少。 经过时,贾晨升张口无声问他:“怎么样?” 宁宿伸手给他比了一个优美的“ok”。 他们又看到正在床上睡懒觉的苏往生,和完好站在一边的宁长风和祝双双,还真的以为很ok。 宁宿吃完烧鸡,宁长风给他去扔垃圾,找湿毛巾擦手。 他们院里另外两个玩家趁机走到宁宿床边。 其中一个昨晚已经告诉宁宿他的名字了,叫冷昌。 冷昌先介绍了一下他身边的人,“这是我同伴,叫董喜来。” 见他们沉默着,宁宿先开口:“你们是永冥社团的人?” “是。” 宁宿:“蛊婆派你们来的?” “……是。” 宁宿“唔”了一声,他昨晚看到冷昌那只手就猜到了。 师天姝跟他说,蛊婆在他身上下了情蛊,这蛊虫连接的两个人,就跟玩家和鬼朋友一样。 不同的是,玩家和鬼朋友之间是友情和亲情,而情蛊创造的是爱情。 一开始,宁宿还在想,蛊婆怎么放心他一个人进五级副本,他在蛊婆心里应该没那么厉害,蛊婆不怕他在副本死了,他在外面也死了吗。 原来是派人跟着保护他。 宁宿:“一共有几个?” 冷昌:“五个,已经确定有两个被做成祭品了。” 他说:“马上中午,我们俩也要被圣女带到楼上了,生死未卜,副本快进入尾声,跟你认识一下,你有需要随时吩咐我们。” 昨天中午圣女只来得及叫三组上去,他们还没移植圣花,今天中午第一组应该就是他们。 蛊婆让他们来保护宁宿,原本他们以为这个漂亮呆滞的少年是个笨蛋美人,就按照他们的方法保护他。 慢慢的暗中观察中,他们发现,这个少年一点也不比他们差。 这个副本的危险逐渐显露出来,即将进入关键的尾声,他们决定干脆让宁宿有用得到的地方,直接用他们。 冷昌实话跟他说:“你不用客气,你死了我们都活不了,我们在这个副本的唯一任务就是保护你。” 宁宿又想到他指甲下蠕动的蛊虫。 他问:“你们知道蛊婆为什么要让你们保护我吗?” 两个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宁宿:“情蛊真的那么厉害,真能让我爱上?” 冷昌无奈一笑,“蛊婆随便一只蛊虫,就能控制我们的命,你身体里可是她最珍贵最厉害的情蛊,想让你爱上一个人可太容易了。” 宁宿“唔”了一声,“可是它叛变了,那它会怎么发挥功效?” “什么?” 两人正要问他,见宁长风正走过来,他们显然对宁长风很忌惮,立即离开了。 “他们来做什么?”宁长风问。 宁宿:“他们马上要移植圣花了,交代后面的事。” 宁长风把湿毛巾放到他手里,给他擦手,“我现在觉得,我早点移植圣花也行,我躺在床上时,你也会照顾我吧。” 宁宿一脸“原来你是这个打算”,他认真思考了一下,“你就想想吧。” 宁长风:“……” 中午献礼活动结束,圣女开始“午休”。 她进门后,先到宁宿旁边,对白衣人说:“看好他,一旦他的圣花出现异常,马上杀了他。” 宁长风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嗤了一声,“什么叫异常,我看花神殿的圣花没有正常的。” 他对花神殿和圣花的不尊重溢于言表。 圣女看了他一眼,转头对宁宿说:“昨天神像震动,花神殿对外说是花神显灵,你不要真的以为就是这样。” “还有一种可能,是花神震怒。至于为什么震怒,按照时间推测,是畸魔植入你身体的时候,魔物进了花侍的身体,被花侍供养,花神能不生气吗?” 少年微微凝滞的脸,静静地看着她,“哦。” 圣女:“……” 圣女被他的平静和凝滞堵住了一腔话,沉默了两秒,上楼了。 左边的花风敲了敲隔板,慢吞吞地移到床尾,对宁宿说:“圣女当年和我哥哥住一屋,她给我哥哥移植的圣花。” 几个玩家都是一愣。 方琦扶着床沿,艰难地走过来。 苏往生也移到床尾,和祝双双一起看过来。 方琦问:“什么意思?圣女也是花侍?” 他没和他们一起在院里住过,不知道各大家族怎么分配住宿的。 花风点头,“她和哥哥都是初代花侍。” 祝双双关心的是:“初代花侍也是像我们这样,关系好的住在一起吗?” 花风不知道。 苏往生说:“有可能是那时候初代花侍就这样,还有一种可能是,初代花侍不是这样,是从他们身上得到经验,才让以后的花侍中关系好的住在一起。” 几个玩家陷入沉思。 宁长风敛眉说:“花风的圣花,圣女说是被污染的花,那是不能被侍养的,但圣女竟然给花风移植了。” 这种双标的行为确实奇怪,值得思考。 宁宿说:“那是花风哥哥的手。” 或许,这才是重点。 圣女和花风哥哥住在一起,那么他们关系一定不只是认识那么简单。 和其他花侍相比,要么他们关系比较好,要么,一种稍小的概率,他们的关系不太好。 室友相处不愉悦的事也不是没有。 如果她和花风哥哥关系比较好,通融花风移植被污染的圣花,是想做什么? 如果她和花风哥哥关系不好,给他弟弟移植被污染的圣花,就应该是报复了。 祝双双说:“我感觉圣女应该和花风哥哥关系很好。” 苏往生说:“从现在我们都是关系好的住在一起这一点看,他们关系好的可能性更大。” 宁宿看向花风。 花风摇头,“我不知道,在哥哥进花神殿前,和圣女应该没见过几面。” “但是,”他说:“我感觉他们关系应该不坏。” 那就是说,关系应该是好的了。 那她为什么要给花风移植被污染的圣花? 按照野南望说的,和圣女一开始说的,这不是没意义又很危险的事吗? 不是。 如果他们关系好,这一定是有什么好的意义的。 祝双双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圣女也和花风一样,想要花风哥哥感受到血?想要一个人养着他?” 是有这种可能。 宁宿和宁长风都没说话,他们一抬眼,发现对方在看自己。 白衣人开始叫黑房子里的人上楼了,宁宿看到楼梯上的贾晨升在看他,张口无声对他们说了句什么,并用手比了个ok的手势。 “ok吗?” 宁宿又回他一个ok的手势。 “ok的。” 这个手势由他骨节修长的手指做起来格外好看,尤其是放在脸旁边时,效果加倍。 贾晨升和他的同伴松了口气。 他们刚进花神殿时非常紧张,是宁宿的“ok”让他们稍微松了口气,可接着他们看到那些形容诡异可怖的花侍,在黑房子越想越可怕,被叫到楼上时,紧绷达到顶点。 此时宁宿又给他们一个“ok”的手势,就让他们大大地松了口气。 然后,他们就听到了圣女的讲解。 “……” 你管这叫ok? 又到移植圣花的时刻,大殿里安静了不少。 苏往生和花风都躺回去后,宁长风想了想刚才宁宿的表现,问他:“你知道见神的方法了吗?” 宁宿反问:“你呢?” 两人都没说话。 宁宿又问:“你不是花神的虔诚信徒吗?怎么刚才那么对圣女说话?也很不尊重圣花。” 宁长风嗤笑一声,一副“老子再也不信仰祂了”的拽样。 信仰花神,是见到花神的条件之一。 他不知道为什么,明显不想再信仰花神了,那就是放弃见神了。 主线任务是见到神或找到见神的方法,二选一。 宁宿知道了,他这是知道见神的方法了。 既然知道了见神的方法,为什么还不提交答案,离开副本? 宁宿:“我是花神的虔诚信徒,不许你在我面前对花神不敬,也不能说圣花的坏话。” 宁长风:“……” 宁宿爬到床尾,探头对花风说:“我们一起坚持,花风,你一定要坚持下来。” 花风露出一个苍白又坚定的笑,“嗯!宁宿,我现在特别幸福满足。” 他捂着心口,说:“这五年来最安心的时刻。” 宁宿也捂住自己的心口,也露出一个明亮干净的笑,“你这么一说,我也感觉很开心很安心。” 宁长风望着两个少年苍白干净的笑,心里有股说不出的感受。 那只死手是花风哥哥的,花风哥哥是名字留在花神殿上的成功花侍。 他的结局呢。 从昨晚看到的一幕,就能推测出来了。 最初是血液被圣花吸干,最后可能身体都会成为圣花的肥料。 他们一定都知道这个结局。 即便如此,他们还是这样坚定开心。 宁长风想,他果然不会有信仰,即便他把意识分裂成再多份也没用。 同时,他非常好奇,宁宿到底为什么,能这么虔诚坚定地信仰花神。 为什么,知道花肥结局也要养这株圣花。 移植圣花感觉上很漫长,其实进行起来很快。 当天中午,冷昌在董喜来心脏上移植了圣花,贾晨升在他社员心脏上移植了圣花。 都在宁宿的预料内。 圣女还没出来,宁宿就跑了。 虔诚的信徒宁宿,是要每天都去参加祭拜活动的。 他们不让他参加,他就跑到神像上,在神身边祭拜。 昨天他身体虚弱,只顾着奔着神像走,今天好了很多,有精力把神殿其他地方看一看。 花神殿九层高,层高最高也是最大的一层是第一层,那里只有高大的神像。 二楼里有熟悉的黑泽气息,宁宿在门缝里看了一眼,看到了熟悉的黑沼泽腐泥土,这里养着一点备用的圣花。 像方琦这样,不属于各大家族,直接由花奴老板送到花神殿的人,体内移植的就是这里的圣花。 三楼就是众多花侍所在的大殿。 四楼就是他们移植圣花那三个房子,以及三个茶室。 花神殿呈现金字塔形状,越高的楼层越小,宁宿猜测再向上应该是白衣人和圣女住的地方。 想到野南家的暗道,说不定上面还有什么贵宾室。 宁宿看了二楼就下去爬神像了。 昨天下午宁宿累极,爬上神像手掌上就睡了,今天他躺在神像手掌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神像的脸。 下面响起神之赞歌,他已经很熟练地张口就跟着唱。 少年桃花清澈漂亮,里面闪着明亮的光,专注地看着神像的脸,在祂耳朵不远处,用清朗好听的声音,唱着祂的赞歌。 “神啊,您是我心中至高神明,是我心中唯一挚爱。” “神啊,我愿意献上我怦然的心脏,以鲜血描摹您的容貌。” 幽黑的神像恒古静默,眼眸垂落在不知何处。 少年清朗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少年的嗓音染上低沉,最为动人。 少年的眼神越来越专注,聚集于一点时,和光聚合一样,凝出热度。 他瘦削修长的手指,抚上心口,苍白手指陷入深黑锦袍中,压住心脏上越来越炽热,带着疼痛的感觉。 心脏内有什么在颤动,一个人的心脏达不到的颤动。 与此同时,他感觉身下神像的手掌越来越僵硬。 宁宿慢慢合上双唇,不再唱歌,只是静静地仰头看着神像的脸。 外面的赞歌依然在向殿内传送,这里却忽然变得特别安静。 宁宿感觉心脏越来越热,把经过心脏的血都染热了,伴着一抽一抽的震痛。 神像眼尾上扬的猩红,不知道为什么在流动。 宁宿就这么看着,没再唱歌,也没出声。 在祭拜活动一结束,他飞快地跳下去。 黑色的衣摆从神像指间滑过,顺着神像一路向下,越来越远,很快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阴暗的走廊里。 数万信徒正诚心祈祷,神像耳朵微动,不知道听到了几个。 宁宿回去后,就躺到了床上,手按到心口感受里面的凌霄花。 直到宁长风给他拿来一个大大的烤羊腿他才坐起来,有了烤羊腿什么都不想了。 宁长风问他:“你下午去哪儿了?” 宁宿:“去祭拜花神了。” 宁长风:“……” “晚上圣花就要活跃了,你还去祭拜什么,应该好好休息储存能量。” 听到“活跃”两个字,宁宿的进食停了一下。 “要,怎么活跃?” 昨晚他们不都看到了吗? 宁长风以为他问的是,移植后第一晚能活跃到什么程度,他也不知道,于是问方琦:“第一晚,圣花也会从身体里长出来吗?” “会。” 几人一愣。 没想到是这么肯定的回答。 苏往生咽了口口水,“它们才刚在心里发芽,就能长出来了吗?” 方琦说:“它们在最活跃时,最少也要延长两三米,人能有多高?” 苏往生脸一下白了。 他还没经历过,无法想象那是多恐怖多痛苦的事。 花风趴在床尾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宿一边啃羊腿,一边看着他。 这个诡异的世界里,到处充满着血腥和腐臭,但也有让人期待的地方。 花风的哥哥,花风口中那个惊才绝艳的男子,成了受人尊敬的花侍,用身体侍养圣花,最终他成了圣花的肥料,腐烂在黑泽里,只剩下一直腐坏的死手。 后来,他弟弟跟着他成了新一代花侍,而他以圣花的身份,被弟弟用身体侍养。 不知道,最终会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宁宿啃完烤羊腿,天就黑了。 他要下床去洗手间洗漱。 想到移植圣花时,宁宿又要整理衣服又要整理头发的宁长风:“……” 信仰都到这个程度了吗。 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约会呢。 夜越来越深,浓黑的夜色笼罩了整个芙仁郡。 大殿里昏暗的烛光颤颤巍巍,仅能照亮很小的一方天地,更多的花侍在阴暗笼罩之中。 一开始还有聊天声,慢慢地,不知道什么时候,聊天声自动消失了。 安静的大殿里只能听到心跳声,来自上百个逐渐紧张的花侍。 心跳声诡异地同步合在一起。 心跳声对他们来说,是一个矛盾的存在。 他们的心跳声比正常人要响很多,要沉很多。 这预示着有什么要苏醒,促成这响亮心跳的不只他们自己。 他们痛恨这沉沉的心跳声,又怕在某一天晚上,他们没撑过去永远地失去了这心跳声。 “砰!砰砰!砰砰砰——” 宁宿忽地捂住心口,身形一颤。 隔壁传来祝双双的惊叫:“小道士,你忍住啊!” 仿佛是拉开了序幕,大殿开始响起此起彼伏的痛呼声和惨叫声。 宁长风紧张地将宁宿放倒在床上,声音紧绷干涩,“怎么样?疼吗?” 刚问完,他又说:“不用回答我,保存体力。” 其实不怎么疼。 可能是宁宿疼痛的钝感比较高,他能感受到心脏在抽疼,有什么在里面抽枝发芽,但他没那么疼。 至少可以忍受。 有些疼痛是可以忍受的,当知道这疼痛是有想要的回报时,是值得的时候。 大殿里的惨叫声比昨晚还凄厉,一阵阵透过小小的窗户涌到黑绸的夜色里。 如果此时有人在花神殿外,听到这里面的声音,一定不会觉得这是神殿,而会猜想这里面是十八层地狱里的哪一层,有什么罪恶的人在承受地狱刑罚。 宁宿静静地躺在床上,脸色越来越苍白,呼吸越来越缓而重。 他重重的喘着气,感受身体血管的凸起。 他看到方琦体内蓝色的圣花又从指甲底下冲出来,滴着又红又蓝的液体。 他听到苏往生撞击床板的声音,和祝双双发颤的安抚声。 他听到花风从床上跌下来。 没多及,一只手从床底伸出,嶙峋的手指扒住床沿,那只手中指指甲下冲出一个指甲,像是一只手按住了另一只手。 “哥哥……” 宁宿闭了闭眼,长睫止不住的发颤。 “呼,呼,呼……” “轰隆——” 花神殿震颤了起来。 伴随着沉重的呼吸,宁宿听到越来剧烈的心跳声,快到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滚烫血液汹涌沸腾,血管一层层飞快凸起蔓延,带着炙热的温度。 从心脏到胸腔,到锁骨,到肩膀,到胳膊,到手腕,到手指,直冲指尖。 宁宿猛地睁大眼睛。 一朵四瓣血花悄然在他指尖绽开。 第70章 花奴 跌到床下的花风艰难地爬起来,上半身刚趴到床上,血就把床单染红了。 两根腐烂手指从他的手指中穿出,他痛得意识逐渐模糊,艰难喘息。 他咬了咬唇,僵硬地转头。 脖子血管中有手指在生长,坚硬地撑直他的脖子,这让他的转头有些畸形,更多是眼珠转动向后看。 他看到了一朵血色的花,在幽暗地大殿里浓烈绽放。 天生生在黑暗之中的血花,冲破黑暗又融于黑暗,一朵接着一朵,在少年的指尖、手腕、额头、眼角绽放开来,慢慢将他覆盖住。 少年静静地躺着,好像没有了呼吸。 这一幕诡异又美丽,看得花风一时忘了疼痛。 宁长风不知道该怎么对付宁宿身上,这些奇怪的花,连碰一下都怕疼到他。 他暴躁不已,为自己的束手无策。 见花风艰难地趴在床上,为了让自己有事可做,缓解焦躁,他想要帮花风移到床上。 整个大殿都是痛呼声,惨叫声,呻吟声,撕扯声和撞击声。 恐怖恶心的花藤从人体内长出,在上空像触手一样摇摆轻晃。 幽暗的烛光和可怜的月光下,上面各色粘腻的液体慢慢向下滑,空气中一股浓郁的腥涩和腐烂气息。 这其中最怪异的一个是安静躺在床上,身上长满血花的少年。 另一个是艰难地趴在床上,手指下长出另一层手指的人,紫灰色的手指从皮肤里戳出来,带着鲜红粘稠的血,触目惊心。 “你没事吧?”宁长风问。 花风对他露出一个苍白的笑。 “这算……算什么……你……不知道……在野南家……哥哥的手都……穿破我的胸腔了……” 宁长风一愣。 花风以前很自闭,看起来弱不禁风,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还能笑着回答他的问题。 “我没事……宁宿也不会有事,”他僵直的脖子微微转动,看向大殿里的其他人,“他们都……都会没事……苦难……坚……” 他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了。 但宁长风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 这里的花侍每一个都是经历过苦难和波折的人,苦难让他们内心强大,这也是花侍选拔的条件之一。 这其中也包括宁宿。 宁长风脸色更难看。 “他们经历过苦难,坚定自强,就该受这样的折磨吗?”他满脸戾气,“这是什么道理!” 美丽祥和的芙仁郡,迎神期日日欢声笑语,载歌载舞。 他们在花神殿前日日祈祷,把花侍当成尊贵神圣的存在。 而这些被买卖的花侍,就在他们跪拜的花神殿里,夜夜被折磨得人不人,鬼不鬼。 甚至有时连惨叫声都发不出,因为他们的喉咙被圣花撑裂了。 再也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 惨叫声一直持续到夜里两三点,才慢慢变得轻缓。 夜最深浓的时候过去了,圣花逐渐安静了。 那些长出体外的花藤收缩回到体内,只留下一地粘腻腥冷的液体,和满殿的呻吟声。 宁宿身上的花也不见了。 宁长风紧张地检查他的身体,没发现任何伤口后,虚脱般地坐到椅子上,抬手一抹,才发现额头上全是汗。 宁长风苦笑了一声。 他浪荡了二十多年,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这么狼狈。 第二天早上,白衣人又抬走两具尸体。 花风说他们都是坚强的人,可再坚强的人也是人,面对这种人类身体难以承受的痛苦和破坏,死亡来得一点也不意外。 昨天移植圣花的四个花侍,今早只搬出来两个。 贾晨升的搭档没能出来,董喜来活着出来了。 在黑房子里纠正长歪花藤的戴冬也被放出来了,贾晨升神色疲惫地在那里跟他说话。 苏往生和花风恢复得很好,他们度过了最痛苦的圣花移植,也度过了圣花活跃的第一晚,知道了是怎么回事,悬着的心落下,心里安稳不少。 至于宁宿。 他拿着一袋牛肉干,穿过床间的走道,一路留下馋人的咸香,坐在小窗下,一边慢吞吞地嚼着牛肉干,一边看白衣人打扫大殿。 祝双双:“我怎么感觉他,非常,嗯,有生机?” “嗯。”宁长风一颗老父亲心终于舒展。 宁宿和这些憔悴的花侍不一样,他脸色看起来还是有些苍白,但莫名给人一种充满生机的感觉,之前身上细微凝滞的死气都不在了。 宁长风走到他身边,给他一杯圣水,怕他噎着。 没多久其他玩家也自发过来了。 “这是什么操蛋的副本!”经过一整晚的恐怖摧残,贾晨升的脏话也出来了,“什么神圣花神殿,这就是个地狱吧!” 说着,在牛肉干香气的指引下,他看向宁宿。 宁宿又给他比了一个“ok”的手势。 贾晨升:“……” 别比ok,给块牛肉干吃啊。 好久都没吃肉了。 所以,这家伙的肉到底从哪来的。 他僵硬地说:“我们得赶紧找到见神的方法离开这里。” 在宁宿小松鼠一样吃着牛肉干,听着一阵阵肚子叫时,几个玩家又把消息互通了一遍。 一直沉默的戴冬说:“圣花在我们身体里生长,最终它们和我们会变成什么样?” 宁宿一边嚼着劲道香辣的牛肉干,一边看向他。 他是在那天发现圣花里长出蒋樱的胳膊时,被白衣人带进花神殿的,被带走时精神已经接近崩溃了。 此时他看起来很虚弱,但眼里的疯癫不在了,很宁静。 “一开始我们不知道圣花会在我们身体里生长。”他说:“看到圣花长出身体后,我就在想,我们被移植圣花后,还能不能活下来。” 宁宿眨了眨眼,在他身上看到了一股死气。 不是真实的死气,是心死了,他不想活下去了。 就像孟林嘉一样。 宁宿递给他一块牛肉干,他没拿,被方琦飞快地拿走了。 戴冬继续说:“圣花越长越大,最后会不会撑裂我们的身体?我们的身体会变得四分五裂?” “我们的身体还会成为它们的养料,被它们吸收吞噬,最后只剩下残缺的几块。” 祝双双忽然说:“你们说,花风的哥哥和那株圣花,是不是就是这样的?” “其实那株圣花是花风哥哥在体内养的,后来圣花长大,把花风哥哥当养料吞食,只剩下一只手。” 这个脑洞,让人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原本是圣花在人体内,人体被圣花当肥料,最后被圣花吸收到体内,在夜晚活跃时,人体没被消化的部分从圣花体内冲出? 几个玩家脸色都沉沉的,怎么想结局怎么可怕。 “我们必须得尽快找到见神的方法。” 现在看来见神有点遥不可及了,谁知道等到花神祭时,他们还能不能活着。 所以,只能赶紧找到见神的办法。 上午的时候,又有一个家主带来一批花侍。 加上新来的,不算移植圣花时死去的,目前花神殿一共有12个玩家。 宁宿在圣女给他们移植圣花时,又偷偷溜了去神像那里准备参加祭拜活动了。 今天他来得早,圣女还没出现,神殿外面的信徒们安静地跪拜在那里。 宁宿爬到神像手掌上后,把一朵四瓣血花放在祂指尖,小声跟祂说:“这是昨晚从我身体里长出来的,我偷偷揪下来了。” 昨晚第一朵在他指尖绽放的四瓣血花。 其他都是三瓣的了,他趁着没人注意,把这朵四瓣的摘下来一直握在掌心里。 “送给您。” 少年站在神像手掌上,看向祂的脸,眼睛清澈明亮地对祂说。 神像没有反应。 没反应,宁宿就一直盯着祂看,在模糊朦胧中,试图看清祂的脸。 圣女的到来也没打断他的凝视。 他和昨天一样,躺在手掌上,看着祂的脸,唱神之赞歌。 一直唱到心口发热,心脏被一股力量带着沉沉地跳动。 就这样,在其他玩家越来越紧张时,宁宿每天咸鱼跟着讨论一下,一到下午就偷偷跑到神像手掌上,参加祭拜活动。 他们不让他参加,他就偷偷在神像手掌上祭拜。 他躺在祂的手掌上一遍遍对祂唱着赞歌,最后在祂指尖留下一朵昨晚在他身体里长出的四瓣血花,在众人祷告时,跳下手掌,消失在阴暗的走廊里。 宁宿献给神像第四朵血花那个晚上,玩家们异常低落,低落中藏着隐隐要发作的焦虑。 四天过去,他们并没有什么进展。 不算在花神殿死去的玩家,目前他们一共有15个玩家在花神殿。 临近花神祭,齐老板那里的玩家应该也没多少了。 一百个玩家进来,还没到花神祭就只剩下不到20个了。 而明天中午,这其中又有几个玩家要移植圣花了,宁长风和祝双双就在其中。 几个玩家或沉默坐在床上,或者焦虑地站在床边。 宁宿盖好薄毯后,见祝双双正一下下扣着手指,手指都被抠破一层皮了,她也没察觉到。 宁宿张嘴说了句什么。 没有声音。 宁宿“唔”了一声,他想了想,对祝双双说:“孕神之地。” “什么?”祝双双恍惚抬头,没听清他刚才在说什么。 宁宿:“孕神之地。” 本着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的原则,他又说一遍:“孕神之地。” 祝双双愣了一下。 苏往生意识到什么,对她说:“这家伙懒懒的,一句话说了三遍一定很重要,你好好想想。” “我现在已经不需要人照顾了,而你明天还要面对50%的死亡,如果能想出见神的方法,不用移植圣花就好了。” 宁宿:“嗯。” 祝双双也“嗯”了一声,敛眉沉思。 她并不傻,知道宁宿是在提醒她什么,也知道宁宿没有告诉她具体的,是因为系统在限制这种作弊行为,宁宿只能告诉她关键词。 那天在花神殿黑房子里,他们讨论过。 孕神之地应该是最初知道内幕的权力阶层,对黑泽的称呼。 他们为什么要叫黑泽为孕神之地? 黑泽是孕育神明的地方。 这和怎么见到真神有什么关系? 难道他们要到黑泽守着,一直守到神明诞生那一刻看到祂吗? 不会的,这个副本不会让他们这么轻松就见到神明的。 没有人出声,这一夜祝双双和苏往生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第二天,宁宿醒来时,见祝双双还在,他“唔”了一声,捏了捏耳朵。 这次移植圣花不用圣女给他们讲解了,上次已经一起讲解过,太阳高高升起后,白衣人就带着他们去楼上了。 宁宿对祝双双说:“想想我们的身份。” 祝双双说:“一开始是花奴,后面是花侍。” 宁宿又说了一句什么,又被屏蔽了。 他顿了一下,抬头看向祝双双。 这个说着“不要忘了我这个给你糖果吃的姐姐”的人。 她的体力也是不及格,最近几天又担惊受怕没睡过一个好觉,对一般人来说50%的存活几率,在她身上可能更低。 宁宿张嘴说了两个字。 就连这两个字系统也给他屏蔽了。 系统已经意识到他有作弊嫌疑,屏蔽此时他对祝双双说的所有话。 祝双双苦笑了一下,“算了,宿宿,你能提示的已经提示过了,我再想想,如果想不到是我笨,是生是死就看命吧。” 祝双双被白衣人带进了房里。 这次躺在水床上的变成了宁长风和祝双双。 宁宿和苏往生站在门外等圣女进去例行检查。 他们曾经都以为这五天能找到见神的方法,事实上是他们把副本世界想的太简单了。 这五天就是第一天的重复,每晚煎熬,每早发现死了两个花侍,除此再也没其他有意义的事发生,让他推测出什么。 苏往生按住额头,痛苦低哑地说:“好难啊。” 站着的人并不比躺在水床上的人轻松。 宁宿低低地“唔”了一声。 苏往生侧头看了他一眼,见少年瘦削的脊背靠在墙上,在地上落下一道沉默的黑色影子。 他长睫半垂,垂头看着脚尖不知道在想什么。 在进入这个副本前,他跟宁长风应该最多只见过几面,而他跟祝双双一起下过两个副本了,相处得也很好,为什么圣女说祝双双不是他的搭档,而宁长风才是? 苏往生若有所思,他觉得,这个看起来懒懒散散不认真的家伙,或许,此时并不比他轻松。 圣女上来时,看了宁宿一眼,先去祝双双房间检查,又到宁长风房间里检查,在宁长风房间不到两分钟就出来了。 她说:“你们进去吧,记得越来越好。” 苏往生立即进去了,宁宿要进去时,圣女对他说:“就算是给自己父亲开膛,也不要觉得愧疚或不忍,毕竟他给你开膛的时候可没手软。” 八!零!电!子!书 !w!w!w!!t!x!t!8! 0!.!c!c 宁宿:“哦。” 宁宿进去时,宁长风正看着门口,看到他立即对他笑了一下。 宁宿拿起桌子上的刀子,直接扯开他的衣襟,刀尖正冲他的心口。 宁长风:“……” 这么直接就开刀吗? 宁宿:“正好,先试试手感,为砍脑袋做准备。” 他掀开薄薄的眼皮,看向宁长风:“你现在离开副本还来得及。” 宁长风摇头,“给你试试吧,别到时候砍不动我的脑袋。” 宁宿抿了抿唇,“何苦受这一遭罪。” 宁长风说:“你太小瞧我了,我有九头蛇血脉传承,这算什么。” 他看向宁宿说:“我现在一点也不紧张害怕,心如止水。” “不是说要有情绪起伏,要刺激一下吗?为了杜绝那1%的死亡,你刺激刺激我吧。” 宁宿:“怎么刺激?” 宁长风沉默了一下,说:“说点你小时候的事吧。” 房间忽然特别安静。 谁也不是傻子。 到这里,宁宿不可能还没察觉出,宁长风已经知道了他们的关系。 他睫毛垂了垂,不知在想什么。 从宁长风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他睫毛落在脸上的剪影,看不清他眼里的神色。 苍白的肤色和黑色的血管,成了他眼里仅有的色泽。 他感觉到温热,一点也不冰冷的刀尖抵在他胸口上,心脏一颤,眼眶一下就酸了起来。 刀尖原本应该是冰冷的才对。 “我从小是个孤儿,没见过爸妈。” 宁宿淡淡开口,没什么情绪。 “应该是被谁送到孤儿院的,孤儿院并不像外人想的那样,小孩会长时间在那里生长。” “实际上,长时间在那里的都是有缺陷的,外面很多家庭排队等着领养健康的小孩。” “我长得那么可爱,一岁多就有人急着要把我抱回家了。” 宁长风笑了一下,心里想着一岁多的宁宿是什么样的,又想,算那家人有眼光,便宜了他们一个那么可爱的儿子。 又听宁宿说:“我二岁就被他们赶出来了。” 宁长风脸上笑容顿时僵了。 他不明白,宁宿那么可爱为什么要他赶走。 更夸张的是,他才两岁,应该是刚学会走路的时候,他们怎么能怎么敢把一个两岁的小孩赶出去。 他们就不怕出什么事吗? 宁宿似乎知道他的困惑,他说:“因为我是一个有问题的小孩,我怎么打都不哭,不哭倒是个小问题。” 宁宿顿了一下,说:“可怕的问题是,我似乎是个打不死的小孩。” 这句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宁长风首先想到的,不是小宁宿为什么是个打不死的小孩,而是他们怎么知道小宁宿打不死的。 他们试过? 要怎么试,才知道他打不死? 只这一句简单的话,就让宁长风破防了。 宁宿说:“所以,他们敢把我赶出去,他们不怕我在外面死了。” “后来,我被送回了福利院,我实在长得太可爱了,没办法,刚回去不到一个月又被一个家庭领养了。” 他有模有样地叹了口气,“但是我实在是个问题儿童,除了打不死,嘴还欠,整天跟他们说床头有鬼,绘声绘色地。” 他为自己说话,“我没撒谎,我总是能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 很长一段时间宁宿都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痛打在他身上留不下很痕迹。 为什么他总能看到奇怪的东西。 直到进了这个游戏他才明白。 可能是因为他出生在一个暗黑诡异的世界,而且生父还有九头蛇古神的血脉传承。 只是,小宁宿他不知道。 宁宿说:“我就这样,在一个又一个家庭间流转,最后终于学乖了。” 瞥到宁长风的眼角,他抿了抿唇,将刀子插进他的胸膛,割开他的胸骨。 原来传承了古神血脉,血也是红的,也是热的。 胸腔里那颗心脏不稳地跳动着,宁宿目不转睛地看着。 宁长风哑声问他:“你恨过你的爸妈吗?我是说……生父生母。” 要说一点不恨是不可能的。 大概是四五岁的时候,宁宿听人贩子说,坏人的心是黑的。 那时候他就想,在他一岁就不要他的爸妈,心是不是有点黑。 进了这场无限游戏,他才知道不是的。 宁长风红色的心脏在他手下急促又混乱地跳动着。 宁宿没有回答他,他飞快地把圣花移到心脏里,把胸腔缝合好。 平时会缝衣服的人,在缝合伤口时表现也不差,缝合飞快的同时,针脚细密平滑。 整个过程不到三分钟,宁宿放下刀,呼了口气。 沾满鲜血的手被一只干燥微凉的手握住。 宁宿身体僵了一下。 宁长风喉咙干涩刺痛,像是被锉刀磨过,“我从小也没父母,一个人摸爬打滚上来的,可能就是因为这样,不太合群。” “我自认为没有跟人长久相处的能力,但偶尔,有那么一两次,也曾想过……如果,如果我有一天我结婚了,我有孩子了,我一定……” 一定怎么样,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说下去。 他的喉结剧烈地滑动,好像无法喘气。 他也曾想过,有一天他遇到能在一起的人,有了孩子,他一定不会让他的孩子像他这样。 他一定要给他的孩子一个完整的家,不要像他这样摔摔打打,跌跌撞撞,孤苦伶仃爬上寒峰。 最好还能给他别的小孩都有的爱。 可是。 他怎么也没想到…… 被割开移植圣花,心脏也太疼了。 疼得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剩胸口剧烈的起伏。 宁宿拍了拍他的手,“兄弟,别矫情。” 宁长风:“……” 等宁长风这个能力变态的男人,在开膛破心,移植圣花后,终于闭上眼,宁宿在圣水里洗干净手,离开了房间。 在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 宁长风有一个非常优越的鼻子,躺着时更明显,山根高挺嶙峋,看起来有些冷峻。 只是眼尾的湿红,破坏了这份冷漠。 宁宿捏捏山根,关上了门。 他动作利落快速,出来的早,此时走廊里还没什么人。 宁宿推门走进对面的茶室。 移植房间窗户对着殿内下一层的花侍大殿,对面茶室的窗户对着花神殿外面。 马上要到祭拜时间,花神殿外跪了密密麻麻的信徒。 乌泱泱的人中,跪着两个小小的身影。 在宁宿刚看过去时,两个鬼小孩就抬起了头。 宁宿都能想到,鬼生抬头时,一定伴着那道脆生生又懵懵的:“嗯?” 也能猜到,阿绯那张小脸上,一定是傲娇的冷淡,但她眼里的光总是出卖她。 两个鬼小孩站起来看他。 小男孩不知道为什么,头上戴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白帽子。 小女孩黑黑的头发也扎成了一个丸子头,比他扎的好多了。 他们一个冲他招手,一个对他快速上下挥舞着两个小胳膊。 宁宿双手举起来,放在头顶上,给他们比了一个大大的心。 第71章 花奴 宁宿从茶室出来时,苏往生和祝双双那个房间还是没动静。 他正要下去看看,见圣女正向上走。 她问宁宿:“感觉怎么样?” 宁宿不答反问:“你刚才进去跟宁长风和祝双双说了什么?” 圣女也没有回答他,她走进宁长风的房间,看了一眼宁长风的情况,似乎是很满意。 “我刚才没跟他说什么,你说的话比我说的管用不是吗?移植很成功。” 不管是谁说,都是为了刺激被移植圣花的人,她当时选择告诉宁长风,也是为了今天让宁宿成功刺激宁长风。 宁宿接着问圣女,“你跟祝双双说了什么?” “祝双双和苏往生第一次是靠剪刀石头布,决定的谁先移植圣花,祝双双一直以为很公平。” 圣女扬唇说:“可是她不知道,苏往生那个新郎印,有迷惑控制的功能,是苏往生故意引导她赢了他的,我就是把这一事实告诉了祝双双。” 宁宿抬眼看向圣女。 她什么都知道。 知道他和宁长风的血缘关系,知道他们每个人的技能武器。 师天姝曾跟他说过,鬼主很可怕。 宁宿自己也意识到了。 在每个副本结束评级时,系统的评级和鬼主的评级权重是一样的,可以说是平起平坐。 每个副本的技能武器,其实应该是鬼主看心情,凭喜好赠给玩家的。 第一个副本《鬼畜》,有两个技能武器,红盖头和阴阳间,指向太明显了。 综合副本评级和技能武器,鬼主在一个副本里的权力不比系统少。 这些都说明了鬼主的强大。 他基本可以确认,这个世界的掌控者,或者创造者,应该就是眼前的圣女。 只不过,不确定,她究竟是鬼主、妖主,亦或是神主。 看影子这种简单方法,在她身上已经不奏效了。 在圣女要离开时,宁宿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可能圣女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是什么。 她一直以为她就是圣女。 圣女离开后,宁宿在水床边的椅子上坐了一会儿。 他一边看着宁长风,一边听隔壁房间的动静。 等到祭拜活动要开始时,还是没能听到动静。 宁宿的心一点点下沉。 他脑海里《鬼畜》中,祝双双给他糖果的几个画面时不时冒出来。 他忽然觉得这个房间很闷,走到窗口推开窗户,见苏往生正在下面开心地冲他挥手。 宁宿一愣,忽地笑了。 祝双双离开副本了。 她想到了。 宁宿站在窗口呼了口气。 花神殿没有其他好探索的地图了,看到花神殿花侍大殿的日和夜,见神的方法不难想。 剩下这些玩家,不知道是真的没想到,还是有想到但不想离开的。 不离开,是为积分,为武器,为地图,为任务,还是为其他? 宁宿看了一眼还在睡的宁长风,起身去参加祭拜活动。 他把昨晚的四瓣血花放在神像手指间,跟着外面的人一起唱赞歌,当外面开始祈祷时,他从手掌上跳下,黑锦袍从神像手指滑落,消失在走廊。 他从来不缺席祭拜,但从未向神祈祷过。 当宁宿回来时,宁长风已经醒了。 醒来的宁长风,情绪已经稳定下来。 他目光凄凄地盯着宁宿,“你又去祭拜你的花神了?” 他都这样了,宁宿竟然抛下他,去祭拜花神了。 宁宿:“别矫情。” “好。”这个刚移植完圣花的男人,直接坐了起来,他对宁宿说:“不矫情,你坐过来,我们好好聊聊。” 他说的很认真,指着水床旁的椅子,让宁宿过来坐。 宁宿愣了一下,走过去坐下。 他知道宁长风要说什么,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宁长风其实早就醒了,他醒来时宁宿不在,他把这件事好好想了一遍,决定开诚布公地跟宁宿聊一聊。 他已经错过儿子那么多年,不想再这么不明不白下去。 他是父亲,这件事他应该主动, 宁长风说:“圣女跟我说你是我儿子,我听到这话很震惊,但我立即就信了。” “我给你移植圣花时,心里就很慌,你的血在手上一直烧着我,我继承了古神血脉传承后,对血液很敏感,何况你长得那么像我。” 对最后一点,宁宿不置可否。 宁长风说:“圣女说,你早就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从见到我第一面就知道我是你生父了。” 他打量了宁宿一眼,见他情绪没什么起伏,才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是不想认我这个爸爸,对我有怨恨吗?” 他说的很真诚,没有遮遮掩掩的东西。 他对别人也不屑于虚与蛇委,何况是对自己的儿子。 好在,他儿子也是这样的人,对真诚的谈话,并不扭捏。 他说:“原本是有些怨恨的,在我被打被欺负时,我怨你们为什么生下我又扔了我,后来进了这个游戏就不怨了。” “你们应该是在这个无限游戏里生下我的,在未来几年,你们进的副本一定没那么轻松。” “妈妈在那么艰难危险的环境生下我,你们可能拼尽全力才把我送出这个无限恐怖游戏。” 他知道,他现在觉得副本世界比现实世界好,那是因为现实世界是末日,而他是一个有暗黑能量的丧尸。 如果他是个普通人,如果现实是个和平世界,他一定和那些玩家一样,做梦都想逃离游戏。 那是被困在这个游戏里的玩家最大的愿望。 也是父母,能给孩子最好的礼物。 把他送出这个无限恐怖游戏,逃离死亡和痛苦,在和平的世界健康又平静地长大。 他叫宁宿。 师天姝说,这个名字有安眠的意思,是基地玩家的梦想,是他父母的美好期待。 宁宿:“所以,我不怨了。” 在《曼曼》那个城堡里,他跟师天姝说类似的话时,像是跟自己,跟父母,也跟世界和解了。 他吃着蛋糕时特别幸福,在梦里丧尸也成了香甜的食物。 他第一次觉得,他的父母可能是爱他的。 他从小没有父母,不代表父母不爱他,可能是另一种爱。 宁长风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宁宿不怨他们,他应该开心。 可是,他矛盾地,又不想让他的儿子这么懂事。 “那你为什么知道了也不跟我们相认?” 宁宿说:“我高中老师说过,一个人每一秒都是不同的,你们以后愿意生孩子,不代表你们现在想要一个孩子。” 何况,两个人现在是这样的关系。 宁宿:“我不想绑架你们的感情,你们的选择,乃至你们部分人生,就这样也挺好的。” 宁长风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 他想要笑一下,心里分明是酸疼的。 宁宿微微转开头,“如果相认了,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们相处。” 他没有跟父母相处的成功经验,何况是这么年轻的父母。 宁长风看着他微转头的侧脸,苍白的底色,流畅的线条,高挺的鼻梁,越看越喜欢越心软。 他对宁宿说:“我不知道你妈妈怎么想,但我认真跟你说,我很开心,我很想要你这个儿子,宁宿,你的存在让我的生命更完整了,好像也更长了。” 宁宿抿了下唇,垂下眼睫。 “我确实,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你以父子相处,毕竟现在我只比你大个三四岁。” 他说:“如果不知道怎么相处,我们就像之前那样,以兄弟相处,你还叫我兄弟,一辈子叫兄弟也没事。” 血缘是骗不了人的,何必受世俗眼光约束,要求那一声称呼。 虽然他确定想听一声。 宁宿没说话,房间安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宁长风张口问:“在茶室里,你说让我给你砍一个脑袋,你先移植圣花,其实只是想让我先给你移植圣花的借口吧?” 通过刚才的聊天,他更了解了宁宿。 他的儿子,表面看起来懒懒散散,其实通透又体贴。 宁长风自信点,觉得是宁宿不想对他这个爸爸动刀,所以才说他们实力差不多,打起来两败俱伤,提出用一亿积分的脑袋,换他先移植,用交易来掩饰他的体贴。 宁宿学鬼生:“嗯?” 宁长风笑道:“你在茶室说砍我脑袋,在移植圣花后第一次见我说砍我脑袋,在大殿说砍我脑袋,在中午给我移植圣花时还说砍我脑袋的事 ——你高中老师没说过,一个人不停强调某件事是心虚或自我暗示的表现吗?” “就跟一个人越缺什么,越炫耀什么是一样的。” 他看着宁宿说:“如果你真想做,就会像对付戴冬,直接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扔进湖里那样,出了副本直接砍我脑袋,而不是一遍遍地说道。” 宁宿:“……” “等我没钱吃饭时,你试试,对我来说,食物和生存永远是第一位的。” 宁长风低低笑了,笑得特别开心。 他对宁宿伸出手:“兄弟。” 宁宿盯着他修长有力的手看了良久,伸手握住他的手掌,就和高中男生打完篮球一样,击了一下。 宁长风:“一起好好离开这里。” 宁宿:“嗯。” 两人一身轻松地下楼。 宁长风说:“兄弟,我向上次踢你花笼道歉。” “嗯。”宁宿说:“你得尊重我的信仰,尊重我的圣花。” 宁长风瞥见宁宿脖颈的黑血管,问他:“你的身体?” “啊,”宁宿淡淡地说:“我所在的世界后来丧尸爆发,我成了一个特别一点的丧尸。” 说完这句话,他见宁长风绷着下颌,问他:“你被别人砍了三个脑袋,是不是还有六个?” 宁长风:“……” 不知道为什么,宁宿这眼巴巴的眼神,并不像一点不想砍他脑袋的样子。 难道他推测错误了? “不是,还是有九个。”他说:“我只跟你说了啊,我的九个脑袋不是砍一个少一个,而是要一起全部砍掉才能杀了我,但凡我还剩一个脑袋,就死不了,就能全部恢复。” 宁宿惊讶地睁大眼睛,“可再生资源啊,那不是可以砍吗?” 宁长风:“……” 宁宿摇摇头,“那不就是骗师社长了吗。” 宁长风心里有点不是滋味,酸酸地说:“你对师天姝很好啊,上次在基地河底,为了帮她一脚把我踹飞,这架拉得也太偏了吧。” 宁宿丧尸面瘫脸,“我这不是怕你万一以后后悔吗,得几个火葬场啊。” 宁长风:“什么火葬场?” 宁宿呆呆的脸上露出细微的鄙视,“追妻火葬场啊,你没看过小说吗?” 宁长风:“……” 两人从楼上下来时,被一众玩家围观。 不愧是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移植完圣花当天竟然就下来了。 天已经有些暗了。 宁宿坐到床上,忽然特别轻松,或许是和宁长风的交谈,或许是祝双双成功离开副本了。 他没有顾忌了。 接下来,他只要好好养圣花就好了。 苏往生显然也非常轻松开心,正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 左边的花风也一样,他正坐在床上,一边画画一边哼唱着神之赞歌。 宁宿笑了一下。 这阴暗潮湿,炼狱一般的大殿,好像有什么明亮又倔强的东西在生长。 夜色越来越深,大殿里又响起惨叫声。 惨叫声过后,他们爬到床上睡觉。 就这样,随着圣花越长越大,对人体的破坏在加深,痛苦也在不断加深。 可是,他们都这样顽强地坚持下来了。 有一天晚上,圣花活跃后,花风根本爬不起来,宁宿伸手拉他也跌了下去。 苏往生笑着要拽宁宿,他的圣花长得很奇怪,全部长在他的左侧,这让他的身形很不稳,刚一抬脚就跌倒了。 “……” 方琦干脆也坐过来了。 苏往生拉他的手看,“你的圣花长到手指这里了。” 方琦戳他胳膊,“你的怎么都长在左边,右边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 花风摸宁宿的额头,“这里像是有个朱砂一样。” 宁宿微微闭了闭眼,手指放在他的手掌上,“里面还有血吗?” 宁长风拿着湿毛巾回来时,见四个男生互相依靠着坐在一起。 他们头顶上有一盏银质灯托,上面烛光昏黄,遮不住他们脸色的苍白,还加重了憔悴。 他们互相抚摸着手上脸上突兀的各色嶙峋血管,苍白病态的脸上露出虚弱的笑。 宁长风用道具把这一幕留了下来。 花神殿的花侍越来越少。 这艰难的一夜过去后,早上白衣人又来带走一个人。 是戴冬。 他不是没撑住圣花的生长,而是圣花在他体内枯萎了,和孟林嘉一样。 在这之前,白衣人用过各种方法刺激他,可他的情绪一点起伏都没有。 他早就不想活下去了。 宁宿坐在床上,看着白衣人像扛着孟林嘉一样,扛着他出去。 戴冬脸上一片暮气,眼神没有定点。 孟林嘉还能将眼里的最后一点光,放在男朋友的尸体上,而他没有。 他就这样被扛出了大殿。 刚进副本时,他冷静自若,侃侃而谈。 蒋樱死去时,他痛苦愧疚,夜夜噩梦。 被带进花神殿时,他崩溃痛哭。 在花神殿,他暮气沉沉。 直到,被扛出黑门,他才笑了一下,像刚进副本时一样。 他伸手抓了一下,像是在抓蒋樱。 他在白衣人带走蒋樱时没伸出的手,在最后伸出去了。 宁宿顺着他伸向的方向看过去,那里是圣女。 贾晨升颓丧地坐在床上,抹了一把脸。 作为最会分析副本的鸿羽社社长,他不可能还不知见神的方法,他留在这里,一部分原因是想让戴冬坚持下去。 戴冬走了,可他还不能离开。 他还要为社团带回这个副本的完整地图。 大殿里的人越来越少,花侍的形容越来越可怖,花藤已经长到他们脸上手上,绷起崎岖不平的弧度,猛地一看就是个会吓死人的怪物。 不知道他们还能撑多久。 圣女在沉默中带着白衣人,走到那两个女孩床边。 花神殿最优秀的两个花侍,正和往常一样靠在一起,坐在一张小床上。 圣女弯腰握住其中一个女生的手,展开她的手指。 宁宿这才发现,经过昨晚,这个女生体内的圣花长出体外了,在她指甲上冒出一个粉色的花芽。 这和深夜圣花活跃时的膨胀抽长不一样,是白天在体内长出来的,安静漂亮。 圣女站起身,满意地说:“花神祭要来了啊。” 花神殿里的几个玩家同时抬头看向她。 接下来两天芙仁郡异常热闹,几个玩家从窗口向外看,不明白是为什么。 花风告诉他们:“应该是国主就要来了。” 国主很好理解,是侍神国这个国家的主人。 花风说:“每年花神祭国主都要参加,一般都会提前来。” 几个玩家互看一眼,若有所思。 他们预感,最后的秘密终于要揭晓了。 正如花风预料,真的是侍神国的国主来了,当天下午他和芙仁郡的人一起,在花神殿外祭拜神像,并住进了芙仁郡最神圣的花神殿。 真如宁宿所想,花神殿有贵宾室。 花侍在侍神国地位尊贵,初代花侍就是国主亲选的,国主来这里,要特意见一见花侍。 圣女让花侍中的优秀代表去见,就是那个圣花长出手指头的女孩。 她紧紧抓着另一个女孩的手,一秒都不想离开她,一副紧张的模样。 宁宿对坐在床上的女孩说:“安慰安慰你女朋友呀?” 那女孩问:“什么是女朋友?” 芙仁郡没有这种说法。 苏往生艰难地坐起来,笑着说:“就是心爱的女孩。” 方琦比较直接,“未过门的妻子。” 两个女孩脸一红,很不好意思,但显然两个人都放松了不少,并且很开心的样子。 她们在外面被当成异端,被用各种肮脏恐怖的方式矫正,他们打着矫正的旗号肆意伤害她们。 从没听人这么寻常又理所当然,对她们说,“你女朋友”,“你心爱的女孩”。 听得她们眼眶发热。 这段时间,敏感的她们能感受到他们是真的不把她们当异端,觉得她们这样很正常,非常自然地接纳她们的关系。 真好啊。 来花神殿做花侍真好啊。 坐在床上的女生拍了拍床边女孩的手,“别紧张,去吧,我一定在这里等你。” “嗯。”那个女孩跟着白衣人走了。 她先去黑房子换了一身衣服。 上楼时,她在楼梯上向下看了一眼,冲着床上的女孩笑了一下。 她身上层层黑纱黑锦,上面绣着血红如符文如血管的图案,肃穆中带着华丽的质感,和圣女身上的很像。 方琦问:“她是不是有可能成为下一代圣女?” 他们都知道圣女是初代花侍了,是初代花侍中最成功见过神的花侍,而这个女孩是目前他们中最优秀的花侍。 宁宿“唔”了一声。 那个女孩上楼后久久没下来,另一个女孩在下面越来越焦急。 几个玩家开始觉得不对劲。 宁宿看到一只小黑蛇,在黑色地板上,非常隐秘地爬到宁长风床边,他看到宁长风脸色非常难看。 他想要问,可就在这时,圣花开始活跃了。 临近花神祭,每个花侍体内的圣花都长得非常大,即便没像那个女生一样长到手指外,也都长到手腕和脸上了。 这意味着,他们要忍受更强烈的痛苦。 宁宿看到那个女孩一边疼得抽搐,一边睁大眼睛望着楼上。 几乎每晚两个女孩都是最疼的,因为她们体内的圣花一直是长得最大最长的,她们都互相拥抱着挺过来了。 今晚只有这个女孩一个人,她的眼球上好像也有花藤在抽长,目眦欲裂地看着楼上。 在满殿的惨叫声和撞击声中,宁宿好像听到了一道不一样的惊叫声,来自于楼上,不知道是第几层。 接着就有几个白衣人跑到了楼上。 当惨叫声终于停止时,花神殿变得格外安静。 床上那个女孩匍匐抓住一个白衣人的腿,问他:“安香呢?” 夜里两三点,白衣人也要回去休息了,他没回答她,扯开她的手就走了。 她怔愣一会儿,撑起身体,身体畸形踉跄地向楼梯口走。 宁宿看向宁长风,宁长风知道他的意思,低声说:“安香可能死了。” 几个玩家都是一愣,他们看向正在楼梯上爬的女孩,说不清的难受。 她们一直把花神殿当成自己的救赎,一直以为她们终于熬过头,马上就要见到曙光了。 几个小时前,她们还笑的那么开心。 方琦恨恨地说:“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死了。” 他声音嘶哑,像是声带撕裂。 他是最早进入花神殿,和两个女孩相处最久的,一时不能接受她只是上去一趟就死了的事实。 宁长风脸色依然很难看,好像不只是因为死去的女孩,他看了一眼宁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说。 苏往生说:“尸体还在楼上吗?她还能看她最后一晚吗?” 宁宿忽然站起来,“去二楼。” 几个玩家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么多天过去,他们都摸清花神殿下面几层的情况了。 花神殿二楼养着备用的圣花,那里是从黑泽移来的黑沼泽腐泥。 圣女曾说过,花侍死后要回归圣地,当时蒋樱的尸体就是被白衣人带去了黑泽。 回归圣地,其实玩家们心里都明白,就是给黑泽里的圣花做花肥罢了。 如果安香死了,那她可能会被扔到二楼的黑泽腐泥里。 下半夜的花神殿里没什么人,几个玩家撑着破败不堪的身躯,艰难地向二楼移动。 他们没能阻止那个可怜女孩的死亡,如果能快一点,可能还能留住她完整没被腐化的身躯。 第72章 花奴 夜里三点,花神殿所有门都紧锁着。 外面没有信徒,里面少见白衣人。 几个玩家在黑夜里摸索着来到二楼,二楼黑沉沉的铁门也被几层铁链和铁锁捆锁着。 大多数玩家在圣花活跃后,走下来就已经用尽全力,这黑门实在无能力。 宁宿正要上前,宁长风先一步走过去,冷着脸生生扯断了铁链。 玩家们冒出一层冷汗,直观地感受到了他们和宁长风的差距。 那黢黑的铁链有小儿手腕粗,他们此时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宁长风竟然把它们扯断了。 宁长风推开大门,示意他们进去。 二楼比三楼还大,一个巨大的水池占了90%的面积,一米多高的水池里,全是腐黑的沼泽,空气里是玩家们熟悉的腐臭气。 方琦是第一次见到黑色腐泥,“这就是孕神之地的沼泽泥?” 他们没有耽误时间,苏往生一边脱外套,一边问他:“我们来大殿那天,你是在对我们说孕神之地吧?你为什么说这个?” 方琦也脱下外袍,“我在花神殿好几次从圣女和几个家主口中听到孕神之地,但我没去过,猜你们去过,所以在你们看我的时候,就把这个我没明白的关键线索说给你们听了。” 贾晨升没说话,他可能早就知道孕神之地的秘密了。 池子很大,九个玩家都很疲惫了,但是没人推脱,他们分布到池子不同方向,胳膊伸进腐泥里一寸寸寻找安香的尸体。 不管是真的想帮这两个可怜的女孩一把,还是想从女孩身上得到线索,他们都没有怨言地在腐臭恶心的尸泥里认真摸索着。 宁宿注意到宁长风时不时会看向他。 他转头正要问他,忽然听到方琦叫:“好像找到了!” 水池确实很大,但跟黑泽没法比,九个人在九个区位一起找一个人,很快就有发现了。 方琦双手伸到腐泥里,十几秒后抱起一个裹满腐泥的尸体。 另一边董喜来也抱起一具腐尸。 宁宿从水池中出来,绕到方琦那边接他找到的尸体,冷昌把董喜来找到的尸体也接了过来。 陆续有玩家找到人体断臂残肢,那些他们先放到一边。 “腐烂比较严重的,应该是早上和前两天死的花侍,被白衣人从三楼带到了这里。” “嗯,安香是今天晚上死的,先看最完整的这具尸体。” 挨个擦掉脸上的腐泥,那个最完整的确实是安香的尸体。 腐泥有腐蚀作用,他们一部分人去找水冲洗,另一部人在犹豫要不要去把安香的女朋友带来。 “她去楼上寻找,会不会惊扰国主被处罚?” 宁长风冷笑了一声。 宁宿抬眼看到他的脸色很难看,像是很想杀人,杀的对象自然方琦话里提到的人。 他的小黑蛇一定是看到什么了。 上次在齐老板那里,他变身小白蛇去黑房子看到了什么,宁宿要问,他说等他睡一觉醒了再跟他说,后来就没说了。 这次他还是没告诉他。 贾晨升:“不,我觉得不能告诉她,这样至少她还有个念想,如果她知道安香死了,一定心如死灰。” 对于一个花侍来说,最可怕的就是心如死灰,戴冬和孟林嘉的结局他们都看到了。 两个玩家从三楼抬来一桶水。 贾晨升把他身边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推到前面,“让老李给安香清理检查一下尸体,他进游戏前是一位资深法医。” 其他玩家没有异议,再也没有比他更合适的人了。 老李用毛巾先清理安香脸上和胳膊上的腐泥,“脸部有少许腐烂,额头有血管戳出来,没有其他重伤。” “脖子上有利器割裂的深伤口。”老李不太确定地说:“可能是致命伤。” 他不确定不是他专业能力不够,他有二十多年的经验,这还是能看出来的。 只是这世界太诡异了,他们的身体早已经超过人类正常范畴,他研究正常人尸体积累的专业经验也变得不那么确定。 很多玩家血管里都没多少血了,还依然苟延残喘地活着,割裂脖颈血管这种死法,他真的不能确定。 几个玩家都是一愣,这种死法过于“现实”,也不在他们的想象范围内。 老李掀开安香宽大的袖子,“有抓伤和抠过的痕迹,也有血管从皮肤里戳出来。” 他又掰开安香僵死的手,看到她紧攥的手里还有一小片尖锐的刀片,沉声道:“她有可能是自杀的。” 他相信在这样的世界,在被扔进腐泥前,应该没人会可笑地伪造她是自杀的假象。 几个玩家更愣了。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安香是自杀的。 她为什么要自杀? 老李又清理干净安香另一只手,“她手指里长出的圣花不在了,身体部位里的还在。” 这个上了年纪的法医,慈悲地给安香冲掉腐泥,拿起自己身上那件花侍外袍,盖在她身上,蒙住她的脸,没再检查也没再说什么。 他走回来的时候,眼眶发红。 贾晨升拍拍他的肩膀,对其他人说:“老陈的女儿差不多也是这么大,前年去世了。” 玩家们很理解。 老法医的悲痛融入玩家们的震惊和沉重中,殿内一片沉默。 最终是年纪最小的方琦沉不住气,“她为什么要自杀?那么多痛苦她都忍过来了,她们马上就要见到曙光了,她上去的时候那么开心!怎么可能自杀啊!”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没人妄自揣测这个可怜女孩自杀的原因。 他越是这么愤怒地质问,现场越是沉默,沉沉的,压抑无比。 宁宿怔怔地盯着那具尸体。 他其实没跟安香说过多少话,一开始是怕她对男的抵触,毕竟她这一生被不少男人狠狠伤害过。 他不仅不跟她说话,每次去小窗前或去找方琦,都会绕开她们的床,绕一圈再过去。 后来,宁宿发现,她们并不是痛恨所有男人。 被那样伤害过,她怎么不恨呢。 她胆小内向,又顽强不屈,善良得有些傻。 她听到他们跟她说话,笑得那么开心。 她一定以为花神殿是她们的救赎。 她一定以为她们马上要见到曙光了。 宁宿转头看向宁长风,“你还不说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长风看着宁宿,几次张口都是不忍。 要是以前,他看到老李眼眶发红,一定不能理解他的感受。 现在同是父亲,他竟一瞬间就能懂了。 他不想告诉宁宿,但现在和上次不一样,上次齐老板黑房子里看到血腥的花型人祭品,他为了让宁宿多睡一晚安心觉,可以不告诉他。 但这次他必须说了。 他脚边出现一只小黑蛇,小黑蛇头顶有两个小角,仰头看向他们,天空蓝的眼珠里有画面在播放。 它的眼睛比一般蛇类要大,但依然不能看得特别清楚,但他的主人非常清楚,配上他的讲解就非常明白了。 “安香被带到八楼一个房间,国主在里面等着她,她刚进去就被绑了起来。” “她体内长出来的圣花,被国主吃了。” 所有玩家心都猛地一沉,惊讶不已。 宁长风说:“她拼命挣扎过,拼命保护过她的圣花。” 小黑蛇眼睛里,两个小小的人在拉扯。 安香确实在拼命地保护她的圣花。 圣女曾告诉她们,只要她们好好养圣花,她们在花神殿就是被祝福的。 她一定也说过,养好圣花后她们就是被人尊重的花侍,就能以花侍的身份永远在一起。 从某些意义上说,体内夜夜折磨她们的圣花,是她们某种精神寄托。 可她如存在于小蛇瞳孔眼睛里的小人那样渺小,不管怎么挣扎,即便血管从额头绷出,也无法挣开那段绳子。 她的手指被一个中年肥胖的男人,兴奋地塞到嘴巴里。 她夜夜被折磨,用所有鲜血凝成的美好寄托,手指上那个小小的粉色花芽,就这样被一口吞食了。 再小的画面他们都能看出,那个男人兴奋到面容扭曲,安香绝望的满脸是泪。 那男人越来越兴奋,癫狂一般抓住安香的胳膊,一点点向上,手指兴奋地摩挲。 方琦愣愣地说:“被他吃了。” “我们被日夜折磨,养出来的圣花,就是给他们吃的吗?” 宁长风沉声道:“什么花神,什么花侍,这可能就是这个世界权力阶级的一个大骗局。” 所有玩家都愣了。 贾晨升说:“可是确实有这种诡异的圣花,确实有不可直视的神像啊。” 宁长风:“最初可能确实有,最后被国主圣女他们利用,花神祭就成了他们的游戏,他们的快乐节日。” 他嗤笑一声,“这种利用神明利用信仰,骗人害人的事还少吗?” 这个时候最冷静的是苏往生,他蹲在小黑蛇面前仔细地看着。 “我觉得宁前辈说的对。”他说:“这个国主和野南家、浩北家等几个家主都有些像。” “不是他们长得像,而是那种感觉。” “他们身上有一种暮气,或者说老气死气的东西,他们年纪应该非常大了,但他们身体健壮,皮肤光滑一点皱纹都没有。” 贾晨升说:“你是说,他们就是吃了长出体内的圣花才这样的?圣花有百病不侵,长生不老的功效?” 他忽然想起,被齐老板带去拍卖场,在拍卖场上这些家主们看他们时,那疯狂的满是欲望的眼神。 谁不想得到这样的宝物,拥有了它就拥有长生不老,拥有强健身体,拥有无尽财富。 老李喃喃道:“圣花是神药吗,所以黑泽有个名字叫孕神之地?” 冷昌问:“那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吃圣花?” “呵,他们那副虚弱的身体能承受得住?” “圣花在他们胃里生根发芽,长进他们血管里,他们能撑过去一晚?” “或许人体是圣花的唤醒药引。” “我们还帮他们筛掉了被污染的花呢。” “圣女说,圣花要长在一个温热有灵性的地方,要被灵魂和血液滋养,其实人体就是圣花的唤醒和净化器吧。” “从身体长出,吸足了血被驯养过的他们才敢吃?” 玩家们愤怒又不甘地你一句我一句讨论着。 宁宿自始至终都没说话。 宁长风和贾晨升都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 其他人不明白宁宿为什么这么虔诚认真地祭拜花神,侍养圣花,他们多多少明白一点。 尤其是宁长风。 他猜测宁宿是知道见神的方法,才这样做的。 他也知道见神的方法,在今晚之前他以为他知道。 此时他很怀疑,他想到的方法是不是真的,毕竟他一次也没试着提交过答案。 在刚到野南家时,他就意识到,要见到神首先要信神。 信则有不信则无。 信仰是必要条件。 后来来到花神殿,在方琦歪打正着提到孕神之地,又听了圣女的讲解后,他就以为他知道了见神的方法。 黑泽叫神眠之地,同时被花神殿和家主们称为孕神之地。 黑泽孕育的只有圣花。 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是,花奴和花侍是侍奉神明的,他们在花神殿侍奉的是圣花。 所以,这些圣花就是“神”。 可能一个个圣花就是神的一片片碎片。 也可能是一个个圣花因为在神畔染上神息,成了神苗。 总之,他们花侍就是在以身体侍养“花神”。 神在每一个人的心(脏)里。 每个人的神都是不一样的。 神因人的信仰和供养而存在。 每个人都有一个神,要见到他们的神,就要有虔诚的信仰,并经历夜夜痛苦折磨,以身和心侍养,侍养出一个独一无二的神。 他一直是这样想的,他觉得宁宿也是这样想的。 所以他义无反顾地第一个躺到水床上,将那个四瓣血色圣花迎入心脏。 所以,他每天用身体和血液养着那株圣花,每夜忍受着血管撑裂的切肤之痛还在笑,每天下午雷打不动地去祭拜花神。 因为他想养出他的神,他想见到他的神。 可是现在,事实告诉他,他这样虔诚,这样痛苦,这样满怀希望养出的,不过是那些人的食物,那些人满足欲望的工具。 不是神明。 看过他移植圣花时的虔诚坚决,看过他每晚苍白的笑,宁长风不忍告诉他这个事实。 可是他必须说。 宁宿怔怔地站了一会儿,睫毛忽地一颤,摸着心口,垂下眼睫。 不知过了多久,他转身看向安香的尸体。 他又想到了杨太,在水牢房里,不熟练地做着祈祷的动作,说他一定能见到花神。 宁宿:“侍神国要灭国了吗?” 宁长风说:“对,至少要换国主了。” 他恨不得现在就去吞了那个国主的狗头。 “不如让他们也尝尝养花的感觉。” “这不巧了吗,这里就有备用的圣花,别浪费了。” 玩家们一个个脸色阴沉。 他们从进入这个世界就不被当人看,被买卖被关进水牢,被肆意杀害当成可笑的花型祭品。 他们在暗无天日的花神殿里,被开膛破心,被用残忍的方式刺激情绪,夜夜忍受血管被撑裂,身体被破坏的痛苦,是为见到神眠,是为一探究竟。 为自己,为社团,为不能言说的人。 当知道其实他们的这一切只是可笑的,为那些人养食物,满足他们的欲望,但凡身体里还有一滴血,还有一丝血性也不能忍。 那天晚上,他们一起,在老李燃火道具武器的帮助下,把安香的尸体火化了,骨灰装在一个盒子里。 他们都不想把这个女孩的尸体再扔到黑色沼泽里,被一点点腐化成花肥。 外面也没有她的归处。 把她装在干净的盒子里,等一个时间给她女朋友,那个叫雏葵的,还在寻找她的女孩。 他们回去时天已经快亮了。 天亮时,雏葵终于被白衣人带回来。 她虚弱到极致,眼里布满紫色的血丝,哑声一个个问大殿里的花侍,有没有见到过安香。 很多花侍一夜折磨后还没醒,被她推醒,烦躁地冲她大骂,她也没有反应,只是一遍遍地问有没有见到过安香。 当问到玩家时,他们沉默地摇头。 贾晨升跟她说:“既然都没见到她,她应该是被带出去准备花神祭了,她可是优秀花侍代表啊。” 雏葵用力点头,“对!我要在这里好好等着她,她走时我答应过她要一直等着她的。” 宁宿安静地看着她,视线移到她手指上,经过一夜,她手指上也长出圣花了。 一朵紫色的长瓣小花。 方琦举起他的手指给他看,他的手指也长出圣花了。 很奇妙,这圣花在移植前,在身体里时是深蓝色,颜色浓重的不像是正常的植物,从身体里长出,开在指尖的圣花却是浅蓝色,像是在体内洗净铅华。 圣女出现,似是察觉到大殿的氛围有些不同,她扫了一眼大殿里的各个花侍,走到雏葵和方琦身边,看了一眼从他们指尖长出的圣花。 她很满意,说:“很好,我会尽快安排你们见国主和王后。” 方琦笑了一声,“国主很忙啊。” 圣女皱了皱眉,见不安分的宁宿举起了手,“圣女殿下,我的圣花也快从手指长出来了,到时候也要见国主吗?” 他来的算是晚的那一批,但体内的圣花长得很快,很明显已经长到手指上了,应该一两晚就能长出来。 圣女收回打量的视线,说:“你是野南家的花侍,是见国主,还是见其他人,由野南家的人决定。” 宁宿:“哦。” 当天下午,宁宿又准备去参加祭拜活动。 宁长风拉住他,“你怎么还去祭拜?” 已经很清楚了,他们体内的只是那些人的食物,这是一个骗局,以花神的名义举办盛大的花神祭,来庆祝他们的长生。 他们再虔诚也养不出神。 宁宿知道他的意思,他说:“可是祝双双成功离开副本了。” 宁长风一愣,“可是,我们都不知道她提交的是什么样的答案。” 宁宿推开他的手,倔强地去祭拜花神了。 现在没有玩家觉得他们养圣花有意义,只有他一个人。 他坐在神像手掌上,静静地看着神像的脸。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转身看向大殿外。 距离花神祭还有三天,越来越多的人都来参加祭拜活动,包括国主和芙仁郡各大家族的家主们,颇有种临时抱佛脚的感觉。 国主亲自来祭拜花神,和普通信徒一样长时间跪拜神像,赢得了数万信徒的好感。 祭拜活动一结束,众星拱月的国主,笑容和蔼地说:“不辛苦,辛苦的是圣女和花侍们,还有为花神祭而忙碌的你们。” “等花神祭结束,我们要嘉奖圣女和花侍,这花神殿上又要多一批伟大花侍的名字了。” “当然,”他的手指向几个开心的家主,“还有芙仁郡劳苦功高的几个家主。” 看着他和蔼的笑脸,宁宿脑海里是他吞安香手指时,兴奋到抽搐的恶心脸庞。 他的视线从国主身上移开,看到了人群里的两个鬼小孩。 两个小孩各伸出一只胳膊,手落在两个小脑袋上,给他比了一个心。 宁宿伸出手,给他们比了一个ok。 当晚方琦和雏葵没被带去国主。 方琦嘲讽道:“或许他那个虚胖的身体,一次补太多受不住,要缓缓,不是有句话,虚不受补吗?” 苏往生说:“也可能是他们想攒攒,开个狂欢盛宴也说不定。” 临近花神祭,剩下的花侍手指都长到了手上,马上要从手指长出来。 长得的慢,白衣人早就开始“催熟”了,用圣水泡,或者强烈刺激情绪。 这种强烈情绪刺激,必然又死了几个花侍。 幸好宁宿和宁长风的圣花都涨得飞快,而苏往生没了搭档来刺激,只能被带去泡圣水。 被他猜对了,第二天又有几个花侍圣花从体内长出,包括宁宿和宁长风,白衣人带他们一起去黑房子换衣服。 方琦进房前嘟囔:“换什么衣服,是嫌我们脏吗?还是我们身上的衣服见不得人?” 跟过来看戏的苏往生说:“害,这么隆重的场面当然得穿的隆重点。” 宁宿想了想,“唔”了一声,“确实挺隆重的。” 宁长风接话道:“载入史册的隆重。” 见宁宿看过来,宁长风说:“兄弟,我们是不是很有默契?” 宁宿:“。” 他推门进去,很快换好肃穆又华丽的血衣。 将头发散开时,宁宿瞥了一眼铜镜,看到镜中诡异陌生的自己,恍然又想起在齐老板那里换好衣服时。 那次他将要被关在铁笼里被拍卖。 他眨了眨眼,黑红的血管在苍白的脸上蔓延,缓缓牵起一个诡丽的笑。 他举起手,苍白柔软的无名指指腹上一朵浓郁血花。 三个人换好衣服出来,苏往生不能再跟他们上去了,他在三楼大殿看着三个人慢慢走上楼梯。 想到宁宿扯断锁魂绳,想到方琦压扁一个村庄,想到宁长风常年稳坐第一。 忽然有一点担心。 不是担心这三个就是了。 第73章 花奴 宁宿、宁长风、方琦和雏葵被带到花神殿六楼。 花神殿六楼有一间很大的会客茶室。 白衣人把他们送到六楼就止步了,指了指六楼唯一一扇门,让他们进去。 走在六楼的走廊上,宁长风问:“你们真的想好了?我无所谓我是不会死的,你们要考虑清楚。” 他主要是问方琦,因为他知道宁宿从那天晚上就决定好了。 他们要处理这批人,就是在跟主要npc作对,这在游戏里不是小事,就算在副本里活下去,离开副本评级时也拿不到多少积分。 方琦:“我考虑好了。” 他转头对宁宿和宁长风说:“我以前就是太懦弱没血性了,所以我活得很失败,还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又说:“反正只剩下三天了,不如破釜沉舟,说不定能逼出一个答案。” “好。”宁长风说:“严重违规的事交给我来做,系统不会把我怎么样。” 保护儿子自然是第一位的,连带着对这个看起来和儿子差不多大的少年,他也一并纳入到保护范围了。 忽然做了父亲后,他的行事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宁长风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他想着有一天,也有一位父亲,会这样多护着宁宿一点。 宁宿抬头看了宁长风一眼,又一次听到了系统对高玩的让步。 那天晚上在银桦社团,宁宿问他系统对顶级玩家能让步到什么程度,宁长风说可能是一个很可怕的程度。 他有点好奇,可怕到什么程度。 雏葵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你们?” 宁宿说:“你等下就知道了,别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 宁长风推开那道黑沉沉的大门。 来到这个世界后,他们经常见到茶室,或许和花侍离不开水有关,茶室常有圣水溪流。 这个茶室是他们见过最大的,里面一共坐了四个人,国主、王后、野南家家主,浩北家家主,两男两女,围着溪流而坐。 溪流在室内绕了一个圆圈,中间是给花侍坐的。 四个人刚进门,里面四个人就看向他们,目光灼热粘腻。 宁宿身上的视线最多,他手指上长出的那朵血花,四双眼睛看过来时就被血色染红了。 他们痴迷地,疯狂地看着他手指上那朵血花,眼冒红光,兴奋得浑身颤抖。 那个肥胖的国主甚至无意识地站了起来,幸好王后拉了他一把,他才恢复了一点神志,咽了口口水坐下。 “坐,快坐!” 宁宿和雏葵隔着溪流坐在国主和王后面前,宁长风坐在野南望面前,方琦坐在浩北静面前。 和安香一样,他们坐下后就被黑衣人绑起来了。 这种捆绑方法很奇怪,一只胳膊没绑,一只胳膊连着身体绑在一起,跪坐在木凳上的双腿被绑在木板上。 大概是因为他们手上长着圣花,要被拉起胳膊吃。 等他们被这种奇怪的捆绑方法绑紧后,国主迫不及待地挥手让黑衣人离开。 不要打扰他们的盛宴,他们要尽情享受。 国主盯着宁宿不住地咽口水。 旁边的王后盯着他脸色发红,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大口大口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 “您前天已经吃过一个了,安全起见今天就不要吃太大的了,把这个让我吧。”她没有骨头一样靠在国主身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宿,娇软地说着酥酥的话,中间吞了两次口水。 花侍是侍神国的特有存在。 表面看地位尊贵,除了身体和血管坚硬的,大多选的是身姿容貌上乘的,是侍神国神圣与美好的象征。 在被某一种欲望冲昏头脑时,其他欲望也会滋生。 少年身形绝佳,长发垂在挺直的脊背上,一身清新盎然的,老年人最想拥有的少年气。 即便他脸色苍白,黑红的血管蔓延在脸上。 可怖的血管缠住澄澈漂亮的桃花眼,反而有一种他们侍神国痴迷的诡异美丽。 “不不不。”国王一把推开王后,“已经是前天了,我休息了一天了,可以了,可以了……” “去年我就吃了两个,今年也可以。”他颤抖着向宁宿伸出手,“我就要,”他粗粗喘了口气,眼珠里血丝绷起,“就要他!” 他盯着宁宿的脸,粘腻的视线顺着他脸上令人心脏狂跳的血管下移,当看到他修长微屈的手指上那朵四瓣血花时,心跳快得全身血液激荡,在他暴露的皮肤上涌出一片不正常的燥红。 他看到那个让他疯狂的手抬了起来。 细瘦苍白的手腕从宽大的黑锦袖中露出。 苍白纤长的手指挑起令人血脉偾张的血花,少年声音清朗好听,还有认真地疑惑,“你们想吃祂?” “想,想!” 国主紧盯着那朵血花,失神地一点点靠近。 他的伸着胳膊,双手迈过溪流,落在宁宿稠黑的衣袍上。 而他的双腿还在溪流另一边,圆圆的肚子撑在溪流上面,像一只肥硕的狗一样喘着气,伸直脖子凑那只手那朵血花。 他兴奋得脸上的肥肉都在颤,眼睛血红,眼神涣散。 他仿佛看到自己又年轻了二十岁,头发变得黝黑发亮,脸上一点皱纹都没了,身上皮肤不再松垮垮,老年斑再也不会长出来。 他又可以在王座上多坐很多年,王宫里又能迎来一批美人。 宁宿“唔”了一声。 国主颤抖的瞳孔映出他的手在向他靠近,那朵血花离他嘴巴越来越近。 他下意识张开嘴。 他越来越兴奋,即便长大嘴也有一种无法喘息的感觉。 他真的无法喘息了。 他的脖子被一只修长的手紧紧攥住,手指刺到了他脖子的血管里。 他瞪大充血的双眼,伸着猩红湿肥的舌头,“呃啊啊啊!” 宁宿那一只唯一能活动的胳膊,举起肥胖的国主,猛地将他砸进了浅绿色的溪流里,红色的血顿时在溪流中晕开。 王后和另外两个家主似乎还沉浸在兴奋中没反应过来,一时有些茫然,以至于他们都没叫出声,反到是雏葵尖叫了一声。 被雏葵的尖叫声唤醒,国主张嘴也要大叫。 他嘴巴刚一张开,一只肥硕的红蛇立即钻进了他的嘴巴里。 那蛇实在是有点肥,国王的嘴巴就有点大了,它还把国主的嘴巴撑裂了,一股一股地向他喉咙里钻。 这一幕恐怖又恶心,王后和另外两个家主立即紧紧闭上嘴巴。 在他们闭上嘴时,三条红蛇从溪流里探出脑袋紧紧盯住他们的嘴巴,似乎想寻找缝隙钻进去。 这让他们更惊恐,不仅嘴巴闭得更严实,还用手紧紧捂住。 茶室里传出人体倒地的声音,和雏葵的尖叫声,并没让外面的黑衣人动一下。 他们每年跟着国主来参加花神祭,最知道这里面的内幕。 每到这时候国主都不希望人打扰,他们在里面要尽情享受。 花侍们的尖叫不算什么,倒地撞击这点小动静也不用管,更大的动静他们都听过。 反正养完圣花,濒临死亡的虚弱花侍们,是不可能挣脱特制绳索的。 宁宿将身上的绳索扯断。 他先看了眼手指的圣花,确保一点都没脏,这才走到国主身边,“这次是红色的蛇。” 宁长风将野南望按进溪水里,跟儿子说:“我有九种不同颜色的蛇。” 宁宿“唔”了一声,原来九头蛇还有九种颜色。 方琦也把浩北静按进溪流里,“他们身体没被改造过,是不是得多泡一会儿?别一开膛就死了。” 宁宿歪头打量着惊恐睁大眼睛的国主。 他的身体被红蛇尾捆住,嘴巴被蛇头严丝合缝地堵住无法呼吸,只能用鼻子呼吸,两个鼻孔睁得大大的,面色涨红,有血管露出。 宁宿说:“说不定可以,他们吃过圣花。” 他认真地用自己的专业知识来说这件诡异的事,“说不定就像打过疫苗一样,有些疫苗就是在体内植入微弱的相应病毒,让人体杀死提前适应。” 方琦:“……” 好像回到了高中课堂。 他从衣袍下的靴子里抽出一把小而尖锐的刀子,“那我开始了。” 宁宿:“你是一个高三生,即将步入大学的五好青年,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地伤害人。” 方琦:“?” “醒醒!我们在恐怖游戏里,这些都是人渣。”他说:“我们这不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吗?” 宁宿:“真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吗?那不是应该让他们自己动手?” 方琦一愣。 宁宿看看国主又看看王后,转头再看一眼两个捂住嘴的家主,“正好两对,好搭档。” 方琦懂了,他向宁宿竖起大拇指。 宁宿回他一个“ok”。 宁长风低低地笑了起来。 围着溪流坐的变成了四个花侍。 大人物们在这里,不管吃不吃,茶桌上都摆上了精致的茶点果物。 宁宿和方琦坐在宁长风两边,一个吃肉脯,一个吃坚果。 雏葵怔怔地看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宿把一杯热茶放在她手边,“你好好看着。” 雏葵愣愣地看着他,她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眶通红。 她用袖子用力擦了一下眼,睁大眼睛看向四个神情惶惶的人。 宁长风坐在中间,他身边一只半人高的黑蛇,两只大大的眼睛也对准了四个人。 它眼睛的画面,同步出现在三楼花侍大殿小黑蛇眼睛里。 那个小黑蛇在苏往生的床边,周围床边坐着几个玩家。 宁长风对国主王后和两个家主说:“圣花是我们侍神国的圣物,是花神的代表,要养在温热有灵魂的地方,各位是我们侍神国的国主和家主,要以身作则,以身侍花。” “很简单,就是剖开胸膛,割开心脏,将圣花移植到心脏里,再缝合。” 他说着圣女对他们说过的话,然后说:“一对夫妻一组,两个多年好友一组,似乎是很合适。” “你们先确定顺序,谁先给谁开膛破心。” 其实不用宁长风说,他们对这一流程都很了解。 就是因为了解才恐慌。 王后嘴巴刚张开,一条红蛇就飞进了她的嘴巴里,向她喉咙里钻。 “抱歉,怕你声音太大,惊扰了外面的人,暂时堵一下吧。” 王后嘴巴被撑大的同时,眼睛也睁大了。 她只是怔愣了几秒,旁边的国主立即抢走了一把刀。 王后眼睛睁得更大,她惊讶但并不震惊,恨恨地盯着国主。 很快她就发现了机会,国主虽然先抢到了那把刀,但他还被蛇尾捆绑着,而她此时只被堵住了嘴巴。 王后立即托着嘴里长长的红蛇,踉跄骑到国主身上,凶猛地抢走国主手里的刀,举起就要向他胸口插。 她嘴里那条红蛇的尾巴缠住她的手腕。 宁长风走到国主身边,蹲下来对他说:“我给你一个反扑的机会,只要你告诉我,怎么见到花神。” “先说好不能叫,你一叫,红蛇会立即将毒液喷进你嘴里。” 国主艰难点头。 红蛇要从他嘴巴里退出时,宁长风想到系统的屏蔽,说:“只说关键词。” 红蛇刚从嘴巴里退出,国主立即用撑裂的咽喉说:“祭拜,祭品。” 宁长风冷笑一声,“你没机会了。” 红蛇再次堵住他的嘴巴时,王后的手被蛇尾放开,她当即用力将刀子捅进了国主的胸口里。 不要怪她狠,是这个男人毫不犹豫就想先割她的心。 国主死了没事,她还有一个儿子。 就怕他不死。 喷涌的鲜血证明了她有多狠。 鲜血迸溅了同样被按在地上的浩北静一脸。 国主温热的鲜血从她鼻梁流进她睁大的眼睛里,她眼里的世界变成了血色的,惊恐得浑身颤抖。 宁长风施施然移到她面前,魔鬼一样说:“说不出正确答案的结果,浩北家主看到了吧。” 浩北静颤抖得更严重。 宁宿放下肉脯,说:“他们可能也不知道。” 他们甚至可能都不曾见过真神,不相信真有花神,要不然也不会在花神祭前吃圣花。 通过逼问普通npc得到答案,系统应该不会他们留下这样一条路。 如果行得通,副本世界就乱了。 除非他们能逼问鬼主,那算他们的能耐。 方琦脸色难看。 宁长风脸色不变,他对浩北静说:“把你知道的从头到尾说出来,不要有隐瞒,不然,你看看你的国主。” 瞥到奄奄一息,不断吐血的国主,浩北静疯狂点头。 为了表明自己会好好听话,红蛇从她口中一退出,她就用嘶哑的声带说:“六年前……” 从六年前开始说,很好地表明了她将会知无不言,从头说起的态度。 房间四个花侍都紧紧盯着她。 “六年前,芙仁郡发生了一场大地震,死了无数人。” “在那场地震中,芙仁郡裂开一道深渊,无数死人没有人处理,尸体被扔到了那个深渊里,那个深渊成了死人渊。” “具体也不知道在什么时间,那个深渊就成了现在的黑泽。” 宁宿低头看向手指的四瓣血花,果然还是在怨气和戾气中诞生的。 浩北静想了想,忙知无不言地补充:“芙仁郡流传下来的城记,上面说深渊那里曾是一个古战场,历史上最惨烈的的战争就发生在那里,那地下埋葬着百万亡魂。” 宁宿一愣,同时心猛地一跳。 他仿佛看到在古战场上,血流成河,尸山尸海中,一条凌霄藤蜿蜒生长,吸收血河凝成一朵四瓣血花。 “这个说法流传开后,每夜听到黑泽里传来的哭嚎声,就没人敢去黑泽了。” 浩北静说:“直到那天晚上。” 浩北静对那一晚记得很清楚,一直深深印在她心底深处。 芙仁郡一开始是有城主的,不像现在由几个家族把持着。 那一晚她和野南望都在城主身边,有人慌慌张张地跑来说黑泽出现了怪物。 他们带人一起去,火把亮起时,几个狰狞可怕的人,如魔鬼一样挥舞着爪牙。 无数藤条从他们血管中冲出身体,在惨白的月下伸展着,生长着,阴森诡异地流着黏腻腥臭的液体。 那些人痛苦哀嚎,在地上爬,在黑泽被藤拉上半空,他们血管凸起绷断,血泡在空气中噗噗炸开。 浩北静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 至今她一回想起,耳边还是黑泽亡魂的哀嚎,那些人的惨叫,以及血泡炸开的声音。 “噗。” 浩北静一颤。 “我们不敢上去,那些人就在我们面前被藤条吸干净血,被穿裂身体,一个个当场身亡,他们身体里的藤条才倒下。” “城主连夜处理了这些尸体,奇怪的是,还有一个年轻人完好地活着。” “经过调查,我们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芙仁郡因一场大地震而元气大伤,很多人没了家也没了家人,天灾要人死,不管是强壮的年轻人还是老人都躲不过,有一些失去儿孙的老人,自然就成了乞丐。” “芙仁郡人人自顾不暇,自然没东西给他们吃,这群年迈的老人在一起互相搀扶,为了活命,只要能吃的都向嘴里塞。” “他们在黑泽里发现了从腐泥里长出的花,实在没的吃时,就把它们当食物了。” “就有了那一幕。” “这件事里最神奇的就是那个年轻人,他原本也是那些老人中的一员,吃了那恐怖的花非但没死,还变年轻了。” 方琦呸了一声,“你们这群老东西就只看到了变年轻,就动了歪心思。” 浩北静脸色讪讪的。 宁长风:“继续说。” 浩北静:“我们确实想研究,谁不想呢,等你们一条腿迈进棺材你们就懂了。” 宁长风:“别废话。” 浩北静立即:“我们把那个年轻的老人关在一个秘密房间里,找来各种人用各种方法研究,城主为了更大的权势和财富,把这件事秘密告诉了年迈的国主,国主又派来更多的人研究。” “我们一边研究那个年轻的老人,一边在黑泽打捞这种神奇的花。” “可惜的是,那个老人在一个午夜里死了。” 那个场景依然深深地印在浩北静的心中。 午夜时分,他们听到那个秘密地下房间里传出尖叫声,急匆匆赶过去,看到了让他们心神俱颤的一幕。 那个小房子各处爬满不断生长的头发,黑色裹着红色碎块的头发,从那个年轻老人胸腔里不断向外涌出,爬满那个地方房间每一面墙面,每一处地砖,如黑色海浪一样涌动。 疯狂地缠卷周围的人,穿进一具具肉体吸食血液。 那个专门为研究建立的庭院,到处是惊慌的尖叫,凄厉的惨叫。 不得已他们最后放火烧了那里。 那一晚被头发卷死的,吸血吸死的,被火烧死的,一共有上百人。 有人认为这是天神降下来的惩罚,在警告他们不要继续研究,长生不老不是渺小的人类能研究的,这违背了天理,惹怒了天神。 可有人,尤其是即将躺进棺材里的人不甘心,在时日不多时,才会真正恐惧死亡,才对生命有疯狂迫切的渴望。 “那个用来研究的人确实死了,但我们至少知道了它们喜欢血,喜欢向人的血管里钻。” “还有一个好消息,打捞黑泽花的那一队人在黑泽最深处打捞出了一个诡异的黑色人形物。” 据打捞人说,一开始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刚打捞上来时因为缠着藤蔓,看不清里面的东西。 等第二天,他们发现那些清除藤蔓的人都死了,才恍惚看到那是一个黑色人形。 之所以说恍惚,是因为那些人看了一眼,眼睛就都瞎了。 宁宿停住进食动作,抬眼静静看着他。 浩北静说:“有人说,那是天神的第二次警示,在警告我们不要继续研究。” 方琦看透了他们,“你们不甘心,不会停止的。” 浩北静点头,“我们说那是花神显灵,天降神记,花神在黑泽沉睡,祂选择了这里,芙仁郡将成为福地,被花神赐福。” “我们开始建花神殿,同时继续找人研究。” “那个年轻的老人被烧了,我们就创造这样的人,我们找来不同年龄的男女,从刚出生的幼儿,到芙仁郡年纪最大的老人,喂他们吃黑泽花,向他们身体各处塞黑泽花。” 只是一想,就知道那是一场多残忍的实验,会死多少无辜的人。 只为满足他们阴私的欲望。 “花神殿建好后,我们也摸索出了一套模糊的方法。” “我们以花神的名义,由国主亲自主持,选出了第一批花侍。” 宁长风冷声道:“花侍,说的好听,只不过是你们的实验药人。” 他的脸色非常恐怖,看人的眼睛变成可怕的竖瞳,让人从心底里恐惧发寒。 浩北静脸上冒出一层冷汗,吓得不敢看他。 即便这么清楚了,宁宿也不相信花侍只是他们的药人,只能给他们养长生不老药。 他说:“不对,如果只是药人,圣女不会有这么高的地位,她到底有没有看到花神?” 茶室一下特别安静,四个老人脸上露出一种讳莫如深的表情。 红蛇冲着浩北静吐出长长的蛇信子,宁长风厉声道:“说!” “她、她、她应该是真的见到花神了!” 圣女带着花风来到花神殿最高层,九楼。 金字塔形状的花神殿,九楼很小,只有一套房间,那是圣女的住处。 即便国主来了,也只能住八楼。 这里是芙仁郡最神圣的地方,住在里面的人,在花神面前,在信徒心里的地位不言而喻。 在这个神圣又暗黑的房间里,花风坐在一张黑木椅上,圣女弯腰牵起了他的手。 血管凸起的手指上,长出了另一根葱白如玉的手指。 花风看着圣女脸上诡异的笑,浑身冒出一层冷汗,“你要做什么?” 第74章 花奴 花风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他顺着圣女的视线,发现她不是在看他的手,而是在看他手上长出的那节手指。 很多花侍手指上都长出了圣花,个别是在眼睛里长出来。 而他手指长出的是一段手指。 花风并不觉得意外,因为他养在体内的就是一根手指。 他哥哥的已经腐烂的手指。 当早上看到手指上长出的这一节白皙手指时,他开心得差点哭出来。 他认出这就是哥哥的手指,哥哥还活着时,刚满十八岁时的好看手指,他牵过无数遍的手指。 花风很紧张,不是怕圣女对他做什么,而是怕圣女对哥哥的手指做什么。 圣女也在椅子上坐下,手上还是握着花风紧绷的手,“别紧张。” 她抬头看向花风,意味不明地,“你都长这么大了。” 花风惊讶,“什么意思?” 圣女笑道:“你小时候我就见过你。” “真神奇啊。”她看着花风说,然后低头看向他手指长出的手指,又轻声说了一遍,“真神奇啊。” 花风有些发懵,好像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很重要的事,“你很早,就,见过我?” “嗯。”圣女说:“不仅见过你,还很讨厌你。” “我一直不明白,自闭呆傻的你,花原为什么那么喜欢。” 六楼。 宁宿抿了抿唇,眼睛一簇星光明亮闪耀。 宁长风也愣了一下,把骑在浩北静身上的野南望推开,拽起溪流里湿漉漉的浩北静,把她拖到宁宿面前,“好好说说初代花侍的事,尤其是圣女见到花神的事。” 这四个人不知道见神的方法,也没真正见到过神,但他们知道圣女见到过真神,把当时的事说清楚,说不定能给其他玩家重要线索,推出见神的方法。 更重要的是,不要让他儿子一腔虔诚和热爱落空。 “好好说,等下就放你走。”宁长风说。 野南望一听也激动得爬过来,手舞足蹈地示意他也可以说。 “不要互相打岔,一个个一句句说。” 浩北静说:“那年的花侍是国主亲选的,根据我们的研究,要选身体强壮,血管坚硬的,因为国主的爱好,再加上是以伺候花神的名义,所以我们选了很多姿容上乘的年轻人。” 野南望补充:“之前的研究是秘密进行的,芙仁郡真正知道这里面秘密的只有我们几个家族和城主,其他家族都不知道,以为这是光门耀祖的事,送来很多人做花侍。” “我们原本很犹豫的,毕竟都是些厉害的家族。” 浩北静说:“是国主点头亲选的,他每选一个花侍,就会向全芙仁郡公布,这让所有人都以为被选中成为花侍,是一件非常光荣的事,花侍大选在当年是一件盛事。” 他们欢呼着,羡慕着,他们不知道花侍是要被当成药田。 就像他们不知道,他们之前那些失踪的家人,死在狱中的朋友,莫名被带走的邻居,都被做什么了。 “圣女就是当年被选中的花侍,她是后来才吵着要当花侍的,那时候花侍大选都结束了,因为她的家族当时在芙仁郡非常厉害,所以破格把这位大小姐以当年最后一位花侍收进了花神殿。” 圣女是关键,听到这里,宁长风立即问:“为什么她在后面闹着要做花侍?” 浩北静说:“后面我们才知道,她可能是为一位叫花原的花侍,看到他成了花侍,她才要来当花侍。” “谁?” 野南望说:“花原,就是花风的哥哥。” 几人一愣,之前他们在讨论圣女为什么会给花风移植被污染的圣花时,就推测过圣女和花风哥哥的关系,没想到圣女是为花原去做花侍的。 花原为弟弟花风去做花侍。 圣女为花原去做花侍。 花风后来又为哥哥花原去做花侍。 三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野南望说:“圣女当年是个骄纵大小姐,那时花神殿有一个临时搭建的后院,两个花侍住在一起,一般都是男花侍和男花侍一起住,女花侍和女花侍一起住,她偏要跟花原住在一起。” 几个玩家立即明白了。 关系好的花侍住一起,组成搭档,是从初代花侍身上得到的经验。 根据现在搭档的作用,他们已经预见了什么。 浩北静说:“我们觉得奇怪,就去调查了一下,发现圣女和花原是有婚约的。” 几个玩家都愣了一下。 九楼。 花风惊讶地说:“我小时候没见过你,你为什么要讨厌我?” 圣女说:“你当然没见过我,在进花神殿前,花原都没见过我。” 她盯着那根手指,唇角扬起一个说不清是不是笑的弧度,“即便我从他身边走过,他也看不到我,他眼里只有你。” “他不知道有一个少女对他一见钟情,他不知道有一个人经常在茶楼看着他,他不知道有一个人不顾全族人的反对,以自杀相逼要嫁给他。” “他只知道在听到那女孩不要他弟弟跟着他一起,就逃婚去做花侍。” 花风睁大眼睛,“移植圣花时,你说的那个外祖要哥哥娶的人是你?” 圣女抬头看向他,“很奇怪吗?” 六楼。 浩北静说:“安排好之后,我们就开始培养他们了。” “培养”这词用在这里实在令人不适,把“他们”换成“它们”,在他们身体里培养圣花还差不多。 “根据我们前面几千人的研究,喝黑泽腐泥里提纯出来的水,能让他们的身体更好地适应圣花。” “……” 方琦当即就干呕了起来。 三楼大殿里的几个玩家胃里也很不舒服。 虽然他们身体里已经遍布这种从黑泽里长出的圣花了,但一想到黑泽里不知道被扔了多少尸体,他们喝的是那里挤出来的尸水,就一阵难受。 浩北静见方琦干呕,怕他一怒又要给她开膛,忙说:“那只是初代花侍,你们喝的圣水不是,你们喝的是圣女制造的。” 胃里顿时舒服了。 浩北静继续说:“即便这样,撑住的也没多少,剩下的那些被我们转移到花神殿里。” “这其中,体内圣花长的最好的就是圣女,几百个人暗中观察研究,最后我们发现可能是因为圣女一直活在愤怒和痛苦中。” 九楼。 圣女说:“不要奇怪,这个世界上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就像你不知道,你并不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爱花原的人。” “不可能。”花风肯定地说:“我是最爱哥哥的人,我愿意为哥哥付出一切。” 他如此肯定地说着,带着少年的倔强。 他面前的圣女沉默地垂着头。 她不是侍神国最有权力的人,但她一定是侍神国最神圣最被无数信徒敬仰信从的人。 她穿着一层又一层肃穆的黑纱黑锦,血色的纹路压在上面,让她看起来庄重又神圣,高不可攀。 花风忽然想起,她也不过二十出头。 她沉默地坐在那里,裹在层层黑色圣女服里,被顶楼的黑色包裹着,薄薄的唇抿成一个似笑似哭的弧度。 花风沉默了一下,问:“你也很爱哥哥吗?” 圣女“嗯”了一声,“可是他心里嘴里只有你,他一遍遍地说着他的弟弟,在他意识到我那么喜欢他后,沉默了一天,更频繁地说他的弟弟。” “我告诉了他我真实的名字,他竟然好久没反应过来我是谁。”圣女笑了一声,“可笑我为他差点跟家人决裂。” “谁看得上你们啊,无父无母,我们家下人都能嘲讽。”圣女嗤笑,接着她说:“可是从没人这样对我过,我不甘心我愤怒。” “我还是……很喜欢他,就和当时在街上惊鸿一瞥,第一次脸红心跳一样。” “更可笑的是,”圣女沉默了一下,哑声说:“他仅有的一次认真看我,竟是在他死的时候。” 野南望说:“第一次我们选了二百个花侍,最后只剩下了圣女和花原。” 浩北静说:“那时候没有准确的侍养方法,每天都有很多花侍惨死,花神殿遍布花侍的尸体,他们两个是仅剩的了,无比珍贵,可是他们也无比脆弱,奄奄一息了。” “我们废了那么大的力气,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能一无所获啊。” 宁宿抬眼看向他们,“你们做了什么?” 野南望:“我们知道圣女是因为愤怒因为痛苦才把黑泽花养好的,我们想最后让她发力供养黑泽花,大胆地做了最少保住一个的决定。” 宁长风不耐烦地,“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我们,我们当着圣女的面,一点点把花原砍碎了。” “轰隆——” 那天雷声隆隆,下着大雨。 刺眼的闪电照进按照黑泽颜色建造的花神殿,亮白的闪电撕裂黑空,在大殿一闪而过,照亮大殿内一具具惨不忍睹的尸体,又消失在天空。 野南望和浩北静看着奄奄一息的圣女和花原,急得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城主在外面稳定大局,殿内的花侍就是他们负责的,如果最后花侍全部都死了,他们一无所获,在耗费了这么多人力财力后,他们一定没有好下场。 野南望麻木地站起来,睁着浑浊的眼睛,狠声说:“就按照我刚才说的做吧,至少还有希望。” 浩北静耷拉着松弛的眼皮,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两个花侍虚弱得两个年迈的人也能拖起来,他们被拖到大殿那个小圆窗下,那里有黑暗大殿里唯一的光,能看清彼此。 两个虚弱的花侍各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这么大的动静,两个人同时睁开眼,在闪电光中,憔悴安静地看到了彼此,看了好久。 就在圣女这样看着花原时,砍刀反射的冷光刺进了她的眼里。 她猛地睁大眼睛,正好一滴血渐到她的瞳孔上,湿润的瞳孔颤了一下,就再也没能静下来。 她茫然地眨了一下眼,在半血濛濛,半阴暗的世界里,看到芙仁郡那张最好看的脸,斜着裂开一道血口。 “不、不,不要……” 她浑身哆嗦,全身僵硬的血管连着气管都在颤。 花原张开裂开的唇,对她说了三个字。 她懵懵地已经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了,裂开的唇已经看不出口型。 她只看到两个颤颤巍巍的老人,枯瘦的胳膊举起砍刀,脸上层层皱纹堆出疯狂狰狞的神情。 他一刀,她一刀。 “不要!” “不要!” “不要!!!” “求求你们。”平日里嚣张傲慢的大小姐一遍遍哭着说“求求”。 “我听话。” “我听话,我不要嫁给他了!” “求求你们!我再也不发脾气了!我再也不喜欢他了。” 那天晚上,黑暗大殿唯一有光的地方,少女凄厉的哭喊声压过了滂沱雨声,最终被轰隆的雷声压在黑暗里。 两个老态龙钟的人,虚弱又疯狂地把芙仁郡最好看的少年砍碎成不知道多少块。 没有多少血,只有翠绿的液体溅满了他们三人。 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停了,雷也息了。 但两个老人还是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声音。 没有雷声也就没有闪电,阴雨夜里没有月光,他们什么都看不清。 只听到滴滴答答,接着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像是有什么在疯狂生长,在脚边,顺着每一具尸体,顺着大殿黑色地砖,在整个花神殿蔓延。 好像也在顺着他们的血管蔓延。 那是他们一生中最恐惧的时刻。 花风泪流满面,“为什么不杀了他们,他们该死。” 圣女低着头坐在黑椅上,黑亮的长发和黑袍融为一体。 谁也没法在这位肃穆神圣的圣女身上,看到十七岁少女的蛮横骄纵,也想象不到她在雨夜痛苦哀求的样子。 花神殿的九楼一下变得特别安静,安静得不像是正常的人世间。 连呼吸声都没有。 花风想听到点声音,他努力地听,终于听到了声音。 是萧萧的风声,是哗啦啦的雨声,是震耳欲聋的雷声,是遥远的少女痛凄的哭声。 那么真实,真实得花风感觉到湿气,以及大雨天特有的土地泥腥气,混着涩涩的味道。 花风抬头向和三楼大殿一样的小圆窗外看去。 原来真的下大雨了,真的有闪电撕裂黑空。 天空太黑了,只有撕裂它的闪电能照亮它。 “不。” 不知道过了多久,圣女哑声开口。 她又露出那种花风看不明白的诡笑,她从黑椅上起身,又牵起花风的手,盯着从手指中长出来的手指看,“就要让他们长生不老,一直活着。” 她弯腰贴近花风的手指,说:“现在该让我吃了吧。” 花风猛地睁大眼睛。 六楼。 方琦好奇:“黑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浩北静不知道为什么特别惊恐,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她颤颤巍巍地说:“黑暗中她应该是见到了花神!” 野南望也说:“对,她一定是见到了花神!” 宁长风问:“为什么这么说?” 浩北静说:“我们记不清黑暗持续了多久,正要出门叫人时,天忽然亮了。” “天亮了?不是在晚上吗?” “对。”野南望瞳孔颤抖着说:“那是神迹,天一层层地,从黑门到大殿到窗口,到花神殿外亮了起来。” “是花神降临了!”浩北静说:“花神殿的神像更像人了,祂有了衣服有了长发,手掌上还出现了神花。” “圣女见到花神,她明明奄奄一息了,黑暗退去,光亮来临时,她恢复成了完好健康的样子,容光焕发。” “她为国主献上了长生不老的圣花,她引来圣水,她成了花神殿的圣女,自此芙仁郡风调雨顺,富贵祥和。” 方琦:“祥和你妈!你没看到多少花侍痛苦死去?你不知道多少花奴痛不欲生?” “……” 宁宿问:“圣女体内的圣花呢?” 野南望忙说:“不是献给国主了吗?要不然她怎么知道从人体长出来的圣花是无害的,是可以长生不老的?” 宁长风:“那就是说,她见到的花神不是她体内养出来的了?” “也是吧,不然她怎么恢复如初的?”野南望茫然说:“她叫黑泽孕神之地,不就是说黑泽那些花是黑泽孕育出的有神息的圣花,养好了能召唤花神吗?” 在三楼盯着小黑蛇眼睛的贾晨升忙对老李说:“老李,你快按照他说的,组织答案提交系统试试!” 老李站在原地半晌没动,“不对。” 贾晨升:“不是召唤,你再想想,再试试。” 老李敛眉思考。 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几个玩家心里都有一个答案,他们觉得老李很快也会想到,都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答案。 老李消失了。 苏往生笑道:“既然知道了答案,随时可以离开,我们可以大干一场了。” 楼上的方琦也说:“我明白了。” 宁长风松开手,笑着站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笑,有一种非常危险的预感,野南望忙说:“饶命,饶命啊,我们吃你们的圣花是为你们好。” 宁长风差点笑出声。 浩北静也说:“真的,前年最优秀那个花侍,从手指长出的圣花,我们一开始没舍得吃,小心供养着,圣花是没再活跃折腾他,可是随着圣花在他体外越长越大,他被吸干死了。” 宁长风沉默了一下,笑道:“那,你们就没有以人的身份活着的价值了。” “你!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说的口干舌燥的浩北静被他气的脸都红了。 她刚要张嘴,肥肥的红蛇又飞进了她嘴巴里,摇着蛇尾拼命向她喉咙里钻。 刚才也在努力说话的野南望也没能躲过。 宁长风又笑了一下。 他这个人奇怪地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头发扎成一个高高随风飘扬的马尾时,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当他的长发披散时,又有一种不正经的妖艳气质。 此时穿着黑红花侍长袍,长发垂在身后的他,笑起来就有妖艳贱货那味了。 “我说什么了?”他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自己说了什么,“那种反派哄死人的话你们也信?” 看着两个恨恨盯着他的人,宁长风说:“别这么看着我,一共两把刀,一把在王后手里,现在只剩一把了,你们谁要用?” 宁宿和方琦都知道他们在心里骂得多疯狂了。 宁宿有点看不下去,安慰他们:“别担心,反正你们应该不是第一次死了,也不会只死这一次。” “……” 方琦觉得他们心里一定骂得更狠了。 即便如此,两个人还是立即去抢那把刀了。 他们谁都没抢到。 抢到的是另一个人。 三个玩家看向拿着尖刀的女孩,沉默了下来。 他们知道,在浩北静和野南望还没开始讲这些事时,只是看到他们要吃他们的圣花,看到他们那副癫狂又恶心的嘴脸,她就猜到安香的结局了。 她一直静静听着,听着他们丧心病狂的行为,听着黑暗丑陋的芙仁郡阴暗面。 似乎在为自己,也为安香听一个明白。 听明白她们这两片小小的浮萍,身下是怎么样的海浪暗涌,又将被卷向哪里。 她微垂着头,攥着尖刀那只手的手指上,一朵小小细细的紫瓣花,正好卡在刀尖上。 国主被王后捅了一刀,他还没死,都到这时候了,他还是兴奋地盯着那朵能让他长生不老的圣花。 刀子向后一划,那朵紫色圣花被削落,小小的紫花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女孩的黑靴踩在上面,在国主放大的瞳孔,和粗重的喘气中,把它踩在脚底一点点碾碎。 这可能是这位年迈的国主,第一次轻微地感觉到,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人无情地在脚底碾碎是什么感觉。 慢吞吞地做完这件事后,女孩猛地推开凶猛的王后,手起刀落削断了国主的五根手指,下一秒又是五根。 那十根不知道生生毁掉多少人希望的手指。 她泪流满面地,一下下将刀捅进国主的心脏里,眼泪一滴滴滴到血肉模糊的心脏上。 鲜血溅了她满脸,和她的泪珠融在一起。 他还有血可溅,而她只有眼泪了。 被红蛇堵住嘴的国主只能颤抖着睁大眼睛,他的瞳孔开始涣散。 他又一次看到了,最初研究黑泽花时那成千上万的人,他们中有刚出生的婴儿,有将要死的老人,最后都变成了堆积如山的尸体。 他又看到了,从全国各地被买卖到芙仁郡的无数花奴,他们大多出身孤苦,容貌姣好,最后都成了凄厉可怖的花型祭品,在万人欢呼中闭上眼。 他又看到了,那一年花神殿人不人,鬼不鬼,在夜里挣扎哀嚎的花侍。 他又看到了,被他按在身下吞食圣花的花侍。 他们都在他周围,狰狞地哀嚎着,一人一刀向他的心脏上捅。 他的心脏被数万人削成了一朵血花。 那是他梦寐以求的圣花啊。 第75章 花奴(完) 三个玩家只是看着没有阻止雏葵。 原本他们是想在国主心脏里也移植一株圣花,让他感受一下花侍的痛苦。 但国主没有死在圣花上,死在花侍手上也很好,这是一种宿命的死亡。 旁边的王后吓得花容失色,她被溅了一身血,嘴里塞着一条又肥又长的红蛇,头发上的血和红蛇很和谐。 从惊吓中回过神,她托着长长的蛇尾向旁边爬。 没爬几步,就被雏葵拽着腿拽了回来。 在雏葵拖拽她时,野南望趁机抢走了她手里那把刀,将浩北静压在身下。 宁长风挑眉,“那你们就开始吧。” 他扔出两截黑黢黢的圣花,是在二楼打捞安香尸体时拿的。 他们当时就有这个打算。 野南望目光复杂地看着浩北静,他们确实是多年好友,他好像是在挣扎。 两个人在一番折腾中,身上的暮气更沉,嘴里两条红蛇尾巴在两人身上扭成一团。 因为又长又重的红蛇,浩北静连摇头都很难,她还是费力地摇了两下,死气沉沉的眼里露出强烈的祈求,这让她的眼睛看起来很是怪异。 在衰老到即将死亡时,费尽心力变年轻,就更加不想死,更恐惧死亡了。 野南望也一样,无法面对死亡。 所以,他将刀子插进了浩北静的胸骨。 现在的他早就不像当年砍花原时那样老态虚弱,他身强力壮,即便有胸骨护着,他也划开了浩北静的胸腔。 三个玩家都看了过去。 浩北静的胸腔里红绿相间,她的血确实是红的,血管、心脏和胸腔其他部位上,覆盖着一层苔藓一样的诡异东西。 野南望也被这东西吓了一跳,他飞快地将圣花移植到她心脏中。 心脏跳动了一下,那层细小的苔藓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开始摇晃了起来,有一种怪异的惊悚感。 浩北静睁大眼睛,浑身剧烈地颤抖。 野南望双手发颤地给她移植完,立即收回手,好像生怕那可怖的绿苔藓沾到他手上。 接着他捂住胸口。 他可能在想,那些绿色的东西,是不是他们吃了从人体长出的圣花才有的。 “啊!——” 他的手腕一痛。 手腕被一只脚踢断,手里的刀飞到宁长风手里。 宁长风半阖双眸看向他说:“想知道你胸腔里有没有吗?我来帮你看看吧。” 野南望惊恐地睁大眼睛,慌忙向前爬。 可他身上缠着又重又长的红蛇,爬得又慢又累,快爬到门口时,他嘴里发出一阵“嚯嚯”声。 他伸手马上要碰到黑门了,他眼里迸发出惊喜的白光。 只要他拍门,外面的黑衣人就能听到,就能冲进来救他了。 他那只弯曲又光滑的手,和黑门只差不到两厘米了。 “咻!” 还在原地的红蛇尾巴,在他嘴巴里发力,把他甩了回来。 正好落在宁长风脚边。 宁长风是个利落的人,这时话也不多了,显然他在这个副本里给自己的定位并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反派毁于话多。 他手起刀落,轻松划开野南望的胸口。 他沉默时,脸上有一种静默的可怕,当他脸侧咬肌忽然鼓起来时,这种可怕更浓,能把人整个心脏裹着窒息。 对着他嗜血竖瞳的野南望几乎被吓晕过去。 宁长风划开他胸腔,看到里面的绿色时,再一次想到他亲手抛开儿子胸腔的,永远难以忘记的画面。 他的面容更加恐怖,眼瞳几乎变成诡戾的银白色。 野南望当场被吓晕。 可是下一秒他又被疼醒。 在痛不欲生和疯狂惊恐中反复折磨,这是无比渴望生命的他,这一生唯一一次想,死了也不错。 他恨不得当场死亡。 野南望给浩北静移植了圣花,宁长风给野南望移植了圣花,雏葵也给王后移植好了圣花。 红蛇从他们嘴退出,被红蛇撑大的嘴巴一时无法闭合。 他们疼得全身抽搐,面容扭曲。 刀还在那里,他们都想去拿那把刀,似乎是想结束这种比死亡还可怕的痛苦。 方琦把刀子收起来。 四个黑衣花侍站在他们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们。 没有了刀子,他们或者开始疯狂地抓胸腔上的伤口,或者开始撞击地板,或者试图闭上嘴咬住舌头。 这才刚开始而已,圣花还没开始活跃。 那些花侍们,每夜经历的非人折磨,他们还没感受到。 那怎么行,他们一定要好好感受一下。 方琦叹了口气,“等到老了,人真的会那么想要长生不老,想要青春永驻吗?” “啊。”宁宿有些惋惜地说:“我没有机会知道了。” 他变成丧尸后就没变过样了。 一直保持在变成丧尸时十八岁的样子,看起来比普通人的十八岁还要小。 方琦:“……” 宁长风笑了一声,又皱了一下眉,“我们这么闹,圣女都没发现吗?她在做什么?” “她应该知道,但她不会管,她非但不会管,可能还乐见其成。”宁宿说。 方琦:“什么意思?” 宁宿垂眸,好像在想什么,没立即回答他。 宁长风看了他一眼,说:“我们也该去找圣女了。” 他对一直沉默的雏葵说:“你去花侍大殿找苏往生,安香的骨灰在他那里,你带着安香离开吧。” 雏葵愣了一下,她的睫毛湿漉漉的,哑声说:“谢谢你们。” 圣女不管,外面那些黑衣人根本不足为惧。 雏葵走了,她带着安香的骨灰,离开了花神殿。 曾经她们以为是她们救赎圣地的地方。 而三个玩家继续向上走,在顶楼找到了圣女。 他们去时,正是圣女要吃花风手上长出那只手指的时候。 花风自然不同意,“你疯了!” 他还不知道这里面的秘密,不能理解圣女的疯癫行为。 看到三人出现,花风松了一口气,他立即跟宁宿说:“宁宿,她竟然要吃我哥哥的手指。” 宁宿:“手指继续长下去你可能会死,她不是真的想吃那根手指,只是这手指必须摘下来,她又不想给别人吃。” 花风立即说:“你觉得我怕死吗?” 宁宿知道他不怕,为了哥哥他不怕死不怕疼,如果他怕,当时他就不会执意要养那个被污染的圣花了。 他们来了,圣女也没说话。 她站在花风面前,背对着他们。 宁宿说:“国主死了,王后和两个家主体内被移植了圣花,这是你想看到的吧。” 方琦问:“为什么?我没明白,她和他们不是一伙的吗?” 宁长风笑道:“他们可不配和圣女一伙。” 宁宿看着穿着沉沉黑衣的圣女,说:“你早就死了,死在五年前那个雨夜里,死在花侍大殿那个小圆窗下。” 野南望和浩北静说的在黑暗里窸窸窣窣生长,慢慢蔓延的东西,就是凌霄花。 专门吸食死人,尤其是在死亡时刻诞生的浓稠怨气和戾气。 那时圣女就死了,在亲眼看到花原在自己面前被砍成一块块后。 就和雪球看到殷岱君在棺材里死亡时一样。 带着浓浓的戾气和不甘,用血凝成了凌霄花,获得了无限力量,成为一个世界的创造者。 雪球无法接受殷岱君的死亡,圣女一直维持着一个疯狂世界。 或许,她从没想过自己死了。 她一直告诉自己,她见到了神,孕育了花神。 这样花原和她的死亡才有意义。 实际上就是,那凌霄花只是因死亡中的怨气和戾气诞生的。 实际上就是,野南望和浩北静失败了。 那时候圣女和花原一样虚弱,他们虐杀花原没能激活圣女,反而也让奄奄一息的她伤心绝望而死。 圣女成为鬼主那一刻,或许杀了野南望和浩北静,或许没有。 但是,在她的世界里,她纵容了他们的长生,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她是和雪球一样有些自欺欺人,有些不能接受现实,因而继续维持着发展着这个更加疯狂的世界,但她潜意识里有清醒的一块神魂。 她对这些人一点保护措施都没有,她纵容并帮助他们继续做丧心病狂的事,就是要一批又一批的玩家,一次又一次无数次地虐杀他们。 宁长风有九个头,可以是被杀九次不算什么。 他们要被不同的人,被无数次虐杀,一次次尝到来自不同人的报应,无法轮回。 方琦愣了一下,惊讶又恍然,“圣女就是鬼主!” 原来这个世界,没有神主,有的是鬼主。 是了,国主都死了,两个最大家族的家主很轻松被他们制服,也就只有圣女了。 只是他没想到,会是鬼主。 圣女一直没说话,她背对着他们,黑色袖子里的手扶在椅背上,一点点坐在黑椅上。 她低声说:“那晚上,我看到了花神。” 宁宿:“你没看到。” 她看到的只是凌霄花,三瓣的。 那只是无数分身中的一个,只要死亡时有最深的怨气和戾气就会出现。 而祂真正出现过的痕迹,是四瓣凌霄花。 宁宿莫名坚信这一点。 圣女的声音忽然狠厉,“我看到了!” 宁宿更倔强地说:“你没看到!” 就像那次在花神殿外,圣女说他的圣花是畸魔一样,宁宿坚决地说:“你没看到,你看到的那不是花神!” “……” 宁长风和方琦觉得,不管怎么样,还是不要在副本世界激怒鬼主吧。 宁长风又觉得,激怒就激怒吧,因为这时候他儿子心里一定也很难受。 他说圣女是鬼主,他一再强调圣女没有见过花神,在宁长风看来,其实也是在否认花神的存在,也就是说,他受了这么多苦也侍养不出花神。 就算是宁长风也说不出,圣女到底有没有见过花神,毕竟在他们进副本时,系统就说,传说有圣女见过花神。 再者说,如果没有神,他们的任务只剩下找到见神的方法。 见神的方法,就是虔诚信仰,以身侍养出独属于自己的神明,这说明,还是应该有神存在的。 他不知道宁宿为什么这么坚定地否认圣女见到花神。 “我看到了!”圣女转过头,她面容第一次这么阴森恐怖,“如果我没见到,我怎么知道花神本体是什么样的,神像怎么会变,祂的手掌上怎么会长出我看到过的花神本体!” 宁宿说:“确实有神存在,但你没有真正看到祂。” “……” 在一阵沉默中,花风的声音响起,“我也相信有花神存在。” 虽然有些话他还没听懂,但他自始至终相信有神的存在,就像他哥哥相信有花神存在一样,没有理由地相信。 宁宿“唔”了一声,少年的声音平淡又坚定地响在花神殿的顶楼,“我会证明。” 一年一度的花神祭到了。 这是花神降临的日子。 这是芙仁郡最热闹最隆重的日子。 也是最血腥的日子。 这一天需要大量的祭品,以欢迎花神的到来。 芙仁郡中心大街上,几百个花奴正跳着畸形的祭祀舞,诡异奇怪令人不适的歌声从他们口中传出,伴随着骨头断裂的“咔嚓”声。 浓郁的血腥气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飘散在芙仁郡每一处。 花神殿前是最热闹也是最紧张的地方。 比任何时候都多的人跪在大殿前,连远处的屋顶都站满了人。 不仅是大家族,连一些普通家庭都为花神献上祭品,以祈求花神保佑。 无数狰狞痛苦的祭品“花”在欢呼声中无声哀嚎,在这个畸形的世界里,却让人群更兴奋更紧张。 身着黑红华丽祭祀服的圣女站在神像前,等着花神祭正式开始的时间。 上午十点。 圣女从大殿内走出。 在她的脚迈出花神殿那一刻,芙仁郡响起热烈的欢呼,无数人对着高大的神像疯狂跪拜。 也就是在这一刻,神像出了异变。 一只龙一样的巨大黑蛇从神像后冲出。 它巨大无比,头堪堪能从宽大的神殿大门中伸出,眼睛比人的头还要大。 于此同时,人群中两个不起眼的鬼小孩扑到圣女身上,抱住她不让她动作。 花神殿周围的白衣人被各种武器困住。 所有人都被巨蛇震住了。 他们都没有见过花神,一时怀疑,这个从神像后冲出来的龙一样的巨蛇,是不是花神。 震撼又恐惧地看着它,看到了它两个硕大眼睛中的画面。 “我们找来不同年龄的男女,从刚出生的幼儿,到芙仁郡年纪最大的老人,喂他们吃黑泽花,向他们身体各处塞黑泽花。” “我们说那是花神显灵,天降神记,花神在黑泽沉睡,祂选择了这里,芙仁郡将成为福地,被花神赐福。” “我们以花神的名义,由国主亲自主持,选出了第一批花侍。” …… 所有人脸上的笑没了。 呼吸声和赞歌也停止了。 大殿前触目惊心的人形祭品的哭嚎声终于被听到了。 从他们破碎不堪,满是鲜血的脸上,凄厉盘旋。 三个体内植入圣花的人被蛇尾甩出,他们血管凸起,痛苦蠕动,像所有芙仁郡人展示真正的花侍形象。 雷声轰隆。 大雨滂沱。 雨水冲刷人形祭品身上的鲜血,流到每一个跪在大殿前信徒的膝盖上。 刺眼的闪电撕裂天空。 那一刻芙仁郡人的天真的裂了。 最初是一对年轻的夫妻站了起来,雨水在他们脸上哗啦啦地流,流入他们的眼眶,又从眼眶流进他们张大撕喊的嘴巴。 雨水涌入嘴巴里,听不清他们撕喊的是什么,是孩子,亦或是父母。 好像无关紧要了。 在花神祭这一天,花神殿前,彻底乱了。 动乱喧嚣的声音被大雨和雷声掩盖住,花神殿内陷入一片雷雨铸造的安静。 三楼花侍大殿的黑门已经被锁死了。 除了宁宿,其他玩家都被锁在了大殿外。 宁宿不想再听到宁长风和苏往生的唠叨和骂声。 自从从九楼圣女房间出来,听到他还是要侍养圣花后,就没停止过的唠叨。 “你没听到野南望和浩北静说吗,圣花长出体外要立即摘掉,不然会被圣花吸食而死!” 他听到了。 可是他不愿意。 他还是相信他能养出他的,他自己的神明。 宁长风作为一个父亲,不能忍受儿子这么伤害自己,用自己的身躯供养诡异的圣花不算,还要被祂一点点吸食。 可是他不知道,他就是被祂养大的。 他吃祂,祂食他,也算公平。 宁宿就是相信,祂就是凌霄,四瓣血花就是祂灵魂存在过的证据。 所以,他一定要见祂。 一定要,见一面。 就当是了却二十多年的心愿。 手指里长出长长的藤蔓,藤蔓上那朵四瓣血花正在翕动。 宁宿脸上只剩皮包骨头血管。 他觉得肯定是丑的,还很恐怖。 他想伸手摸一摸,可是他已经抬不起手了。 “花……花风。” 宁宿轻声叫大殿里的另一个人。 所有人都放弃了侍养圣花,他们知道了答案,摘了手指上的花朵。 所有人都不理解宁宿,都觉得他固执得奇怪。 只有花风。 所以,这个大殿只有他和花风,只有他们两个在继续养着他们的圣花。 宁宿记得花风就躺在他不远处。 可是宁宿没听到他的声音,连他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花风死了。 唯一一个和他一起固执地坚持养圣花的人死了。 这个阴暗的大殿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孤单地躺着。 宁宿忽然有点难受。 他在寂静和阴暗之中,听到了眼泪滴到地上的声音。 不是他的。 宁宿呼着浅浅几近于无的气,慢慢转头,看向小圆窗另一边。 小圆窗周围,是花侍大殿唯一有光的地方。 在黯淡光线堪堪可及的地方,花风的尸体半隐在黑暗中,半沐在淡光之中。 他手指上长出的那一只完整好看的手不见了。 那只手抚在他骷髅一样的脸上,从一截月光一样的白纱袖里伸出。 月光白的衣服穿在那人身上特别好看。 花风说的没错,他的哥哥是芙仁郡最好看的人。 即便眼泪一滴滴从他眼里落下,即便他身处于阴暗肮脏的环境里,也无损一丝他的出尘风姿。 宁宿怔怔地看着。 看着那个芙仁郡最好看的少年,眼泪一滴滴落在花风枯骨般的脸上,看着他跪在花风身边,将他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花风他成功了。 花原为弟弟去做花侍,被砍成碎块埋在黑泽腐泥里。 花风为哥哥去做花侍,将哥哥的尸手供养在体内,以鲜血以身体以灵魂以生命,将他养成了他的神明。 宁宿心跳忽然特别快。 那僵硬枯死的心脏,莫名开始狂乱地跳动。 他感觉到有什么在他脚踝滑过,像是人直立起时衣袖的滑过,又不是人能想到的衣料材质,奇异的质感激得脚踝处起了一层鸡皮。 宁宿手指一颤。 他手指上长出的完整藤蔓和四瓣血花都消失了。 宁宿僵直许久不动,不知道过去多久,他的长睫毛才在轻颤中掀开,抬头看向上面。 有一个身影背着小圆窗的光,正垂眸看着他。 长发在祂身后无风微扬,祂身披一身世间最黑的衣袍,血色的纹路若隐若现。 在模糊的光晕之中,宁宿清楚地看清了祂下巴的弧线,鼻梁的高度,以及祂那双虚无又幽深的眼睛。 八`零` 电` 子` 书 w w w . t x t 8 0. c c 成了丧尸后,僵硬身体唯一凝出的一滴液体流了出来。 【恭喜玩家宁宿完成主线任务,见到真神。】 【传送准备中,即将离开游戏。】 一只感受不到温度,不知道是冷是热的手,轻轻落在宁宿右眼角。 祂俯身擦掉擦到他眼角的眼泪。 枯瘦的身体,被从潮湿阴冷的黑石地板上小心抱了起来。 宁宿距离那张脸越来越近,他睁大眼睛专注地看着祂。 就像每次祭拜,他躺在祂手掌上唱着花神赞歌看着祂时一样。 澄澈漂亮的桃花眼里,倒映着一张清晰的脸。 宁宿喑哑的嗓音,发出很轻的声音,“我终于看到你了。” “嗯。”祂低声说:“你见我想要做什么?” 或许,在某一个时间点上,祂也蹭听到无数信徒中,那么一两个的祈祷。 他们想见祂,他们向祂许愿,那些愿望渺小而不值一提。 这次不一样。 “什么都可以?” 宁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祂,他感觉到体内那只蛊虫从他胳膊处,混着血管爬到了他的心脏上,在他心脏上兴风作乱,掀起剧烈的震颤。 他的心脏在怦然跳动,他的心脏不只是他的心脏,里面还有别的血红的东西。 宁宿说:“我想带你走。” 祂幽深的眼眸定然落在他的脸上。 花神殿外雷雨不止。 远处的原野上起了一阵风,裹着腥涩的花气,扬起世界上最丰富的声音。 花神殿前糟乱一片,花奴的哭声,人形祭品的哀嚎,信徒的怒吼,普通人的质问交织成一片。 身穿华丽祭祀服的圣女,静默站在殿前,始终抬头凝望着三楼的小圆窗。 第76章 游戏基地 【开始传送。】 【玩家成绩及奖励统计中。】 【现开始播报玩家成绩及奖励。】 【玩家《花奴》游戏成绩如下:】 【系统评级:C。】 【核心npc评级:A。】 【最终等级:B。】 【玩家本轮奖励如下:】 【黑泽花:传说中生长在神畔的圣花,能开出人类无法想象的花朵。请玩家自行探索。】 【积分:231028】 【恭喜玩家,请再接再厉。】 宁宿盯着自己的手指,那里好像还留着抓在黑色袖子上的感觉。 那袖子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沾着不明气息,似有若有的实感。 副本像是一场梦,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听到自己的积分和道具奖励,宁宿眼睛一亮。 终于有积分了。 没想到,圣女鬼主竟然把武器道具给他了。 几个玩家一起出现在光圈内,不管是提前离开副本的祝双双和老李,还是最后离开副本的宁宿,最终都一起出现在基地大门外。 看到宁宿出现,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尤其是宁长风。 副本最后两天,他要被宁宿气成心梗。 “最后怎么样,见到你的神了吗?”宁长风问他。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 按照基地惯例,一起出副本的人,会一起讨论副本,绘制完整地图。 所以宁宿也没隐瞒,他说:“我见到了。” 几人都是一愣,都想知道花神到底长什么样。 贾晨升说:“不如我请客,大家到鸿羽社团复盘副本?” 宁宿立即:“唉好!” 宁长风:“……” 好什么,你为什么总是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贾晨升有些不确定地看着宁长风,“你要是忙不去也行。” 他知道宁长风是个独行侠,这是在给他找理由。 但对于宁长风来说,他就是不想让自己去。 宁长风:“我不忙。” “……” 光圈消失,几个人出现在基地大门外,众人的面前。 宁长风和贾晨升一起出现,这里立即就成了众人的焦点。 宁长风跟着贾晨升一起离开,向鸿羽社团走,更是让众人议论纷纷。 “当初那么多社团拉拢宁长风,他一概不理,这次怎么?” “他不会是要加入鸿羽社团了吧!” “你别说,还真有可能,社团赛这不是马上要开始了吗?各大社团都在拉拢高手了。” 两个人好像没听到这话,一个冷着脸,一个板着脸。 宁宿带着两个小孩,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曼曼拉着他的右手小声问他:“妈妈,你见到爸爸了吗?” 宁宿脚步停了一下,他的心也莫名跟着跳了一下。 这心跳很奇怪,和以往的感觉不太一样,沉了很多,好像里面还有东西。 从副本出来后,他们都恢复成了进副本前的样子,不再虚弱消沉,不再血管凸起,不再形容恐怖,一切都恢复成了正常的样子。 他观察别人,除了可能因圣水皮肤水润了些,没有任何异样。 可他的心脏好像还沉甸甸的。 宁宿听他们说过,副本世界能改造人的身体,让人被锤炼得强健结实,只要能从副本出来,就是向着好的方向改造。 就像这次,几个人肉眼可见地皮肤变好了。 那他的心脏是怎么回事? “啊,”宁宿一边思考一边跟曼曼说:“应该是见到了你说的爸爸。” 他回过神,问:“你们没事吧?” 鬼生伸出两只小手,灰白小手豁口,缺了三根手指头,“刷碗,丢啦。” 宁宿:“……” 一时不知道是从刷碗说起,还是从丢手指说起。 鬼生:“过两天就长出来。” 曼曼说:“我要给鬼生弟弟找回来,他说新长的更好。” 鬼生:“嗯!” 宁宿:“。” 行叭。 丢三落四,记性不好,鬼生吓人的小毛病。 曼曼继续说:“其他没事,我们过的很好,最后拦住圣女也很顺利。” 鬼生:“嗯!” 曼曼说:“她没有挣脱我们,一直在看三楼的窗口,她在看什么?” 和什么都不想的鬼生不一样,曼曼是个有好奇心的女孩。 宁宿也没把他们当成普通的三四岁小孩对待,很多事愿意跟他们讲。 他说:“她应该是在等一个人看她一眼。” 把其他玩家关在黑门外那天,他和花风躺在花侍大殿的小圆窗前,花风断断续续给他讲了更多野南望和浩北静没说的事,关于他和哥哥,关于圣女和他哥哥。 这一路宁宿低声把他们的故事讲给两个小孩听。 旁边的祝双双和苏往生也安静地听着。 听完后,曼曼说:“我们离开副本最后一秒,花原还是没从窗口向外看一眼。” 小女孩稚嫩单纯的声音,让这句话听起来没那么悲凉。 大雨滂沱中,花神殿前圣女的背影他们依然能想象的到。 她又问:“那花原是个渣男吗?” 宁宿沉默了一下,“我们都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是个好哥哥。” 鬼生:“女孩子不要跟王子在一起,不要跟渣男在一起。” 宁宿:“。” 继童话故事美人鱼的王子后,鬼生黑名单上又多了一个“渣男”。 他们说着话来到了鸿羽社团,鸿羽社团占地没有银桦社团那么大,他们社团是一整栋现代化的大厦,看起来也很有钱。 贾晨升带他们来社团餐厅,没有师天姝那么正式,他们一边吃饭,一边聊这个副本。 鸿羽社团确实也挺有钱,大大的餐桌上二十多道菜,每一道都很贵的样子。 宁宿一边幸福地吃着,一边听他们说,偶尔“嗯”或者“唔”一声。 贾晨升说:“除了宁宿见到真神,大家提交的见神方法,都是首先要有对神的虔诚信仰,然后去黑泽选择圣花,也就是神苗,在花神殿用自己的心脏血液身体,养出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神。这个世界上没有等你的神,只有你真正相信,并自己创造出来的神,对吗?” 提交答案的玩家们点头,各自补充了一些答案细节。 贾晨升看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说话的宁长风,不太确定地说:“按照我们汇总的副本地图,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副本有点不一样?” 多年分析副本的经验,让他敏锐地察觉到什么,“这个副本好像不是完全由圣女鬼主掌控的。” 祝双双说:“可是,基地总结下来的经验不是说,鬼主可能是副本世界的衍生源,也可能是掌控世界的吗?” “《花奴》这个世界是由她的故事衍生出来的,这没问题吧。” 贾晨升皱了皱眉,“但大多时候,鬼主是能完全掌控这个世界的,她这个鬼主真能控制神的诞生吗?” 方琦:“那是她的世界,她的世界的神,她还掌控不了吗?” 宁宿:“不是,不是她的神,是我的。” “……” 贾晨升说:“对,问题就在这里。” “宁宿跟圣女有争执,圣女作为鬼主说他见到了花神,但宁宿说她没有,宁宿养出了她都不知道的神,这应该就不是方琦说的她的世界的神了。” 玩家们安静思索这个问题。 见他们好久都不吃东西,宁宿说:“也不要觉得鬼主都是能掌控副本世界的。” 说着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鬼生。 从《鬼畜》出来的祝双双和苏往生,也同时看向鬼生。 正在啃大鸡腿的鬼生,抬起头,“嗯?” 祝双双:“宿宿说的对,有些鬼主可能过的很可怜。” 可能穿得破破烂烂,被赶到一个屠宰场的小仓库里住。 苏往生:“对。” 可能饿得半夜啃人手指甲。 “?” 你们在说什么? 说的是鬼主? 鬼生继续啃鸡腿,残缺不全的小手捧着大大的鸡腿,幸福中让看的人觉出几分心酸。 这个副本很难讨论,他们只能弄清故事背景,给以后进副本的人参考。 因为这种要玩家寻找答案的副本,不可能会固定不变。 两个主线任务,找到见神的真正办法,和见到真神。 前面那个理论方法如果不变,那刚进副本提交答案就成功了。 所以,他们只完整了故事背景,并记录下真的有人养出神,以及供养主要过程就结束了。 贾晨升作为大社团的社长,一直很忙,这几天尤其忙。 刚吃完饭他就说:“抱歉,这季度的社团赛和个人赛马上要开始了,所以这两天很忙,等下不能亲自带着你们逛社团了,你们随便逛。” 宁宿、祝双双和苏往生还算个新人,还不知道社团赛和个人赛是怎么回事。 祝双双问:“听说是公开的?怎么公开呀?” 贾晨升跟他们说:“也是在副本比赛,到时候游戏大厅和个人系统里都能看到,可以选择任意参赛玩家的视角,还能参与讨论。” “哇。”祝双双很期待地说:“那不是很精彩很热闹?” 贾晨升笑了一下,“是,那是基地最热闹的时候,而且那半个月不受一周至少要进一次副本的规则限制,所有玩家都能参加,或者看热闹。” 游戏基地时常充斥着恐怖和绝望的压抑气氛,比赛那段时间是唯一例外,能看热闹也不用担心死亡。 他对三人说:“也建议你们报名参加个人赛,比赛副本比普通副本积分奖励更高,道具武器掉落的几率也更高,表现好的玩家还有特定奖励。” 祝双双和苏往生立即点头。 宁宿没说话。 等贾晨升走后,祝双双问宁宿:“宿宿你参加吗?” 宁宿摇摇头,“我应该不参加吧。” 9277一直强调要他低调点,平凡点。 这种公开比赛,可能公开的并不只是玩家的脸和技能武器这些,万一把他一串“--”的数据,关键是0.1的生命力公开出来。 唔,有点尴尬。 宁宿找借口,“我这拖家带口的,就不要去打打杀杀了吧。” “……” 你是拖家带口吗,你是拖凶带鬼。 祝双双又看向宁长风,“宁前辈还是要参加的吧,期待宁前辈大杀四方的精彩表现。” 宁宿也看向宁长风,眨了下眼,“也不知道这一季,兄弟你和师社长最后谁能拿第一。” 宁长风:“……” “我不参加了。”他僵着脸说。 要是能不参加就好了。 可是上一季前十的玩家必须参加。 贾晨升要他们随便逛,还没加入社团的苏往生,在已经加入社团的祝双双的陪伴下,去参观了解这个社团了。 在副本里,贾晨升曾对苏往生发出过社团邀请。 方琦也跟着去了,因为他知道鸿羽社团掌控着最多的消息,他还没放弃要找那个人。 宁宿对这个社团没有意思,带着两个小孩跟宁长风一起出去。 在路上他问讨论时一直没说话的宁长风,“你对贾晨升最后说的那个问题有什么看法?” 贾晨升说的,圣女鬼主可能没能完全掌控副本世界的事。 宁长风说:“我在几个高阶副本里,隐隐察觉到一件事。” 宁长风是一个独行侠,同时是排名第一的玩家,拥有强悍的血脉传承,能探寻到普通玩家难以到达的地方,这让他有一些普通人不知道的发现,没跟别人说过。 可以毫无隐瞒地告诉儿子。 “这个游戏世界,我们受系统掌控,鬼主神主妖主也能决定我们的生死,在这两方之外,可能还存在一股力量。” 宁宿想了一下,“在副本之外,系统完全掌控我们,在副本世界里,系统和鬼主似乎是平等的,那你说的这股力量呢?” “是弱于他们,凌驾于他们,还是他们中的一方?” 宁长风问:“为什么说有可能属于他们中的一方?” 他刚才说的是在这两方之外。 宁宿也不能准确肯定地回答宁长风,听宁长风说还有一股里力量时,他脑海里立即想到了凌霄花。 雪球在死亡时,凌霄花长出,雪球成为狠厉的大鬼,成为一方鬼主。 圣女在死亡时,也是凌霄出现,她拥有了可怕的力量,成为一个衍生疯狂世界的鬼主。 圣女潜意识把凌霄花当花神,在鬼主没有掌控的地方出现的是四瓣凌霄花。 还有阿绯说的“爸爸”。 阿绯在《曼曼》带着凌霄花耳钉,身上穿的小裙子裙摆也有凌霄藤蔓的刺绣。 当宁宿问她关于她口中的“爸爸”时,她也说不清,只说是类似于父神的存在。 综合这一切,宁宿觉得,宁长风说的这股力量和凌霄花有关。 而鬼主们和凌霄花有密切关系,鬼主们的力量可能一部分来自于凌霄花。 宁宿没说,宁长风也就没再问这件事,他问他:“等下要回去了吗?” “啊,”宁宿说:“我先去银桦社团看看。” 宁长风:“……” 自从知道宁宿可能是他和师天姝的孩子后,他一听到和师天姝相关的事就浑身别扭。 “你去银桦社团做什么?” 宁宿瞥了他一眼,说:“师社长对我很好,在上个副本里送给我两个道具。” “她有一个很厉害的下属黑袍在一个副本里死了,可能和我也有点关系。” 宁长风听懂了。 师天姝对宁宿很好,宁宿本就想回报她,何况他对师天姝和黑袍有些愧疚,所以就更想回报师天姝些什么。 他可能要去跟师天姝说说这个副本,充盈银桦社团的副本地图。 还有他刚听到的社团大赛的事。 宁宿看着懒懒散散,一副不认真不上心的样子,可是他多聪明啊。 他知道银桦社团和永冥社团的敌对,也知道师天姝上次在社团大赛中因副本不利输了。 他一定也猜到,黑袍在社团比赛中,对银桦社团的重要性。 黑袍是唯一一个拥有暗黑系武器,还不在永冥社团的前十玩家,在一些不利于银桦社团的暗黑副本里,他是银桦最有利的玩家。 宁长风很欣慰,又有点酸酸的,“行,你去吧。” 他刚说完这句话,见宁宿转头正看向一个方向。 除了永冥社团,基地比较有钱的社团,都建在游戏大厅附近,也就是说挨得很近。 他们从鸿羽社团走出来后没多久,正好看到师天姝从银桦社团大门走出来。 宁宿:“师社长。” 宁长风:“……” 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师天姝听到声音立即走过来,“我刚听说你从副本出来。” “嗯。”宁宿点头,“我正要去跟您讲一讲副本。” 师天姝脸上露出一个笑,看起来心情很不错,她说:“好。” 她自始至终没看宁长风一眼。 她依然穿着一双银色高跟鞋,基地里少有人穿的娇贵脆弱的蚕丝宽松飘逸衬衫,黑色长发规整地垂在肩下,肤色冷白,桃花眼确实和宁宿很像,只不过很冷,看起来就不好相处。 “你看什么?”她忽然转头皱眉对宁长风说。 宁长风:“……” 宁宿:“……” 只要宁长风和师天姝出现在同一个地点,就不缺围观的人,何况在游戏大厅附近,这里人最多。 他们脸上全都一副“要打起来了”的表情。 师天姝这句话一出,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宁长风奇怪地没说话,看起来有点不对劲。 师天姝眉目更冷,“宁长风,你心里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宁长风:“……” 他刚要张嘴说话,宁宿先一步对师天姝说:“师社长,我们去说副本吧。” “好。”师天姝说:“去银桦吧,我让他们给你做好吃的。” “唉好!” 宁宿忙带着两个看戏的小孩,跟着师天姝走了。 他一边走,一边通过系统给宁长风发消息。 宁宿:【兄弟,你看什么?】 宁长风:【看你妈。】 宁宿:【……】 确实。 宁宿并不意外宁长风能猜到,师天姝就是他的妈妈。 宁宿:【想想你们现在的关系,正常点。】 宁宿:【暂时不要告诉她。】 在即将到银桦社团大门时,宁宿停下了脚步。 师天姝疑惑地看向他。 宁宿笑着说:“我先带您去一个地方。” “老板,下午好。” 花摊老板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张眼熟的脸。 他之所以对宁宿这张脸眼熟,除了这张脸长得好看,还有就是对他的抠搜印象深刻。 上次买一束小女孩,他还附赠了一枝因为太小不好卖的向日葵。 老板心里叹气,不知道这次他是不是又得赔。 他想着还有一束昨天剩下的,不太新鲜的洋甘菊,便宜点卖给他吧。 这么想着时,他一转头看到了全游戏基地最有钱的师天姝。 老板:“……” 宁宿对师天姝说:“有钱,给您买花。” 这是他下了三个副本,第一次拿到积分。 上一个副本是《花奴》,里面确实有花,但是预告视频存在欺诈行为,没有看到想让阿绯看的那些花。 那些花应该是从玩家手指长出来的。 想到上一次两个鬼小孩拿着鲜花,对着阳光看的样子,宁宿决定这次再给他们买一束好点的。 也给师天姝买。 宁宿对老板说:“买贵的,奥斯汀花型的玫瑰!” 他一直记得这个,上次老板说他买不起,他在副本里也见过类似的花型祭品。 老板惊了好一会儿,才说:“……好,这四个桶里都是。” 鬼生喜欢黄色的向日葵,他小小的还缺三根手指的两只手,拿两枝奶油向日葵,再拿两枝泰迪向日葵,就再也拿不下了。 四朵明亮可爱的花花,在他略微不同的两个大眼睛里,映出暖黄色的色彩。 曼曼喜欢浓郁的红,她在老板说的那四个桶里选了三枝深红的玫瑰。 老板简单给她包装了一下,小女孩抱在怀里,浓郁的红玫和她诡丽的气质非常相配。 宁宿也在这四个桶里给师天姝选花,他视线扫到前面,垂头说:“那两桶花挺好看的。” “啊?哦,这两桶是康乃馨,你要吗?” 宁宿抿了抿唇,“嗯”了一声,“挺好看的,要,多拿几枝。” 康乃馨一般是送给妈妈、老师等长辈。 老板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一点,在师天姝给的震惊里,也忘了说,恍惚就给了他。 宁宿选好后,老板给简单包起来,他把花束递给师天姝,说:“送给您。” 师天姝冷情的桃花眼微弯,在夕阳下有着温暖的色泽,她接过花,说:“谢谢。” 他问少年,“在副本里赚了多少积分?” 宁宿眼睛亮晶晶地说:“23万。” 师天姝笑得更开心,“嗯”了一声。 她低头打量着这些平凡又可爱的花,心上涌出一亿积分,一个宁长风的脑袋也给不了的欢喜,再一次说:“谢谢,我很喜欢。” 老板更加恍惚。 在基地,玩家随时扛着死亡的恐惧和焦虑,其实有心情买花的人不多。 全基地就两个卖花的地方,一个是他的花摊,一个是好一点的花店。 两个卖花的人自然认识,他们关系还不错。 他听花店老板说过,基地那么多男人给师天姝送花,师天姝都没怎么收过。 听说她不喜欢脆弱易死的东西,花也一样。 这怎么,收得那么开心? 宁宿:“您喜欢就好,这花好几百个包子呢,要是不喜欢就亏了。” 师天姝:“……” 四个人开心地离开了,笑着说着话向银桦社团走。 除了老板的恍惚,还有一个人挎着脸。 小男孩有,小女孩有,妈妈有。 爸爸就不值得一束鲜花是吧。 宁长风走到花摊前,正要给自己买一束,忽然察觉到异动,转头看过去。 游戏基地中央大街上,人群在橘色夕阳光中流动。 有一个高高的男人,身穿幽黑风衣,正向这边走来。 在各种奇怪的玩家中,他的衣着打扮很正常,长相也不恐怖,不知原因地,周围的人都莫名避开了他。 黑色碎发下,他右耳上有一点不知是耳钉,还是印记的血红,和他眼尾细微处上扬的猩红交相呼应,在夕阳光下闪着令人心颤的哑光。 宁长风愣了一下,冲他喊:“凌霄!” 男人抬眼看过来,不是第一次看到他的眼,宁长风还是忍不住一滞。 他攥了攥手,抬脚走到他面前,“你怎么,出来了?” 凌霄视线落在不知名的地方,“我来找回我的心脏。” 第77章 游戏基地 这不是宁宿第一次来银桦社团了。 但这次没有其他玩家,不是复盘副本,私下师天姝亲自带他进来,一路还是引起了很多人的注目。 路上碰到的所有人对师天姝弯腰叫社长。 宁宿能明显感觉到,银桦社团和鸿羽社团不一样。 鸿羽社团和他们的社团大厦一样,很现代化,相对自由平等。 而银桦社团,有着森严的等级制度。 他听陈天陈晴说过,社团高层和普通社员地位完全不能相比,那些只能靠完整地图生存的社员,更是一点也不能和敢闯初启副本,为社团带回地图的玩家相比。 这是基地社团常态。 这在银桦社团更明显。 听说师天姝进入游戏前,曾是孤高保守的贵族大小姐。 宁宿抬头看向她,师天姝问:“怎么了?” 宁宿说:“他们都很尊敬您。” 师天姝“嗯”了一声,她说:“银桦社团建立时,最初的那几个社员,都是我在副本里救下来的,他们心怀感恩,对我很尊重,慢慢地,银桦社团就形成了这样的风气。” 宁宿说:“就和黑袍一样吗?” 师天姝停下脚步,她转头对宁宿说:“是,在一个地狱副本里,他被队友背叛,我救了他的命,他拿到了锁魂绳,在下一个副本里杀死了他一共8个队友。” “在复杂副本里,没人能预测自己的一个决定,是能救人还是会害人,是会伤害少数人救更多人,还是能救下一个人而害死更多的人。” “如果要是想不通,那还是不要下副本了。”师天姝冷声说。 宁宿说:“我是想说,黑袍不在了,社团大赛您找到代替他的人了吗?” 师天姝微愣,她笑了一下,说:“银桦那么大,什么样的队伍都能组出来。” 她带着他们到自己书房,整个社团最高的位置,一面窗面对游戏大厅,一面窗外是社团最美的景色。 他们坐在窗口,师天姝一边插宁宿送给她的花,一边给他讲社团大赛的事。 “一般来说,一个社团十个人参加,这十个人都是在最后一小时确定的。” 宁宿想了一下,“因为最后一个小时出副本预告?” 他们进副本前,副本有10秒钟的副本世界预告,玩家根据这10秒的视频,来决定要不要进这个副本。 虽然大部分,这视频给不出什么真实线索,但是至少能确定环境或主题。 《鬼畜》预告视频,告诉玩家这个副本发生在一个漂亮村庄。 《曼曼》预告视频,告诉玩家这个副本和孩子有关。 《花奴》预告视频,告诉玩家这个副本和花有关。 即便是高玩,拥有不同技能武器,在不同副本发挥也不一样,除了固定的社长等人,要在看到副本预告选最合适的玩家。 师天姝赞许点头,“对,现在只能大概预设出不同队伍,看到预告视频,才能最终确定人选。” 她问宁宿:“你要参加个人赛吗?” 宁宿摇头,他决定好了,不参加了。 “也好。”师天姝说:“不参加有不参加的自由。” 宁宿问:“基地所有高手玩家都会参加吗?” “第一季比赛,因为丰厚的奖励和系统邀请,差不多高手玩家都参加了。”师天姝说:“参加一次,上一次的前十玩家就必须参加下一次。” 宁宿“唔”了一声,“那个人排行榜,基本上是真实的,基地高手玩家都在上面。” “也不一定。”师天姝说。 宁宿抬头看向她。 师天姝似乎是在回忆,“我记忆里有一个人,没参加过。” “都说我是第一批进入游戏基地的人,我确实应该是从第一辆灵车下来的,但不是第一个来游戏基地的。” “我们那一批一共有七个人从灵车上下来,刚走进游戏基地大门时,都在游戏基地看到过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时师天姝才十岁左右。 那时,游戏基地还是一片荒地,黄土上遍布砂石荒草,在夕阳下有种苍凉枯寂的味道。 有一个黑衣男人背靠一棵歪脖大树正睡觉。 她们那七个人中,一个主事的男人喊他:“兄弟,请问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那个男人缓缓睁开眼看过来。 事后他们回忆,才知道当时所有人都心悸发慌,等回过神来,那个人已经走了。 师天姝:“我没跟他一起下过副本,但感觉他一定不是普通玩家,奇怪的是,那之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和他的技能有关。” 宁宿一愣,他忽然想起宁长风跟他过的话。 他问宁长风,系统对高玩能让步到什么程度,宁长风说可能是一个可怕的程度。 那时他其实问的是系统对宁长风让步到什么程度,因为那时宁长风就是排名第一的玩家,但当时宁长风说的好像不是他自己。 基地大桥上。 宁长风看了一会儿波光粼粼的河面,缓了好一会儿,才转头对身边的男人说:“所以,你现在没有心?” 他的视线难以避免地落在他心口上。 凌霄掀开薄薄的眼皮看向他。 “好好好,你有心。”宁长风说:“那你的心脏去哪儿了?” 凌霄长长的胳膊撑在桥上,幽黑的风衣被河风卷起,他微敛着眉思考,“好像是被人抓走了。” 宁长风:“……” 凌霄困惑地说:“我记不太清,睡了一觉醒来心脏就不见了。” 宁长风:“……” 他觉得凌霄失心后,有点不对劲。 宁长风问:“那你能感知到你的心脏在哪里吗?” 凌霄:“没有心脏,我的感知力大大下降,只能感觉到在这基地里。” 宁长风:“……” 好的,那么大一个基地。 宁长风叹了口气,“同时天涯沦落人啊兄弟,我上个副本被儿子割开了心脏,你丢了心脏。” 有点神奇,他们在那个副本里,心脏被当成圣花培养皿,被破坏得乱七八糟,没有弄坏丢失,现在还好好在胸腔里跳动。 而这个,宁长风觉得绝不会出问题的人,心脏竟然莫名丢了。 凌霄反应了一会儿,“几年没见,你都有儿子了,还是能杀你,应该很大的儿子?” 宁长风:“……” 心脏还能影响语言功能吗,怎么感觉那么不会说话? 宁长风:“我好大一个儿子,二十多了。” 凌霄默然。 就是这时候,宁长风收到宁宿的消息。 宁宿:【师社长有事忙,兄弟你要请我吃晚饭吗?】 宁长风:【……】 妈不给饭吃,才想到爸是吧。 他看了一眼旁边沉默的男人,问他:“你是不是没积分吃饭?” 凌霄不知道在想什么,随口“嗯”了一声。 宁长风:【在基地大桥这里,来吧,还有我一个朋友,一起吃。】 宁宿:【你竟然还有朋友?】 宁长风:【?】 宁长风:【我怎么就不能有朋友了?我不但有朋友,朋友还又高又帅。】 宁宿:【。】 宁宿对此不置可否,只要有晚饭吃就行。 他带着两个小孩,一路飞奔,来到基地大桥时,西边天上只剩下最后一抹玫瑰晚霞。 晚风略过长河,裹着轻柔的水汽吹起他额前的软发,露出一个美人尖和苍白的额头,明亮的桃花眼里落了一层晚霞的玫瑰色泽。 “兄弟,吃烧烤吗!” 可以看出他多期待烧烤,跑步带风,眼睛晶亮。 他远远地看到基地大桥中央坐了两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他这一声喊,两个人都转头看过来,前面的那个人先站起来,凝目看过来。 下弯的桃花眼微微睁大,澄澈水润的瞳孔颤了一下。 沉沉的心脏猛地跳动。 宁长风没看到前面的人什么表情,他无奈地站起来,“吃吃吃,只有吃的时候你才想到我是吧?” 他看到宁宿站在不远处不动了,没多想就走过去了。 他跟凌霄说:“这是我——” 想到宁宿暂时不想让师天姝知道,以防万一,他说:“这是我好兄弟,叫宁宿。” 他又跟宁宿说:“这是我朋友凌霄。” “啊。”宁宿把额头飞起来的头发按下,手贴到粉裤子上,说:“你好。” 凌霄看了一眼他的胸口,又看向他的脸,幽深的目光里有说不清的东西,“你好。” 他的嗓音天生有些喑哑,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话说的有点慢,懒懒散散的。 两个鬼小孩抱着宁宿的腿,在宁宿后面呆呆地看着他。 宁长风说:“走吧,我们去吃烧烤。” 宁长风很知道游戏基地哪里有美食,他带他们到附近一个小楼楼顶吃烧烤。 因为就在附近,顶楼正好能看到广阔的河景,环境很好。 味道也是经过多年考验的,非常好。 一切都很好。 就是有点沉默。 宁长风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宁宿向嘴里塞红柳牛肉,“太好吃了。” 宁长风:“……” 凌霄把签子上的烤肉,用筷子顺下来,十串烤肉都下来后,才用筷子慢慢夹着吃。 宁长风:“……” 你去吃小炒肉怎么样。 宁长风只好跟两个小孩说话。 两个小孩正一边吃烤肉,一边用大大的眼睛看着凌霄。 鬼生手里握着的那根铁签子,已经戳到腮帮子里了,他都不知道,还是看着凌霄继续啃上面的五花肉。 宁长风:“……” 宁长风吃不下去了。 他确实也承认,他的这个朋友是个大帅比,但是他们中也没人不帅啊,不至于这样吧。 他叹了口气,拿起一把烤串,用筷子把肉全部撸到两个小碗里,推给两个小孩。 他不知这两个小孩的具体底细,但他觉得应该也是两个可怜的小孩。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宁宿为什么要收留这两个小孩。 宁长风也是从小没有父母,一路跌跌撞撞长大,就想着,如果他有孩子,一定要给孩子最安稳最好的生活。 宁宿应该也是这种心理,他从小被孤立被伤害,看到这种小孩就想把他们带在身边,是不想他们像他一样受苦,也是对自己的一种弥补。 两个小孩面前各多了一碗从签子上剔下来的烤肉。 宁宿面前也多了一盘。 宁长风:“?” 他看了一眼没什么表情的凌霄。 难道他看出宁宿是他儿子了? 所以,帮他照顾儿子? 这顿饭宁长风吃的实在抓心挠肺。 这和他想象的,和儿子的正经第一顿饭不一样。 好在因为吃的快,很快就吃完了。 宁长风立即:“我去结账。” 宁宿:“打包一份当宵夜吗?” 宁长风:“……打!” 觉得凌霄可能没地方住,宁长风把他带回去。 宁宿提着一大袋烧烤,带着两个小孩,向他们不远处的小院走。 曼曼抓着宁宿的衣角问:“妈妈,他是爸爸吗?” 鬼生也紧紧抓着宁宿的裤脚,一副很紧张的样子,眼巴巴地看着宁宿。 宁宿问曼曼,“阿绯觉得他是吗?” “有点奇怪。”小女孩皱眉思考,“但我感觉应该是。” 鬼生:“嗯!” 宁宿胸腔里那颗沉沉的心脏,奇怪地跳动着。 回到家,把鲜花插到花瓶里,宁宿给宁长风发消息。 宁宿:【上次你说,系统对玩家能让步到一个可怕的程度,说的就是你这个朋友吗?】 宁长风:【你怎么知道的?】 宁宿:【很好猜,你就这一个朋友吧。】 宁长风:【……】 宁宿:【能具体说说“可怕的程度”吗?】 宁长风:【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在基地,不过问玩家情况是基本尊重。】 【我和凌霄是在一个副本里认识的,就是我得到九头蛇古神血脉传承那个副本,那个副本诡异又危险,算是他帮了我一把。】 实际上,那是宁长风至今觉得最危险的一个副本。 那个副本分不清虚实,当宁长风以为除外了他以外,所有玩家都死了时,他看到了凌霄。 在幽暗的迷雾中,走在满地穿天的蛇尾中。 宁长风也分不清现实和虚境,于是问他:“你是玩家吗?” 他回头看向他。 灰雾太重,宁长风又有些眩晕,看不太清他的眼睛,只瞥到他眼尾让人心惊的红。 他说:“是。” 宁长风跟着他走出葬神地,在离开副本时问他:“你不走吗?” 他说:“我就住在这里。” 那时宁长风刚进游戏不久,听了只觉得震惊。 离开副本清醒后,他认为那其实是一个死在副本里的玩家,鬼魂给他指了生路。 后来他参加个人赛,成为基地排名前五的玩家,才知道,原来玩家也可以在系统里那里有特权。 每一季排名前五的玩家可以在基地使用技能武器,挤到前十去,本季度就可以拥有一张免死卡。 他才开始想,凌霄会不会可能也是拥有更高特权的玩家。 他越想越可能,直到今天再次在基地看到他,他终于确定。 宁长风:【他可以不受副本限制,随便出入副本。】 宁长风:【他可以住在副本里,也不受每周至少要下一次副本的规则限制。】 宁宿愣了一下。 宁长风也越想越奇怪,越想越挠心,他走到凌霄房间门口,想着干脆直接问他好了。 “凌霄,你睡了吗?” 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宁长风仔细感受了一下,才发现里面没人了。 宁宿瘫在沙发上,在思考这个叫凌霄的人。 他没想到,他竟然是个玩家。 宁宿想了一会儿,要倒杯水喝时,忽然转头看向屋外,“嗯?” 小院外,月光铺满蜿蜒小路。 有人身披月光,站在不甚浓郁的黑暗中。 少年从木门内探出脑袋,清楚地看清了月光下他的脸。 和在《花奴》中最后侍养出来的神明一模一样。 就连眼尾的红都一样,不是普通人因哭或按而出的红,像是一种天生的种族印记,很细微,但足以诡秘。 “你好?”宁宿走过去,睁着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的眼睛,“什么事?” 凌霄不知道为什么晃了下神,垂了下眼。 宁宿等着他说话。 这里远离基地中心,靠近长河,夜里桥洞里的玩家都睡了,格外安静。 两个人相对而站,宁宿一直看着他,脑袋里全是血色凌霄花。 他看到凌霄抬眼看过来,那双眼睛里,尸山血海,无尽黑暗。 “我来拿回我的心脏,它在你的身体里。” 宁宿心猛地一跳,又沉又急。 他立即明白为什么他离开副本后,一直觉得心脏沉沉的了。 原来移植到他心脏里的那朵四瓣血花还在。 原来他从黑泽深处,找到的是他的心脏。 此时他是宁宿没见过的样子。 在副本里,他给他擦掉眼泪,把他从湿冷的地板上抱起来。 吃完饭时,他不动声色地把一盘从签子上剔下的烤肉推给他。 而此时,他眼里藏着无边幽暗血腥,还有……混沌迷茫? 宁宿“唔”了一声,“这是你欠我的啊,你忘了吗?” 见凌霄没说话,宁宿更加确定,他是有些不清楚的。 “可是我把你唤醒的,你不会这么忘恩负义要杀我吧?” 这可不是在《花奴》世界,宁宿也不能保证割开心脏,他会不会有危险。 宁宿靠近一步,贴近他的脸,“你看着我的脸,再好好想想,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你还抱过我,你忘了吗?” 凌霄:“……” 他说:“怎么抱的?” 宁宿:“……” 宁宿瘫着脸比划了一下,“这样,然后这样。” 凌霄幽暗的目光盯住宁宿,“如果是真的,你一定准确地知道怎么抱的,不会停顿地说出来。” 他张口又要说什么时,少年后退半步,直接把他抱了起来。 凌霄:“……” “这样抱的。” “……” 抱起一个接近一米九的男人,对于一个不想出力的小咸鱼来说,并不太容易,因而他动用了体内的暗黑能量。 脖子上隐隐有黑色血管凸起,抱在后背上的胳膊上也有。 那些黑色能量激得凌霄眼尾更红了些,他抬眼看向少年苍白的脸,神色不明。 宁宿眨了下眼,澄澈的桃花眼看向他,“信了吗?” 在基地,他脸上没了凸起的血管,但眼睛没有变化。 和躺在神像手掌上,唱着赞歌,看向神像的脸时一样。 不知道是不是那个抱让凌霄信了,他没再提心脏的事离开了。 宁宿回去后,立即把两个小孩叫醒。 “我们现在就去下副本。” 今晚是解决了,但他不确定明天凌霄还要不要他的心脏。 他不知道凌霄是出了什么问题,他要是真的想拿回心脏,宁宿不确定还能不能说服他,也不确定能不能打得过他。 所以……躲一躲吧。 等他想清楚。 曼曼揉了揉眼睛,“妈妈,你不是说这次在基地多待几天,看完个人赛再下副本的吗?” 鬼生:“嗯!多躺几天。” 宁宿原本是这么打算的,之前急着下副本,是因为他没有积分。 没积分吃饭,没积分买花,而副本里什么都有。 现在有积分了,他想在基地多躺几天。 宁宿没对小孩撒谎,“我们躲一躲今天那个男人,他很危险。” 曼曼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想到在银桦社团那晚,宁宿说的话。 曼曼:“《邪神的带球跑小娇妻》?” 宁宿:“……” 所以,不要在孩子面前说骚话。 宁宿强行生硬转移话题,“放心,我们去一个副本,回来还来得及看个人赛终决赛,那个才是最好看的。” 曼曼没有揭穿,乖乖下床穿鞋。 宁宿连夜带着两个小孩跑去了游戏大厅。 游戏大厅和郊区不一样,即便是夜里也非常热闹。 尤其是临近十二点时,这里的人更多。 这是很多人七天必下一次副本的最后时间,大多数人会拖到这时候才下。 宁宿总觉得凌霄就在附近,他也没时间选副本了,只想找一个人数快够了,马上就能开启的。 他在大厅里扫了一眼,看到了方琦。 今天下午刚从副本中出来,他估计只是在鸿羽社团逛了一圈,吃了个晚饭,买消息花光积分就又来下本了。 宁宿稍微有些惊讶,虽然他听苏往生说过他狼崽子一样,去下一个又一个副本找人,也没想到是这样程度。 方琦也看到了宁宿,也有点惊讶,“今晚就下本?” 宁宿点头。 方琦说:“我们这个本就差两个人了,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宁宿立即:“唉好!” 方琦:“?” 怎么感觉像是在躲债? 宁宿只是扫了一眼副本编号,立即在系统上确定了。 他确定的下一秒,光屏显示人数满了。 一道白光闪过,宁宿只看到一个笑得妩媚的女人,没来得及看最后一个人就被传送进了副本世界。 第78章 装鬼 【编号4-10326《装鬼》第一次开启。】 【你的周围有很多不明存在观察着你,它们可能就在路上,可能在你的座位旁,可能在你的床边。】 【嘘!请一定小心!不要让它们发现你不是它们的同类,否则,它们会“求同不存异”。】 【副本任务:走完地府之路。】 【任务时间:阴间时间15天(基地时间3天)】 【温馨提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阳间路阳间景走多了看多了,你是否想换条路换种风景看看?本次旅行将满足你的心愿,祝各位玩家旅途愉快。】 开始传送。 宁宿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这个副本编号有点熟悉。 他好好想了想,明白了为什么会熟悉。 进入游戏的灵车上,骷髅司机小姐曾在他兜里放了一张卡片,卡片上的数字就是4-10326。 那时宁宿不知道卡片是什么意思,现在明白了,上面是骷髅小姐的家庭住址。 听完系统入本播报,宁宿暗中美滋滋。 以前他在游戏大厅看着副本预告精挑细选,也没选到非常适合他的副本,反倒是随便进的副本,适配性超出预期。 装鬼走阴路。 对于一个生命力只有0.1的丧尸来说,属实是专业对口了。 宁宿睁开眼时,正在一辆车里。 深夜里,车灯昏黄,朦朦胧胧看不太清细节的东西,只能看到这是一辆长途大巴车。 是高铁还没那么普及时,车程十几个小时起步,有床铺可以躺着过夜的老式长途大巴车。 他此时正躺在这样一个床铺上。 床铺铁围栏上锈迹斑斑,身下的床单有一股霉味儿,枕头又硬又湿。 虽然专业对口,但这环境实在没法和槐杨村的小别墅,古堡的豪华房间比。 最多能和花神殿的花侍大殿齐平。 其他床铺上,很是一言难尽。 宁宿眯了眯眼,在黯淡的光线里看到一个床铺上是一个黑沉沉的棺材,浓稠的黑色上有几滴干涸的血,在这样阴暗的环境里,有些压抑和恐怖。 一个床铺上,躺着一个脖子90°弯折的“人”。 一个床铺上,躺着穿着一身血色囚服的“人”。 一个床铺上,躺着一个脸上布满青灰尸斑,腐烂不堪的“人”。 …… 还有一个床铺上,躺着一个浑身僵硬,隐隐发抖的人。 宁宿:“。” 最前面的司机,有一头海藻一样的长发,正安静地开着车。 驾驶座周围,挂满了一个个眼熟的小玩偶。 两个鬼小孩正躺在他身边,在黑暗中看着他。 宁宿对他们比了一个嘘声的动作,立即捂住鬼生的嘴巴,生怕他再来一个“嗯!”。 鬼生睁着两个略微不同的大眼睛看着他,一下弯成小月牙,开心地蹭他的胳膊。 宁宿把另一只胳膊给讲究的小公主枕着,爬她受不了那枕头。 小女孩安静地枕着他的胳膊,怀里出现一个小骷髅头。 车子在不知名的地域摇摇晃晃前进,昏暗的车灯前,树影憧憧。 宁宿眨了眨困倦的眼睛,干脆闭上眼睡觉。 他喜欢躺在火车上和客车上睡觉,摇摇晃晃,轻轻起伏,就像是摇篮一样。 两个小孩也跟着他一起睡了。 在这个躺满恐怖死尸的车上,他们挤在一起,睡得安心香甜。 宁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的,他香香地睡完一觉,发现车里有了点变化。 他睡前那个浑身僵硬的人下床了。 这个车上,除了几个躺着的“人”有些诡异,一切都和普通的长途大巴车很像。 有行李箱,有编织袋,有菜篮子,还有几个食品袋,就和普通人坐长途大巴车去外地一样。 那个人看起来并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一头亚麻卷毛,他悄声走到他不远处一个篮子旁。 那里有一只公鸡。 他动作还算利落,按住公鸡的嘴,在它挣扎之前,打晕了它。 他掏出一把刀,开始给公鸡放血。 黑色的公鸡血流了他满手,他把手上接到的公鸡血涂满全脸,又在身上各处涂抹,试图把自己涂抹成一个血人。 宁宿:“……” 他听说公鸡血辟邪压丧,只是听说而起。 要是小道士在这里,他就可以问问,难道公鸡血还能遮人气吗。 他能明白这个玩家是要做什么,假扮死尸,可能还想用公鸡血遮住他的人气。 可是,他有没有想过,可能这公鸡是哪个死尸的,回头找他算账怎么办。 卷毛终于不再颤抖,似乎是安心了些,赶紧躺回到床上。 过了一会儿,他又下来,爬到一个床底捡起一张符纸,贴到额头上。 宁宿:“……” 大概觉得自己更不像活人了,这次躺回去后,他的身体放松了很多。 没多久,他又从床上下来,趴在车底,用沾着鸡血的手指,在地上写:“hello,有人吗?” 宁宿:“……” 用正常人的角度考虑了下,一进副本就在这种尸车里,前面是未知的黑暗,车里是恐怖的死人,很想找个活人同伴,不然确实有一点可怕? 宁宿在想要不要回答他时,他蹲在那里忽然颤抖了一下,他旁边的床上,有“人”坐起来了。 它安静地垂头看向卷毛,灰白的脸上,眼珠僵硬地动了一下。 蹲在地上的卷毛,能看出他正极力忍住不要颤抖,颤抖是活人才会有的,很容易被发现不是同类。 他用力地咬住手背,憋住呼吸,后背绷得死紧。 车内安静得有种窒息感。 就在这时,车外响起一阵惨叫声。 坐在床上那个死尸,抬头向外看去。 宁宿掀开枕头旁的车窗帘,他们这辆车旁边还有一辆车。 宁宿并不意外,这个游戏一共三十个玩家进来,不可能所有都在这一辆车里。 惨叫声就来自于那辆车。 宁宿正在看着时,那辆车停了,他们这辆车也停了。 陆续有“人”下车,卷毛也跟着下车了,是不想让自己看起来是异类,也是想看看外面是什么情况。 宁宿立即带着两个小孩跟上。 在车下,宁宿故意走在卷毛旁边。 他们随着“人”群走到那辆车旁,发出尖叫的人已经被抬到车下了。 车上的“人”有些形容可怖,一看就是死了的人,有些和正常人一样,再加上玩家们此时都在假装自己是死尸,一时很难分清哪些是玩家。 进入游戏前就认识的除外。 宁宿在后面一辆车旁,看到一只胳膊畸形扭转到后面的方琦,正僵着脸走过来。 宁宿:“……” 人和死尸都围住了这个刚发出惨叫的人,此时正躺在血泊里。 脖子上两个深深的血窟窿正冒着血,眼睛惊恐地睁大,好像里面还保留着死前看到的恐怖画面。 很显然这是一个玩家,刚死去不久的玩家。 除了和他同一辆车的玩家,没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很大可能是被这些死尸发现了他不是同类。 一个死尸抓着他的脚步把他倒着拎起来,剩下的鲜血从他脖子处的裂口一股股涌出来,另一个死尸把他的脚绑起来,悬挂到一棵树上,头下放了一个木桶,接血。 车子停在路边,树后一个破旧的公园,死尸们四散开,好像是要等挂在树上的人血全部流出来再走。 卷毛跟在一个身材高大,头发半遮脸的男人身边,宁宿又走到他身边。 他听到卷毛对那个男人紧张小声地说:“你是赵珂寒吧,我在基地见过你,我是银桦社团的庞洋,你们车上是怎么回事?我们车上只有我一个人!” 宁宿:“……” 礼貌吗你? 我跟着一路了,你都不觉得我是个人? 宁宿:“你——好——” 庞洋和赵珂寒身体立即僵住。 卷毛额头上渗出一滴汗,赵珂寒屏住了呼吸,他们慢慢转头看向阴凉僵硬声音的来源。 正值午夜,不知何处的月亮落下一层惨白的光。 和面前这个“人”的脸色一样苍白。 他苍白的脸上,神情僵滞,眼珠漆黑,不知道为什么泛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黑气。 他穿着一件领口很大,松松垮垮的白t,从苍白嶙峋的锁骨,到细长的脖颈,蜿蜒着一层细细的血管。 那颜色一看就死了很久了。 更恐怖的是他身边的两个小孩。 他们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他们,鬼童有时候比大鬼可怕多了,眼睛里的童稚和诡异结合在一起时,让人从心底里发麻。 更何况,这两个小孩本身就不正常。 一个两边脸都不一样,手指残缺不全。 一个穿着白色小裙子,抱着一个骷髅头,瞳孔里隐隐有血色溢出。 卷毛已经脑补到这三个人的死法。 两个小孩跟着大的,应该是哥哥和弟弟妹妹,家长不在家时,高中生哥哥给弟弟妹妹做饭,没关煤气,酿成悲剧。 小弟弟肯定也帮助做饭了,所以他不仅被煤气毒得一边脸都轻微变色了,还切菜切断了手指。 卷毛脸上已经控制不住露出惊慌,因为他额头流出冷汗了。 死尸应该是不会流汗的吧。 他马上就会被发现不是死尸,会被它们分食了吧。 两人又注意到一个胳膊畸形的走过来,他们不确定是玩家还是死人。 如果是玩家,他们真的想让他赶紧走。 这里已经有死尸注意到他们了,他就别过来了吧,非得三个人给他们三个死尸平分吗。 “宁宿。”他低声对死尸说:“你车上什么情况?” 两人惊恐地睁大眼睛,这不是自爆吗? 他们很明显是死尸啊! 这么诡异的三个人,难道为了演死尸临时把手指切掉,临时在车里找骷髅头带美瞳吗? 宁宿转头轻声问他:“你怎么知道这两个是玩家?” 方琦:“我在游戏大厅看到他们了。” 另外两人:“???” 宁宿“唔”了一声,确实进入游戏前,有部分马上进副本的玩家是聚在光屏前的,只是他来得匆忙,没仔细看。 过了好久,两个恍惚的玩家,才接受这三个一个是人,两个是道具的事实。 四个玩家坐在远离尸群的地方,小声讨论着。 “刚才死的人是你车上的吧?他是怎么死的?”卷毛庞洋问赵珂寒。 “嗯。”赵珂寒小声应了一声,“他躺在床上,一睁眼看到一个形容可怖的死尸正贴近他的脸看他,被猛地吓了一跳,惊恐尖叫时,被那个死尸掐住脖子。” 想到刚才那个玩家脖子上两个血窟窿,他们都知道玩家是怎么死的了。 死尸手指穿透了他的脖子。 方琦说:“所以,尖叫,惊恐的表情,都可能让死尸发现是异类?” 赵珂寒脸色难看地说:“还有可能是呼吸,因为当时死尸靠他很近,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另外两个玩家沉默。 这也太难了,他们一大活人总不可能不呼吸吧。 赵珂寒说:“别紧张,我在车里也呼吸了,应该是它们靠得很近的时候才能发现,其他时候可以呼吸,等它们靠近时屏住呼吸就可以了。” “我们关键要预测一下,有哪些行为,可能会暴露自己,也就是说活人会有哪些死尸没有的行为表现。” 他挺会抓重点的,宁宿抬头看向他。 赵珂寒注意到他的注视,说:“忘了自我介绍了,赵珂寒,鸿羽社团。” 卷毛说:“庞洋,银桦社团。” 方琦:“方琦,自由玩家。” 宁宿:“宁宿,自由玩家。” 在知道宁宿是人的基础上,再看宁宿,庞洋说:“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眼熟?” 赵珂寒打断他,“时间宝贵,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继续刚才的讨论。” 赵珂寒说:“根据已知的,惊恐、尖叫、呼吸,我还想到的流汗、颤抖、咳嗽、喷嚏、笑声、哭声、体温、心跳、喝水、吃饭……” 宁宿:“……” 如果不能吃饭,这还是人过的日子吗。 庞洋:“……这还是人吗?” 赵珂寒:“我们就是要不做人!” 方琦补充:“除了吃喝,还有拉撒。” “……” 这个问题没法深入讨论了。 赵珂寒说:“有这些预设,等到再面对它们时,有任何其他反应,先想一想死尸会不会有这种反应。” 几人点头。 说完了当前的问题,赵珂寒又带着他们讨论这个副本。 “我们目前是在装死尸,但是这个副本名叫《装鬼》,你们有什么看法?” 方琦说:“副本任务是走完地府之路,这个走阴路很值得关注,你们说我们是不是要一路跟着,见证人从死亡到在地府变成鬼的整个过程?” 几人心上一跳。 赵珂寒肯定道:“很有可能,这也能解释为什么叫《装鬼》了,我们在后面可能要融入鬼群,假装自己是鬼。” 庞洋颤颤巍巍地说:“我是很好奇,怎么从死人变成鬼,可是我们怎么装鬼啊,我们有影子啊,而且鬼和僵傻的死尸还不一样,他们会思考很聪明。” 鸿羽社团的人出了名的会刷副本,会分析副本。 庞洋看向赵珂寒,想知道他对此有没有办法。 赵珂寒说:“现在我也不知道。” 他看向四人中唯一一直没说话的人,问宁宿:“小兄弟,你有什么想法?副本就是大家一起讨论推敲出来的。” 被点名了。 宁宿只好说:“比较普遍的鬼怪说法是,人死后魂魄就变成鬼了,这个世界为什么设定要从死尸变成鬼?” “死尸变成鬼,是有一道特定程序,经过那道程序就会变成鬼,还是会循序渐渐地变成鬼?” 庞洋一脸茫然,“这都什么问题啊,和我们目前的处境有什么关系吗?” 赵珂寒却不这样想。 他看宁宿的目光认真了很多。 这个少年看问题拂开浮云看本质。 为什么。 怎么变。 他虽然不知道前一个问题,却听出后一个问题的价值了。 “如果它们是循序渐渐地变成鬼,可能他们正不断进化,在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就和人一样了。” 庞洋打了个寒颤。 几个人一下沉默了下来。 他们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难度。 赵珂寒说:“别丧气,我们用这点时间讨论出这么多已经很棒了,剩下的一定有办法的。” 庞洋有被安慰到,“嗯,你说的对。” 见死尸们还没上车,他扫了一眼公园各处聚在一起的人和“人”,小声对他们说:“除了死尸,还有一个危险源,你们一定要注意血薇。” 赵珂寒闭口不言。 方琦问:“谁?” “永冥社团,人蛹师,血薇。”庞洋撇嘴说:“她来这个副本一定是来抓玩家做人蛹的。” 宁宿一愣,他进副本前,确实看到了那个笑得妖媚的女人。 那不是他第一次见了,上一次买房时他带着两个小孩就在基地见到过她一次,因为阿绯说她是“不长眼”的女人,把那个中介都给吓跑了。 庞洋说:“那个女人的人蛹可都是用玩家做的,她可阴险了,被做成可怕的人蛹还不如变成鬼。” 他哼哼:“我们社长的脚,当时就是被她的人蛹在社团大赛里咬断的,留下永久病根。” 宁宿抿了抿唇,垂眼遮住眼里的情绪。 赵珂寒对此三缄其口。 全基地都知道人蛹师有多可怕,没人敢随便说她。 永冥社团中,人蛹师、蛊婆和黑衣阿赞,三个人能组成一张遍布全基地的暗黑网。 庞洋敢这么说,因为银桦社团和永冥社团本身就是死敌。 而赵珂寒是鸿羽社团的。 鸿羽社团是也曾侥幸拿过社团大赛的第一名,但他们自己都知道是侥幸,他们和那两个社团还是有差距的。 在两个社团打架时,他们从不参与,一直保持中立。 庞洋说:“总之你们要小心,这个副本对她来说可是天堂,她可能就是看到预告视频里的死人才进来的。”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社团大赛不要是这样的副本。 方琦问:“她进来不怕耽误个人赛吗?” 庞洋说:“她是排名前十的玩家,上一季排名前十的玩家必须参加下一季的比赛,但不用参加初选赛,直接进最后的终决赛,就和排名前三的社团直接进社团大赛终决赛一样。” 方琦懂了。 怪不得这个副本有人蛹师,还有这个看起来挺厉害的鸿羽社团的赵珂寒。 庞洋还在叨逼叨:“说不定她进这个副本,就是为了找更好的人蛹,为社团赛和个人赛做准备的。” “……” 行了,知道你对她有多不喜欢了。 ⑧`○` 電` 耔` 書 ω ω w . Τ`` X``Τ ` 捌`零` . C`c 方琦没见过人蛹师,问他:“你看到她了吗?她在哪里?” 庞洋“哼”了一声,“她变成灰我都认识她。” “……” 他四处张望,还专门站起来确认,“那里,湖边那棵树下,和一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坐在一起。” 月光冲淡的夜色里,他们隐隐能看清不远处的人。 那里有一个大波浪女人,穿着热裤和吊带,其他五官有些模糊,浆果红的唇格外醒目。 可能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不像人,口红被她向上擦了一道,在白皙的脸上,像是一道红中透紫的裂口。 她正跟身边的男人说话,男人穿着一身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风衣,修长弯曲的手上绕着一条藤蔓,正神色淡淡地向这边看过来。 他的眼睛好像能穿透遥远的黑暗,目光落过来时有如实质。 宁宿:“……” 宁宿:“…………” 他终于知道最后一个进副本的玩家是谁了。 原来这个不是人的也算副本人头啊。 他忙捂住自己的心口,听到一声沉沉的心跳。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一阵不响亮,但极其刺耳的铃声。 在阵阵眩晕中,他们看到有“人”开始向车上走。 几人互看一眼,一下紧张起来,迈着僵硬的步伐,跟着它们向各自的车上走。 只有两个人没那么着急。 血薇动了一下,却不是站起来,而是更向凌霄靠近一步。 长长的眼线在眼尾上扬,她口吐烟气,柔声问:“帅哥,我第一次见你,是刚进基地第一次下本的新人吗?” “这轮游戏,算是第一次下本。” 他视线没在女人身上,见少年走上大巴车,藤条收进袖子里,立即站起身。 血薇觉得这话有点奇怪,但她只当他是第一次下本,打量着他的身形,笑得很愉悦。 可是这男人自始至终没好好看过她一眼。 只看——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正好看到一大两小的两个背影。 看到那两个小小的身影,她惊讶了一下,红唇微张上扬,笑得更加愉悦,“这不是巧了吗?” 在即将走进车门时,小身影中的一个停下脚步。 小女孩转头精准地看向她,夜色里两只黑漆漆的眼睛,闪着诡异的血光,好像要流出血来。 第79章 装鬼 宁宿上车时,看了一眼司机。 摇铃的“人”应该就是司机,有一个手摇铜铃就在驾驶座的储物格上。 厚重黄铜上一层铜绿,看起来年代有些久远。 在这个副本里,真正控制上下车的,是司机。 司机有一头熟悉的波浪卷发,熟悉的,各个镜子各个角度都看不到的脸。 宁宿收回视线,带着两个小孩,回到后面的床上。 他看到卷毛庞洋也躺到了床上,靠着车壁用白色全是霉味的薄被子盖住自己,僵硬地挺着身体,一副与世长辞的样子。 宁宿:“。” 他又以正常人的角度想了想,这样好像确实很有安全感。 车上很多死尸都是躺着的,这样躺着不动,背对死尸,被子蒙脸,不仅不会看到什么恐怖景象被吓到,也不会引起死尸的注意,不会被死尸看到面部动作表情。 还是有些小聪明在的。 车子又开始在深夜里摇摇晃晃,向着未知的目的地行驶。 上次他们进游戏时,路上还能看到路标,这条路上一点指示都没有,他们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将去向哪里。 宁宿和两个小孩刚才睡了一觉了,这会儿一点也不困。 他们趴在床上,看大巴车里的“人”。 这个大巴车上有上下床铺三十个左右,有三分之二左右的床铺上躺满了“人”。 夜里很是安静,连呼吸声都没有。 就在宁宿看的有些困时,有个老“人”从床上坐起来,它沉默地坐了一会儿,伸手拉床底下的菜篮子。 宁宿眨了下眼。 满是鸡血的菜篮子被拽出来,上面一只死透的公鸡,下面是被鸡血染得黑红的蔬菜。 老“人”原本就僵硬的身体,更加僵硬了。 它旁边床上蒙着被子的人,身体也更僵了,仔细看,能看出在微微颤抖。 宁宿:“。” 原来你也看到了啊。 气氛很是焦灼。 鸡血哪里最多,因为被子的遮掩暂时看不到,但是想找也有迹可循,何况庞洋离老“人”那么近。 老“人”站起身,愤怒地跺了下脚。 这一脚比想象中的要重,不少床上的死尸都坐了起来。 宁宿也跟着坐起来了,僵硬着脸,眼神没有定处,呆呆地坐在床边。 鬼生一歪头,捂住嘴巴,也跟着坐起来。 曼曼抱着骷髅头慢慢坐好。 附近只有一个人还躺着。 老“人”走到他面前,很多死尸都把目光放在那个人身上。 被子底下那人的颤抖,已经非常明显。 老“人”枯瘦的手抓住被子,它身上没有尸斑,棕黑色的老年斑在用力时很明显。 “啊!——” 车外又响起一道惨叫声。 大巴车又停了。 老“人”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率先走下车。 其他死尸也陆续下车。 宁宿最后从床上下来,庞洋满身大汗地从被子里出来。 被子本身带霉味,他又一身鸡血,在里面捂出一身汗,味道有点刺激。 他匆匆把外面沾了鸡血的衣服脱了,团吧团吧扔到车窗外,这才穿着粉背心从床上下来。 他被吓得腿软得走不动道,只能扶着宁宿下车。 这次不例外,又是一个玩家死了。 他们基本能摸出规律了,只要有玩家死了,车就会停一阵。 这才不到十分钟,就又死了一个玩家。 很多玩家心里沉沉的。 他们一进游戏就被分在不同车里,其他车里的人也摸不清玩家是怎么死的,只能看到不到十分钟就又多了一具死相更惨的尸体。 这让人不仅心里沉沉的,还生出一种焦虑的恐慌感。 看完尸体后,庞洋更加紧张,“我是不是被盯住了?我不敢回去了。” 赵珂寒听了后,也觉得他很危险,他说:“我们车里有空的床铺,你要不来我们车里?” 他这次下车带了一个他们车里的玩家一起,那个女玩家也跟着点头,“对,一共有9个空床。” 这听起来是一个办法。 “可以吗,这会不会违背规则?我看它们都是在固定床铺上睡的。” 赵珂寒也不能给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一个残酷的事实是,很多副本规则和线索都是在玩家的死亡中摸索出来的。 谁也不想成为那个提供线索的死亡玩家。 所以,在副本刚开始时,一定要格外小心。 三人商量了一下,决定采取一个相对稳妥的办法。 庞洋不换车,但换床铺,他们车上也有空余的床铺。 庞洋叹了口气,“我不该冲动进四级副本的。” 宁宿开口问他:“你为什么冲动进来?” 庞洋:“我想证明我自己!” 宁宿:“。” 庞洋说:“社团赛每个社团十个人参加,预先组队了四队,一共二十多个人,这二十几个人没有我就罢了。” 宁宿配合地接话,“你都说就罢了,那还不服气什么?” 庞洋:“预选名单里一百个人都没有我!我连和师社长同框的机会都没有!” “二十个就罢了,为什么一百个人都没有我,那个新进社团的孟江都在名单里!” 宁宿:“。” “没有你,好像也正常。” 庞洋:“?” 宁宿:“没有你,好像确实不正常。” “他们说,社团赛起码是四级副本的难度,我下过的最高副本是三级。”庞洋愤愤地说:“当晚我就跑到游戏大厅,选了这个四级副本。” 赵珂寒:“冲动了啊。” 确实,没在预选名单里也正常。 庞洋摸了摸一头卷毛,“是冲动了,我实在太想跟社长同框了唉。” 他说:“跟你们说了一会儿,我没那么紧张害怕了,不管怎么样,进来了我就要克服胆小又冲动的毛病,努力通关。” 宁宿“嗯”了一声。 他们看向“人”群聚集处。 那个死亡的玩家又被吊到了树上。 每死一个玩家,它们都会这样,把玩家吊在树上,等血都空出来,再把玩家的尸体带上车离开。 方琦僵硬地从那里走到他们身边,小声跟他们说:“我打听到了,这个玩家的死因。” “他们那个车里,两个死尸打架,那个玩家没能躲开,被一个死尸压到,暴露了自己。” 庞洋有点难以理解,“死尸还会打架?” 他们预想了各种活人和死人的区别,避免各种活人行为,谁能想到还有死尸打架这回事呢。 方琦:“应该是这样,他们急匆匆说了这么一点,具体情况还不清楚。” 赵珂寒说:“那它们可能真的会不断进化。” 庞洋:“可进化得有点快了吧?十分钟就有自我意识,懂得打架了?” 铃声又响了。 玩家们混在尸群里,再次回到车上。 宁宿上车之前,在四周打量了一番,没有看到凌霄。 心里应该是松了口气的,一只脚踏上车门,他没忍住又回头四处看了一次,还是没看到人。 宁宿闷头上车。 庞洋按照他们说好的,换了个床铺,换到离那个老“人”很远的前排去了。 老“人”好像记性不太好,上了车就躺到了床上,忘了这事。 他们车里再没出什么事。 宁宿带着两个小孩躺床上,迷迷糊糊地睡觉。 夜里,他们下车了四次,除了前两次,剩下的两次他们都不知道玩家是怎么死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死尸们处理异类越来越熟练了,停车的时间越来越短,他们聚到一起来不及说几句话,铃声就响了。 从第二个玩家死开始,剩下的玩家们应该都知道要避免活人行为,提高警惕了才对,可还是不断有玩家死去。 可他们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这让玩家们心里更慌。 不知道黑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宿模模糊糊醒来时,感觉车好像停了一下,没等宁宿清醒,车子又摇摇晃晃向前行驶了,他便又闭上眼睛睡了。 黎明来临前,车子又停了一次。 他们下来时,死去的玩家已经被挂到了远处的树上,他们不好再过去看,忙聚到一起交流消息。 方琦匆忙跟对宁宿和庞洋说:“我觉得你们那车不对劲。” 一直紧绷没睡觉的庞洋,心上一跳,问:“怎么不对劲?” 方琦说:“这条路上有两辆车并行,你们的车和赵珂寒他们的车并排在最前面,你们的车编号是4-10326-01,赵珂寒他们的车编号是4-10326-02。” 这他们知道,每次下车后怕上错车,他们都要看一眼车牌号。 车牌号很好记,前面是副本编号,后面是车的编号。 方琦说:“最后一排两辆车的编号是09和10,我就在09上,后面没车了。” 宁宿明白了。 庞洋还是没明白,但他越来越心慌,看一眼浓黑的望不到尽头的夜,看到车里一个死尸的脸正贴在窗口看着他。 他吓得心一颤,焦急地说:“所以呢?” 方琦说:“一共有十辆车,一共三十个玩家。我们09车上有三个玩家,赵珂寒他们02车死了一个玩家,还剩下两个玩家在这里,另外还有两辆车确定了有三个玩家,所以,基本可以确定,一辆车上有三个玩家。” 他抿了抿唇,黑漆漆的眼珠看向两人,“你们车上,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 “……” 这是讲了一个恐怖故事。 庞洋身上顿时起了一层白毛汗。 就在这时,刺耳的铃声忽地响起。 庞洋差点没跳起来。 方琦车在最后面,立即先走了。 赵珂寒可以晚一分钟,他忙安慰这两个看起来都不太靠谱的年轻人,“别紧张,也不是所有车上的玩家都相认了,你们车上另一个玩家应该是比较谨慎小心的人,在副本一开始,情况不明时,不会轻易有动作。” 他挺会安慰人的。 说在点上了。 可是这样的环境下,好不容易适应的恐怖环境,忽然被说不正常,真的很难不慌。 一夜都快过去了,死了五个玩家了,那个玩家竟然还不出现,而且他们竟然没在车里发现他。 上车前,宁宿跟他说:“别紧张,他出不出现无所谓,你要冷静,别被死尸发现了。” 庞洋颤颤巍巍地“嗯”了一声。 他们回到各自的床铺。 宁宿的床铺一直后面,一整晚没变过,那里曼曼放了好几个骷髅头。 庞洋的床铺换过一次,由后面靠近那老“人”的床铺,转移到远离它的前排去。 庞洋一回去立即躺到床上,裹紧被子,面向车厢。 这是最安全的姿势。 只要他一直这么躺着就没事,应该很安全。 他应该睡一会儿,他一整晚都没睡了,大脑已经开始混沌,在一个要高度集中注意力的副本里,这样不行。 可是,他脑海里一直想着方琦说的,他们车厢里那个“消失”的玩家。 他缓缓转过身,在昏暗摇晃的车里,寻找另一个可能的玩家。 他睡在下铺,上铺和后面都看不到,只能看到附近下铺的“人”。 有的僵硬地躺在床铺上,眼珠滴溜溜地转动。 有的脚心插了一排铁钉,乌黑溃烂。 也有看起来很正常的,正坐在床上梳一头又长又黑的头发。 注意到有人看它,缓缓转过脑袋。 庞洋忙闭上眼。 他也不知道那个“人”还有没有在看他,会梳头的“人”应该比普通死尸更厉害,所以他更紧绷,一直在憋气,过了好久才转过身面向车壁。 他刚想松一口气,忽然感觉上铺动了。 他立即又闭上眼睛,把被子一点点拉到头上。 他在逼仄狭小的被子里,还是憋着气,不敢喘一口气,被子里的霉味却一直向他鼻子里钻。 在几乎要晕厥过去时,他才无声地张开嘴,在昏暗狭小的空间里,克制地发抖地呼了口气。 就是在这时,他感觉上铺的人坐到了他的床铺上。 庞洋忙止住呼吸,被吓得差点打出个嗝。 那个“人”在他床铺上坐了好一会儿,手放到他的被子上。 庞洋运气确实挺好的,系统上线运气值后,他的运气值是87,可他不认为这运气值能让他接连三次,在即将被死尸发现时,被外面的惨叫打断。 这次他一定会被发现。 他额头上已经被捂出,也是被吓出了一层冷汗,沾湿了他额前的卷毛,几缕头发正贴在额头上。 被子里空气不流通,又很热,他的脸上可能红了,浑身滚烫。 再笨的死尸都能看出,这是一个异类。 他想擦掉脸上的汗,或者用被子蹭掉,毁掉“活人证据”,可他又不敢动一下,怕被发现异样。 那“人”在他被子上拍了一下。 沉沉的,即使隔着被子,他也能感觉到落在肩膀上重重的力道。 庞洋用力闭紧眼睛,死死咬住唇。 闭出两眼褶子,差点咬出血,才控制住没颤抖一下,仍然保持着僵硬的姿势。 那“人”似乎是在打量他,思考他是不是同类。 庞洋依然紧绷着,不敢动一下,也不敢喘一口气。 他感觉那“人”的脑袋贴近了他,就在被子口他的后脑勺处。 一股腥冷腐烂的气味,丝丝缕缕传进窒闷的被子里。 庞洋心紧紧地提了起来,长时间的憋气让他大脑发晕,满头是汗。 在这种痛苦的窒息中,他大脑里仅剩的一丝清明,在想,他会不会成为全游戏基地第一个在副本里被憋死的人。 就在这时,他模模糊糊听到一声极其微弱的“庞洋”。 那“人”贴在他耳边叫他的名字。 庞洋以为他幻听了。 那“人”似乎是笑了一声,又极小声地在被子口说:“庞洋,银桦社团。” 庞洋:“?” 庞洋:“???” 庞洋:“…………” 草! 他差点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 跳起来掐着他的脖子问,他们车上这两个玩家怎么都这么爱捉弄人! 一个鬼鬼怪怪的宁宿,冷声说话就罢了,那时有玩家在,还在车外他没那么害怕,也没生气。 好家伙! 这个更过分,一整晚装死不出来,神神鬼鬼的,一出来就给他搞这么大,差点把他吓死! 他生气了!!! 庞洋用尽所有理智,才克制住自己没跳起来打爆他的狗头。 这样,他们两个都会有危险。 这个玩家没下去讨论副本,可能不知道要怎么隐藏自己。 但他还是用力抓住他的手腕,愤怒地拽下被子,狠狠瞪向他。 这个玩家还装的挺像的,脸上一道长长的刀疤,从左嘴角蔓延到右眼角,看起来狰狞可怕。 他缓缓对他露出一个笑,牵动着脸上的刀疤。 庞洋脸上的怒容忽然僵住了。 他开始觉出不对劲。 他手里握着的那个手腕,几十秒过去了,还没有一点属于人类的温度,冰凉刺骨。 他的手颤了一下,食指指腹一半按在冰凉细软的皮肤上,一半好像触碰了骨头。 不知怎么露出来的森森白骨。 他面前那张脸上的笑越来越大,笑得那道横亘大半张脸的刀疤好像要裂开了。 那笑容好想在说:抓到你了。 发现你了,抓到你了。 在这个阴暗的下铺角落,庞洋抓着死尸手腕那只胳膊终于剧烈地颤抖起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颤抖蔓延全身,连下睑板肌都在颤,连动惊恐放大的瞳孔。 他的好运真的到那里了。 死尸的另一只手伸向他的脖子。 他想到了第一个死去的玩家,脖子上那两个血窟窿。 他要死了。 这是庞洋第一次面对死亡这么近,他瞳孔里映着那张笑裂开的脸,大脑一片空白。 瞳孔忽地一颤。 等再稳定下来时,瞳孔里那张脸发生了变化。 那个脑袋被什么砸歪了。 庞洋茫然地眨了下眼,看向被砸歪的死尸脸,以及床边的骷髅头。 在他还没反应过来时,一个少年一脚踹倒了坐在他床上的死尸,骑到它身上开始打它。 他恍惚回过神,看到死尸被打出来的一颗黄牙,更加恍惚了。 这么大的动静,车上很多死尸都坐了起来,诡异的眼睛齐刷刷地看过来。 庞洋看到那个老“人”从后面走过来,跺了一下脚,要上来拉架。 庞洋心上一紧,老“人”过来拉架,肯定要拉宁宿,肯定能感觉到宁宿的体温,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还有冒险救他的宁宿。 他咬了咬牙,猛地起身要扑倒老“人”,忽然一只苍白的手把他按了回去,接着那只手又把老“人”按到另一张床上。 那只苍白的手上隐隐有细小黑色血管,按在老“人”肩膀上的时间有些长。 庞洋心脏都提到嗓子眼了。 老“人”很大可能已经感觉到上面,属于人类的温度了。 几秒后,老“人”一点异样都没有,它再次站起来。 被踹倒的那个死尸也站了起来,他嘴里被死死地塞了一个枕巾,发不出任何声音,双手也被枕巾绑了起来,只能愤怒地冲着宁宿挥舞双腿。 间或向宁宿用脚直他,好像在跟宁宿说,他是个异类。 庞洋:“……?” 宁宿上前一步踢开它乱指的腿。 发不出声音的死尸,气的脸上的裂口更大了,抬脚就要向前。 又被一个骷髅头迎面砸中,向后踉跄了一步。 两个鬼小孩坐在床上,各自举着一个骷髅头,随时瞄准它。 死尸更气愤,一巴掌拍到床栏上,双眼冒火地冲过来。 车上其他死尸也站了起来,从嘴里发出了奇怪或结巴的声音。 眼看车里即将乱起来,车子忽然停了。 躁动的死尸们忽然安静下来。 最前面的女司机缓缓站起身。 死尸们更是安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司机转身向这边走。 庞洋躺在前面的床铺上,好几次看到司机小姐的背影。 她有一头柔顺的海藻一样的长发,平直的肩膀,背影纤瘦美丽。 他知道这车上都是死尸,但死尸中也有很多和正常人一样的,看起来活生生的。 所以,他也曾幻想过这是一位美丽的司机小姐。 然后,他就看到了骷髅眼眶里血淋淋的新鲜人眼,上扬的蛇信子唇角,走起路来一晃一晃张牙舞爪的头发。 庞洋:“……” 差点当场被送走。 司机小姐走过来,血淋淋的人眼,在两个闹事乘客间转动,忽然扬起嘴角。 01车停了,后面的车自然也停了。 02车反应慢半拍地也停了下来。 车停就是可以下去。 玩家们立即跟着几个死尸从车上下来,视线都看向01车。 前几次他们摸清停车开车的规律了,首先停下的,是有玩家死的车。 不知道这次死的是谁。 方琦和赵珂寒尤其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门。 车门打开。 夜色里有个长卷发,白蕾丝连衣裙的女人,拎着一个刀疤死尸站在车门口。 她轻松把那个死尸从车上扔下来,拍拍手,然走到驾驶座,关车门,开车继续走。 “?” 第80章 装鬼 破旧的车子摇摇晃晃继续行使。 车里安静得可怕。 庞洋重新躺到了床上,这次是躺在后排和宁宿挨着的床铺。 他被吓得四肢瘫软,久久无法平静。 这里有个窗户,可以看到那个被司机小姐扔出去的死尸,正追着车跑,大长腿一阵乱踢。 其他车子也启动了。 这个被01车扔下去的死尸,竟然没有其他车接收。 庞洋恍惚了好久,等他终于稍微回过神,又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过了好久,他观察了一周车上的死尸。 奇怪又正常地,夜里它们很活跃很敏感,天空露出鱼肚白时,车里的死尸们开始晕晕欲睡。 夜里,它们即使躺着,好多眼睛也是睁着的。 此时一个个都闭上了。 庞洋悄无声息地拿出一支笔和速写本。 他和宁宿头对头,写完立即把本子和笔都递给宁宿。 庞洋:[司机小姐是这个副本里的好npc,关键时刻能保护我们?] 一个副本里不可能全是要迫害玩家的npc,找到能帮助他们的npc也很重要。 宁宿盯着本子和笔看了一会儿,他猜这是庞洋从系统储物空间,或者他的储物道具里拿出来的。 他的储物道具有没有—— 宁宿:[你有鸡腿吗?] 庞洋:[???] 宁宿:[我救了你,你不给我好吃的吗?那你是打算给我积分吗?] “……” 既然说到这里了,庞洋一大堆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的话,又冒出来一个头绪。 庞洋:[你为什么要那么救我?] 在庞洋看来,宁宿是在冒着生命危险救他了,还从来没人这样对他过。 现在想起来,他还感动得不行。 宁宿:[为了鸡腿和积分啊。] 庞洋:[……] 庞洋:[你好好说,我不信。] 他不信,宁宿只好找理由。 宁宿:[1.为了系统的提示,做好事。] 宁宿:[2.我也挺喜欢师社长的。] 这次庞洋信了。 庞洋:[原来师社长也是你的偶像吗?] 庞洋:[你放心,你救了我的命,就是我的好朋友,等从副本出去我一定带你去见师社长!] 宁宿“唔”了一声。 庞洋心里明白了,也跟宁宿更亲了,继续跟他说正经事。 庞洋:[刚才那个死尸叫我名字,还知我是银桦社团的,它们已经进化得很厉害了,怪不得晚上死了那么多人。] 宁宿点了下头。 他们不知道另外三个玩家车里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怎么死的。 就像,其他车里的人,也不知道他们刚才经历了什么。 接下来,可能要有人出来组织玩家,解决消息闭塞的问题了。 宁宿想着想着,头贴到枕头上,又睡着了。 还有一肚子疑问的庞洋:“……” 他还想问,为什么宁宿按住那个老“人”,它都没发现然他是人。 想问宁宿,为什么他和那个死尸打了一架,死尸还觉得他是个正常人。 想问,他们是不是可以勾搭一下好鬼司机小姐。 想问,他们车里另一个玩家到底是谁。 看着宁宿的睡脸,一整晚都没睡的他,头磕到枕头上,也睡了。 可怜的孩子,被吓得睡着了,都不忘用被子把全身蒙住,努力装出一副躺尸的模样。 宁宿睡醒时,天已经彻底亮了,车也停了。 没有一个玩家下车。 可能是因为没有死尸下车,大白天的死尸都陷入沉眠中,如果他们下车被死尸看到,一定会被发现是异类。 可是,它们白天陷入沉睡,又怎么会被发现呢。 宁宿醒来时,已经艳阳高照了。 他从床上下来,带着两个小孩走到司机身边,见骷髅小姐也在睡觉,就直接从车门下去了。 车停在一个荒凉破败的村子里,看起来很像那种灵异博主探险鬼村的选地。 副本世界里看起来像是秋天,草叶枯黄,但地下可能有吃的。 宁宿从水晶球中拿出一个篮子,带着小孩去农田里挖东西,可能有地瓜、土豆和花生啥的。 宁宿业务熟练,在他的指引下,收获颇丰。 两个鬼小孩第一次挖地瓜,两个眼睛亮晶晶的。 每挖到一个地瓜,鬼生就会“哇~” 小公主也不用骷髅出来,自己亲自挖,脏兮兮的小白裙子也掩盖不了好心情。 宁宿一边让鬼生挖土,一边从水晶球拿出打火机生火。 之前师天姝把水晶球送个他时,上面显示可以存放死物和活物,但事实证明它提供不了保鲜,食物放进去没多久就坏了。 从庞洋的表现来看,他的储物道具里也没有食物。 进了四个副本,宁宿只看到师天姝拿出过新鲜食物,这可能又是大佬的特权吧。 从《曼曼》里出来时,宁宿还没那么多积分,给二手房买家具时,他在水晶球里存了一些野外生存必备品。 主要是和衣食住行有关。 车里死尸们都陷入白眠之中。 谨慎的玩家们还是不出来,但他们在车里没那么拘束了,都在注意着车内车外的情况。 宁宿带着两个小孩出来,自然引起了注意。 他们看着他们走远,看着他们提着一篮子地瓜回来,看着他们在土里埋烤地瓜,看着他们吃起了香甜的烤地瓜。 “……” 总觉得画风不太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第一个人下去这么久都是没事,还是觉得此时是太阳最烈的正午比较安全,有玩家开始下车了。 最先下来的是方琦。 上一个副本让他对宁宿很信任。 宁宿就像是一个安全源,让他敢第一个下车。 他过来时,一大两小正吃得香喷喷的。 埋烤地瓜很考验对火势的把控,显然烤地瓜的人很会,软糯流蜜的地瓜散发着香甜的味道。 方琦一过来肚子就叫了一声。 “嗯?”埋头啃地瓜的鬼生抬起头,脸上一层幸福的泥灰。 他用长出一点的手指戳了戳曼曼。 曼曼抬头看向熟人,又看向宁宿,有些犹豫。 宁宿头也没抬,“100积分一个烤地瓜。” 方琦:“……” 穷人方琦抠抠嗖嗖付了80积分,愉快地加入了啃地瓜行列。 庞洋付了120积分,分了一个烤地瓜。 陆陆续续有玩家下车,曼曼500积分一个卖出去三个后,就不再卖了。 其他玩家趁着这个机会,想办法填饱肚子。 但是他们不太会烤地瓜,有的直接把地瓜扔进火堆里,外面烤糊了里面还是生的。 有的学着宁宿的方法,依然烤得半生不熟。 宁宿吃饱了还在继续烤,那里的香气太诱人了。 车上又施施然下来一个黑风衣男人。 他长得很帅,气质独特,但很多玩家都没见过他,只把他当成一个空有外表的新人,没给他多少关注。 他在宁宿身边坐下。 宁宿看了他一眼,捂着心口向后动了动,又退回来一点,向他手里塞了一个烤地瓜。 那双手不知道是不是太长了,手指时常微微曲着,冷白遒劲,托着烤地瓜时有种不搭的矛盾感。 灰扑扑的地瓜刚烤好不久,热腾腾,又不会非常烫人。 凌霄垂眸看向手掌里软软滚烫的烤地瓜,薄薄的眼皮许久没动。 宁宿看到他这样,莫名觉得,他,可能,不会吃烤地瓜。 宁宿眨了下眼,说不清那一下心里是什么滋味。 对于他来说,这世界上,最珍贵的就是食物,能吃东西才幸福。 他说:“把皮剥开就可以吃了,甜甜的,香香的,热热的,可好吃了。” 他一直盯着凌霄,直到看着他第一次吃烤地瓜。 慢慢咀嚼吞咽时,会带动喉结滚动。 宁宿看着那里,在他咽下第一口烤地瓜时,感觉到胸腔里沉沉的心脏,缓缓地跳动了一下。 那一下,也不知道是谁的心脏先带起来的。 宁宿看着他吃了一会儿,用木棍在火堆里戳戳,“你怎么现在才来找我?” 凌霄转头看向他,因为火光的映照,少年的侧脸没那么苍白,有一层暖暖的光泽。 “在游戏基地,你见到我就跑进副本了,在副本你一见到我,就跑到车里了。” 宁宿:“……” 他刚要话说,烤红薯烤得脸上乌漆嘛黑的庞洋,一抬头看到了凌霄手里的烤地瓜,他立即问宁宿:“你不是说不卖了吗?他手里怎么有一个,不对,都没看到你收他积分啊?” 痛失80积分的方琦也问:“你怎么不收他积分?” 宁宿瘫着脸继续烤红薯。 两个小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抱着一个烤地瓜移到凌霄身边,各蹲在他左右手边啃地瓜。 曼曼:“鬼生弟弟?” 鬼生:“嗯?” 曼曼:“妈妈烤的地瓜好好吃。” 鬼生:“嗯!” 曼曼:“他们烤的都不行,一看就不好吃。” 鬼生:“不好吃!” 曼曼:“妈妈真是贤妻良母。” 鬼生卡了一下壳,“贤妻良母……要有爸爸!” 宁宿:“?”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看了一眼凌霄,见凌霄幽黑的眼睛正落在他脸上,“为什么不收我积分?” 宁宿刚要开口,又被打断。 “还吃呐你们?赶紧过来讨论副本,别他妈浪费时间!” 玩家们三五成群地坐着,宁宿这边因为烤地瓜人比较多,还有另一边人也比较多。 那里最中间坐着一位美艳的女人,正挑眉看向这边。 说话的就是她旁边的一个男人,看他的态度,不是想巴结人蛹师,就是本身是永冥社团的人。 旁边已经有不少人走过去了。 庞洋嘀咕:“为什么要我们过去,她怎么不过来,她以为她是基地女王啊。” 宁宿“唔”了一声,继续烤地瓜。 他是一个有尊严的丧尸,要是不能给他大腿抱,就不能这么不尊重地命令他。 庞洋生气,也不想过去。 凌霄更是一动不动。 方琦有些犹豫,“她可是人蛹师。” 庞洋知道,他不该这么意气用事,这是在副本里拿生命开玩笑,但他实在不想憋屈地走到她那里。 宁宿翻着土里的地瓜,说:“不想去就不去,我们自己也可以讨论。” 宁宿知道,他不可能和人蛹师有什么友好关系了,所以才说这一句。 人蛹师和师天姝的关系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宁宿还记得在基地时曼曼说的话,她说人蛹师看上了她和鬼生的身体。 曼曼和鬼生身体确实特殊,人蛹师可能觉得用普通玩家做人蛹已经不够了,想进一步,用特殊一点的身体。 不太行。 “嗯!”庞洋因他这句话做了决定。 方琦犹豫了一下也没走。 宁宿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 方琦和那个车上胆小的高中生不一样了。 他又想到,在《花奴》副本里,方琦最后勇敢的决定,以及他跟他和宁长风说的话。 不想再懦弱下去了。 他们周围的人陆陆续续走到人蛹师那边,最后只剩下一个女玩家,不知道为什么没走过去。 在中间站了一会儿的赵珂寒,最后也走过去了。 他们都能理解,人蛹师在基地令人闻风丧胆,她身边的人都叫了,要是还不过去,那就是公开反抗,可能在这游戏里就会被弄死。 那个喊他们的人嗤了一声,满脸不屑。 在他看来,这个时候还在下副本的,除了前十的玩家和大社团的玩家,大多数都是没什么能力的人。 他们在那边不知说了什么,一群人忽然看着这边笑了。 庞洋脸上臭臭的。 方琦脸色也不好看。 宁宿一点不受影响地烤地瓜。 他身边的人更是一点波动都没有,修长的手指不太熟练地剥下一块沾灰的地瓜皮,眼眸混沌幽深。 方琦向那边看了一会儿,说:“昨晚死了5个玩家,还剩25个玩家,外面只有19个。” 庞洋点头,“还有6个没出来,应该包括我们车里一个。” 方琦:“你们昨晚还没找到他?” “没有,就是因为没看出他,又知道有他的存在,我昨晚才被死尸骗了。” 庞洋把昨晚死尸装玩家骗他的事说了一遍。 方琦和另一个玩家都惊住了,脸色沉沉的。 他们都没想到,已经有死尸进化到了这个程度。 “如果你没告诉我,我也可能会被骗。”方琦说。 毕竟大多数死尸还不会说话,他们潜意识里把它们当成不会思考的死尸,连社团都说出来了,哪里还会怀疑。 “幸好你告诉了我。”他庆幸地说:“有这个防备意识就会安全很多。” 方琦也意识到消息及时互通的重要性,不然这一骗一个准。 他现在非常想知道,昨晚另外三个人是怎么死的。 “我们要是都在一辆车里就好了。”他说。 宁宿抬头说:“你可以试试来我们车里。” 庞洋说:“可以试试,我换床铺没事,说明床铺不是固定的,应该可以换车。” 方琦很犹豫,“可是,万一……” 宁宿:“你来01车应该没事,司机是我们熟人。” 庞洋:“?” 感情你们都是关系户,就我一个小可怜? 方琦也很惊讶,“熟……人?” 宁宿点头,“嗯,有熟人好办事。” 太阳刚开始落山,玩家们就赶紧回车上了。 01车司机小姐已坐直了身体。 方琦紧张地跟着宁宿他们上车,见背影熟悉的司机没有任何反应,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找了个离宁宿他们很近的床铺躺下。 宁宿在那个老“人”的菜篮子里塞了两个烤地瓜,一抬头看到了穿风衣的男人。 怕吵醒死尸,宁宿离他很近地小声说:“你怎么上来了?” 这句话几乎是用气音说出来的,气感很重,拂在凌霄耳下。 凌霄垂眸看到他澄澈专注的桃花眼,近在咫尺。 他的视线顿了一下,轻飘飘滑过他的心口,又回到他的脸上,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他来看住他的心脏。 宁宿:“……” 凌霄轻松跳到宁宿上铺。 太阳刚落山,天还没有黑,大巴车就开始摇摇晃晃行驶了。 宁宿隐隐觉得,车上沉睡很久的死尸开始活跃了。 他们车上一直没出什么事。 大概过了一个小时,一道惨叫声响起,车子停了。 06车死了一个玩家,他们还没看清,玩家的尸体就被死尸们熟练地抬走,挂到了树上。 这次再上车时,他们车上多了好几个玩家。 方琦的安全验证了这辆车可以上其它玩家,所以他们都来了。 其中包括人蛹师,她是最先上车的,上车后她在车里扫了一眼,手掌按在车窗上。 宁宿看到她的手指在车窗上比了一个“6”,接着车窗外就有其他玩家要上来。 原本有七八个人都要上来,看到有快步走上去的其他玩家,后面两个玩家就退出了。 车子再度开启时,01车满员了,天也彻底黑透了。 宁宿躺在下铺,看着凌霄垂下来的一截风衣。 那风衣的颜色非常黑,黑到不像是人能染出来的颜色,和在《花奴》世界看到的花神的衣服一样。 就在宁宿想着,是不是材质手感也一样时,他忽然听到了声音。 车子在行使时,并不是非常安静,死尸们也在活动,今晚它们已经能发出一些清晰的声音。 车子里只有两个灯,一个在司机那里,一个在车厢中间的车顶上。 昏黄的灯照亮十几个上铺都难,更何况是下铺。 幽暗漆黑。 和他隔着一个床铺的两个下铺,那里发出了一点声音。 宁宿只能在幽暗之中,看到一个穿深红衬衫的人影。 他记得那里躺了两个刚上来的,一个是赵珂寒,另一个就穿着红衬衫。 方琦上这辆车时,其他人都看到了。 人蛹师这边也意识到消息互通的重要性,血薇当即做了一个决定,如果方琦没事,他们就上这辆车。 血薇那个手势,也是之前说好的,意思是有六个床位,上来六个人。 赵珂寒看到后就上来了。 上来的都是看懂她手势的玩家。 刚上这辆陌生的车,赵珂寒选了一个靠近玩家的床位。 他后面是一个红衬衫长发女人,那女人先选了一个床铺,赵珂寒就选了她旁边的床铺。 汽车开始行使后,车厢里不再那么安静,有死尸在念念叨叨,各种奇怪的话和声音充斥在车里。 幽暗之中,赵珂寒听到他旁边的女人,轻声沙哑开口,“赵珂寒,鸿羽社团。” 赵珂寒“嗯”了一声。 周围那么多声音,连死尸都在念叨,他觉得轻声说两句话没事,于是问身边床铺的女人,“你呢?” 过了好一会儿,他没听到回答。 赵珂寒微微起身,转头看过去。 红衬衫女人是在他后面上来的,所以躺在靠前的床铺上。 他们这两个床铺,枕头隔着一根铁管挨着,所以他们头对头。 阴暗的光线下,他看到女人好像要起床,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一直没能起来。 长长的黑发垂在她的脸前,她身体向上,刚撑起又落下,身体颤抖着,好几次都没成功。 赵珂寒注意到,她的胳膊或者是手腕应该是受伤了。 瘦削的胳膊在红色的衬衫里,黑暗里红相对明显,他能看到她小臂那里有些畸形,骨折成一个正常时无法向内弯的弧度。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起来。 多次努力尝试,身体颤抖得越来越明显,跟犯了癫痫一样。 赵珂寒看她这样像是有什么急事,又怕她动作这么大,被死尸发现,他们两个都危险。 “我帮你。”他轻声说:“你别动了,小心被发现。” 他四周打量了一圈,发现没什么死尸在看这里,在黑暗中摸索着爬起来,跪坐在床上,伸手托住她的肩膀。 双手触及到顺滑,有些地方又很干涩的面料,像是有什么浓稠的液体溅到上面,干涸凝结了,触感奇怪得有些诡异。 接着,赵珂寒感受到了僵硬冰冷的肩膀。 他心上忽地一跳。 他睁大眼睛盯着她那个骨折的小臂,他反应过来,这是连着右手的手臂。 脑海里出现一个画面。 刚上车时,他寻找床铺,看到这个女人一只手自然握住这个床的围栏。 是、哪只手? 那一刻车里的所有声音好像都消失了,一片死寂。 赵珂寒头皮发麻,胸口冰凉一片,心脏好像不会跳动了。 他大口喘着气,慢慢抬起满是汗珠的脸,惊恐的瞳孔剧烈地颤抖着。 这时,女人额头的头发也散开了一些,露出了瘦削尖锐的下巴,接着是上扬的紫色唇角。 那笑容愉悦极了,也阴森极了。 白漆一样的脸上,两颗黑漆漆的眼珠正盯着他。 她口冒寒气,声音沙哑:“赵珂寒,鸿羽社团。” “嘿嘿嘿,嘿嘿嘿。” 宁宿转头看过去时,就看到长发向两边滑落露出这样一张脸。 那女人贴到对面男人脖颈上,宁宿先看到血簌簌地落下,才听到惨叫声。 车子刚开不到十分钟,又停下了。 第81章 装鬼 大概是晚上八点左右,不算深夜,黑已浓稠。 玩家们下车时,大多脸色不是很好看。 这才不到十分钟,就又死了一个人。 他们很多人都不知道是为什么死的。 赵珂寒的尸体被抬了下来。 抬尸体两人中的一个就是红衬衫女“人”。 刚开始还有玩家要靠近她,因为他也看到,红衬衫女人在血薇的示意下,跟着上了01车,潜意识里把她当成了玩家。 他刚要动,就被另一个女玩家拉住。 接着,他就看到了红衬衫女“人”嘴角向下滴落的鲜血,红衬衫上泅散开的深红痕迹。 女人伸出满是鲜血的舌头,舔了一下嘴角,笑开来时,嘴里的血大股流出。 那个玩家被吓得差点叫出来。 这个画面的恐怖感吓人。 这一画面背后的事实也令人细思恐极。 这竟然不是玩家。 他们都以为是玩家的人,杀死了玩家。 睡在后面的三个人最后走出来,他们出来时赵珂寒正被抬到一棵树下,只能看到他脖子上又深又大的裂口,血汹涌地向外流。 当他被倒吊在树上时,血“哗啦—哗啦”地向下流。 太远了,夜里玩家们看不清细节,只听到血哗啦落地的声音,和一下散开来的浓郁血腥气,就足以成为噩梦素材。 “赵珂寒怎么死了?”庞洋有些不敢相信。 在他看来,赵珂寒是非常聪明的玩家了。 刚进副本时,就是赵珂寒带他们分析副本,告诉他们要避免的活人行为表现。 当时庞洋看他,就跟学渣看学霸一样。 方琦也很惊讶,赵珂寒死的太突然,太意外了。 宁宿小声说:“跟他一起上来,挨着睡的那个红衬衫女人是死尸,或者说,她已经不是死尸,就快要成为鬼了。” 两人都是一愣,这下大概能猜到赵珂寒为什么会死了。 如果她也会说话,再加上都是在血薇示意下一起上来,潜意识被当成玩家,靠那么近很容易就会上当。 “草!”庞洋抓了一把自己的卷毛,“想到那个场景,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这也太防不胜防了吧。” 方琦心情复杂,“如果吃饭时,他走到我们这边,听一听你经历的事就好了。” 如果他知道庞洋被死尸欺骗的过程,多少会防备些。 两个人心里都沉甸甸的。 他们都意识到了这个副本的难度,也明白了为什么副本一开始,他们会被分在不同的车中。 这样他们大多数互不认识,一时不能完全区分二百个左右的死尸和三十个玩家,在黑暗的环境里就有了操作空间。 中午他们是稍微聚在一起了,但不是所有玩家都下来了,他们现在也还是不能确定有哪些玩家。 这短短的时间里,从01车上下来的玩家基本上都知道,赵珂寒是误以为那个穿红衬衫的女人是玩家,才被发现的,但是具体细节他们都不清楚。 一个短头发的女玩家说:“我、我感觉,好像聚在一辆车上也不安全。” 如果还是像之前那样,分在不同车里,一个车里三个玩家,至少他们确定知道哪两个是玩家,不会出现这样的事。 血薇脸色难看。 她倒不怕会死,她脸色难看是因为她觉得在被这个世界的规则牵着鼻子走。 一开始分在不通车里,他们信息无法及时互通,于是就想办法聚在一起。 聚在一起的过程非常顺利,大巴车司机一点反应都没有地接收了他们,好像就等着他们聚在一起。 再用这种信息不对称来制造死亡。 分开有分开弄死他们的办法,聚在一起有聚在一起弄死他们的办法。 短发女生说的有道理,可血薇觉得她是在质疑自己,挑衅自己,她厉声说:“你在另一辆车里,会想到还有这种暴露方法吗?你能避免吗?” 短发女生不说话了。 血薇:“不确定就确定下来。” 她预测铃声马上要响了,走到宁宿这边,“快速报名。” 她一过来,她周围的人都跟着她过来了,立即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 “谷兴华。” “吕斯。” “计雪君。” “包雨。” 血薇先上来后,又让六个人上来,01车一共新上来七个人,其中赵珂寒死了,另一个是死尸,新上来的玩家只剩下五个人。 除却人蛹师血薇,就是这四个。 一直跟在人蛹师身边的男人叫谷兴华。 寸头男人叫吕斯。 说聚在一起不安全的短发女生叫计雪君。 另一个扎着低马尾,面容冷硬的女人叫包雨。 宁宿扫了他们一眼,听到方琦报上了自己的名字,接着庞洋也不情不愿地报上自己的名字。 他们都知道,报名对大家都好。 宁宿也报了自己的名字。 人蛹师说:“后面还有一个男人,叫什么?” 方琦和庞洋都知道他后面确实还躺着一个男人没下来,但他们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宁宿:“他叫凌霄。” “他竟然没下来,有点奇怪,他不会也不是人吧?” “……” 宁宿无法反对。 很抱歉,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人。 血薇:“他是人,第一次停车时,我就跟他聊过天了。” 宁宿看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 “叮铃铃!——” 他们只来得及报上名字,刺耳的铃声就又响了。 血薇:“互相记住名字和脸,除了我们这几个,其他一概不要相信!” 几个玩家点头后闭上嘴,僵硬地随着死尸上车。 上车时,他们经过红衬衫女死尸面前,她“嘿嘿嘿”笑了起来,张口说:“赵珂寒,鸿羽社团。” 几个玩家被她吓了一跳,他们知道赵珂寒是误以为她是玩家才暴露的,但是他们不知道,她竟然知道赵珂寒的身份。 宁宿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回到了自己的床铺上。 赵珂寒的床位空出来了,也没有其他人上来。这情况一出,原本留在各自车里的人,更不想上这辆车了。 车子又摇摇晃晃地行驶了起来。 刚上车时,车里很安静,过了一会儿又出现了嘈杂声。 宁宿的床铺贴着车后壁,庞洋的床铺在他的右边,上面是方琦。 上铺的光线相比于下铺稍微亮一点,说不清是更安全,还是更危险。 好一点的是,视野更广。 方琦躺在上面,静静地观察着车里的情况。 正如他们一开始的预测,这些死尸在进化,昨晚它们都和没有意识的僵尸一样,今晚大多数都会说话了。 方琦知道,这里面可能有些不只是会说话那么简单。 就在他打量时,他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他头前面是凌霄的床铺,凌霄跟入墓了一样,没有一点声音。 窸窣声来自于他床尾挨着那个床。 在一点点向他靠近。 方琦顿时浑身紧绷。 为了观察车内情形,他没有用被子把整个头盖住,只盖在眼睛下面。 有东西按在他脚边的被子上,这时候他也不能再拉被子了。 被子盖到这里,好的是能稍微挡住一点呼吸,坏的是容易暴露情绪的眼睛在外面。 膝盖处的被子陷下去一点,被子收紧勒在膝盖上。 接着,是大腿处,腰腹处。 压在被子上的应该是两只手,在一点点靠近。 方琦极轻微又颤抖地呼吸着。 “倏——” 薄被忽然被拽下去一截。 鼻子和嘴巴全部露出来,那一秒正在细细呼吸的方琦,差点因忽然的停止而咳嗽出来。 他憋得有点脸红,还要保持着闭眼时眼皮的轻松状态。 没有被子的遮挡,完全不能呼吸,让方琦很没有安全感,被子里掌心已经渗出细密的汗。 他生怕额头也渗出汗。 死尸是不会出汗的,只有人会。 可这他控制不住。 这又让他更慌。 肩膀上被子被压紧,那张脸靠了过来。 没有呼吸声,却有一股难闻的味道,尤其是开口时,腐烂腥臭的气味铺面而来。 “方琦。”他贴在他耳边叫。 方琦没有任何反应,被子底下,手掌用力按在床板上,汗珠洇在潮湿发霉的床单上,那是全身唯一使力的地方。 “方琦,自由玩家。”他更贴近他一点,脸几乎要贴在上面。 方琦没有反应,他就一遍遍继续说:“方琦,自由玩家。” 这一声声,不但让方琦寒毛直立,也让下面的庞洋紧张起来。 上铺有什么爬行的动静,他早就感受到了。 宁宿也听到了。 他和两个小孩一起抬头看过去,可惜床板挡住他们的视线,看不到全貌。 他们只能看到,在昏黄车灯的照耀下,一个瘦骨嶙峋的影子印在车壁上。 那个身影是弯曲着的,弯腰伏在一个躺在床上人的身上,伸手要去碰他的脸。 那个人太瘦了,弓起的弧度有一处瘦削又尖锐,像是一位瘦骨嶙峋腰直不起腰的老人,正弓着腰,拿着镰刀割草。 车里好像安静了很多。 不少人在关注着那里。 就连死尸们的念叨声好像也小了。 这样的安静中,有人一定更紧张,几乎要窒息。 ( 重要提示:如果书友们打不开t x t 8 0. c o m 老域名,可以通过访问t x t 8 0. c c 备用域名访问本站。 ) 宁宿拿起一个床上的骷髅头,用力向床下砸去。 “嘭!嘭、嘭、嘭……” 安静中忽然响起这样一道声音,所有人和“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一路追随那个越滚越远的骷髅头而去。 就在这一秒,方琦半埋在枕头里的脸,微微动了一下。 他快速又轻缓地呼吸,颤抖着蹭掉额头上的汗珠。 被子下的身体在稍微放松时,反而控制不住地颤了起来。 他紧紧咬住后槽牙,双手按住床板,拼命撑住身体不要颤抖。 他几乎用尽全力,用力到下铺的庞洋都听到到上面的床板裂开的声音。 上面人的紧张和恐惧由此可见。 庞洋也被这种紧绷的气氛感染,紧张得大气不敢喘一下,想到昨天晚上被那个奸诈死尸靠近时的场景,他也开始颤抖了。 他不断在心里祈祷,“撑住啊兄弟,一定要撑住,不要回应他。” 骷髅头滚到司机后面停止了,大家的视线要收回来。 忽然,宁宿背后冒出一个小脑袋,“嗯?” 小男孩飞快地爬起来,吧嗒吧嗒去捡那个骷髅头了。 他还记得,在古堡里,就是他给曼曼找到了这样一个骷髅头,从那以后曼曼每晚睡觉都要抱着它。 这会让在襁褓里的曼曼很有安全感。 宁宿:“……” 他看到车里几乎所有人和“人”的视线,又都移了过去。 小男孩抱着骷髅头开心地跑回来。 宁宿瘫着脸想,现在还能假装不认识他吗? 一个“人”挡住小男孩的路,是个老“人”。 小男孩旁边床上躺着的就是谷兴华,他在昏暗中恶劣地笑了。 那个叫宁宿的,没什么本事竟然敢反抗他们副社长,就是在找死。 他还一副不敬畏副本的样子,白天率先走下车,还烤什么地瓜,不是在找死,是在博眼球吧。 谷兴华最讨厌这样的人了。 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就不要博眼球装与众不同,像他这样好好抱大腿求生存。 不然,呵,就要尝尝后果多可怕。 灰暗中,一颗在恐怖世界里逐渐畸形的心脏兴奋地跳着,幸灾乐祸地等着看好戏。 小男孩抬头看向这个老人,“嗯?” 老人年纪应该很大了,脸上很多皱纹,颧骨处还有棕色的老年斑。 想到宁宿跟他说要礼貌,小男孩抱着骷髅头,抬头对他说:“爷爷好。” 老人没动,目光幽幽地看着他。 小男孩抬头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拽他的袖子,小手擦过得他的手指,拽着袖子晃了一下。 那老人慢慢伸出布满老年斑的手,放在他脸上摸了摸。 一苍老一童稚,一褶皱一光滑,同样冰凉的皮肤相贴。 那老人点头,声音苍老喑哑,“乖,回去吧。” 所有玩家都是一愣。 鬼生:“嗯!” 他抱着骷髅头开心地回来了,把它好好地放到曼曼的怀里。 那老人视线跟过来,对宁宿点了点头。 车上很多死尸都看向宁宿,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们看宁宿的目光,不阴森也不恐怖,像是在看认定的同类一样。 谷兴华用力咬住牙。 他忘了,这个小男孩他不是人! 这个老死尸摸了小孩的脸,确定他不是人后,就连带把带着小孩的宁宿当成同类了! 竟然白白让他捡了一个大便宜! 那个床上,小女孩也站起来,她抱着骷髅头过来,重重地用骷髅头砸向刚才幸灾乐祸的人。 “……” 全车一静。 庞洋没看清之前发生了什么,但这一看就是那个叫谷兴华的得罪了这边。 他不禁在心里念叨谷兴华: 你怎么敢啊? 你不知道这一家三口可是关系户,认识这辆车的恐怖司机小姐。 刚才还很明显跟这车的车头搭上关系了。 你,拿什么和他们斗啊? 谷兴华的头被恐怖的骷髅头猛地砸中,差点叫出声。 他一脸懵,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小女孩竟然当着死尸的面打他! 他敢怒不敢言,非但不敢言,还极力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生怕引起死尸的注意。 小女孩血濛濛的眼睛盯着他。 妈妈说过,不能杀人,但也不要受气。 这个人一再三地挑衅,真让人生气,所以可以打。 看得那人再也不敢抬头看,小女孩眨了下眼,大眼睛童稚可爱,她牵起老人的手,甜甜地说:“爷爷,妈……哥哥给您两个烤地瓜,您看到了吗?” “……” 老人被她牵着回到床铺,他坐在床边,从床下拉出一个菜篮子。 那只死公鸡还在上面,它的血已经流干了,鸡头歪曲地扭在一边,黑红干涸的血遍布整个菜篮子,在黯淡的光线下,有些阴森恐怖。 杀死公鸡的庞洋,悄悄向被子里缩了缩。 宁宿一直看着那里。 昨晚只会跺脚的老人,今晚已经会说些话了,但他面部还是很僵硬,那种死去很久后,尸体的僵硬,几乎无法做出什么表情。 莫名地,宁宿在他脸上看到一种悲伤。 在他看向那只死去的公鸡时。 他看了一会儿,伸手去摸那两个烤地瓜。 烤地瓜已经凉了,但还是软软的。 老人抬头看向宁宿,“谢谢你啊,小伙子。” 宁宿“唔”了一声,坐起来说:“不谢,您留着吃。” 几个玩家有点惊,又有点懵。 他们没想到,死尸竟然这么人性化了。 也不明白宁宿这是什么路数。 在他们想方设法地躲死尸,不让死尸发现时,他去讨好死尸? 经过这一场打岔,车里氛围轻松了很多。 方琦也趁机缓和过来。 那“人”趴在他头上,又叫了两次他的名字,方琦都没应声。 他似乎是放弃了,在方琦要松一口气时,那人的脑袋忽然掉在他枕头边。 被子底下的手忽地攥紧,方琦差点叫出声。 他的眼睛没有完全闭上,留有一线缝隙,正好对上脑袋上那张嘴。 龅牙把唇撑开一些,露出沾血的齿缝,阴森森地寒气从里面冒出来。 他似乎是在这样打量着他。 脑袋掉下来后,身体也落了下来,脖子和脑袋合上了。 在这个狭小的床上,他们的身体贴到了一起,额头也碰到了一起。 上面滚烫的温度,躲无可躲。 绝望涌上心头,方琦不甘心地闭上眼。 “方琦。”他叫他,并笑了一声。 这时候应不应声已经没意义了。 方琦被绝望困住,嘴巴都不想张开。 他感觉那人动了一下,似乎抬起了头。 方琦也在这个位置抬过头,他知道抬头就能看到另一张床铺上,那个叫凌霄的玩家。 那个玩家从上来后就一直没有声音,方琦之前抬头看时,有一种诡异的感觉。 他好像真的死了。 他身边的空气都是静止的,比其他地方更黑一些。 “方琦。”那“人”又叫他。 方琦一点也不想理会。 那“人”起来了,盯着他看。 就在方琦绝望不甘,同时无比紧张时,他竟然离开了。 方琦震惊地睁开眼。 不是已经碰到他的额头了吗?竟然还没发现他是异类? 他浑身瘫软,这才发现他一身虚汗。 其他玩家都注意到,那“人”从方琦床铺上离开了。 宁宿躺回床上,盖上小被子,安心入眠。 庞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靠里面躺好。 其他玩家心思各异,但多少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车里的气氛不再像拉满的弓那么紧绷,轻松了很多。 嘈杂声依旧,有死尸在念叨什么,也有死尸在动来动去。 这时候玩家最好也动一下,一直那么僵硬反而是异常。 最后面是四个男玩家,左边中间的位置,血薇和谷兴华在那里。 右边中间靠前一点,另外两个女玩家隔着一个床铺。 短发女生计雪君,小心地坐起来,抱着被子向四周看。 她听到什么动静,看到另一个女玩家走过来,坐到了她的床上。 “计雪君。”她说。 计雪君“嗯”了一声,她记得这个女玩家叫“包雨”,刚才停车时,人蛹师叫他们报名,她有认真记。 她猜她也她一样,想着不能太僵硬,所以找最近的她来互动。 计雪君配合她,“你是叫包雨是吧?” 包雨沉默了一会儿,点头。 接着她就没再说话了,过了好久,她又低声叫了一声,“计雪君。” 计雪君觉得有点奇怪,她看向包雨。 在车下时,包雨扎着一个马尾,不知道是不是刚才躺下睡的原因,此时她的头发披散着,半遮她的脸。 计雪君这个侧面角度,看不清她的表情。 “你是不是被刚才的事吓到了?”计雪君坐上前一点。 她看到包雨放在床上那只手,正隐隐颤抖。 看来是她猜对了,包雨真的在害怕。 计雪君移到她身边,轻轻拍她颤抖的手,“别害怕,你看方琦就躲过去了。” 她拍了一下,心上忽然一颤,“你,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她的手还在她的手上,那只冰凉的手反手握住她的手。 包雨慢慢转身看向她,冷硬的脸上缓缓露出一个笑。 计雪君好像明白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有气在无意识地“呼呼”地喘。 她想到赵珂寒被吊到树上,血“哗啦”流下来的声音。 她想到,她跟人蛹师说这样聚在一起不安全,她那时候其实计划要回自己原来那辆车的。 但是人蛹师让大家报名,就那么几个玩家都报名了,她非常认真地记下了每一个玩家的名字和脸,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她又不想得罪人蛹师,于是就跟着上来了。 没想到…… 两个女生坐的很近,她们手拉手,一副很亲密的样子。 有玩家匆匆扫一眼,也不觉得有什么。 谁也不知道她们中发生了什么。 直到十分钟后,车忽然停下。 第82章 装鬼 计雪君死的悄无声息,没有尖叫,没有血腥。 当她被抬下来时,身上已经没剩多少血了。 玩家都知道,她是被那个叫包雨的假玩家死尸发现了,但不知道她具体死因是什么,只能猜她是失血过多。 她一被抬下来,就被死尸围住了,连01车后面的玩家都没看清她的具体情况。 和之前一样,死尸们在黑暗中,把她挂到树上空血。 停车的路边没有树,它们把她倒挂在远处的树上。 计雪君穿了一身白衣,尸体在树下晃荡时,像是划破黑暗的人形指针,在一下下倒计着下一个玩家的死亡时间。 庞洋青着脸说:“这要怎么防?它们都能混进玩家了!” 他们这边的人还好,血薇那边几个玩家都不再互相信任了。 刚才又有一个玩家死了,又一个“玩家”爆出来是死尸,新上来的就剩下三个玩家。 血薇、谷兴华,还有一个叫吕斯的男玩家。 谷兴华是永冥社团一直跟着血薇的人,他们之间自然没有一点怀疑。 谷兴华怀疑的是吕斯。 吕斯憋闷道:“我是玩家,我叫吕斯,亚克社团的玩家!” 血薇冷声说:“他是玩家,跟上来的只有两个死尸。” 血薇想起一个细节。 在她手掌贴在车窗上,示意有六个床位,可以上来六个玩家时,立即有几个玩家看到就动了,后面有两个人是慢半拍才跟上来的。 他们快步超过了前面的玩家,后面两个玩家就没再上来。 她当时没多想,以为这俩是犹豫了一下才下决定,怕没有位置,才慢半拍赶上来的。 现在想起来,是它们看着人走才跟着混进来的。 黑夜里看不清脸,血薇也没仔细看,但她分明记得,两个中有一个穿着红衬衫。 这次是真的确定安全人员了,几人都松了口气。 谷兴华说:“死尸竟然能说出自己的名字。” 血薇说:“只报名不行,下次再有新玩家来,我们一定要报出更详细的内容,这样死尸就无法混到人群了。” 庞洋偷偷跟宁宿和方琦说:“我们不要相信他们。” 他现在跟惊弓之鸟一样,整个人都紧绷着。 宁宿:“倒也不必。” 他想了想说:“那个死尸对你说的,是不是‘庞洋,银桦社团’?” 庞洋点头。 宁宿又看向方琦,“刚才死尸对你说的是,‘方琦,自由玩家’。” 方琦点头。 宁宿又说:“上次上车的时候,红衬衫女人一直在说‘赵珂寒,鸿羽社团’,你们不觉得耳熟吗?” 方琦恍然,“是我们第一次下车,聚在一起自我介绍时说的话!” 庞洋也明白了,“死尸们听到了,它们其实是用我们说过的话套我们!” 刚把自己情况爆出来的吕斯:“……” 刚说报详细信息可以预防死尸混进来的血薇:“……” 收到两道死亡凝视的宁宿:“。” 宁宿点了下头,“那个长头发的死尸不一定就叫包雨,可能是她在哪里听到的名字。” 庞洋松了口气,“这样我们就有办法应对了,他们只会说我们说过的话。” 宁宿:“不一定,它们可能会进化。” 庞洋:“……” 累了,毁灭吧。 方琦:“多聊几句肯定还是有用的,他们就算进化到会应答了,但也只是这个世界里,我们可以说基地里他们不知道的事。” 计雪君下车时,身体里就没多少血了,他们只说了两三分钟的话,就有死尸去树下抬她的尸体。 铃声也在这时响起,方琦见状,忙跟两人说:“有个新发现,刚才在车上,死尸碰到我了,应该是感受到我的体温了,但是它没发现我是异类。” 庞洋立即:“怪不得上次宁宿和死尸打架,死尸都没察觉出宁宿是异类,原来体温不能暴露我们是异类!” 宁宿:“。” 方琦点头,“我们当时讨论出来的,那些可能会暴露的活人行为表现,可能不一定有用。” 随着死尸的进化,它们可能会从“它们”变成“他们”,也会说话,也会思考,也会走动。 体温无法暴露,说话无法暴露,从老人那个菜篮子,和宁宿让他吃烤地瓜来看,吃饭应该也无法暴露。 这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庞洋倒是松了一口气,上次死尸来找他,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 他一回想那种,索命死尸贴近,他却不能呼吸不能动不能发热的感觉,就要立马窒息了。 下次死尸再来找他,至少他不用再担心躲在被子里会发热了。 “叮铃铃!——” 铜铃响了。 玩家们跟着死尸一起陆续向车上走。 自从死尸也会说话后,玩家们说话不再那么小心。 谷兴华看了一眼刚才侥幸逃过一劫的方琦,问血薇:“死尸到底是怎么确定我们是异类的?我们要是被死尸注意到,到底怎么保命?” 分析接连被证错的血薇,露出一个阴狠的笑,“管那么多,要是死尸找上来要发现我们是异类时,直接杀了它,灭口。” 谷兴华惊讶:“它们可是npc,能杀它们?” 说实话,在这种要躲npc的副本,一般玩家都想不到这种方法,也只有嗜杀的人蛹师能想到。 血薇眼里冒出嗜血的光,“为什么不能?你们没听到他们说吗,那个叫宁宿的跟死尸打架都没事。” 两人明白了,如果死尸真的找上来,与其等死,不如把发现他们是异类的死尸解决掉。 说着话正要上车时,敏锐的血薇忽然回头。 有一个瘦小的人立即转回头。 宁宿也注意到了。 那是个看起来十几岁的男孩,一上车就爬到一个上铺上的棺材里。 那个黑沉沉的棺材,宁宿在车上刚醒来时就注意到了。 棺材盖打开时,一股难闻的气息溢了出来,男孩若无所觉,躺到棺材里后,又把棺材盖盖上了。 大巴车摇摇晃晃,又开始向前走了。 宁宿躺在床上打算睡觉,他闭眼前看到了上铺垂下来的风衣,想到这两次凌霄都没下车,暂停睡觉计划。 他轻声爬到上铺,见凌霄正闭着眼睛,不知道在干嘛。 车上的床铺堪堪和他等长,一双长腿微微曲着,在黑暗中静默如神像。 宁宿看了他一会儿,小心翼翼将耳朵贴到他的心口。 为了确定那里有没有心跳声,他将耳朵贴得很近,苍白柔软的耳垂蹭到了黑风衣,忽地顿了一下。 虽然不是用手碰,敏感的耳垂也能确认,这风衣面料和《花奴》中,他侍养出来的花神身上的衣袍一样,沾着不明气息,似有若有的实感。 宁宿恍惚了一下,又想到在那个副本里,被他抱在怀里,抓住他袖子的感觉。 他眨了眨眼,压下耳垂,仔细聆听。 车里有各种念叨声走动声和翻身声,在一片嘈杂中,他听到了沉重而缓慢的心跳声。 不是来自于他耳下的胸腔,而是来自于他自己的胸腔。 凌霄的胸腔里真的没有心。 他的心在他的胸腔里跳动。 小丧尸贴在凌霄的胸腔上,听到原本该在那里的他的心,正在自己心脏里跳,第一次感觉到生命的奇妙,以及一点点他说不清,不明白的东西。 他这样听了很久。 很不搭地,感觉这件事就和看星星一样。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抬起头。 一抬头正好对上一双混沌幽黑的眼眸。 “……” 不知道被看了多久,宁宿也就心跳了一下,跟他打招呼:“你去其他副本打工兼职啦?” 很多副本里都有凌霄花存在,随时都有新副本新鬼主诞生,想来他不可能一直在一个副本里? 凌霄:“……” 宁宿摸了下鼻子,说:“你真的没有心,啊,心脏。” 宁宿微微趴下一点,他很瘦,可以和两个小孩躺在一张床,也可以和他挤在一张床上。 声音和其他玩家一样小,“没有心脏,你会变成什么样?” 凌霄脸上的表情,有一个从静默到活化的过程,好像由雕像变成人,他的声音带着刚醒来时的喑哑,“很多能力都会大大下降,我的能量需要心脏运转。” 宁宿“唔”了一声,看来他还是会挖他的心。 宁宿说:“可是你现在挖我的心,我可能会死。” 车最后的上铺,离车中间的黄灯很远,幽暗之中,陷入沉默。 下铺曼曼从背后按住鬼生的肩膀,捂住他的嘴。 鬼生两只眼睛滴溜转,落在了另一个方向。 两只不同的眼睛对上了隐藏在黑暗中,紧从棺材缝里露出一角的眼睛。 庞洋扔给方琦一个纸团,[他们在说什么?] 方琦很快扔下来,[你有没有心,挖心之类的。] 庞洋:“???” 这是什么狗血台词? 他们竟然? 凌霄半阖双眸,神色不明地看着少年。 少年双臂撑在他的胳膊和腰腹间,干净漂亮的桃花眼专注地看着他,有点愉悦。 他说这句话时,竟然是有点得意的。 挖了心会死,就看你怎么办。 怎么办,像是系统说的一样,杀了他吗? 凌霄掀开眼皮,长恒混沌空寂的眼眸里,有了点别的东西,“没有心脏,没有能力,我连副本都出不去,只能抱大腿。” 宁宿:“……” 宁宿灰溜溜地下来了。 躺平抱大腿是他的梦想,给别人当大腿这么辛苦的事,是反人性反梦想的。 宁宿回来后,双手交叠放在心口,这次真的闭眼准备睡了。 昨晚一整晚,很多玩家都没怎么睡,此时一个个都困得不得了,但他们硬撑着,不敢真的睡过去,怕出现什么意外。 万一一醒来,面前就是一张死尸脸,被吓得叫出声就完蛋了。 见宁宿睡得那么香,一个个咬牙切齿。 真的,好想睡啊。 像这个咸鱼一样,香香的,甜甜的,什么不担心地大睡一场。 血薇也睡了。 谷兴华知道,这是要他守夜的意思了。 他更加警备,一边捂嘴偷偷打了个哈欠,一边仔细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夜里死尸们比较活跃,这一车死尸说着意味不明的话,做着奇奇怪怪的动作,昏暗的灯光下有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大概过了凌晨三四点后,这些死尸才开始安静。 它们大多躺到床上,准备黎明时的沉眠。 这时候,车里非常安静,因而一点动静都非常明显。 正想着要不要趁机睡一觉的谷兴华,耳朵一动。 他听到什么沉沉的摩擦声。 已经把车内床铺情况记得差不多的谷兴华,辨着声音位置,立即确认了这是棺材板被移开的声音。 有“人”从棺材里爬了出来,并在向他靠近。 谷兴华的瞌睡瞬间没了。 他浑身紧绷,手伸到了枕头下,握住了他的技能武器。 人对于代表死亡的棺材多少是存在恐惧的,车里的死尸因为经常露面,已经没有那么惊恐了,反而一直躺在棺材里的“人”,潜意识会觉得非常可怕。 谷兴华之前见过死尸去找其他玩家,那时候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一点也不觉得紧张。 当真正,有恐怖的死尸逼近自己,想要自己的命时,他才知道那恐怖和压迫感有多强。 谷兴华面向血薇的床铺,贴着车壁坐在床角,他的头抵在车壁上,这样就不用面向死尸,呼吸也会呼在车壁上,不会被死尸发现。 这是他试出来的安全姿势。 可是他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当他察觉到死尸停在他床边时,他身体已经控制不住要发抖了。 人在恐惧时,越知道什么会暴露自己会丧命,越想控制住什么,就越因紧张而做不到,这种失控反过来又会一重重加剧恐惧。 “谷兴华。”那“人”轻声喊他。 谷兴华倏地抖了一下。 来了! 根据他的了解,当死尸暗中观察后,开始怀疑一个人是异类,过来试探时就会先叫他的名字。 接着,死尸会说一句其他的,和玩家相关的,最常见的是社团。 “我知道你是永冥社团的谷兴华。” 果然。 谷兴华浑身发颤,呼吸急促。 接着,死尸会和玩家有肢体接触,来确认他们是异类。 那“人”坐到他的床铺上,慢慢靠近他,“谷兴华,我有事跟你说。” 又对上了。 谷兴华颤抖得更厉害,他敏锐得感觉到,那“人”正向自己伸手。 这时候,没有人会帮他制造动静,引开死尸的注意力。 等死尸碰到他,确认他,他就会像那七个玩家一样死去。 他不能死,不能跟他们一样坐以待毙地死去。 他必须另辟蹊径,找到活路。 “宁宿他……” 想到上车前血薇跟他说过的话,谷兴华猛地睁开满是血丝的眼,握紧枕头下的刀,凶横转头,用可以削断脑袋的力道,对着那“人”的脖子狠狠一削。 温热的血溅了他一脸。 两双眼睛同时睁大。 * 董西睁开眼时,在一个黑黢黢的封闭空间里。 他想到系统的入本播报,一点也不敢动,生怕被什么阴物发现他是异类。 他以为这是一个活人和阴物的“捉迷藏”游戏,庆幸自己还有个遮挡物。 幸好这个封闭空间有一道缝隙,他可以呼吸。 他就一直躲在这个阴暗又相对安全的空间里,直到车停了,他感觉周围的东西陆陆续续下车。 他纠结了几十秒,还是没暴露自己。 慢慢的,他明白了这是什么情况,也明白了什么是装鬼。 他悄悄推大一点缝隙,暗中看到了车上玩家的暴露,死尸杀人的手段,更加明白自己有多幸运,在一个非常安全的环境里。 他更不想出去了。 更让他不敢出去的是,他发现了混入人群中的“鬼”。 那一大两小都是鬼,他坚信。 因为他清楚地看到过,那个小女孩凭空召唤出许多骷髅头,看到小男孩只有一半影子。 他甚至看到过小男孩睡觉时,睡着睡着小嘴巴蹭到了后脑勺上,竟然还在后脑勺上一张一合地呼吸。 董西被吓得眼珠差点掉下来。 可他慢慢也发现,如果他一直不出去,不让其他玩家认识自己,后面没人相信自己。 于是在今晚停车时,他从棺材里走了出来。 他很想告诉人蛹师他们自己是玩家,那三个是混入人群的鬼,可那三个一直离人蛹师很近。 他不敢过去。 上车前,最后一场机会,他要去跟人蛹师说时,那个鬼少年看了过来。 他僵硬地回到棺材里。 棺材里有他控制不住溢出来的尿,和原本就有的腐坏气息融在一起,难闻至极,他又慌又难受又委屈。 他觉得那个少年鬼发现自己了。 他暗中观察时,又被那个小男孩鬼发现了,他一双可怕的阴阳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不能继续躲了。 多方面原因,他得尽快和玩家们相认,避免以后玩家们不相信他,也能趁机向玩家们揭穿三个鬼。 等那三个鬼睡了,车里大部分鬼也开始沉眠后,他悄声从棺材里出来。 人蛹师睡着了,他知道人蛹师有多可怕,不敢推醒她,于是就去跟人蛹师身边的谷兴华说。 他知道谷兴华,也是永冥社团的,经常跟在人蛹师身边,是她的心腹或是男宠。 他叫谷兴华,为了证明自己是玩家,说出他的名字和身份,还要告诉他宁宿的事。 谷兴华终于动了,他以为谷兴华相信他了。 他的脑袋落地了。 他的眼睛惊恐地睁着。 看着谷兴华。 谷兴华震惊地睁大眼睛,连眼球上的红血丝都崩得更粗红了。 他颤抖着摸着脸上浓郁温热的鲜血。 死尸的血也是热的吗? 他脑海里有个想法冒出来。 忽然停下的车证实了他的想法。 一瞬间,某种恐慌缚紧了他的心脏,和被死尸发现不同的恐慌。 他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恐慌,这又不是他第一次杀人,他在副本里为人蛹师处理多少玩家了都。 他为什么会恐慌? 忽然间,他想到了系统的提示。 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行好事,行好事,不能做坏事? 谷兴华莫名一慌,像是一脚陷入了某种陷阱般的泥沼深渊,再也出不来了。 玩家们下来时都很懵。 庞洋都要疯了,“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他们不是已经确认车上的玩家了吗,他们车上不是已经很安全了吗? 宁宿说:“死的可能是我们车上那个‘消失’的玩家。” 庞洋和方琦一愣。 当时是方琦提醒他们,他们01车上可能存在另一个玩家。 可是他一直没出来,他们就想一个车上有三个玩家的推测,是不是真的准确,后来也就不管了。 出不出来是另一个玩家的选择和自由,总之他是玩家,不是躲在人群里的鬼,不用过渡紧张。 没想到,没想到…… 方琦脸色难看,“我们想方设法确定玩家,固化圈子,把圈外的都当成危险因素,却又因此死了一个玩家。” 从进入副本开始,不管他们采取哪种方法,都会有玩家死亡。 他们分开,无法预防未知死亡方式。 他们聚在一起,哪里想到会有死尸装玩家。 他们确定安全人物,哪里想到会有玩家被当成死尸。 接下来呢? 那个玩家脑袋直接被谷兴华的技能武器削掉了,鲜血当场就流了一车,空血更方便更快。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铃声就响了。 这时天已经快亮了。 死尸们上车后,就陷入了沉眠。 车内非常安静,车子行驶了不到一个小时就停了。 车内依然静默,没有玩家下车, 谷兴华一夜未睡,靠着车壁啃手指甲。 太阳高高升起时,才有玩家陆续下车。 “第一晚死了五个玩家,第二晚死了三个玩家,是不是今晚只用死一个玩家了?” 这次车停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幸好这里有条河,方琦抓完鱼,坐在宁宿身边看他烤鱼,这么推测着。 庞洋:“你等差数列学的挺好的,就是不知道系统懂不懂。” 方琦:“……” 经历了一夜的恐慌和死亡,当太阳落在人身上时,阴霾和黑暗散去不少。 他们还是要填饱肚子,要继续走副本。 宁宿认真地烤着鱼,闻到烤出来的香气,看到焦黄的鱼皮时,幸福地咽了口口水,全副心神都被烤鱼勾住了。 “啪!” 脑袋忽然被人用力一推,木叉上的烤鱼一下戳到了火堆里。 宁宿差点也被推进去。 “你他妈的还有心情吃呢!”满眼血丝,面目狰狞的谷兴华,愤恨地说:“你们什么心理,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车里还有另外一个玩家!” 庞洋把烧火棍一扔,立即站起来,“你干嘛,你找事是吧!” 宁宿忙拿出烤鱼,看着焦黑的一块,抿了抿唇站起来。 小女孩也跟着他站起来,血濛濛的眼睛盯住谷兴华,又看向走过来的人蛹师。 小男孩抬着脑袋看了看,在人群聚过来时,小跑到车里。 鬼小孩捯饬着两只小短腿,匆匆爬到上铺,两只灰白小手,抓着沉睡男人的手腕摇晃。 男人慢慢睁开眼睛,那双眼里有无尽的黑暗和混沌。 小男孩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喃喃张口:“爸爸。” 小男孩顿了一下,脆生生地告状:“他们欺负、欺负妈妈!” 第83章 装鬼 “我就问你们,为什么不说车里还有一个玩家!” “我们又不确定车里还有一个玩家,我们之前都没见过他,你杀了人我们没谴责你,你倒是来怪我们?你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 谷兴华和庞洋一下就吵了起来。 人蛹师紧跟了过来,其他玩家陆续向这边走。 “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车上一共有几个人不知道吗?” “反正我们车上一共有三个人,你们车上呢?” “我们车上原本有三个,死了一个,还有两个。” 三个人被一群人围住。 这时,他们都明白了,这些人都是趁机站队到人蛹师那边的。 通过批评甚至是讨伐他们,来表明自己的态度和立场。 庞洋气得脸黑:“你们搞清楚,是谷兴华杀的人!” 人蛹师勾起紫红薄唇,“如果你们及时跟我们说他是玩家,谷兴华又怎么会杀他呢?” “对!”谷兴华为自己的杀人找到了借口,“这不能怪我,都怪你们没跟我说!” “操!”庞洋要被他们气死了。 他转头看向宁宿和方琦,想问他们怎么处理。 宁宿把烤鱼放在曼曼手里,他刚要抬手时,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就是你们,你们到底存的什么心思!” 谷兴华一夜的惊恐和躁郁找到了出口,把这件事分到别人头上,他就没做坏事,就不会收到惩罚。 好像只要他多说几遍,一次次强调,系统就能听到。 “你们故意隐瞒他,害死了他!” “是你们——啊,什、什么东西!” 正大声向三人身上泼脏水的谷兴华,惊恐大叫,“是什么?放我下来!” 他周围的人纷纷后退,慌乱地看着将谷兴华缠起来的东西。 那是正不断生长的幽绿藤蔓,他们从未见过这种绿,像是从地狱中长出来的,裹着地府中的黑气,阴森森地看着就让人打心底发寒。 更为诡异地是,藤蔓是从01车里长出来的,他们离车有一段距离,那藤蔓从车底、车顶、车门爬出,蔓过大片土地,向他们这边窣窣生长。 目标就是谷兴华。 谷兴华周围的玩家一哄而散。 “这、这是什么东西?” “是有死尸进化出异能了吗?” “救、救人吗?” 藤蔓缠住谷兴华的脚,叶片一下伸展出来,像是发现了什么好吃的,飞速向上蔓延。 谷兴华拼命挣扎,他拿着刀胡乱砍,但都无济于事,藤蔓丝毫不受影响地把他裹着成一个藤蔓人蛹。 头也即将被缠住时,他惊慌大喊:“救、救我!副社长救我!!!” 人蛹师唇角的笑早就收起来了,她寒着脸说:“这是副本世界最危险的东西,可能和鬼主有关,我在不少副本都见过!” 宁宿:“。” 听她这么一说,玩家们更害怕了,本就虚的救人心思顿时烟消云散。 只有人蛹师,这个狠人,即便知道这是危险的存在,也拿出了一个大砍刀。 人蛹师的武器都比较凶悍,这个砍刀有两米长,暗红刀尖泛冷光,不知道收割过多少人的命。 她舔了舔唇,举起砍刀就向谷兴华脚边的藤蔓砍。 周围玩家又被她扬起的风向后卷了一步,惊惧地看着她。 不知道惧的是她的砍刀,还是她的这生猛行为。 “砍断了会被鬼主报复吗?” “那、那也得救谷兴华吧。” 所有玩家都看着这里,心里想着藤蔓被她砍断后会发生什么事,他们要如何应对。 结果,无事发生。 砍刀带着凛冽的风,和刺眼的光,“哐当”一声砍下来,藤蔓连一片叶子都没掉下来。 “……” 现场忽然静默。 大岁数人都转开头,不敢看人蛹师的脸色。 只有三个人例外。 宁宿眨了眨眼,被谷兴华拍脑袋,毁烤鱼的坏心情一下就没了,莫名愉悦。 藤蔓继续蔓延,缠住谷兴华的脖子后,“倏”地一声,将谷兴华向一边拖拽。 谷兴华身体其他部位都被藤蔓缠住,只有头部没有,他的后脑勺就在石块上一路磕磕碰碰,被磨出一片血。 当他被倒掉在树上时,有血从头发里滴滴答答向下落。 宁宿摸了摸自己被拍的后脑勺。 “他、他被倒挂在树上了!” “他要死了吗!” “为什么啊?” “系统提示我们,但行好事莫问前程,难道是因为他杀了玩家做了坏事?” 被倒吊在树上,在这个世界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动作。 之前每一个死亡的玩家,都是这样被挂在树上,可以说这是一个代表死亡的动作。 很多玩家都默认这是系统的惩罚,至于原因,他们也只能想到,是因为谷兴华杀人了。 系统提示他们做好事,反过来说就是不要做坏事,杀人就是坏事。 一个小男孩从藤蔓上,歪歪扭扭地走过来。 他很小的时候一直是在地上爬上的,这段时间才刚学会走路,平地上还好,在和他的小脚差不多粗的藤上,晃晃悠悠,一不小心就跌一个屁股墩。 他艰难地走过来,拽着宁宿的裤子,抬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宁宿。 一副求表扬的样子。 宁宿问:“你去干嘛了?” 鬼生:“告状!” 宁宿:“……” 他觉得那次在城堡里,为了吓唬五楼的玩家叫小孩去跟师天姝告状,小孩就误会了什么,一直误会到现在。 不用说,就知道是跟谁告状了。 宁宿看了一眼车门,“那,你去告状那人呢?” 鬼生努力思考了一会儿,“累晕了!” “……” 没有心脏的花神大人,真的有点,虚啊。 鬼生还在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宁宿,宁宿揉了一把他的呆毛,“槐杨村第一可爱。” 鬼生眼里一下冒出小星,快速挥舞着小胳膊跑到了曼曼身边。 “去告状了。”他歪头跟曼曼说,然后站到她身边,贴到她耳边,小声说:“叫爸爸了。” 曼曼:“鬼生弟弟。” 鬼生:“嗯?” 曼曼:“原来你还是个小机灵鬼。” 鬼生:“啊~” 鬼生一脸“我竟然是个小机灵鬼”的惊喜模样。 宁宿:“。” 他顺着藤蔓走到被倒吊在树上的谷兴华身边,盯着他血糊糊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伸出手就是一拍,跟拍球一样。 “嘭!” “球”被拍到粗壮的树干上,发出一阵让人额头发疼的沉闷响声。 谷兴华疼得一哆嗦,差点骂出声,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又忍住了。 “你欠我的。”宁宿说着,又一巴掌拍了上去,“还有鱼的。” 谷兴华用力咬紧后槽牙,从树干上晃回来后,见宁宿看着周围绿幽幽的藤蔓,对他说:“你都不配有一朵小红花。” 谷兴华:“???” 宁宿又看了一眼那些新鲜的藤蔓,眼睛里有可怕的光,“不能浪费不是?” 说着,他拿出菜刀,对地上的藤蔓“嘭嘭嘭”砍了起来。 两米长算是一截,砍了好多截堆在一起。 所有人:“???” 谷兴华咽了口口水,“宁宿,兄弟,兄弟!你把我身上的藤蔓砍了吧!” 这样和死人一样被倒吊着,他特别恐慌,他怕等太阳落山,死尸们把他当成死人对待。 “一亿积分。”宁宿公道地说。 “……” 谷兴华差点又骂出来。 宁宿把这些藤蔓全部拖到烤鱼的地方,留着等吃完饭铺在床上。 车里床板很硬,床单一股霉味,宁宿决定今天吃完饭,把住宿环境改善一下。 周围玩家都害怕地盯着他,他们都看到人蛹师都没法砍断藤蔓,而这个少年却跟砍白菜一样砍了一大捆。 他那把菜刀,到底是什么逆天武器! 庞洋懵懵地移过来,“你……” 方琦也移过来,“你从上个副本里,获得了一把花神赐福的武器菜刀?” 方琦觉得自己的猜测很合理。 人蛹师说这藤蔓很可怕,可方琦觉得再可怕也没有黑泽里的花和花神恐怖,花神赐福的菜刀还不得是所有植物的克星? 宁宿:“……” 宁宿继续烤鱼,方琦就当他是默认了。 他们这边悄无声息地多了两个玩家,三人都没说话。 人蛹师脸色难看,一身寒气,她向四周看了一圈,“怎么还有玩家没下来?这时候还不下来,在车里等死吗!” 她这句话声音不高不低,车外的人都听到了,不知道车内的人听到了没。 死了八个玩家了,还有二十二个玩家。 目前车外有十四五个玩家,车里还有一部分。 玩家都死在黑黑的夜里,他们不知道其他车里具体是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那些玩家对这个副本了解多少。 人蛹师喊了这一声后,有两三个形容或狼狈或恐怖的玩家陆续下来了。 他们在路上停顿了一下,有一个率先走到人蛹师这边,另外两个也跟着他走了过去。 人蛹师那边也在烤鱼,这里只有鱼可以吃。 显然一开始抓到的鱼不够吃,吕斯叫人跟他一起再抓几条鱼。 刚下来很无措的两个人跟他去,逃离这恐怖的气氛。 河就在不远处,三个男人卷起裤脚,拿着鱼叉走进河里。 三双脚踩进去时,清澈的河水漫上一层河底的细泥,河水浑浊了起来。 一个新下来的玩家看着这浑浊的河水皱了皱眉,“我们慢一点,要不然都看不到鱼了,而且河水浑了后,万一里面有什么东西,我们都看不到。” 吕斯打了个哆嗦,他一想到这个副本的设定是走阴路,他们这一路都是阴间路,就脚底生寒,觉得河底有东西。 他抬头看了一眼,辽阔的河面上一层薄薄的灰雾,不知道什么时候,强烈的日光被遮住了,阴沉沉的。 “呸呸呸!”那个玩家也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好的话,“别当真啊。” 他对吕斯说:“我叫阮海岩,在04车上。” 吕斯简单地说:“我叫吕斯。” 他还记得宁宿说的,死尸能听到他们的话,会用他们的话套他们。 虽然那是晚上,白天死尸都在睡觉,但在接连的死亡冲击下,他随时都在紧绷着。 另一个新下来的玩家,说:“我见过你,你是不是亚克社团的,吕斯?” 吕斯点头,他看了一眼这个玩家。 他有些瘦弱,黄皮肤,一种长时间忍饥挨饿,面黄肌瘦的感觉。 吕斯对他没什么印象,不是在副本里见的,应该是在游戏基地见的。 “对。”吕斯说:“你是?” 那人抬脚“哗啦”划开水面,向前走了一大步,忽然就不动了。 他那只腿周河面上荡起水纹,像是在用力使劲,却怎么都拔不出腿。 想到刚才阮海岩说的话,和那种脚底生寒的感觉,吕斯一慌,“你、你怎么了?有什么东西抓住你的腿了吗?” 水纹的晃动越来越剧烈,那人因用力腮帮子鼓起,张嘴骂了句什么。 吕斯和阮海岩几乎可以确定,他被河底的东西抓住了。 两人下意识要跑,吕斯先克制住要逃的冲动,顶着恐怖上前,“别慌,我帮你拔!” 跑出去一步的阮海岩也停住,慢一步过来。 吕斯双手握住陷在河水里的腿,河水冰凉,把那只腿也浸得冰凉。 吕斯慌张向外拔那只腿时,听到阮海岩跌到河里的声音,河水溅到他的头上,顺着短短的头发,滑到他干热的头皮上。 他打了个寒颤,下意识抬头,看到阮海岩惊恐的表情。 于此同时,河水下面,一个冰凉的手覆上他握在腿上的手。 吕斯整个僵住,大脑一片空白。 他握住“他”的小腿,半蹲在河水里,下巴和河面若即若离,水波荡着暗沉的阳光,在他下巴处擦过。 头上的河水顺着眼角流进眼睛里,吕斯眨了眨眼,低头看向河面。 头顶上那个人遮住阳光,弯腰带出一片阴影,正低头看着他。 在晃动的水波中,“他”的脸在不断扭曲。 吕斯手一颤,又被压到那只腿上,手心手背都是冰凉的皮肤。 他惊恐抬头,看到了那张脸上的笑。 “他”面黄肌肉,小麦色的脸上,有一双眼瞳非常大,非常黑的眼睛,逆光看着他时,兴奋地颤了一下。 嘴角缓缓拉大。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一阵惊恐的尖叫声中,河底那只手伸上来,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按进了河底。 河水浑浊腥涩,四周小鱼惊慌散开。 吕斯感觉自己在一直向下沉。 一直沉、一直沉。 沉到了一堆淤泥和白骨中。 “啊!啊啊啊!!!” 阮海岩还在一直抱头尖叫,看到忽然涌上来的血水,叫声更加惊恐,“啊!——” 在他刚发出第一声尖叫时,河边的玩家就注意到了。 他们立即站起来向河里看。 河面水雾散去,阳光洒在粼粼河水上,那里只有一个惶悚的玩家在抱头尖叫。 他面前晕开面积越来越大的鲜血。 所有玩家具是一愣。 “发生了什么?” “另外两个人呢?” “河底是不是有什么怪物!” 河里的阮海岩一边惊慌地叫着,一边开始扑棱着向河边跑。 这好像证实了河底有怪物的说法。 那越散面积越大的血,说明了河底的怪物有多血腥可怕。 庞洋立即脱了鞋,“得快点去救他!” 他刚要向前冲,被方琦拉住胳膊,“等下,看他后面。” 下去抓过鱼的玩家都知道,那河水不深。 拼命向前跑的阮海岩身后,却一点点冒出一个人。 先是冒出一颗脑袋,接着越升越高,肩膀、胸膛、双腿都冒了出来。 阮海岩只听到后面哗啦的水声,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到岸上玩家惊恐的眼神,几乎要吓疯过去。 他喘息粗气,拼命向前跑,“救我!救我!!!” 还有玩家没反应过来,对阮海岩身后的人说:“吕斯呢,你到底在做什么!” 他话一落,吕斯就浮了上来。 被那个人拽着一步步向河边走。 那个玩家意识到什么,额上瞬间滑落一滴冷汗。 “他”拽着吕斯的尸体慢慢走上岸,从僵硬的玩家身边经过,偶尔还会歪头看一下玩家紧绷的脸。 明明在太阳底下,玩家们的心上却冰凉一片,寒意从脚底窜到四肢百骸。 大白天,死尸也能出来了。 它们进化得超出他们的想象,逼得他们无路可走,总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弄死玩家。 他们全都在车外,刚才还在肆意吃喝。 死尸会不会也怀疑他们是异类? 吕斯的尸体被“他”一路拖拽,血水和河水流了一路。 除了这个死尸,车上又下来两个,一起把吕斯的尸体倒吊在树上,就在谷兴华旁边。 谷兴华静如死鸡,脸上有液体滴滴答答向下落,不知道是什么。 死尸们把吕斯倒吊好后,就坐在树阴下,这么看着吕斯的尸体,目光也会波及到谷兴华。 谷兴华大概想死。 其他玩家心里想。 死尸离他们很远,但玩家们再也不敢畅所欲言。 他们白天交流的途径也被打断了。 原本这是一个认清所有玩家的好机会。 他们的生存空间被挤压得越来越小,小到呼吸都压抑。 很多人没有心情再吃烤鱼了。 宁宿也跟着不吃了。 他拿起晒在旁边鹅卵石上的枕套,撸藤蔓上的叶子向里面装。 装出一个适合睡觉的弧度,他见周围人还没动,又用藤蔓和骷髅头编织小吊灯。 等死尸扛着吕斯的尸体上了07车后,玩家们开始陆续上车。 宁宿也扛着砍好的藤蔓上车。 鬼生抱着枕头,曼曼提着两个小吊灯。 宁宿把藤蔓放在床铺上,藤蔓粗而叶子多的扑在床上,藤蔓很细,叶子也小小的,挂在上铺的床栏上,垂下来正好当床帘,最后在床尾挂一个小吊灯。 挂好小吊灯,抬头见骷髅小姐醒了,宁宿提着另一个小吊灯走到驾驶座。 他探头跟骷髅小姐打了个招呼,“骷髅小姐,你调岗啦?” 骷髅小姐猩红的蛇信子嘴角缓缓上扬,蜘蛛腿睫毛眨了眨。 曼曼趴在围栏上,好奇地看着她,“骷髅小姐,我有好多骷髅,你是我见过最特殊的一个。” 鬼生:“嗯!可爱!” 骷髅小姐又缓缓笑了。 宁宿把藤蔓和小骷髅头编织而成的小吊灯,给她挂在车顶上,和那些诡异的小玩偶一起,“谢谢你上次帮我,希望这个小吊灯能为你照亮一段夜路。” 玩家们都被他们之间这一副温馨画面搞懵了。 “他在干什么?” “他在讨好那个诡异的司机?” “先讨好死尸,又讨好司机,这是什么路数?” “不是,问题是它们还能讨好?” 庞洋站在床上,趴在上铺方琦床边,小声问方琦,“你们到底怎么认识司机的?宁宿和她什么关系啊,怎么看他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她是我们进入游戏的灵车司机,至于她和宁宿……” 方琦想了想,他还记得那个全车人都瞩目的画面,“宁宿温柔地摸过司机小姐的脸,司机小姐像是很开心地抬头望着宁宿。” 庞洋:“???” 不是,昨天晚上才跟他上铺的人说过小言台词,前一阵就和司机小姐上演过偶像剧? 想到昨晚羞耻台词的另一主角就在旁边,庞洋转头看了一眼,一看吓一跳。 那人正睁着眼,在昏暗的光线下,眼眸幽黑晦暗,望不到底的深渊世界。 庞洋慢慢转回头,一点点缩回去。 外面的藤条窸窸窣窣没入地里,睡了一天一夜的凌霄从床上下来,首先看到的就是宁宿的小床铺。 床上铺着两层藤蔓,浓绿的藤叶密密实实铺展满床。 细嫩弯曲的小藤条围城一片床帘。 床尾挂着一盏藤蔓和骷髅头编织的小夜灯,骷髅头上和耳边是片片的绿叶头发。 一整个床铺都精致了很多,一片,绿意盎然。 凌霄:“……” 谷兴华屁滚尿流地爬上车后,宁宿也从司机那里回来了。 他看到从虚弱中恢复的凌霄,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床铺,摸了摸鼻尖,从床底拿出一个昨天剩下的烤地瓜放到凌霄手里,“我知道你最喜欢吃烤地瓜了,专门给你留的。” 凌霄盯着手里那个烤地瓜看了一会儿。 再抬头时,少年已经钻到床铺里,床帘隔绝了大部分视线。 凌霄逐渐清醒的目光落在上面,眯了下眼。 车里很多人都和他一样,一言难尽地盯着宁宿的床铺。 庞洋忽然想到大学宿舍生活,那时候班里很多女生会买床帘,给自己一个封闭独立的空间。 一开始他们宿舍男生对此嗤之以鼻,觉得这是小女生的东西,后面就真香了。 他看着宁宿的床铺,心说,你搁这儿过宿舍生活呢。 怪不得那么多人想打你。 太会拉仇恨了。 车子摇摇晃晃行驶,骷髅头小夜灯也在床尾跟着摇摇晃晃,照亮了他们后面这一方小天地。 庞洋竟诡异地觉得有点温馨,在这死尸鬼怪环绕的车里。 第84章 装鬼 宁宿在舒服的床上躺了一会儿,在绿叶间隙看到外面那个黑色身影。 大巴车晃晃悠悠,藤条也晃晃悠悠,幽绿小叶子和昏黄的光影中,他静立在床边,垂眸看向微曲手指里的烤地瓜。 车顶的灯光从他孤高嶙峋的鼻梁,打下一层阴影,就在他半阖的眼眸下,是眼里幽黑混沌的过渡。 宁宿看了一会儿,掀开床帘,拽了一下凌霄的袖子,“你吃。” 他从床上下来,从床底拉出一个篮子,里面满满的生地瓜和烤地瓜,“囤了好多。” 对于一个经历过末世的丧尸来说,囤满食物是最安心,也是最幸福的事了。 他又从篮子里拿出一个烤地瓜放到他手里,“上去吃吧。” 凌霄的视线从手里的两个烤地瓜,移到床底那个篮子里。 刚才少年拽篮子时,把床底的某种幽绿的东西也拽出来了。 宁宿回头一看,“……” 向里塞了塞。 他转头问凌霄:“你的枕头是不是也不舒服?要我给你改造一下吗?” 暴露了床底也藏了凌霄藤的宁宿,不等凌霄反应,就把凌霄床上那个枕头拽下来了。 主要是他觉得凌霄应该不会有反应。 他或许对舒不舒服,没有具体概念。 宁宿还是想让他感受一下,想让他有稍微舒适一点的体验。 两个小孩听到宁宿的话,立即过来帮忙。 宁宿从床底藤蔓上摘叶子,两个小孩把叶子装进枕套里。 可惜白天没把这个枕套洗一遍,但里面硬硬的陈年旧芯被替换成新鲜叶子后,霉味顿时少了非常多。 宁宿拍了拍,满意地把它放回上铺床上,对凌霄说:“可以了,你试试。” 花神大人拿着两个凉了的烤地瓜,回到了床上。 头落在枕头上时,微不可查地顿了一下。 宁宿也重新躺下,头落在枕头上时,听到心脏沉沉地跳了一下。 宁宿细细感受了一下心跳,试图分辨这一下究竟是谁的心脏带动谁的心脏跳的。 他摸着心口,小声问两个小孩,“现在的床好吗?” 鬼生:“嗯!” “好。”曼曼比鬼生会表达,她说:“现在比之前更安心。” 宁宿眨了下眼,“安心”这个词太对了。 他此时躺在凌霄藤上,枕在凌霄叶上。 刚晒干的枕套带着阳光的味道,里面慢慢溢出涩涩的草叶气息,异常安心又熟悉的味道。 从两岁他就觉得安心的味道。 宁宿在实验室时,听两个女生聊香水,聊到最安心的味道。 一个说是某个品牌儿童牛奶沐浴露的味道。 一个说是某品牌痱子粉的味道。 因为这两种味道,都来自于她们幼小时,将一生深刻的味道,同时带着爸爸妈妈亲密的爱的味道。 宁宿最安心的味道,就是这样无法形容的青涩藤草味道。 和她们一样,有幼年时的味道。 没有幼年时,父母爱的味道。 但是,有他每次饿肚子时食物的味道,有他面临死亡时生命的味道。 宁宿蹭了蹭枕头,此时他就和小时候被赶出家门,躺在凌霄藤上过夜一样安心。 他被那种味道包围了,身下和床帘是凌霄藤,脑袋下是凌霄叶。 上面还有一个凌霄。 这是以往从没有过的。 宁宿睡了长这么大以来,最安心的一个觉。 在一车恐怖的死尸,和几个战战兢兢的玩家中。 好像连副本都有意给他一个好眠,这一晚上他们车上没有玩家出事。 接近黎明时,08车上有一个玩家死了。 睡满八个小时的宁宿,揉揉眼睛,拉开枕头上方的车窗帘向外看。 现在死尸处理玩家尸体越来越熟练,玩家几乎看不到尸体就被他们抬走挂到树上,很快空完血再带到不同车里。 刚醒来,有点倦懒的宁宿也就没下去,从车窗看了一会儿,铃声就响了。 玩家们上车后,大巴车继续向前行驶。 这时候宁宿已经不困了,他和两个小孩继续趴在窗口向外看。 大巴车走了一夜,竟然还是在沿着那条河走,不知道要走到哪里。 宁宿看了一会儿,拉开两根藤条向外看。 硬撑了一整夜的几个玩家,终于在黎明即将来临时,稍微安心地合上眼皮睡觉了。 因为相对晚上,黎明时死尸们要准备沉眠了。 可是,昨天白天就有死尸下车了,说明死尸们慢慢不再受白天光亮的影响。 宁宿就看到几个死尸没有睡觉。 一个是那个熟悉的老人,他坐在床边,从床底拿出他的菜篮子,摸着里面还没扔掉的死公鸡,叹了口气。 宁宿还看到一个很年轻,和方琦差不多大的死尸,正靠坐在车壁上,从褪色旧书包里拿出一个红色的东西,在手里细细抚摸,愉悦向往从僵硬的脸上露出来。 宁宿眯了眯眼,看清之后愣了一下。 那是一个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红色通知书上字体非常熟悉,大学名更熟悉。 那是,他的大学。 宁宿又重新打量了一遍车里的死尸,心情有些复杂。 天亮了后,大巴车停下了。 好多玩家才刚入睡,还没醒来。 宁宿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带着两个小孩下去找吃的。 昨天死尸大白天下来杀人后,今天下来的玩家更少了,就算下来也不再像之前一样畅所欲言。 这次依然在河边,两天都吃鱼没有水果蔬菜不太行,宁宿带着两个小孩到远处的山上挖了些野菜,摘了些果子。 这一来一回花了不少时间,等吃完饭也到下午了。 宁宿把一些野菜和水果放到老人的菜篮子里,睡了个午后觉,醒来时大巴竟然已经开始行驶了,比之前两天早很多。 大巴车还是顺着那条不知道有多长的河行驶,在夜色刚笼罩下来时,车子忽然停了。 “怎么回事?” “又死人了吗?” “不是,司机下去了。” 司机小姐站起来后,先把驾驶座周围的小玩偶和小吊灯摘下来,又拿起铜铃,摇了一下铜铃下车了。 然后,好多死尸就跟在她后面纷纷下车。 玩家们自然也混在其中,跟着一起。 看到司机带着玩偶和小吊灯,死尸们带着行李,宁宿忙把床底下一篮子囤食带上。 不只是他们这一车,其它车里的死尸和玩家也下车了。 浩浩荡荡的二百多个“人”,在阴暗的夜里跟着司机安静地向前走,让混在其中的玩家很不安。 走了一段,他们才知道,为什么车停下了。 他们走的这条路很窄,别说两辆车并列行驶,一辆车都很难。 窄窄的土路旁,高高的大树肆意伸展黑色枝丫,在月光下有如魔鬼张牙舞爪。 在这条阴路上,他们不知道将要走到哪,越走心上越寒。 最终他们走到河边,那里有一艘轮船在等着他们。 原来是由陆转水。 玩家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可马上他们就想骂人了。 宁宿和方琦看到他们的新床铺时,立即想到了花侍大殿。 轮船的第二层,没有做分割,一整个摆满了上百张床,每个床都是上下铺。 也就是说,几乎所有玩家和死尸都聚在一起了。 显然他们也没有下车避开死尸讨论的机会了。 不少玩家暗中打量着,选好了床铺。 他们四个人还是在一起,两个上下铺。 开始收拾行李床铺,船舱里陆续出现说话声和其他嘈杂声,玩家们便也开始说话。 庞洋望向窗外的河面,“这不会是忘川河吧?” 忘川河又叫三途河和葬头河,传说是存在于幽冥地府中的河。 很符合他们走阴路的设定。 窗外的河面和目之所及的河岸,只有三种颜色,黑白和红。 像是在黑墨中晕开几处白,催生出血色幽冥植物。 方琦:“我觉得,船外是什么河不重要,重要的船舱里,究竟有哪些是玩家,那些是死尸。” 两人看向宁宿,宁宿叹了口气,“应该把藤蔓也带来的,可惜了。” 说着他看向凌霄。 “……” 另外两个人要闷头上床时,见到人蛹师那边有个玩家在向他们招手。 那里已经有几个眼熟的玩家聚在一起。 他们一个车一个车下来的,所以上船后,每个车里大部分人和“人”,还是在一起的。 血薇和人蛹师就在他们不远处,几个刚跟过去的玩家也是。 三人都猜测到,血薇是想趁着死尸们都在收拾和走动的时间,弄清这里的玩家。 这是对大家都好的事,于是他们没矫情,直接走了过去。 这期间,又有两三个玩家走过去。 血薇先没说话,而是看向01车以外的几个聚过来的人。 以防万一,她应该是在确定那几个人是不是真的是玩家,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一男一女身上。 谷兴华指着那个黄衬衫女人说:“她是玩家,进副本前,我在游戏大厅见过她。” 又有人指着那个男人说:“他也是玩家,我也见过他。” 都有互相认识的人,形成安全闭环了。 血薇这才稍微放心,她低声说:“在这个副本里,我们被死尸发现,有可能是在死尸面前承认自己,就会被它们弄死。这时,唯一的办法就是解决死尸灭口,但已经证实,在这个副本里,不能杀玩家做坏事,所以动手前得真正确认那是死尸。” 最后半句话,她说的很不开心,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新加入的玩家问:“怎么证实的?” 血薇瞥了谷兴华一眼,“他无心杀了一个玩家,被副本惩罚了。” 宁宿:“。” 这个“证实”有待商榷。 对这件事,血薇不欲多说,她继续刚才的话题,“所以,我们确定好剩下的20个玩家至关重要,确定玩家不但能找出可信任的同伴,也能保证在死尸找上来,灭口保命时不会误杀玩家。” 她说:“死尸慢慢变狡猾了,所以,我们还是暗地里详细地介绍一下自己。” 显然,她还记得宁宿说过的,死尸能听到他们说的个人信息,然后用他们的信息套他们,所以这次她准备了笔和笔记本,让大家按序号写下来。 本子传到宁宿手里时,前面人都写了挺多。 宁宿像个考试文科综合题硬凑字数的人,[01车宁宿,宁采臣的宁,免费住宿的宿。爱好是吃和睡,人生理想是当一只咸鱼,有个可以一直抱的大腿。没有加入社团,这是第四个副本。] “……” 下一个接过去的中年女人,看到他这一段自我介绍,写字的手都抖了,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笑的。 大家都写完后,几个人挨个拿着本子对照着人看了一遍。 在这一船舱死尸中,他们至少确认了十个可以互相信任的同伴,安心不少。 “血薇知道不能杀玩家后,都要气死了吧。”庞洋洋洋得意地说:“这样的话,我们也不用怕她了。” 宁宿想了想,爬到上铺,问凌霄:“为什么把谷兴华倒吊在树上?” 这个死亡动作,可为这个美好的误会出力不少。 凌霄:“打不过,栽赃到系统身上。” 宁宿:“……” 是怎么这么平静地说出这句话的? 问完了,宁宿也没走,就这么看着凌霄。 凌霄抬眼看到那双桃花眼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在阴暗的环境里,明亮而清澈。 像是一捧泉水,又像是一汪星光,更像是开在阴暗处的一褶春日桃花。 几分钟后,还是这么看着。 “……” 又沉默了几分钟,凌霄袖口窸窸窣窣长出凌霄藤蔓。 宁宿美滋滋地举起菜刀。 重新拥有了床垫床帘和舒服的枕头,带小红花那种。 小丧尸幸福地躺在舒服的床上,看了一眼上铺的床板,伸手从庞洋床上拿过纸笔。 凌霄要闭上眼时,一个纸团飞了上来。 藤蔓卷住那个纸团,放到他手里。 展开皱皱巴巴的纸张,上面是苍劲飘逸,很有风骨的字。 [我会把心给你的,等我们从这个副本出去,一起去《花奴》世界,在那里你可以剖开我的胸腔,割开我的心脏,把你的心拿走,好吗?] 凌霄盯着这一段话看了很久。 他好像已经没有在时时刻刻想着拿回自己的心脏了。 一种奇妙的感觉,他的心脏像是找到了一个归宿。 在那之前,他的心脏一直在漂泊游荡。 哪个世界不稳定,哪个世界的界主有问题,它就飘到哪个世界释放能量稳住世界。 可能是诡秘深海,可能是极地冰川,可能是幽暗地狱,也可能是肮脏尸海,在一切人类厌恶恐惧的恶劣之地游荡。 第一次在一个人的身体里。 在温热的胸腔,跳动的脉搏中,它想到它该是有安息地的。 世界上人都不行,只有这里可以,因为滋养它的血液非常熟悉,让它非常安心。 凌霄将皱皱巴巴的纸收起来,掐断了一直在脑海里警报的系统。 夜里十点,宁宿香香地睡着了。 睡梦中,他好像感觉到,心脏忽地沉沉地跳动了一下。 床帘之外,船舱里正是最嘈杂最热闹的时候。 除了宁宿和凌霄,没有一个玩家敢在这时候睡觉。 今晚相认的玩家中,大多聚在一起。 血薇睡在谷兴华的上铺。 右边不远处,今晚刚聚过来的四个玩家睡在相邻的上下铺上。 写字发抖的中年女人叫云乡宁,正坐在下铺。 她的斜上方,是谷兴华说在游戏大厅看到的黄衬衫女人,叫林琳。 同在下铺的男人董政轩觉得他们这边太安静了,找话跟对面的云乡宁说。 “云乡宁,云乡宁!”董政轩喊了好几声,云乡宁才抬起头,有点恍惚地抬头看向董政轩。 董政轩呼了口气,“我还以为我记错名字了呢,你怎么一直不应声?不舒服吗?怎么魂不守舍的?” “没、没事。”云乡宁脸上挤出一个笑,“三天晚上都没怎么睡了,是有点懵,大脑都罢工了。” “确实,大家都没睡好。”董敬轩说。 云乡宁这么说了,他最好是不要继续跟她说话了,让她安静休息一下。 这满船的死尸都正兴奋的时候,他们这边一直这么安静,会不会显得不正常? 一直紧绷的董敬轩心里这样想。 就在他这么想时,他上铺穿黄衬衫的林琳下来了。 她坐在云乡宁的床铺上,对董敬轩说:“你就是董敬轩是吧?” 被上铺挡住光,昏暗的下铺空间里,董敬轩看到云乡宁向后移了移,一副把聊天空间让给他们,不想参与的样子。 果然。 董敬轩便没再看她,跟主动和跟他搭话的林琳说话,“对,我是。” 他对林琳笑道:“谷兴华说他在游戏大厅看到你了,其实我也看到了,只不过我只看到了你的背影,没看到你的脸。” “别误会,我不是一直观察,是因为黄色太显眼了。” 林琳笑道:“是的,黄色是最明亮显眼的颜色之一。” “是的。” 林琳身上没有一点恐慌感,这让董敬轩冷静不少,也心里敬佩,觉得她不是普通玩家。 说:“这种时候,你怎么也下本了?我还以为不准备个人赛,这时候还下本的都是像我这种,怕在个人赛得罪人又拿不到好成绩,干脆放弃参加的低等玩家呢。” 林琳笑了笑,“我不觉得,你很不错。” 董敬轩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笑了。 两人低声聊了起来,在满是死尸的船舱里,有个人能低低聊天,比在一片安静中让人安心不少。 在危险紧张环境里,这种互相支撑的安心感,很容易拉进距离,产生好感。 大概夜里十一点,林琳移了移脖子上的丝巾,要上去了。 她在地上走动时,董敬轩才发现她腿应该是受伤了,一只腿不敢在地上用力,走起来一瘸一拐的。 她抓住扶梯,那只腿刚踩上第一阶梯子,就疼得开始打颤。 董敬轩忙站起来,说:“你要是不嫌弃,我们换床吧,你在下面睡,我到上面去睡。” 林琳低头逆着光看向他,“那真是麻烦了。” 她看向地面,受伤的腿几次移动都没放下来。 董敬轩说:“我扶你。” 他伸出手扶住林琳的胳膊撑住她,出于某种心理,他只想了一秒,伸出另一只胳膊搂住她纤细的腰,说:“可以了,下来吧。” 上面的人没动。 几十秒后,董敬轩讪讪地收回了腰上那只胳膊,抬头看向林琳。 他以为是他这唐突的动作,让她不开心了。 可是他抬头看到她在笑。 船舱里二百个左右死尸在念叨着什么,有死尸在笑,还有死尸不知道为什么在哭,嘈杂一片。 他们这里忽然又安静下来,安静得有些可怕,衬得林琳脸上的笑都诡异了几分。 她低头看他时,几缕头发垂下来遮住光,眼周的肉也下垂着,黑黑的眼瞳陷在里面,这让她的笑有些可怕。 同时,她脖子上的丝巾也垂了下来,就落在董敬轩的脸上。 上面的香水味飘进董敬轩鼻子里,混着淡淡的血腥气。 董敬轩看到丝巾另一端,随着她低头的动作,从脖子微微下滑,露出一个血窟窿。 “你、你装死尸好、好认真,特效妆……吗?” 没有声音,静默一片,只有笑容变大。 身上渗出一片冷汗,大脑空白的同时,董敬轩的感官变得特别敏锐。 他感觉到他扶住的胳膊也不对劲了。 他的手掌一半压在衬衫上,一半握在她裸露的手腕上。 看到血窟窿时,他的手猛地攥紧,按到了奇怪的血管。 一下就按下去了,不是人类血管本身的柔软,而是一种空洞感,好像里面已经没有血了。 董敬轩腿一软,差点跌倒。 当死尸们把董敬轩的尸体抬走时,玩家们才知道,在黑暗中,又一个玩家悄无声息地死了。 如果是别的玩家死,他们还能维持淡定。 当看到董敬轩被抬走后,很多玩家要崩溃了。 庞洋用力抓住了自己的卷毛,“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怎么还是死了?” 血薇也脸色铁青,死尸离开不久,她立即过来问这边另外三个玩家:“到底怎么回事?” 宁宿也揉着眼睛,跟着方琦和庞洋过来了。 云乡宁缩在床铺角落,双臂抱着脑袋不断颤抖。 她上铺的男玩家僵直躺在床上一声不吭,隐隐可见被子下的颤抖。 两个人都是一副被吓得不轻的样子,几个玩家心里立即想的是,刚才死尸杀掉董敬轩的场面一定非常恐怖。 方琦:“你们别怕啊,它走了,快说啊!” 两个人还是一句话不说,只会打颤。 这里唯一还能问的,就是另一个上铺上的林琳。 几个人抬头看向她。 血薇就坐在董敬轩的床铺上,她抬头看到林琳正低头看着他们,双脚垂在下面一晃一晃的。 正在血薇要大声质问她时,一滴血从她手上滴到她的眼睛里。 船舱这一处,忽然安静得可怕。 第85章 装鬼 几个人慢慢都意识到了什么,内心崩溃,面上僵滞。 空气中的凝滞,不只有沉沉的恐惧,还有深深的绝望。 几个人木头人一样站着,一下都不敢动,生怕被林琳发现他们是玩家。 而实际上他们刚才的表现,已经很有玩家“风范”了。 林琳可能早就知道了。 何况,她原本就是玩家。 还看过他们写在笔记本上的自我介绍。 一滴滴冷汗从玩家额头落下。 僵直站着的玩家开始有人发抖。 一开始是腿,接着是手,一点点向上蔓延。 颤抖好像会传染,流汗也一样,有两个玩家恨不得当场晕死过去。 林琳就这样坐在上铺看着他们,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从上铺跳下来,撸起黄色衬衫袖子。 宁宿微微眯了下眼,在暗淡的光线里,看清了她青白皮肤上血管的情况。 她不像身体经过改造的花侍们,是正常人体血管,只不过里面没有血了。 正常人死后,一部分血液会变成尸斑,一部分沉淀于器官,有不同去处,在身体上有不同表现。 而林琳,没有这些表现,因为她在刚死亡时,就被死尸们倒吊在树上,把血给空干了。 所以,她身上连尸斑都少有。 她确实叫林琳,不是死尸假装的,笔记本上写着她还记得的事。 她和他们一起进副本,在前两天就被死尸杀死了。 前几天死的玩家,只有最开始两个所有玩家都看到了。 后面死的玩家,因为死尸处理越来越熟练,越来越快速,再加上在黑夜中进行,很多玩家都没看清。 可能只有他们车上的人知道。 所以,其他人并不知道林琳她,已经不是玩家了。 林琳走到血薇面前,低头看向她,伸手拍拍的她脸,在她脸上留下一手掌董敬轩的鲜血,“刚才你那个表情,是想骂我吗?” 这个拍脸的动作,对一般人来说都很不尊重,何况是人蛹师。 大概进了游戏,从没有人敢这么对她。 可是林琳已经不是玩家了,是掌握他们生死的死尸。 好多玩家不敢看这一幕,只有宁宿和庞洋还在看着。 人蛹师脸颊咬肌鼓了鼓,好像在狠狠咬住后槽牙,她斜着眼看向林琳,滴到她眼里的鲜血,在眼瞳晕开,眸光可怕。 “董敬轩是你杀的?” 林琳歪了歪头,脖子上的丝巾滑落,两个血窟窿赫然露在血薇面前。 血薇确定了什么,忽然笑了。 她伸出湿红的舌头,舔了一圈脸上董敬轩的鲜血,在口中品了品。 林琳:“是又……” “刺啦。” 庞洋都没看清,面前的林琳就变成了一具无头尸。 她的脑袋正在满脸血腥的人蛹师手里,眼睛还保持着惊讶睁大的状态。 人蛹师手上缠绕着一条细长人体,上面还有刚沾到的细碎人体组织。 来源于林琳脖子,那里一圈齿形缺口。 宁宿抿了抿唇,再度看向这个生猛的人蛹师。 右脸被林琳拍上去的鲜血,已经被她舔走了一大圈,她似乎很喜欢血液的味道,嘴角的笑常年带着血腥的味道。 宁宿看过去时,她也看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更大了。 她手上的那颗脑袋开始跳动,她不慌不忙地打开窗户,将那颗脑袋扔进了深黑诡秘的河水里。 那颗无头尸体也是一样的待遇。 不仅是灭口,还利落又平静地毁尸灭迹。 轮船在深黑的河面上,安静又快速地驶向未知地。 那颗头颅和尸体在幽黑的河水中慢慢下沉,越来越远。 这时候,宁宿忽然明白,为什么这个人蛹师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却能稳坐玩家排行榜前十,成为基地人的噩梦了。 她天生的血腥,和毫无顾忌的生猛,就已足够。 他们这一处,从董敬轩尸体被抬走后,就没出现什么大动静。 过来看情况的玩家,正好站在两个上下床铺之间,挡住了里面的动静,外面的死尸大多不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是更安静,静得不起眼。 云乡宁和上铺的男玩家慢慢不再颤抖,但也不敢从膝盖里和被子里抬起头。 谷兴华拽着上铺男玩家的腿,一把把他拽下来,压低声音狠声问:“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清楚!” 宁宿记得这个男人叫万波,是一个不出名社团的玩家。 他颤颤巍巍地说:“林琳是死尸!” “我是看到她杀董敬轩才知道的!” 几个玩家对此早有猜测,听他这么一说,还是很崩溃很绝望。 又是一个远超预料之外的死亡。 死尸装玩家出乎意料,玩家被当成死尸出乎预料,玩家变成死尸又出乎意料。 这个狗逼游戏,总有他们预想不到的暴露和死亡方式,防不胜防。 如果死去的玩家都变成了寻找异类的死尸,那他们还有什么活头。 那些玩家很可能都认识他们,知道他们是异类,更是没法防了。 唯一的方法,刚才人蛹师已经跟他们演示了。 但也不是每个玩家都像她那么厉害,能那么果决又悄无声息地处理死尸。 血薇冷声说:“说详细一点,具体过程。” 万波:“我当时躺在床上,先、先听到董敬轩和云乡宁说了两句话,云乡宁好像不太想聊天,就是这时候,林琳她从床上下去了。” “我只听到动静,没怎么注意看,接下来就是董敬轩和林琳聊天,他们聊得很开心的样子。” “……” 现在再听这个聊得很开心,就有点诡异了。 方琦问:“他们聊天有什么重点吗?” 万波想了想,“聊了些个人赛和社团赛什么的,主要是互相夸奖。” 摸不清重点。 万波眼睛一下睁大,说:“社团赛和个人赛主要是董敬轩在说,林琳说的是无关的。” 庞洋:“难道她也要经历进化,现在还没想起所有的事?” 万波看了一眼人蛹师,继续说:“一直到他们聊天结束都很正常,意外发生在聊天结束后,林琳要上床时。” “她上了一级爬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董敬轩要扶她。” 就是那时,万波转头看了一眼,那一眼能成为他一辈子的噩梦。 如果一转头看到一张死尸脸,会被猛地被吓一跳,就像电影中突然冒出一张惊悚的鬼脸。 来的猛烈去的也快。 发现就在身边的,信任的人是鬼,这种恐怖是更绵长的,密密麻麻渗入每个毛孔,一想起来就脊背发寒。 “她的头发就那么垂着,我看不到她看向董敬轩的表情,只看到她将手插进了董敬轩的喉咙里,撑裂了董敬轩的嘴巴,像是要从他身体里掏出什么。” 几个玩家听得头皮发麻。 血薇脸色不好看,不是因为万波的描述,而是觉得这个副本让她很烦躁。 她有种想把全车死尸全部处理了的冲动,一劳永逸。 要是其他副本她真就这么做了,管他是死尸还是玩家。 可偏偏这个副本有个“行好事”的提示,在弄死他们之前,她还要找出哪些是玩家。 血薇无比烦躁时,脸色就非常可怕。 谷兴华说:“那我们今晚就、就不要相信任何人了。” 这样才稳妥。 血薇青着脸回去了。 谷兴华忙跟上。 他知道他提的意见很稳妥,但人蛹师不一定满意。 她为什么生气,是因为一个玩家失去了生命? 笑话。 她是因为自己领导决策失误而愤怒,为再次被副本规则嘲笑打脸而愤怒。 人蛹师的实力在社团内数一数二,但每次选副社长都没她,因为别人觉得她有勇无谋,嗜杀无度。 她执念一样要当副社长,最后没办法,社团推出四个副社长的制度,这才有了她一个位置。 本来她消停一阵了,但这次社团赛,社长预备了五支队伍,没有一个是她领导的。 这位又不行了。 谷兴华能感觉到,在这个副本里,她是有想过领导玩家通关来证明自己的,可是这该死的副本一再证实了她的不行。 这种暂时不相信任何人,单独成个体的方法,短时间内是有用的。 但是她并不喜欢,她想要的是她领导的成功。 血薇气冲冲地走后,宁宿他们三人还在原地。 庞洋拍了拍万波的肩膀。 宁宿若有所思地看向缩在床角里的云乡宁。 云乡宁好像感受到了宁宿的注视,慢慢抬起头,眼里不甚明亮的光,在黑暗中也非常明显,看到宁宿的注视时那光开始颤。 “你看什么!”她慌声说,态度很不友好。 方琦皱了皱眉,“你凶什么?” 云乡宁顿了一下,有些慌张地看向宁宿。 少年清澈漂亮的桃花正幽静地看向她,清澈宁静得好像能看透一切。 她更慌了,少年却走了。 宁宿走了,方琦和庞洋也不在这里待了。 他们三个人回去,各自坐在床沿上,沉默了好久。 庞洋叹了口气,“玩家怎么也会变成死尸呢?以后可怎么办啊?” 宁宿说:“玩家会变成死尸,系统早就提醒过了。” “什么时候?”庞洋茫然。 方琦忽然想起来,“是提醒过,刚进入副本时,系统说的‘求同不存异’!” 庞洋恍然。 刚进副本时,系统就提过一旦被发现,那些存在将“求同不存异”,他耳朵听到了,脑袋没听到。 后面死尸杀了玩家,他只关注于死亡这件事,只看到了“不存异”,忘了死尸会“求同”,也就是可能会把玩家变成同类,和它们一样的死尸。 社团的前辈们一次次跟他说,一定要好好审题,一定要重视系统的入本播报,他一次次不长脑子。 三人正说着这件事时,听到有人靠近,转头发现竟然是云乡宁。 云乡宁是一位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穿着一条顺滑的深色碎花裤子,腿看起来微微曲着有点站不直,背也一样,不太明显地弓着。 此时她头发乱糟糟的,神情憔悴。 方琦和庞洋不知道她过来要做什么,略微惊讶地看着她。 坐在宁宿身边的两个小孩也抬头看着她。 她盯着宁宿欲言又止。 宁宿抬眼看向她,“不用试探了,我确实猜到你早就知道林琳是死尸,但是你一直没提醒大家。” “什么?”庞洋一下站了起来,惊讶地看着云乡宁,“真的吗?” 云乡宁紧紧地盯着宁宿,张了好几次嘴巴,憔悴的眉间拧出两道褶皱。 宁宿说:“你是05车的吧,林琳也是。” 人蛹师要大家把详细情况写在笔记本上,宁宿拿到笔记本时,前面三个玩家都写了很多。 宁宿很多情况不能说,就抄了一半前面玩家的,又水了一点内容。 他抄的第一项就是车号,前面三个玩家都写车号了。 包括林琳,她在05车,写在最前面。 他写完就传给云乡宁了。 云乡宁写的时候手一直抖,并且没有写车号,那时宁宿就觉得有点奇怪了。 刚才看到云乡宁的表现,他才真正明白过来。 云乡宁一直不说话,方琦和庞洋就知道宁宿说的是真的了。 庞洋震惊地质问她:“你为什么不说,要是你提示我们一下,说不定董敬轩就不会死了!” “不,不只是他。”庞洋越想越气,“要不是林琳被人蛹师扔到船外,可能死的不只董敬轩一个,你想过会害死我们吗!” 方琦也因为她的自私而感到气愤,“亲眼看到董敬轩惨死在你面前,你什么感受?” 云乡宁终于因这句话而有点崩了。 董敬轩被林琳害死的画面,一再出现在她脑海。 惊恐的眼瞳,撑裂的嘴巴,喷涌的鲜血。 她差点控制不住声音音量,“你们以为我不想提示吗?你们以为我心里好受吗!” 她用袖子擦了一下眼睛,“可是我怎么提示啊,她一直在看着我,笔记本上最前面的05车就是她对我的警告,我提示了她一定会杀了我啊。” 云乡宁确实和林琳是一车的。 她们两个都是比较小心谨慎的人,第一天一直躲在车上都没敢下来。 第二天才确认彼此是玩家,要互相帮扶。 可刚说完要彼此帮扶后,林琳就被死尸杀死了。 当时她无比慌乱和害怕,可那害怕远比不上在轮船上看到死去的林琳走过来。 没人能理解那种害怕,不是群体一起面对的,而是她独自面对的。 谷兴华说林琳是玩家时,林琳看过来,她就开始发颤了。 看到林琳写在笔记本上的“05车”,她想到在05车上,她们背着死尸偷偷将手握在一起,互相加油,说要互相扶持。 不知道是不是那唯一出格的动作,被死尸注意到了,不到一小时林琳就死了。 她觉得那个“05车”是林琳对她的警告。 当着她的面,她怎么敢提醒。 可后面,林琳又选了她斜上方的床铺,她觉得那也是林琳对她的警告。 林琳一定就坐在床上,向下看着她。 她一句话都不敢说。 林琳跟董敬轩说话时,就坐在她的床上,她觉得那也是对她的警告。 “我怎么提示啊?”说着说着她就哭了。 宁宿:“她跟董敬轩说话时坐在你的床上,是背向你的,而董敬轩是面向你的,他们聊了接近一个小时,你要是真心想提醒董敬轩是有机会的。” 云乡宁顿了一下,立即说:“可是,她要是发现了呢,谁知道她变成死尸后会不会也变敏锐了呢,她要是发现了我怎么办啊?” “我一定得非常小心啊,我基地里还有一个小女儿在等我,你们一定要理解我。” 她崩溃地说:“求求你们,你们不要告诉别人,人蛹师知道后一定不会放过我的,其他人知道了在基地也会乱说我,求你们一定要保密。” 三人沉默着。 云乡宁很会察言观色,看出这里宁宿是主心骨,他也是最先知道这件事的,于是她上前抓住宁宿的胳膊,“你一定能理解我的对吧?” 她指着曼曼说:“我家小女儿就和她一样大啊。” 宁宿用凌霄藤把床重新改善了一番,也用带花的凌霄藤编了两个骷髅小夜灯,其中一个就挂在曼曼坐的床头旁。 温暖明亮的光照在小女孩白色的公主裙上,也照在她漂亮得让人惊叹的小脸上,俨然就是一个小公主,在恐怖副本中都能如此干净漂亮。 “我家小女儿要是能有她一半幸福就好了,你们知道我们过的多惨吗?” 宁宿皱眉拉开她的手,“刚才在那里我没说,就没打算管闲事,你没必要过来。” 云乡宁忙点头,又看向方琦和庞洋两人。 两人面色沉沉地点头。 云乡宁开心地擦掉眼泪,连连感谢才离开。 庞杨摸了一把脸,哑声说:“真难啊。” 哪里难他没说,这三个字却很能让人感同身受。 “妈妈。”曼曼轻轻拉了一下宁宿的衣角,沉默的宁宿转过头看向她,“怎么了?” 小女孩说:“我现在确实很幸福,但我不喜欢她理所当然地说她女儿没有我一半幸福。” 宁宿揉了一下她的丸子头。 方琦躺到上铺床上时,对面上铺的人下来了。 “嗯?”鬼生看到凌霄后,立即站起来拍拍自己刚坐的地方,“坐!” 他跑到宁宿左手边曼曼那里,挤在曼曼身边,和她一起偷偷看。 凌霄坐在了鬼生让出来的地方。 宁宿转头看向他:“怎么下来了?饿了?” 凌霄视线落在宁宿心口上,很快移开。 即便很快,宁宿也察觉到了,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这才发现心脏沉沉的,跳得很慢,像是很低落和沉闷。 他抿了抿唇,什么都没说。 庞洋也躺到了床上,两个小孩悄悄爬到床里面。 这两张床之间的空间,忽然安静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凌霄问:“你的技能是什么?” 宁宿:“吞噬一切黑暗力量,可厉害了。” 凌霄“嗯”了一声,视线落在少年撑在床沿上的手上。 手指很长,指骨突出,瘦瘦的能看到细细的血管。 “吞噬黑暗力量,血管都黑了。”他说。 宁宿转头看向他,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 凌霄在很近的距离,垂眸看向他的眼睛,接着刚才的话,“为什么眼睛还是这么清澈?” 宁宿一愣,眼瞳没有缘由地颤了一下。 这是凌霄人生中第一次生出好奇。 他隐隐猜到宁宿的异能,是吞噬黑暗力量化为己用。 在一些朦胧的画面里,他好像看到少年吸收了无穷的黑暗力量。 可每次他看向少年的眼眸时,微微凝滞的眼睛,清澈干净得不像是人间地。 心脏也纯粹,因为一点人性的阴暗跳动就会慢很多。 他分明已经走过尸山尸海。 心脏再次沉沉又欢快地跳了起来。 宁宿心里因云乡宁生出的那点阴闷顿时没了。 他心想,堂堂花神为了口吃的,都会拍马屁了,也是不容易。 于是他大方地从床底拽出篮子,指着里面的地瓜和野果,“随便选!” 凌霄:“……” 两大两小各啃了一个地瓜才睡觉。 轮船上第一晚再没出什么事。 一觉睡醒,天还不是很亮。 不是时间还早,这黑河上,周围都是浓浓的黑色和诡异的红色,天好像即便在正中午也不会很亮。 这种阴暗让他们分辨不清具体时间。 一夜过去,昨晚的压抑和烦躁都消了不少。 宁宿从床帘中探出脑袋,看到昨晚铁青着脸的人蛹师,她又在行动了。 她还是要坚持她的想法,想找出轮船里所有的玩家。 不知道她忙活了多久,用了什么方法,宁宿从床上下来时,她周围已经聚集了好多人。 轮船上相对于深夜安静很多,很多死尸不再充满活力地走来走去,正好方便她要做的事。 对面的庞洋对宁宿说:“你可是醒了,又让我们过去,快点准备一下吧。” 他抬头看了一眼上铺,“说要凌霄也过去,这次一个都不能少,要叫他吗?” 宁宿还没说话,上面的人就跳下来了。 宁宿:“这两天兼职不忙?” 整理风衣的凌霄手停在领口,幽黑的风衣衬得他的手格外白。 他抬眼看向宁宿,“不是兼职,不是打工。” 宁宿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又在催了。 四个玩家走过去。 血薇给他们每个人一支笔和一张纸,“姓名、年龄、社团情况、血型、车号、副本次数、基地房产都各自写下来。” 宁宿:“……” 这是在羞辱谁。 他一边写一边偷看凌霄,看到凌霄在年龄后面写了个“1”,笔尖顿了一下。 宁宿:“?” 血薇:“别偷看!各自写各自的!” 宁宿收回视线,老老实实写自己的。 没几分钟,大家都写好交给她了。 血薇翻着纸张看,脸上异彩纷呈。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神情莫辨地抬起头,视线在几个玩家身上滑过,莫名让人不安。 “胡丽、车玉田、巩立平、米欣佳,请立即回答你们的车号。” 四个人异口同声地回答:“07车。” 轮船一下安静得可怕。 第86章 装鬼 如果在前两天听到07车有四个人,宁宿和庞洋一定很开心。 他们车里有两个人,07车有四个人,正正好。 可现在,他们基本上能确认,最初一个车里有三个玩家,07车却有四个玩家。 那多出来的一个是什么? 周围一片安静,没有一个玩家说话。 刚聚过来的玩家恨不得打死自己,毁得肠子都青了。 血薇青的是脸。 她想破口大骂,这个破副本从她进来开始到现在,就没让她顺心过。 大家就这么站着,大多低着头,不敢看其他人,也不想让其他人看自己。 一片窒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跟着在里面混了好一会儿的宁宿,“唔”了一声,挠挠头走了。 他是第一个离开的人,其他玩家都看着他,发现他没事,陆续有人僵硬着身体假装死尸离开。 血薇脸都黑了。 方琦坐在庞洋的床沿,凌霄坐在宁宿的床沿,不动声色地看着人蛹师那边。 庞洋呼了一口气,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妈妈咪呀,太吓人了,吓得我一头冷汗。” 方琦也心有余悸,“我再也不想过去了,我们就在这里不要出去了。” 此时他们都对昨晚云乡宁和万波的恐怖,能感同身受了。 一个鬼就在他们中间,究竟有多可怕。 此时与其说他们是死尸,真的说鬼更准确了。 它们已经不像是僵死呆滞的死尸,已经是很聪明的鬼了。 两人都觉得他们这一方小空间,是安全的保命地,而外面总有鬼在暗中盯着他们。 宁宿“唔”了一声,看了一眼那边的情况,又看向凌霄,刚想问他的年龄,那边又有动静了。 他们换了个地方聚集,挨个通知玩家,避开了07车那四个人。 07车有个玩家看到了,意识到他们被排挤了,一脸慌张,自己着急向这边走。 可这时候大多数玩家不想冒险,他们一脸冷漠和敌意,生生用刺人的冷漠把她逼退了。 不相信那四人中的任何一个,就是安全的。 血薇继续拿着玩家交给她的纸看,07车那四张被她拿出来放在一边,剩下的她看起来脸色依然一言难尽。 “包雨?”血薇看向一个一身黑的女玩家。 “……” 玩家们一听到这个名字就一哆嗦,瞬间想到了被死尸包雨支配的恐惧。 那个女玩家周围的人下意识躲开一步。 包雨又懵又慌,“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我是如假包换的玩家啊!” “可别如假包换了,这个词太恐怖了。” “……” 包雨身边的男玩家说:“我保证她是玩家,我们从第一天就在同一辆车上互相确认了。” 庞洋看了宁宿一眼,越来越觉得这个不好好走副本的小混子恩人,是个大聪明,可能又让他说中了。 那个长头发的死尸不叫包雨,这个名字是那个死尸从哪里听来的。 应该就是从这个包雨玩家口中听到的。 庞洋把这件事跟包雨说了,包雨脸色很精彩,她又一次说:“我真的是玩家,不信你们可以摸摸,我是有体温的。” 她撸起袖子,伸出胳膊,一副随便检查的样子。 可是没有人敢立即碰。 还是她身边那个男玩家握住了她的手腕,“是正常的,有体温的。” 她的胳膊看起来就很正常,也有玩家摸过没事了,大家基本上是相信她了。 血薇也是,她看过包雨的自我介绍纸,如果她怀疑,就不会让人叫她过来了。 “还有两个不好好写的。”她抽出两张纸,看向宁宿和凌霄,“你们不懂什么是血型吗?一个写黑血,一个写红血?” 宁宿:“。” 宁宿像个被教导主任当场公开处刑的中学生,瘫着脸听着,一副很乖又无动于衷的样子。 至于另一个人,是真的无动于衷,好像一尊对人类看都不看一眼的神像。 血薇忍了忍,本想发大火,一看到凌霄那张脸,声音就温和了下来,“还有,你年龄后面写身高是什么意思,特意告诉我你188?” 宁宿:“……” 凌霄:“身高不是188,是189。” 宁宿:“……” 血薇:“你没房就没房,基地房产写什么游戏大厅,谁不知道游戏大厅上的房子是禁售的?” 宁宿:“……” 血薇:“要不是我确定你是玩家,你这份自我介绍就值得怀疑了。” 凌霄依然雕像姿态。 血薇:“……” 这个破副本是要气死谁。 副本规则垃圾,里面的玩家也气人。 “初步筛查没问题,大家再把同车的玩家情况补充一下,写明车上死了哪些玩家,尽可能把死去玩家的情况详细说明,这样就差不多了。” 她把玩家各自的纸还给他们,在他们补充时,跟他们说:“记住,我们这些人是可信的,不能互相杀害,其他死尸就不用手软了,这样我们就能安全保命了。” “那07车那四个人呢?”有玩家问。 按照血薇的计划,不是要找出所有玩家吗,那四个人总归是个隐患。 血薇扫了他们一眼,“暂时不要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我想办法试探他们。” 玩家们都松了一口气,“今晚只要他们不靠近,我们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就非常安全了吧。” 他们说的安全,是建立在如果死尸找上门来,就像人蛹师一样联手处理掉死尸的基础上。 “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回来后,庞洋犹豫地说:“如果有死尸怀疑我们,来我们这边,我们这边正好有窗户,四个人一起处理死尸应该没问题,可是,我总觉得……” 他说不出个所以然。 宁宿说:“我们当然不能那么做,没有生命危险时,不要主动伤害他们。” 方琦直接问:“为什么这么说,你怎么想的?” 宁宿想也不想地说:“他们为什么要确认玩家,是为了在有死尸找来时,确认是不是可以处理掉。” “他们认为只能处理死尸,不能杀玩家,因为系统提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他们觉得杀了玩家是坏事,但杀死尸没事。” 庞洋:“不对吗,我怎么听着没问题啊?” 宁宿:“这是站在人类的立场上。” “?” 站在人类的立场上有什么不对吗? 他们就是人啊。 宁宿瞥了他们一眼,咕哝道:“自私的人类。” “……” 你骂我们,还骂你自己? 少年转了个身,一副不太想跟他们说话的样子,看向两个可可爱爱的非人类。 方琦和庞洋两脸懵。 庞洋看了他一眼,跟方琦说:“我觉得他是个聪明蛋,我们要好好考虑他说的话。” 方琦点头,“我知道,他不仅聪明,还深受这里地位很高的司机小姐的喜爱,说不定知道些什么,我们好好想想他是什么意思。” 宁宿:“。” 他立即看了一眼凌霄。 在他看过去的同时,凌霄摩挲着手里的藤蔓也看了过来,眼眸幽黑,神色不明。 但是,在这暖黄的灯光下,宁宿竟发现此时他看他的眼睛里,从幽黑之处,是有一点光凝出的。 宁宿睫毛一颤,抬眼好好看过去。 不知为什么,凌霄却转过头,翻身上了上铺的床。 宁宿盯着他扬起的黑色风衣一角,一时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能隐隐听到那俩人的讨论,在模模糊糊向耳朵里钻。 庞洋:“不站在人的立场上,那在这个副本里,就只能站在死尸的立场上了?” 方琦:“站在死尸的立场上,那杀死尸才是罪大恶极,天大的坏事啊……” 两人一颤。 他们忽然觉得抓到了真相。 是啊,凭什么要站在人类的立场上啊。 何况,这本就是一个阴间副本。 他们才是异类啊! 意识到这一点,两人身上冒出一层冷汗。 他们差点在人蛹师的带动下,走上一条死路。 不管承不承认,人多少都有点慕强心理,尤其是在恐惧紧张的环境下,大脑无法冷静考虑,极容易受强者思维影响,陷入思维误区,而忘记思考她的想法是不是真的正确。 有了这一层意识后,庞洋又说:“【但行好事莫问前程】,我们做好事也要站在死尸立场上吧。” 方琦:“……对。” 站在死尸的立场上行好事—— 两人立即想到,他们进副本的第二天,这只小咸鱼就给那个老人送烤地瓜了! 还有野菜和野果什么的! 诡计多端的小咸鱼! “而我。”庞洋一脸绝望地指着自己,“我杀了那个老人的公鸡。” 方琦:“……” 方琦干巴巴地安慰他:“行好事不等于不做坏事。” 庞洋想哭。 庞洋:“哦,我们玩家要被死尸杀,还要为他们做好事,我们是大冤种吗?” 方琦:“……在副本里我们什么时候有过人权,做大冤种能活下来就很好了。” 庞洋更想哭了。 庞洋:“那我们被死尸找上门来怎么办?” 方琦说:“这又回到最初那个问题了,我们要怎么避免暴露自己,包括怎么不被死尸怀疑,以及被怀疑被试探时,怎么不被确认。” 刚进副本时,赵珂寒就带他们分析过,可那时候讨论出来的完全不适用于现在了。 他们已经证实,他们可以说话,死尸碰到方琦,感受到他的体温,最后都没确认他是异类。 宁宿终于转回头。 方琦忙说:“快来一起讨论!” 庞洋:“对对对,我们意识到错误了,小聪明快来!” 两人眼巴巴地看着他。 宁宿:“。” 宁宿:“我们可以推一推死尸是怎么确认玩家是异类的,先从方琦躲过死尸这件事开始倒推。” 两人忙点头,方琦积极地详细地把那晚死尸来找他的过程说了一遍。 宁宿说:“死尸碰到方琦了,这样也没确认方琦是异类。” 庞洋说:“这说明,碰触和感受到体温,不能确认是异类。” 宁宿摇头,“你得严谨点,应该说是死尸触碰玩家不能确认。” 两人一愣。 这,确实严谨。 ……是不是太严谨了? 宁宿继续说:“方琦躲过一劫,在这一过程他主要采取的方法就是装死不回应。” 方琦点头,“是这样,不管死尸怎么叫我,我都没回应,也不动一下。” 方琦说:“从我这里看,死尸叫名字不回应是一个点。” 庞洋:“那个死尸来找我时,也叫我名字了!那就是说,死尸会叫玩家名字,玩家回应他就会确认玩家是异类,这是他们确认的一个方法。” 宁宿摇头。 “……” “这一点听起来对,但放在最先死亡的玩家身上说不通。”宁宿回想那一晚,“我们刚进副本不久,还没下车他就死了。” “那时候大家刚出现在一个满是死尸的车里,情况不明,都在隐藏自己才对,不会立即就说出自己的名字。” “而那时,死尸还没进化,没变成聪明又可怕的鬼,没听到就不会知道玩家的名字,怎么叫他的名字?” 两人点头,“对!” 宁宿说:“方琦装死不回应,除了声音上不回应,还有肢体上。” 两人又是一愣。 原来还有这一角度。 是啊,死尸是碰到方琦了,但方琦没回应。 他们一下明白,为什么刚才宁宿那么严谨地说,不是触碰不能确认,而是死尸触碰玩家不能确认玩家是异类。 因为,玩家触碰死尸可能能让死尸确认玩家是异类! 宁宿:“因为分车和黑夜光线黯,我们不知道所有玩家具体死亡情况,只能从我们知道的来说。” “第一个是方琦打探到后跟我们说的,两个死尸打架,那个玩家没躲开,这一过程中,那个玩家是有可能主动碰到死尸的,拉架或推开。” “第二个,赵珂寒死的时候,我看到他有主动去扶那个红衬衫女鬼。” “第三个,刚死没多久的董敬轩,据万波所说,前面一切正常,是从董敬轩扶住林琳时,林琳才出现异常进而杀了董敬轩的。” 庞洋举手:“还有我!当时那个死尸来找我时,我把他当成车里的另一个玩家,气愤地抓住他的手腕,他才变得特别恐怖的。” 两人豁然开朗。 重点也许不是他们一直关注的,什么体温、汗珠和触碰,到底能不能暴露异类身份。 暴露异类身份的关键,是“双向”。 死尸怀疑玩家,发出试探,玩家主动触碰死尸,把活人证据,那些体温汗水什么的交给死尸,就达成了确认暴露,或者说是达成了死亡条件。 两人反应过来,发现此时额头又出汗了。 只不过不是冷汗。 如果确认这一点,只要他们不触碰死尸就不会死,坚持住就能通关了。 这条阴间路一下变得特别安稳。 他们已经看到前面副本出口在等着他们了。 这就是被带飞的感觉吗? 宁宿又给他们一颗安心丸:“一个死尸应该只杀一个玩家就‘满足’。” “那个白天在河里杀死玩家的死尸,不可能不怀疑我们,但他再也没出手过,其他杀过玩家的死尸也一样,后面没主动出手了。” 两个人双眼冒光地看着宁宿。 宁宿:“……” 这是在嘲笑谁。 嘲笑三人中那唯一一个没有大腿抱的小可怜。 “好羡慕你们。”他一脸憋屈,“你们什么时候才能变成大腿给我抱?” “?” “不对!”庞洋说:“等一下!我发现了盲点!” 他怀疑地看向宁宿,“你的存在证明了你的观点的错误。” 他一副发现真相的样子,“玩家主动碰触死尸会暴露,那你那天主动打死尸,还把那个老人主动按到床上,你怎么没暴露?那时被你打的死尸,还一副把你当同类的样子。” 宁宿:“……” 万万没想到。 庞洋痛苦地抓卷毛,“所以说,你的推测不对,白高兴一场。” 宁宿幽幽地说:“你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另、另一种可能?”庞洋看着宁宿喃喃地说。 说实话,宁宿这五官真的优越至极,属实是造物者的恩赐,他越看越熟悉的同时,也喜欢。 就是他这肤色吧,还有他纤瘦的脖颈上隐隐露出的毛细血管不太对劲。 尤其是当两个诡异的小孩从他两边探出头时,阴间气场强大。 庞洋又想起,刚见宁宿时,他和赵珂寒不约而同地把宁宿当成了死尸,并猜他是煤气中毒死的。 别人是见到一眼荡魂的人,看一眼就把孩子名字想到了。 而他看到宁宿的第一眼,就把他的死法想到了。 一滴冷汗从庞洋额头滴落。 方琦“啪”的给了他一巴掌,“一副要吓死的样子,想什么呢你!” “我跟他一辆灵车进副本的,上个本还是一起下的,也是我在游戏大厅邀请他一起来这个副本的。” 庞洋:“……” 方琦问宁宿:“这和你技能有关?” 宁宿瞥了方琦一眼,翻身上床了。 上的凌霄的床。 “……” 庞洋拍了拍胸口,“那我们只要不主动碰死尸,就能轻松过关了吧。” 宁宿的声音从上铺飘下来,“只有我俩能轻松。” “……” “我俩”是哪俩? 这话很招人打,但庞洋不知道为什么傻乐呵起来。 他又想到一件事,他是杀了公鸡,但宁宿也打了死尸。 所以,行好事≠不能做坏事吧。 他没意识到,他已经把宁宿当成标准答案了。 他只想,这一点一定不能让人蛹师知道,不然她还不知道会怎么对玩家呢。 想到这里,他问方琦:“我们要不要把玩家一定不能主动触碰这一推测告诉其他人?只要不主动碰触,就不用那么着急较真地确认每一个玩家和死尸了吧?” 方琦:“他们会信吗?” 庞洋:“他们信不信是他们的事,我们提不提醒是我们的事。” 方琦说:“你说的对,我们现在就写纸条。” 他们几乎刚推出这个结论就准备告诉玩家了。 可是,还是有点晚了。 前面确认玩家时,有玩家问人蛹师,07车那四个说自己是玩家的怎么办。 血薇说她会去试探。 其他玩家就没多管闲事,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会去试探,也不知道她要怎么试探。 血薇不仅去试探了,效率还很高。 几个玩家补充了同车玩家信息,三五成群散开后,血薇在船舱里转了一圈,站在新发现的某个地方,看了一眼那四个玩家,勾起紫红的唇角笑了起来。 船舱里有一个储物间门虚关着。 血薇和谷兴华把四个玩家悄悄叫到这里。 站在储物间中间的血薇,亲自走到门口,扭了一下锁扣,把门从里面锁上了。 锁扣被扭上的“啪嗒”声,配上血薇脸上愉悦的笑,不知道为什么让人脊背发寒。 血薇双手环胸,站在四人面前笑得肆无忌惮,“既然你们都说自己是07车的玩家,那请你们自己证明一下吧。” 四个玩家还没真正明白血薇的意思,谷兴华先懂了她笑容里的肆无忌惮,和她从里面锁死门的动作。 她锁死门,这里成了由她完全掌控的空间。 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她一点也不怕这里面的死尸,要是哪个死尸敢试探她,她就在这里当成处理了它。 她也不怕“做坏事”误杀玩家,因为她没打算自己动手。 她舔了舔唇,愉悦地说:“这是你们说的,你们就要证明啊,你们车里的事,难道还要其他人冒险操心吗。” “你们要证明自己是玩家,指出哪个是死尸,并处理了那个死尸。” 她想了想,友好地说:“我也不是一点人情都不通,你们真的确认了死尸并让我信服,我也是可以帮你们处理的。” 房间里一片沉默。 过了好一会儿,米欣佳还是没懂血薇的意思,或许是不敢相信,“什么?” 她的长相最多只能用平平来形容,是今天第二次聚会没叫07车,主动走过去,又被一些玩家用冷漠逼退的女生。 之前不暴露在任何一方,主动隐藏在死尸和人群中,不参与玩家的聚集讨论是一回事。 当公开露面后,被玩家团体排挤又是另一回事。 那时候他们就迫切地渴求玩家团体接纳他们,在这样一个划分阵营的恐怖副本里。 尤其是米佳欣,她特别怕被排挤。 即便不是她一个人被排挤,而是他们四个一起被排挤。 血薇的愉悦里,慢慢渗出兴奋,她说:“你们一步步试探确认,可以从最基础的开始,比如,我们都知道活人和死尸的区别是体温,你们互相触碰,试试身边的人有没有体温。” 她染着紫红指甲油的手指,挨个指向他们,“从这里开始,顺时针,你摸他,你摸他,你摸他,你摸他。” 她弯腰向这边探了一下,笑容里的兴奋已经很明显,带着隐隐的血腥,“运气好的话,这样一圈,只要一轮就能找出死尸。” “当然你们得说真话才行,不然还得反向一圈。” 第87章 装鬼 米佳欣看着血薇那张笑脸,多年来被压在内心深处的记忆,一点点涌出来。 那是她刚上初中时,从一个偏远小山村考到一个富裕小镇上的中学。 虽然那也只是一个小镇而已,但镇中学上的同学就是看不起他们这些从贫穷小山村来的同学。 他们班上就有五个这样的贫苦同学。 他们五个人被排挤了。 他们越是自卑越是不反抗,那些人排挤得越严重,甚至有几个恶劣的同学会直接动手打人。 后来,那几个高高在上的富家孩子,想出一个好玩的游戏。 中午午饭时间,教室门被关上,窗帘被拉上,教室中间几张桌子被并在一起。 他们五个人被迫围成一个圆圈,坐在教室中间那几张桌子上,像是要为全班同学表演一个私密节目。 “从米佳欣开始哦,每个人都打右手边同学一巴掌,向着脸上,这样……” “啪叽!” 那个女生用力扇了米佳欣一巴掌,“巴掌一定要响,脸一定要红。” “不然,那个不用力的人,我们会一起教他。” 那天中午,是米佳欣这辈子最痛苦的回忆。 他们五个人坐在桌上,一个扇另一个。 谁打得不够重不够响,就会被两个看戏的男生一起“教导”怎么扇人。 没有人敢不用力。 “啪!啪!啪!啪!……” 教室回荡着响亮的打脸声。 女生一边哭着一边打另一个人,打完就低下头,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他们这班里唯五个住校的人,在宿舍门外互相安慰,互相舔舐伤口的人,在拼命地扇彼此的脸。 他们碎裂的不仅是嘴角,还有自尊心,以及,对这个世界的光明幻想。 周围是冷漠看着的一个个同学。 以及不愿看,将脸埋进书本里,好像这样就看不到听不到,就不用管,就是好人了。 逼迫他们的几个人站在那里,看得可开心,看到他们的鼻涕眼泪笑得前仰后合。 慢慢和面前的血薇形象重合。 米佳欣眼里冒着熊熊烈火,浑身颤抖:“你凭什么这么要求我们,我们不摸!” 血薇笑道:“不摸?你心虚?” 她只看了她一眼,视线就又移到自己手指上,看着紫红的指甲说:“不要觉得我在这个副本里,因为规则限制不能杀你们,你们就安全了,就可以反抗我的命令。” “你们说我有没有办法将死尸引到你们身上?” “你们觉得你们以后进的每一个副本,都不会遇到永冥社团的人——这一可能性大吗?” 血薇将手伸到身后,收敛了脸上的笑,“我现在耐性不太好,快给我找,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们做成人蛹!” 她刚才还是笑着的,说到后半句声音忽然拔高,积压的愤怒一下就爆发了出来。 喜怒无常,貌若疯癫的样子很吓人。 吓得米佳欣旁边的男玩家,立即上前一步抓住了米佳欣的手腕。 车玉田是血薇点的开始的人,在这种恐吓下,他没怎么犹豫就抓住了米佳欣,因为他确定米佳欣就是玩家,不是死尸他抓一下没问题。 果然,他抓到的手腕是细腻温热的,是正常活人。 米佳欣愣了,不敢相信地看向车玉田,声音干哑不甘:“为什么啊?” 血薇在这个副本里,不会真的杀了他们的啊。 他们要反抗啊。 他们一定有别的办法啊。 米佳欣长大后有多害怕被排挤,就有多痛恨自己的胆小懦弱。 她一遍遍告诉自己,如果未来还有那样的事发生,她一定要走出去,她一定要反抗。 07车玩家被排挤时,她走出去了,可还是在他们冷漠的注视下被逼退了。 被逼退后她想,她还是太胆小太敏感了,她当时应该更勇敢地坚持住的,应该走过去向他们证明自己是玩家。 这次她真的勇敢了,当年那个十一岁的女孩,连一个性格恶劣的初中生都不敢反抗,但她现在敢直接对游戏基地最凶残血腥的人蛹师说不了。 可是,她没预料到会这样。 车玉田目光闪躲,不看她的眼睛。 米佳欣却明白了。 车玉田当然也知道,血薇在这个副本不会真的杀了他们,但是他是血薇第一个指的人,要从他那里开始。 如果他不开始,压力就都在他那里,他将是最被人蛹师最记恨,也可能是首当其冲最先被她报复的人。 他不开始,其他人都可以把责任推给他。 而他知道米佳欣是玩家,所以毫不犹豫地按照人蛹师的命令做了。 这样压力和记恨就都转移到米佳欣身上了。 米佳欣恨他,想骂他又想笑。 那个男人原本垂着头不看她,察觉到米佳欣一直在看他,一下抬起头,恼羞成怒:“你看什么看!你想反抗血社长不要拉上我们啊!” 07车另外两个人默不作声。 米佳欣看向她另一边的男玩家,她不是非常确定他是不是玩家。 不知道是不是命定的,相同的人总会聚到一起,她胆小她周围的人也胆小。 这一车里的玩家,都非常小心,没有彼此相认过,在上轮船前她只确认了车玉田一个,另一个她不知道究竟是哪一个。 她只知道,这两个她在车里好像都见过。 也就是说,她要碰的这个,有50%的可能是死尸。 谁敢碰死尸啊,碰到死尸很可能会被死尸发现是玩家。 米佳欣咬住手指,又开始害怕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她好不容易站起来反抗了。 她恨车玉田,她恨血薇,恨命运对她的摆布。 她看向车玉田,车玉田再一次狠狠地瞪向他。 在他的恼羞成怒,进而扭曲成凶狠得意的眼神中,米佳欣怔了很久,在某一个点上忽然不怕了。 她笑了。 这大概是她人生中很神奇的一秒。 她问对车玉田说:“我看你,是想问你,你摸了我的手腕,确定我是有体温的玩家吧?”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车玉田看着她愣了一下。 他在上轮船前,就观察并确定米佳欣是玩家了。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不管是坐着还是站着,就连走路时都是微微低着头的,一副胆小得怕被人看到的样子。 这种胆小,也是车玉田敢立即握住她的手,敢骂她的原因之一。 此时她那一丝细小的垂头弧度不在了,头完全抬起来了,那平平的相貌都有了一种说不清的神韵。 车玉田:“是、是啊,你要不是玩家我早就跟血社长说了!” 米佳欣看向人蛹师,“您听到了吧,我是玩家,至少我经过第一轮测试了,为了我这个玩家的安全,我可以先退出,让他们继续测吗?” 血薇竟然有点开心。 她可喜欢看这种戏码。 在基地,血薇讨厌师天姝,讨厌她十岁出头就能创建社团天生有领导能力,讨厌全银桦社团都对她毫无二心,讨厌她是全基地人心中最想跟随的人。 她讨厌的另一种人,就是好人。 她喜欢看到好人的心脏被一点点染黑,喜欢看好人变坏去坑害别人。 他们终将知道,在这恐怖游戏里好人就是个屁,这场游戏的归宿就是血腥和杀戮。 米佳欣的话取悦了人蛹师,她说:“我一时紧张,在惊讶中忘了感受车玉田的体温,可以让他继续试探下一个玩家。” 血薇笑着对她招手,“欢迎玩家归队。” 车玉田一下就懵了,接着就慌了,“血社长,我、是我确认她是玩家的,她肯定也知道我是玩家!她在说谎!” 他愤怒地指着米佳欣说:“米佳欣,你这个贱人!你阴我!” 米佳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初中时,他们那五个人最终决定,要去告诉校长。 可第二天就在要即将去校长室时,被拽进厕所狠狠打了一顿。 只有四个人被打了。 这次有一个经常被欺负的人,站在那群人之中看着。 他是告密的人。 他再也没被欺负过,他变成了欺负别人的人。 米佳欣无波无浪地看着车玉田,她感觉自己的心在一点点下沉,她有点慌,又诡异地有种即将落地的安全感。 血薇愉悦地笑着对车玉田说:“谢谢你帮我确认了一个玩家,你刚才握米佳欣不是很迅速吗,摸巩立平也不要犹豫……快点!” 车玉田一下慌了,僵硬地站在那里。 “车玉田。”巩立平忽然叫他。 车玉田转头看向他。 巩立平说:“别紧张,你来吧,随便碰哪里。” 他的这句话,和任由车玉田碰的样子,让车玉田安心不少。 他看向巩立平,眼前的男人穿着灰衬衫黑西裤,衬衫和脸上很脏,脸上还有一道伤疤,上面的血还未凝固,一副很新鲜的样子。 车玉田更安心,这才是玩家的样子,不像是死尸。 “好,兄弟,我信你,男人比女人可靠,你可别骗我。” 巩立平转过身去,把后背交给他。 车玉田再没犹豫,人蛹师也不允许他犹豫。 巩立平把后背给他了,他也没有直接去碰他的后背,隔着衬衫温度没那么快感受到。 他飞快地握住巩立平垂在腿旁的手腕。 他很慌,手心有一层细汗,一时没有任何触觉传到他的大脑。 他正犹豫要不要再握一下时,巩立平忽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这个动作很轻,车玉田心脏却莫名一颤,接着身体也跟着一颤,身体比大脑更先反应过来,抖动着立即抽回手。 那只手却被握得牢牢的。 “血、血薇!他、他……” 车玉田立即叫血薇,在慌乱中,他连敬语都忘了叫了,直呼血薇的名字。 血薇当然也看到了巩立平这一动作。 他去触碰时,另外四个人都在紧紧盯着。 血薇却没动作。 她没动作,另外的人当然也不会有动作,都紧紧盯着,僵直又紧张地看着。 车玉田混沌的大脑,过了几十秒才反应过来血薇的意思。 她不会救他。 她就是想看杀戮,或者她要亲眼看死尸杀死玩家的过程,好从中推测出什么。 在四张冷漠旁观的脸面前,车玉田如坠冰窖。 他慌到极致只剩懵,他懵懵地看着血薇,视线无意识地移到紧张的谷兴华身上,又滑到米佳欣身上。 米佳欣平静无波地看着他,几秒后,张嘴无声对他说了两个字。 这时候,他竟然看出了那两个字是什么。 “活该。” 那是他大脑最后一次思考。 接着他的脖子就被巩立平穿透了,动脉中的鲜血喷涌而出。 下一秒,巩立平的脑袋就被血薇摘了。 她熟练地将死尸的脑袋和身体,扔到黑色的河里。 玩家一旦死亡,很快就有死尸来处理玩家的尸体。 她不能让这个死尸跟着其他死尸一起出去,那他们这四个玩家可能都会有危险。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车玉田的鲜血不可避免地溅到了其他玩家身上。 米佳欣许久没动,等血薇从窗口走回来时,她举起手擦掉脸上的血。 她的手在颤抖。 颤抖地擦掉这些血后,露出黑沉沉的眼眸。 她微微张嘴,斜着头闻了闻手指上,刚从鼻尖擦掉的血。 血薇笑着对她说:“刚才表现不错,以后跟着我吧。” 她愉快地转头对另外两人说:“看,我们找出死尸了。” 她伸展了下细瘦柔软的腰肢,“看,我找出所有玩家了。” 就在这时,响起了铜铃声。 谷兴华说:“这应该是提醒我们离开这里。” 有车时,铜铃声是提醒他们上车。 那时车下是相对安全,给他们喘息的空间。 在轮船上,这个封闭的房间应该是同样的作用。 不可能一直让他们待在这里,那他们就可以能安全地躲在这里通关了。 血薇说:“走吧,反正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她心情非常好,她终于按照她的计划找出剩下的所有玩家了。 接下来,毫无疑问,她会非常轻松地通关。 其他玩家也能在这一基础上通关。 按照她的方法,在确定所有玩家后,但凡有死尸找上来,就立即解决了它。 一个玩家解决不了,就三五成群地解决。 谷兴华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忙对血薇说:“您厉害啊!接下来只要稍微小心点,十几个玩家离开副本没问题。” “这可是四级副本,这个通关率能破纪录了吧!” 血薇心情更加愉悦。 谷兴华继续拍她马屁,“通关率就是领导力和组织力的最直观体现啊!” 两人先一步并排走出储物间。 米佳欣低头看向地板上,还在不断向外涌血的车玉田。 车玉田最后颤了一下,眼睛还在看着她的方向。 米佳欣此时很想把他那句话还给他。 你看什么看。 如果她不这么做,此时躺在地上血流而亡的就是她。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觉得她此时真正理解了这句话。 像车玉田这样七八十公斤的男人,身体应该有十一斤左右的鲜血。 这些鲜血足以流到两个女生脚底下。 米佳欣神情空洞又奇怪地,伸脚在血泊上垫了垫,像蜻蜓点水一样,然后猛地踩进血泊里。 “啪嗒!” 旁边胡丽裤子又被溅了几道血,这响亮的一声把她吓得一哆嗦。 米佳欣注意到了。 她想,他们07车上的玩家果然都是胆小鬼,这就是磁场的吸引吗。 死尸应该马上就要进来处理车玉田的尸体了,她没继续留在里面,抬脚向门口走。 “米佳欣。”胡丽用发颤的声音叫她。 米佳欣回头看向她,“怎么了?” 不用胡丽回答,她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胡丽站在血泊里发抖,抖得最明显的是腿,想必那腿已经跟面条一样软了,刚一抬脚就颤动不稳地落下了,差点跌到。 看着她微垂着头,明明腿都软得走不动道了,还不开口说的样子,米佳欣好像看到了进储藏室之前的自己。 她直接走到胡丽身边,搀扶住她。 “谢谢。”胡丽说。 “你刚才为什么要那么做?”她小声问。 米佳欣也只能跟她说了,“你看到了吧,一开始我是反对人蛹师的,我觉得我们一定有其他的办法找出死尸,我是想保我们07车所有人,可是结果呢?” 她冷笑道:“我发现了,不管是在原来的世界,还是在这无限副本,必须狠心冷血才能活下去,真善美早就不适用于这个恐怖世界了。” 她跟人蛹师说没感受到车玉田的体温,当然是在撒谎。 她就是要车玉田死。 她要用一条生命,让自己记住这个教训和道理,记录她的蜕变。 “是啊,那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帮我?”胡丽继续轻声说。 很轻很轻,还没有她们之间的血腥气重,轻得好像声音也能被气味压住。 浸满车玉田鲜血的红白帆布鞋定住了。 定在距离门口只有一步的位置。 血液沸腾,满脑仇恨的米佳欣,终于感觉到她搀扶的那支胳膊,似乎是有些凉了。 到现在还没将温度传到她身上。 米佳欣盯着自己的帆布鞋,久久没动。 “既然你这样想了,就要狠心冷血地放下我不管啊。” “你不该回来扶我的。” 声音还是又轻又凉。 一滴清澈的眼泪滴到帆布鞋上,冲开了小小一圈浓红的鲜血。 米佳欣从小胆小自卑,在学校在单位受了欺负从不跟自己的妈妈说。 因为她有一个怕惹事,一辈子人忍气吞声,被人欺压也只会在自己身上找问题的妈妈。 她那个妈妈每天拜菩萨,给菩萨磕完头,就会跟她说:“人要善良,不要管那些欺负我们的人,因为做坏事一定会受到惩罚的,他们一定会受到惩罚的……” 她这一辈子过得小心又窝囊,只做了一件真正意义上的坏事,就要立即受到惩罚了吗。 可是,当年欺负她的人,现在有的家财万贯,有的出国留学成为光想亮丽的人才了啊。 胡丽将她的头发挽到耳后,擦掉她又一滴落下来的眼泪,“我很喜欢你,可是你是异类,你们异类都要变成同类,我会用最好的方法把你变成我的同类。” 血薇心情很好地从储物间出来。 她出来时,一直在找她的方琦和庞洋立即看到了。 庞洋:“在那里,她怎么进那里的房子了?她脸上有血!” 方琦:“可是她心情非常好,有点奇怪啊。” 听到有血,正要问凌霄刚才有没有听到他的推论的宁宿,立即抬头看过去。 血薇刚从那间房间走出来没多久,就有两个死尸向那间储物室走。 宁宿无意识地抿了下唇,“是有玩家死了?” 凌霄“嗯”了一声,想要坐起身,发现宁宿半边身体压在他的风衣上,他看了一眼宁宿专注的眼神,和微微抿着的唇,转头向那边看去。 “什么?又有玩家死了?谁死了?”庞洋一脸懵。 船舱内不同位置的玩家都向那边看去。 血薇注意到了。 这一刻她无比舒畅,她恨不得立即告诉他们,她为了他们铺平了一条平稳的通关大道。 可惜,她这时不能说。 她胸腔里涌动的情绪又完全无法压制,到这时她也不用再顾及什么了,她竟然欢快地对那两个要去处理尸体的死尸说:“不用两个,一个瘫尸的车玉田,你们中随便一个进去把他拉出来就行。” 没进储藏间的玩家都是一愣。 他们都知道车玉田就是07车的那四个玩家之一。 他们立即猜到,血薇刚才在储物间是去试探那四个玩家了。 而且看她这开心得完全藏不住的样子,她应该是试探出死尸了。 不知道用什么方法。 看着她满脸血却依然愉悦不已的样子,几个玩家心里莫名一寒,总觉得不是好办法。 他们紧紧地盯着那扇门,也想知道到底谁是死尸。 07车这四个人都太像玩家了,他们也曾暗中猜测过,但没任何结论。 血薇洋洋得意地说完这句话后,两个死尸都看了她一眼,表情僵硬,没有活人情绪。 血薇不在意,她现在已经不将死尸放在眼里了。 她觉得现在这个副本完全在她的掌控之中了,她能一把火把死尸们全部烧死。 可奇怪的是,血薇说完只要一个死尸就够了后,非但没有一个死尸离开,后面还又加入了两个死尸。 所有没被兴奋冲昏头脑的玩家都是一愣。 按照往常,一个玩家的尸体只要两个死尸去就够了,他们会把玩家的尸体抬走处理。 为什么是四个死尸? 等四个死尸从身边经过后,血薇才停住脚步。 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紫红色夸张上扬的唇角落了下来。 她慢慢转过身。 门口处,07车四个玩家里最没存在感的胡丽,正倚在门上对她笑。 四个死尸抬出两具尸体,从血薇身边经过。 一个是血薇眼睁睁看着死去没出手相救的车玉田,浑身是血。 一个是血薇刚夸完,有意带在身边的米佳欣,眼角带泪。 07车四个“玩家”进储物间,没有一个玩家出来。 那一刻,空气窒闷得无法呼吸。 谷兴华完全不敢看血薇的脸色。 第88章 装鬼 空气里紧张分子严重超标。 玩家们只是扫一眼血薇的脸色,就再也不敢看第二遍了。 庞洋极小声地说:“她刚才那么开心,是以为她找出了所有玩家?” 方琦点头,“看那样子是。” 他看向死尸抬走的两个玩家尸体,“她应该是利用一个玩家找出了一个死尸,就开心地出来了,没想到还有一个死尸,在储物间里杀了另一个玩家。” 想到刚才血薇开心的样子,庞洋说:“这就有点尴尬了。” 他对血薇有意见,但也实事求是地说:“一开始我也以为07车那四个玩家中有一个死尸。” 四个都写了自我介绍,血薇看完后除了四个人都是07车这一点,应该没找出其他问题,要不然她看自我介绍就能知道谁是死尸了。 自我介绍没问题。 只是多出一个。 而他们又都确定一个车里有三个玩家才正确。 因而,都觉得那里面有一个死尸。 按照宁宿那股严谨,这个想法是不对的。 不是有一个死尸。 是有死尸。 这种时候庞洋也没有看血薇笑话的心情,他看着那个倚在储物间门口的胡丽,“她已经是鬼了吧,接下来我们应该完全无法区分不认识的玩家和鬼了。” 方琦:“好消息是,只剩下一个玩家没找到了,随着鬼越来越聪明,他应该会主动来找我们的吧。” 宁宿从床上探下头,“你怎么知道只有一个?” 方琦:“……” 是啊,如果胡丽都能是鬼,今天确认的其他玩家,怎么就能肯定全是玩家了呢。 两人很累。 生无可恋。 庞洋说:“真的,算了吧,别找什么玩家了,不管是谁,我们都不要主动去碰触。” 方琦:“对,就这样想,最稳妥。” 他想了想,说:“好像大多数死去的玩家,都是把死尸当成了玩家,只要我们把任何不确定的玩家都当鬼对待,不回应不触碰,应该就不会有问题。” 庞洋:“对,这样我们就不会暴露死亡了吧。” 两个人互相打气一番,抬头看向宁宿。 宁宿:“。” 不是他想打击他们,他总觉得,这个四级副本应该没这么简单。 具体有哪些玩家,剩下哪些玩家,他们还不能确认。 相对确定的是,他们确认死亡的玩家有十三个,不排除有他们没发现的,但总体大概还有一半玩家存活。 上一个三级副本,二十个玩家只有七八个玩家通关。 那还是在师天姝顾全大局,稳定坐镇的情况下。 这个四级副本,一个人蛹师偏要领导,又领导得乱七八糟,一半的存活率不太可能。 宁宿稍委婉地说:“我们只度过了一小半时间,还早着呢。” 看着两个人跨起来的脸,宁宿瘫脸说:“后面应该会比前面好点。” 总归,不会再死十三四个人了吧。 跨脸立即明亮起来。 宁宿:“。” 他又看了一眼血薇,心想,这是在人蛹师不暴怒不作妖的情况下。 血薇回到床铺处,谷兴华战战兢兢地站在她身边,大气不敢喘一声。 “我要杀了她。”不知过了多久,血薇阴冷地说。 她长相属于性感明艳挂的,此时阴狠至极的表情,在黯淡的光线下,扭曲了她的面容,看起来有些瘆人。 谷兴华咽了口口水,“谁?” 血薇:“胡丽,那个躲着不出来的玩家,所有愚弄过我的人。” 谷兴华又打了个哆嗦。 他安慰血薇,“今晚我们是有重大收获的,车玉田是死了,但我们也看到了他的死亡过程不是吗?” 他回想着说:“几乎可以确认,其他都不重要,玩家触碰死尸才是关键。” 血薇“嗯”了一声,“聊胜于无吧,碰不碰的不重要。” 她一贯偏爱暴力解决方案,在这里的体现就是,死尸要是来找她,还不到碰触那一步就被解决掉了。 这不是还没完全确定玩家吗,这很重要啊。 谷兴华心里这么想,但他没敢在血薇如此愤怒的时候说。 在储物间一下死了两个玩家,让大家很焦躁沉重。 当天晚上很多玩家都没睡着。 宁宿趴在凌霄床上,问他:“你现在是玩家吧?” 凌霄“嗯”了一声。 宁宿移动胳膊,向上一点,“那我可以跟你讨论副本吗?” 凌霄掀开眼皮看向他:“你想讨论副本?” 宁宿点头,问:“你觉得我刚才推理的对吗?” “……” 对面上铺的方琦,好像知道刚才为什么这只咸鱼那么认真积极地推理了。 凌霄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一声,说:“对。” 这是宁宿第一次见他笑,笑声很低,笑容在他脸上一晃而过。 对宁宿来说,不亚于花神殿的神像忽然笑了。 宁宿挠了耳朵,转开头,只给凌霄一个侧脸和半个后脑勺,过了几十秒自己沉默着爬下去了。 躺到自己床上不知过了多久,宁宿才想起来他是要认真和凌霄讨论副本的。 啥也没讨论,他就躺在这里了。 也不知道凌霄是怎么想他这莫名行为的。 宁宿竖起耳朵听上面的动静。 安安静静,没有动静。 难得的,宁宿没有一分钟入睡,这次十分钟才睡着。 这一夜没有玩家死亡,稍微让紧绷不安的玩家轻松了一点。 第二天又没玩家死亡,和大多数玩家确认了玩家身份,以及知道了不能主动碰触有关。 玩家们脸上显然轻松了很多。 庞洋说:“看来我们真的安全很多了,如果接下来每天都这样,我们坚持坚持就能通关了。” 方琦神色也轻松很多,“我们推对了,这个副本的规则就是,玩家不主动碰鬼,鬼就不能确认异类杀死玩家。” 宁宿“唔”了一声。 这两个人知道了怎么保命后,有精力思考系统提示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尤其是做过坏事的庞洋,他非常积极,“我得去找找有没有好事可以做。” 他们已经知道了要在鬼的立场上做好事,可他们现在都不知道鬼进化的多厉害了,一想到他们都是鬼还是很害怕。 相对来说,原本就在一辆车里的那些鬼要好很多。 庞洋爬到方琦床上,和方琦一起在上铺观察了半天,又跟方琦一起僵硬地在船舱里走了一圈。 回来的时候,两人走得有点快。 “卧槽!”庞洋震惊地跟宁宿说:“我们车上那个,就那个常常抱着书包那个鬼,是个超级学神!他书包里装着晋大的录取通知书!” 高三生方琦对此感触很深,“晋大啊,我们班第一都不敢想的学校!这个智商我们斗不过!” 宁宿:“。” 宁宿:“那你们跟他聊了吗?” “啊?还聊?”庞洋一脸“这要为难死我胖虎”,“主动跟鬼聊天?” 宁宿向那边看了一眼。 他们是一车一车地下车向轮船走的,每个车里大部分“人”,还在一起。 那个老人就在书包男生很近的地方。 宁宿看那个男生时,看到老人正在床铺周围走来走去,一副焦急的样子。 宁宿带着两个小孩走过去,方琦和庞洋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过去。 老人见到熟悉的人,稍微送了口气,对宁宿招手,让他来他这边坐。 宁宿坐在老人的床沿,老人沉默了一会儿,才不太好意思地问宁宿:“我们怎么换船上了?” 三人都是一愣。 他们的怔愣让老人更不好意思,“不怕你们笑话,老头子我第一次出远门。” 宁宿:“您要去哪里?” 老头:“晋城啊,去我女儿家,我听说大巴车直达的啊。”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那张纸叠得整整齐齐,上面鲜血早已干涸很久。 他打开给宁宿看。 那张纸上是手写手画的路线图,从老人所在的村子起,到他要去的目的地。 重要的路标都画上了,有很多添补的备注,有汉字有拼音。 字迹认真但不算好看,一看就是没写过多少字的人写的。 可见老人之前准备的详细,以及细细能品出来的,老人出发前的不安。 宁宿抿了抿唇,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村里的老人第一次坐大巴车去大城市,有点紧张,好久没说话了,见到宁宿,莫名就很想跟他说话。 他指着他的这张地图,跟宁宿说:“有的是村里的年轻人跟我说的,有的是我外孙跟我说的,我外孙……” 他指着鬼生说:“就比这娃大个一两岁的样子,可聪明了。” “哎呀,他好久没来了。” 老人脸上有些黯淡,“也不知道他的伤怎么样了。” 方琦大着胆子问:“他受什么伤了?” 老人脸上出现心疼又愧疚的表情,“他在我这里玩的时候,摔倒被木棍戳到眼睛了,当时流了好多血,我女儿她恨我,再没跟我联系过。” 老人是个普通农村老人,他这辈子唯一不普通的,就是养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儿。 女儿是大城市的女强人,事业优秀,就是年龄过了三十还是迟迟不肯结婚。 老人很急,催得也急。 女儿却说他封建传统,还问他是不是其实一直想要个儿子。 没儿子在村里抬不起头,女儿三十四五不结婚也抬不起头。 这是他们父女之间的矛盾。 老人:“我确实,曾经也想过要儿子,但不影响我对她的爱,我没有要儿子,她是我唯一的女儿啊。” “我想让她早点结婚,是为她好,不想她老了像我这样孤苦伶仃。” “好在她三十六那年终于结婚了,还生了川川,哦,川川就是我外孙。” 父女之间五六年的矛盾终于化解了。 女儿逢年过节也会带着外孙来看老人。 父女两人都把川川当成心肝宝贝。 老人实在喜欢外孙,一个人又总觉得孤单,去年春天老人就想留外孙多住一阵,女儿同意了。 老人刚才说的伤就是那时候受的。 小外孙在院子里玩,跌到时被木棍戳到眼睛里。 当时老人吓坏了,女儿也一样,哭着骂他,质问他到底怎么看孩子的。 女儿一直不肯原谅他,自那以后就没联系过他,更别说回来看他。 老人嗓音干哑凝涩,“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啊,我天天夜夜地睡不着觉啊。” “我这次来,就是想看看他们,我一年多没见他们了。” 他从床底抽出那个菜篮子,看了一会儿那只死了好多天的公鸡,笑了笑,对他们说:“你别看它现在这么可怕,小的时候可招人稀罕了。” “那么小一点点,小鸡崽还没有半个巴掌大,毛绒绒的。” “我外孙最喜欢它了,我这次想带着它去给川川看看,它都长这么大了,川川可能都不认识它了。” 庞洋暗自低下头。 宁宿抿了抿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鬼生抱起来那只死公鸡,“大公鸡,可爱!” 老人笑了笑,“大了还可爱吗?” 鬼生:“嗯!” 三个玩家都不知道说什么时,斜对面上铺那个书包男生说:“坐船好像确实不太对。” 老人立即问他:“小同学你也是去晋城吗?” 方琦说:“他也是,他考上晋大了,应该是去晋大的!” “哎呦!晋大,了不得。”就连老人也知道,“一个城市没几个能考上吧,太了不起了!” 书包男生笑了笑,僵死的眼睛竟然有光。 这光不是宁宿第一次看到了。 他几次看到男生从书包里掏出录取通知书,小心翼翼地摩挲着,嘴角带笑,眼里有光。 或许,他从死尸状态恢复意识,第一件事就是去摸录取通知书。 老人:“你爸妈一定开心得不行,骄傲得不行。” 男生说:“我没有爸爸,我妈妈把我从小拉扯到大的,她还不知道呢。” “她就在晋城务工,我这么早过去,就是要亲手拿给她看看。” 他知道他妈妈有多辛苦,也知道她受过多少委屈,求过多少人。 他十几年拼命读书,就是为了即将到来的这一刻。 他说:“我要给妈妈一个惊喜。” 要当面给妈妈一个惊喜,要当面谢谢妈妈。 要告诉妈妈,他比班里那个爸妈都是教授的同学考得还好。 要告诉妈妈,学校特意为他拉了一个横幅。 老人:“那肯定是一个天大的惊喜啊,我都能想象到你妈妈开心得流眼泪的样子了,就和我当年看到我女儿的大学录取通知书一样。” 书包男生从褪色的书包里,拿出那个录取通知书给老人看。 老人小心地翻看着,“哎呀,这数一数二的大学果然不一样啊,这上面是学校的门和湖吗,也太大气了,在这样的学校读书一身荣光啊。” 三个玩家有些听不下去了。 他们回来时很沉默。 这两个鬼和前面他们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在这之前,他们一直觉得这车里的死尸恐怖嗜杀,没有一点人性。 庞洋声音沉沉地,“他们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是吗?” 宁宿“唔”了一声。 方琦心里莫名难受,“他们都是要去同一个目的地,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死的。” 老人和男生还没意识到自己死了。 可他们知道。 他们知道,老人无法把小外孙最喜欢的小鸡带给他看了。 女儿和外孙永远也见不到老人了,不知道他们将在什么时候,才知道老人死了,死在偷偷去看他们的路上。 他们知道,男生无法带着录取通知书给妈妈惊喜了。 他没法在那个拼命读书十多年考上,无数人心中的至高学府,一身荣光地读书了。 他们看向这满船的死尸与鬼,竟然看到了人世间的悲欢离合,酸甜苦辣。 这里面的人都是怎么死的? 是不是都曾带着期待和遗憾上车,是要去见一个他们很喜欢很喜欢的人? 在车上时,他们就注意到很多死尸来来回回走动,或念念叨叨,或放声大哭。 只是那时,他们没想过为什么。 原来这阴路,还有这样一段。 走阴路,是从人间走到地府,是告别人间,接受死亡的路吗。 当天晚上,凌霄又接到了下面扔上来的一张纸条。 [我今天看了一个,没能入学的学长。] [我想,明天给他讲一讲学校的风景和文化。] 当晚宁宿想着自己的校园生活入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他听到了动静,感觉有一只手摸上了他的手腕。 冰凉的触感,让他知道那不是活人。 原本宁宿不用贴近,就能知道一个存在有没有生命,进了副本后,系统应该是对他的能力做了限制,宁宿感官没有那么灵敏。 但已经拉他的手腕了,宁宿不可能还分辨不出。 宁宿心想,终于有死尸来试探他了。 这两天,虽然没有玩家死亡,但并不是死尸一点行动都没有。 他们没有停止试探玩家,到今晚前,几乎所有玩家都被试探过了,包括人蛹师。 不过,现在玩家都变谨慎学聪明了,知道不论如何都不能回应他们,不能触碰他们,整个人蒙到被子里捂住耳朵躲过一劫。 或者,像人蛹师那样,在死尸要触碰时,连伙处理了死尸。 血薇不仅把试探她的死尸杀了,还把那个叫胡丽的碎尸投湖了。 现在看起来,在玩家和死尸的对抗中,玩家似乎是占了上风。 之前都没有死尸来试探他,这个时候竟然来了。 宁宿慢慢睁开眼。 死尸不是想象中正坐在他的床边,看着他。 正抓着他的手腕的手,是从床帘外伸进来。 刚从睡梦中醒来,还有点懵的宁宿,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才想明白。 这个死尸应该是掀不动这个凌霄藤床帘。 宁宿“唔”了一声,忙坐起来,帮他掀开床帘。 宁宿坐起来时,两个小孩也醒了,他们小手握成小拳头揉了揉眼睛,和宁宿一起向外看去。 窗外风声呼呼,黑色河浪翻涌,冷涩的气味涌入船舱。 轮船晃晃悠悠,一片昏暗。 黯淡的光线中,一个个黑漆漆的男人面向窗口,站在床边。 曼曼把小夜灯点上,两个小孩好奇地看向那个人。 曼曼:“鬼先生?你好?” 在暖黄的灯光下,宁宿看到那个人身上是一件黑色的袍子。 他微愣了一下。 那个人慢慢转过身。 鬼生惊讶地睁大眼睛,“是你呀!” 是鬼生的熟人,也是宁宿的。 是曾一起进《鬼畜》副本的黑袍。 是宁宿毁了他的锁魂绳后,他不知怎么就死了的黑袍。 这样想着时,宁宿好像不在这艘轮船上了,他又回到了槐杨村,在那个火红又阴暗的喜堂里。 这次他看到了黑袍是怎么死的。 在喜堂,受了伤又没了傍身武器锁魂绳的黑袍,在村民想要杀人灭口时,被他的助手林良举起砸向了棺材。 村民们特别宝贝那个棺材,当即就冲了过去。 林良趁机逃了,而他被那些露出真面的村民,拖到喜堂一角砍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闯过地狱副本的黑袍,可能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被一群村民砍死。 被拖走时,他的指甲一直抓着棺材上刀疤男刻出的痕迹。 银桦社团的标记。 他嘴里一直念叨着“社长”。 他向宁宿伸出手。 宁宿上前走了几步,刚走过去就被黑袍的血溅了一身。 那是村民们在他身上砍下的第一刀,将还会有无数刀。 黑袍伸向他的手开始颤抖,满脸祈求,“宁宿救我!” “宁宿!如果不是你毁了我的锁魂绳,我一定不会死的!” “宁宿,你救我!只要你救了我,我就再也不怨你了。” “你不救我,你对得起对你那么好的社长吗!” 宁宿正要动时,地面忽然开始开始震颤。 棺材板被震开,刀疤男穿着新娘服坐起来,冲着村民大笑。 有一个人身狗头的小兽人走到黑袍面前,凶残大叫。 宁宿看到门口一个盖着红盖头的新娘,静静站在那里,有干哑雄厚的声音,从红盖头下传来,“用我槐杨村的新郎,经过我的同意了吗?” 天旋地转之间,宁宿回到船上。 他的手被一只灰白的小手拉住,鬼小孩愤怒地盯着面前的死尸。 宁宿恍然看向这个离自己非常近的鬼,他是穿着黑袍,但他不是黑袍。 那他又是谁? 他拍了拍鬼生的手,没先管面前的鬼,而是扫了一眼船舱,不少玩家床铺面前都站着鬼。 果然。 这个副本没有那么简单。 这几天的平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宁宿想到师天姝曾跟他说过的话。 但凡下过几个副本的人,没有几个是能安眠的。 宁宿明白了为什么这要安排成四级副本了。 能进初次开启的四级副本的人,绝对不是新人,都是下过好多次本的人。 都是和很多玩家并肩作战,或为敌过的人。 今晚,会有多少人玩家对他们内心深处,怀有愧疚或遗憾的人伸出手呢。 第89章 装鬼 “你是玩家吗?” 宁宿看着眼前穿黑袍的鬼,“啊,应该说,你曾经是玩家吗?” 那个鬼面向窗口静静地站着,似乎是在回忆,很努力地,好像这很难想起来。 过了很久他也没能回答宁宿。 宁宿想到了那个老人和书包男生。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死了。 如果面前这个也是玩家,并且能想起来,那他就会意识到自己的死亡。 宁宿没再让他思考这个问题,他对他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扮演黑袍的,你或者这个轮船里的谁,好像能和他沟通。” “如果有机会,请你转告他,不是我害死了他,是他信任的林良,是村民们,是系统。” “我上前那一步,不是因愧疚,只是遗憾。” 那个鬼听完就离开了。 宁宿看着黑夜里,好几个床铺上挣扎的人,心想,这条阴路,不仅是死尸在走,玩家也在走。 死人意识到死亡。 玩家和心里的某一场死亡和解。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和解。 宁宿翻身上床了,他揉了揉鬼生的呆毛,“你把我拉回来的?” 鬼生:“嗯!” 宁宿:“不要担心,就算我拉了他也没事。” 鬼生“嗯”了一声。 宁宿对两个小孩说:“睡吧。” 一大两小当即就睡着了。 宁宿第二天醒来,庞洋立即跟他说:“昨晚死了四个玩家!” 他跟方琦正一脸凝重,这一晚上死去的玩家,只比第一晚少。 最绝望的就是,在以为挺过了最艰难的时候,已经看到希望了,又被拽回了最黑暗的时候。 也太打击人了。 两人凝重中带着蔫,像是被打蔫的茄子,硬装坚强。 庞洋:“怎么会啊,都到这种时候了,怎么会一夜死四个玩家,到底发生了什么?” 宁宿正想着要怎么讲昨晚的事时,血薇那边又聚集了几个玩家,并有人叫他们过去。 血薇脸色很不好看。 原本他们这边一共聚了十六个玩家,昨晚死了四个,现在只剩下十二个了。 除了宁宿他们四人,血薇谷兴华两人,万波和云乡宁两人,还有另外分在两处的四个玩家。 “我听到他死之前,叫那个鬼的名字,他认识那个鬼。”其中一个玩家说。 谷兴华:“难道又是一个死去的玩家被变成了同类?” “不是,应该不是,不是这个副本死的,他念念叨叨说的是别的副本,一直在跟那个鬼道歉。” 几人一愣。 宁宿说:“是那个玩家心有所愧的,死去的玩家。” 几人又是一愣。 血薇问他:“你怎么知道?” 宁宿:“昨晚鬼也来找我了。” 血薇:“你怎么没事?” 宁宿抬眼看向她,“我怎么可能有事。” “……” 方琦更为凝重,“也就是说,不仅我们刚进副本这些人,可能会被变成他们的同类,以前死去的玩家也会?” 庞洋说:“以前死去的玩家应该本就是死尸是鬼了吧,不能再说是被变成同类的。” 万波:“那就是说,这些死尸里有些原本就是以前在不同副本死去的玩家?” 庞洋:“怪不得他们自己我介绍都没出问题,知道副本,知道基地房产,原来他们本就是玩家!” “那、那,他们太可怕了,我们躲不过的呀。”云乡宁颤颤巍巍地说。 宁宿补充:“准确来说,展现给玩家的是玩家心有所愧的,死去的玩家。” “什么意思?” 宁宿:“我那个是鬼假装的。” “……” “你怎么不早说?” 宁宿:“但我也确实看到了那个死去的玩家,在死去的副本里。” “……” 宁宿:“我也不敢保证,另外死去的四个玩家,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 庞洋撸了把自己的卷毛,“这也太难了。” 在这恐怖游戏之中,不说别的,就说他们这个四级副本里的玩家,绝对有一大半玩家,有心有愧欠的人,如果回到当时,如果重新拥有机会,谁不想拉一把呢。 简短地说了一会儿,玩家们各有所思地散开了。 宁宿回来时,见曼曼正趴在两个床之间的小桌子上画画。 曼曼还没出生,她那个变态生父,就做好要把她做成世界上最厉害的古曼童的准备。 她的儿童房里是头发是骷髅是恐怖图画,她的玩具是古曼童,她喝的是人血。 但她那个生父确实有钱有势,在这些之外,给她公主一样的物质生活。 她会弹钢琴,也会画画。 画得还不错。 宁宿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 是曼曼独有的风格,恐怖和童稚相结合。 看出来她是为那个老人画的。 画上有老人,有女儿,有小外孙,在血色的月亮下,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看那只脖子被割断,鸡头向后倒,血淋淋的公鸡起舞,鲜血飞溅到院子里每一个角落。 小女孩抬起头,小声问他:“妈妈,我画的好吗?” 宁宿:“……好。” 鬼生捧场王:“超棒,超可爱!” 宁宿:“。” 小女孩抬了抬下巴,“送给爷爷,留作纪念。” 宁宿:“……阿绯,是这样的,现在爷爷还是正常人的审美。” 你这鬼主的审美,他还get不到。 小女孩疑惑地看向他。 宁宿:“我是说,喷血的公鸡可以换成毛绒绒的小鸡崽。” 在宁宿的指导下,曼曼重新画了一幅画。 这幅画鬼生也参与了。 鬼生在槐杨村时,别说画画,连人类的走路都不会。 曼曼握着他的手,在画的右上方画了一个黄色的笑脸太阳。 鬼生睁大眼睛看了很久,眼里好像染上了画中小太阳的光芒,眼睛亮晶晶的,“哇~” 他转头看曼曼,扑棱一下抱住了她,弯着眼睛蹭她的脸,“姐姐!” 傲娇的小女孩:“这算什么,以后还教你数数,教你吹口琴。” “上次在那个黑餐馆打工,洗一百个盘子换一个羊腿,你洗了182个,总是吃亏。” 然后她也开心地弯眼笑了。 宁宿:“……” 洗盘子换羊腿什么的,大可不必。 想着想着,他也笑了。 自从把鬼生带出来后,他就想着要再收养一个鬼小孩。 鬼生从出生就没有任何朋友,一个人躲在小仓库里,那些小鬼畜都不带他玩。 当在那个城堡书房里,看到曼曼的身世时,他就决定是曼曼了。 两个鬼小孩,互相有陪伴。 就算他不在了,也不会孤苦伶仃受欺负。 难得的,性格还这么互补。 宁宿也拿起庞洋那个本子,画了起来。 当两个鬼小孩把画送给老人时,宁宿送给书包男生一副详细的手绘晋大地图。 “晋大还挺大的,要摸清各个学院需要点时间,送一副地图给你。” 男生惊讶地看看这幅精细的地图,又惊讶地看向这个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你、你是学长?” 不怪他这么问,这幅地图实在细致又很生活化,除了各个院的情况,还有哪个食堂哪些菜好吃,周几有特供菜。 宁宿:“……” 真的不敢当。 他心说,你才是我学长,还是我二十多年前的学长。 宁宿没说话,男生就当他默认了。 他惊喜地看着他,不太好意思地说:“学长,你能给我讲讲晋大的事吗,我进的是特培班,要一年以后才选专业。” “好啊。”宁宿来就是要给他讲这些的。 宁宿爬到他的床上,两个少年坐在床上,靠着船壁,对着校园地图聊了起来。 聊图书馆有多少藏书。 聊校园那个湖有多少情侣。 聊食堂有多少好吃的,学校附近哪家自助餐便宜又好吃。 聊老师,聊历届校长,聊校园文化。 他们眼里散发着明亮的光,指着船舱里不同方位,好像他们不是在一个尸鬼横行的阴船上,而是在一个明亮漂亮的校园里。 “学长,你讲的绘声绘色,太生动形象了,我好像已经闻到书香和饭菜香气了,我好像……已经去过学校,在学校里走了好几遍了。” 宁宿抿了抿唇,笑了一下。 “学长,要是我们是同班同寝就好了,我好想和你一起去图书馆一起去食堂吃饭啊。” 谁不想呢。 宁宿心想。 两人冰凉的胳膊靠在一起,谁也不会嫌弃谁,没有谁是异类。 宁宿从男生床上下来,两个小孩还趴在老人腿上,一边看着画,一边听老人讲女儿和小外孙的事。 上了年纪后,他格外爱讲这些,只是很久很久没人听了。 宁宿看了一会儿,把两个小孩留在这里,自己回去睡午觉了。 凌霄睁开眼时,床边两个小脑袋。 两个天生与众不同的小孩,抓着床栏,凌空站在那里,只露出两个小脑袋,用大大的眼睛盯着他。 看到他睁开眼,有一瞬间的慌乱,很快就稳住了。 小女孩把一张纸向他面前推了推,两个小孩飞快收回脑袋,下去了。 凌霄拿起那张纸。 纸上是一副画。 画上一共两大两小四个“人”。 两个小的站在中间,两个大的站在两边,各牵一个小的。 小女孩穿着裙子,上面是一圈凌霄藤。 小男孩两只眼睛略有不同。 一个大的穿着宽松白t,领子歪歪扭扭。 一个大的穿着黑色风衣,手上拿着一朵血花。 他们迎着血红的夕阳走回家。 凌霄看了一会儿,又有一个纸团飞上来。 [玩家宁宿诚邀玩家凌霄去甲板钓鱼。] 来自刚睡醒的某只。 即便是白天,这里也阴沉沉的,勉强能视物。 甲板上腥涩的风不大不小,能卷起衣角吹弯头发,但不刮得慌。 宁宿看着那些傻瓜鱼,争先恐后地向凌霄的鱼竿上跳,沉默了一会儿,干脆扔了鱼竿,坐到凌霄身边,“玩家凌霄,我们来讨论副本吧?” 凌霄:“……” 宁宿说:“你觉得我们船上这些鬼,都是些什么身份?” 凌霄不假思索,“大多是玩家。” “你怎么知道?” “我见过。” “以什么身份见的?” “……” 聊天猝不及防结束。 话题终结者一点也没意识到,过了一会儿,又跟他说:“我也猜到一点,你知道吗,我坐灵车上进副本的路上,看到了一车车死尸向我们相反的方向走。” 凌霄:“灵车是什么?” 宁宿:“……” 游戏基地的玩家,都把进游戏那辆车叫灵车,因为对面同样的车上运送的是死人。 这已经是基地常识了,全基地的人都知道,就连鬼生都知道。 宁宿又靠近他一点,睁着漂亮的桃花眼审视地打量着他,“你不知道灵车,你不是个正经玩家。” 他靠他很近。 几乎就要贴到一起了。 衣服和呼吸一样交错。 凌霄从来没有跟人靠得很近的经历,所有的都是和眼前的少年。 他应当很抗拒,没人能这么近距离地靠近他。 但眼前的少年是个例外。 很神奇地,他的身体里装着他的心脏,他的身体里流动着他的能量。 有时候,他会想,他的心脏是不是没被这个少年抓走缝进身体里,而是眼前的少年,是他的心脏自发长成的一个人。 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他才会这样毫无抵触地任他靠近。 “我很正经。”他从少年的脸上移开视线。 宁宿怀疑地看着他,“你撒谎,你的心脏刚才突地跳了一下。” “不要撒谎,你的心脏现在可是在我的身体里。” 凌霄:“是你的心脏在跳。” 宁宿:“是你的。” “你的。” “你的。” “……” 聊天又到此结束。 也不知道是谁的,反正都听到跳动声了。 听了一会儿,宁宿才反应过来,聊天又偏了,他是要跟凌霄讨论副本的。 宁宿继续捡起话题,“坐着灵车到了基地大门,下来时我正好看到一个刚通关的女玩家,她手里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我在那些车上看到了。” “她说那个男人死在副本里了,可我分明看到那个男人变成死尸不知道被运送到哪里了。” 宁宿抬头看向凌霄,“在副本里死去的玩家,真的只是死了吗?” 凌霄说:“可能只是死了,可能会被扩充成npc,变成鬼主也不无可能。” 宁宿抿了抿唇,说:“那,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会被运送回原来的世界?” 凌霄微愣,眯了下一眼,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两人默契地都没再说这个话题。 他们都敏感地察觉到这个话题的危险性。 宁宿继续说回副本,“我有一个想法,像老人和书包男生那样的,很可能是同一辆灵车上的,他们在灵车上就死了,没能进入游戏成为正式的玩家。” “还有一部分,是死在游戏里的玩家,被系统挑选聚在了这个副本里。” 所以,这个副本应该没有鬼主,不是一个固定世界。 不同玩家进来,会有针对这些玩家的不同死尸。 就连司机小姐也是抽调过来的,最多是稳定这个世界秩序的存在。 凌霄点头,“有可能。” 宁宿见他并不知情的样子,有点好奇,“你之前不知道吗?” 不知道这些,也不知道灵车。 他到底是怎么进入游戏的? 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 “我的记忆支离破碎,混沌杂乱。”他连眼神也是混沌虚无的,直到落到宁宿脸上,才有了定点。 从甲板上回来后,宁宿一直在想凌霄那句话。 他说这句话时,风忽然变大,把他的风衣卷起一个飞扬的弧度。 他半敛混沌的眼眸,长长的手指敲了敲鱼竿,几只鱼掉了下去,更多的黑鱼争先恐后地咬住他的鱼竿。 那些黑鱼都想靠近他,可能是天然想要他的能量。 他没有完整记忆,他的肉体分布在万千副本世界中,很多鬼主因他的力量而诞生,很多npc吸食着他的能量。 “宁宿,我们有新发现!”方琦和庞洋回来打断他的思考。 庞洋说:“像那个老爷爷和书包男生的鬼有不少。” 方琦点头,“我们大着胆子跟他们聊了一下,尽量帮他们做了点事。” 宁宿把他们可能是灵车上的玩家,这一猜测跟他们说了一遍,“只是我没多少依据的猜测。” 两个人都很沉默。 他们想到那些人,或许是偷偷去见女儿外孙,或许是去给妈妈惊喜,或许是去跟女朋友求婚,或许是去给见多年未见的朋友。 怀揣着无数期待,被卷进了这场游戏,再也没能去见到那个人。 另一边的人也永无无法等到他们了。 想到自己在原来世界的家人和朋友,两人沉默地躺到了床上。 这一晚上,没发生任何死亡。 第二天晚上也一样。 玩家们并不轻松,因为那四个玩家死亡的前两天晚上,也是一样的。 果然,新一轮的死亡发生在第三天晚上。 宁宿在夜半时分听到了哭声,是一个女人的哭声。 他诧异地发现,那哭声来自人蛹师那里。 小女孩一般地哭泣,伴随着阵阵的血腥气。 宁宿愣了一下,下床向那边走去。 在这副本里,最轻松的是宁宿和凌霄。 接着是现在一点也害怕的血薇。 这两天血薇睡的很安稳。 这一晚上,午夜时分,她听到什么声音,迷迷糊糊醒过来。 她的床边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不是很高,头正好到她的上铺位置。 血薇想也不想地伸出手,却又在半路停住了。 她怔怔地看着面前的长发女人。 长发女人转过头看向自己,眼眶里没有眼睛,鼻子被削掉了一半。 血薇恍惚地垂眸,看到她空荡荡的袖子,和空荡荡的裤腿。 她张口对血薇说了两个字,嘴巴里空荡荡的没有舌头,满是血。 因为没有舌头,话说的含糊不清,但血薇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姐姐。 血薇原名不叫血薇,她现在之所以叫血薇,因为她有一个妹妹叫薇薇。 她的妹妹和她同母,但并不知道是不是同父。 她们的妈妈是夜场女郎。 她从小不喜欢她的妈妈,也不喜欢她的妹妹。 她很小就叛逆,早早交男朋友,早早抽烟,一副小太妹的样子。 但她的妹妹不一样,她长相清纯,学习优异。 除了有点跛,一直是别人家的小孩 ——如果她们所在的那个地方也能叫做家的话。 她曾在厕所听到有人说。 不知道那个肮脏的家里,是怎么长出薇薇那样纯净的女生的。 她们像是两个世界的人。 但薇薇总想把两个世界融合。 从小,她就喜欢跟在她屁股后面。 家里有男人来了,她歪歪扭扭地跟她走出来,她一回头,六岁的她就会对她弯着眼睛笑。 上学时,有人对她指指点点,她会大声喊她姐姐,在别人震惊的眼神中跑过来,对着她笑。 下课后,她被男人拽住头发,她拎着书包歪歪扭扭把男人打跑,弯眼笑着对她说:“姐姐,我在书包上钉了钉子。” 她会说:“姐姐,我们一起回家吧。” 她会说:“姐姐,你跟我一起回家,好吗?” 她会说:“姐姐,你带着我一起行啊?” 不管血薇多恶劣,她都是这样。 不管收到多少伤害,她都会笑着再靠过来。 最恶劣的一次,想彻底吓跑她,她在ktv把一个烂男人放到了她所在的小房间里。 她认识ktv老板,每次她妹妹跟来时,老板会让她在那个小房间里写作业。 她走出ktv时特别畅快,可是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 她一路飞奔回去,看到衣衫凌乱,满头鲜血的她正对她笑,她说:“姐姐,我们一起回家好吗?” 她总是这样跟着她。 一直跟着她进了这场无限恐怖游戏。 她们进的第一个副本,是一个后宫向恐怖游戏,血腥后宫。 主仆一组,只要有一个人犯了错,其中一个人,就会失去一个五官,或者一只手脚。 仆人死了,主人还能活着,主人死了,仆人也会跟着死。 玩家可自行选择主仆,如果只是这样,当然没有人选择做仆人。 仆人额外有隐藏身份的能力,有一次换主人的机会。 那时她自动成了后宫主人,却不知道自己的仆人是哪一个。 直到经过推测,最后每一对主仆都明牌。 那时,她才知道就是她的妹妹自动选择成为她的仆人,她才能成为主人。 那时,她的妹妹已经失去了一只腿,和一只手。 她笑着说:“姐姐,你看,我那跛了的脚没了,现在没人知道我是跛子了。” 即便在恐怖游戏中,她还是紧紧跟在她身后。 她和她不一样,她学习好,脑袋聪明,在血腥后宫的宫斗中,她们这两个新人,竟一路走到最后。 只是第一次下本的她,还不知道,在恐怖游戏中,她们的死亡不只来自于鬼皇帝,还有,玩家。 第90章 装鬼 挖掉眼睛,削掉鼻子,割掉舌头,砍断四肢。 这在后宫早已存在,叫做人彘。 血薇曾亲眼看到,她的妹妹被做成人彘,被一个基地第一大社团,银桦社团的人。 那时,她才知道,她妹妹为什么总跟着她,总是要她一起回家。 那样一个家,她想要一个人陪着。 不然,一个人在那样的沼泽里会越陷越深。 她每一个笑,都是在拼命抓住她。 那个淡定聪明强大的女孩,其实心里也会怕,怕她把她扔下,把她一个人扔在肮脏的沼泽里。 妹妹是这样,这一刻她才发现她也是这样。 她们把唯一的希望寄托在彼此身上,才能在那样的环境里,以不同姿态挣扎活着,谁也无法离开谁。 她的妹妹,成了人彘,把她推上了后宫之主的位置。 她的妹妹的死,铸就了她的技能武器。 最后那一刻,她也是这样对她说话的。 她被做成一个人彘,装在一个坛子里,满脸鲜血不见清纯干净的模样,因为舌头被割掉,说话迷糊不清,“姐姐,姐、姐姐,我走不出去了,我、我死了,又凶又笨的你……可怎么办啊?” 那是血薇人生中第一次痛哭。 在那个肮脏的家里,她们不能没有彼此,不然会陷在淤泥里越来越深。 在这个血腥恐怖的世界里,她们也不能没有彼此,不然也会在鲜血中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在那个恐怖的异国血腥副本中,第一次进副本的她被妹妹推上后宫之主的位置,得到了全基地闻风丧胆的技能武器,成了人蛹师。 所谓做人蛹,对她来说,就是挖掉人的眼睛,割掉人的鼻子,必要时砍断胳膊和腿,成为保护她的人蛹,虐杀对手的工具。 她越来越喜欢做人蛹,越来越渴望拥有最完美的人蛹,越来越,只能在血腥中寻找到开心。 曾一度,她喜欢的人蛹,全都长着一张清秀的脸。 可他们都不是。 他们不像她,即便满脸血也能笑得干净漂亮。 他们不像她,聪明得第一次下副本,就逼得大社团高层泄愤般把她做成人彘,还能利用自己的死亡设套让他们纷纷违规,并把自己送上高位。 他们不像她,无论被怎么恐吓,被怎么伤害,还是会跟过来对她笑。 全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薇薇。 即便她改名叫血薇。 “姐、姐姐。”她长着空荡荡的唇角,模模糊糊地喊她:“姐姐。” 血薇还记得,当时她的舌头被那两个男玩家割下来时,就扔在自己脚边。 她身体僵硬地动着,似乎是想向她伸出手,可是她已经没手了。 她的一只手,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就被砍掉了,另一只手是被当着她的面被砍掉的。 不管血薇怎么挣扎,怎么哭喊,也阻止不了。 人彘,彘就是猪。 那个全校男生心目中最漂亮的白月光一样的女孩,像猪一样晃动着,“姐姐。” 血薇抱着双膝,在不为人知的黑暗里,眼泪一滴滴地掉落。 “姐姐,你抱一抱我,好吗?” 她的身体还是晃动着,无法靠近她一步,因为她没有双脚。 血薇一直以为她从来没抱过妹妹。 其实,她是抱过她的。 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家里有男人打她妈妈,满口脏话。 她从外面回来,走到那个小房间,捂住躲在角落里的小女孩的耳朵,顺势把她抱在怀里。 那时小女孩在她怀里抬头看向她,眼睛干净漂亮,如废水河上一泓月光。 自那以后,她们再也没拥抱过。 直到她被做成人彘。 她抱着她被塞进去的那个坛子,坐在血泊里,在雨中嚎啕大哭。 “姐、姐,姐姐,抱抱我……” “每次跟在你后面,我都想你像小时候一样抱抱我,也很想主动上去抱抱你。” “可是,我没法抱你了啊,我没法……我没有手和胳膊了,没法抱了。” 血薇哭着伸出双手,靠她越来越近。 她的双手在她血糊糊的脸颊两侧,不足一厘米地上下移动。 她靠她越来越近。 她摘下了她的脑袋。 宁宿过来时,血薇正抱着一颗脑袋流泪。 她听到的,小女孩一样的哭泣,就是来源于人蛹师。 宁宿只看到了她怀里的一颗脑袋。 窗户大敞着,想必身体已经被她像处理其他死尸一样处理了。 宁宿没有出声,看清情况后就要离开。 “我多希望她就是我妹妹,那我会去抱住她的,不论怎样。” 血薇喑哑的声音,在黯淡的夜里轻轻响起。 腥涩的风呼呼作响,她的声音被冲的迷糊破碎。 如果换个人,可能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宁宿“唔”了一声。 “你怎么知道她不是你妹妹?” 血薇:“我妹妹,从不会让我抱抱她,她只会笑着跟着我。” “在这场游戏里,哪个玩家主动碰死尸,哪个玩家就会死,她绝对不会让我碰她的。” “这个世界上,她是唯一一个全心对我好的人。” 宁宿明白了这一晚上出现的是什么鬼。 上一次是玩家们心有愧欠的,死去的玩家。 这一次是玩家们心里最爱的,死去的玩家。 就连人蛹师这样冷血凶残的人,内心最软的地方,也有这样一个人。 她抱着那个血糊糊的脑袋,一下又一下蹭着。 只有在这个“人”面前,她才会这样哭。 宁宿在基地,在副本听过人蛹师的很多事,但从没听人讲过她还有一个同样进入副本的妹妹。 她或许是很久很久没跟人讲过,隔着模糊的黑暗,她竟然跟宁宿说起了她的妹妹。 “我的妹妹,特别聪明,她每天跟着我出入各种场所,依然每次考第一。” “她的聪明不仅体现在读书上,如果她从那个恶心的副本世界离开,绝对不比师天姝差。” 宁宿:“那不一定。” 气氛沉默。 “师天姝那种大小姐,生长在空中阁楼里,怎么能比得过从黑暗泥泞里走出来的女孩。” 宁宿:“能的。” 气氛又沉默了。 过了几十秒,血薇愤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滚!” 中气十足,一点也没有刚才哭泣时的脆弱感。 宁宿立即就走了。 拽起两个趴在床边偷听的小孩。 向回走时,宁宿听到什么落入河中的声音。 他回头,看到血薇怀里没了那颗人头。 窗户开着,腥涩的风依然在呼呼向船舱里吹。 宁宿看了几眼,拽着两个小孩回到床铺,拽凌霄的风衣。 夜里一点多,两大两小出现在甲板上。 月光下,无数藤蔓伸入黑河中,在滚滚的浓黑河浪中飞速蔓延穿行,激起一根根白骨。 黑色河水下,白骨翻涌。 夜风卷起两大两小的衣服,满脸腥涩。 轮船还在悄无声息地前行,藤蔓越穿越远,忽然之间,有一条藤蔓从河面中冲天而起。 上面缠着一颗人头。 鲜血被黑河水冲走,月光下那张脸非但没减少恐怖,还更可怕了。 没有眼珠,鼻子只剩一半,碎裂的鼻梁从柔软白皙的皮肤下露出,嘴唇还在蠕动。 两大两小低头看着甲板上,深陷于藤蔓中的人头。 宁宿蹲下,把人头上几根红色水草拿开,仔细打量着。 那张嘴巴还在蠕动着,发出模糊不清的声音。 嘴巴里没了舌头,双唇上下开合,在风变小时,声音终于能听清。 “笨蛋姐姐。” 四人都是一愣。 风又大了,裹着她的声音吹向着遥远的黑色中。 宁宿抬头看向凌霄,“她真的是人蛹师的妹妹?” 宁宿之所以让凌霄跟他一起,把这颗脑袋捡回来,确实是有所怀疑。 怀疑是不是这轮船里的死尸,其实大部分是玩家。 如果是死去的玩家,那一定是从不同副本世界里选调过来的。 因为这个世界是第一次开启,他们进来之前,还没有玩家死在这个世界。 既然能从不同副本里选调过来,直接选调和玩家关系密切的死亡玩家过来就行,也不一定要其他死尸假装,这样更逼真。 所以,宁宿才会问人蛹师,怎么确定这不是她妹妹。 凌霄点头,“她一直在船上,也一直在车里。” “刚进副本时,我和血薇一车,见过这个死尸。 “她一直躺在上铺,没有胳膊和腿,不能动弹。” 宁宿愣了一下,莫名有些难受。 她还在人蛹师身后跟着她,在她还没恢复意识的时候。 或许她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记忆,这时候,人心底最深处的渴望才会暴露出来。 血薇说错了,她其实一直想让她抱抱她,这是她最渴望的。 血薇说妹妹是唯一全心对她的人。 妹妹应该也是她唯一完全相信的人。 在妹妹死后,她再也无法真的信任一切,她觉得所有人都会害她,她不听不问直接用血腥手段解决一切。 她用对她对世界的不信任,彻底摧毁了她唯一的信任。 人头的嘴巴慢慢停止蠕动。 她真正的魂飞湮灭,在副本世界中也彻底不存在了。 鬼生抱住曼曼,在她脸上蹭,“聪明姐姐。” “聪明,不消失!” 曼曼轻轻拍他的脑袋,“鬼生弟弟,我不会弄丢你,也不会认不出你的。” 鬼生:“嗯!” 宁宿抬头看向凌霄,“你有最喜欢的玩家吗?” “怎样算喜欢?”不待宁宿回答,凌霄说,“我大概,没有死亡的最喜欢的玩家。” 宁宿想了想,“如果以后我死了,你再来一次这个副本。” 凌霄也想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这一晚上,又死了三个玩家。 这次玩家们聚在那个储物间,这一晚上过去,很明显,玩家都沉默很多,就连血薇也没那么耀武扬威。 大家互通消息,弄明白昨晚的事后,就三三两两回去了。 方琦坐在庞洋的床上,沉默了一会儿,说:“挺好的。” 庞洋奇怪地看向他,“什么挺好的,你这时候说这三个字也瘆人了吧。” 宁宿抬头看向他,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昨晚没有鬼来找他,挺好的。 方琦说:“如果他在这场无限游戏里,昨晚没来找我,挺好的,说明他还没死。” 庞洋不知道背景,就说:“昨晚来找玩家的,都是玩家心里最爱的那个死亡玩家,如果你说的那人死了,就一定会来找你?” 方琦肯定地说:“嗯。” 宁宿看了他一眼。 那个车里胆小怕事的高中生,进了游戏基地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几乎没有休息地,拼命下副本寻找那个人。 撑得起他此时的肯定。 宁宿没说的是,这一推论或许不正确。 这两晚出现在玩家床边的,都是在玩家在基地或副本里时,死去的其他玩家鬼魂。 也就是说,两人曾同时存在于基地或副本里,被系统捕捉到过,确定了关系的。 方琦和那个人的情况有些不同。 庞洋也说:“那是挺好的,这说明你要找的那个人还活着!” 方琦又“嗯”了一声,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他很少笑,这样一笑,连宁宿都多看了一眼。 宁宿不爱多过问别人的事,没说什么,叫上凌霄拿着鱼竿去钓鱼了。 当天下午宁宿烤了好多鱼带回来,给老人和书包男生分了一些。 两“人”比前两天更不安了。 他们都意识到不对。 这条路不对。 这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事。 他们选的那条路,是通往他们最想见的人的,怎么能不对呢。 但他们又不明白,他们现在怎么会在轮船上,他们模糊记得,是他们自己走上轮船的。 这两天,轮船上这样不安的,愤怒的,有不少。 宁宿无法用什么理由来安抚他们。 方琦说:“对他们来说,接受自己死亡是一件很难的事吧,那是要跟自己所有的爱人告别,跟全世界告别。” 庞洋说:“对玩家来说,接受自己最爱的,最愧欠的人死亡是一件很难的事吧,那也是要跟他们真正告别。” 方琦说:“有最愧欠的人,也有最爱的人了,如果还有一轮,会是什么样的人?” 两人都看向宁宿。 宁宿:“……” 为什么要看他,他只想呆呆听着,八卦也好,感叹也好,不想思考。 宁宿说:“现在大家都有这一意识了,如果还有一轮,系统应该会换个思路。” 被宁宿猜中了。 第三轮依然在两天后的晚上。 这一晚不像前两次那么安静。 前两晚不论是愧欠的人,还是最爱的人,即便哭泣都裹着一层沉默的底色。 而这一晚更像是一种歇斯底里。 船舱里的怨气和戾气,把凌霄都激醒了。 他静默地坐在床上,看着船舱里面目狰狞的人类。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身边坐了一个人。 云乡宁从身上扯下一根布条,蒙在眼睛上,还用棉团堵住耳朵。 通过前面两轮,她已经知道,会有玩家割舍不下的鬼出现在床边,引诱玩家主动碰触他们。 所以,她蒙住眼睛,堵住耳朵,不听也不看。 这是谨小慎微的她,能想到的稳妥方法。 她想快点让自己睡着,一觉睡到天亮更安全。 越是这么想,她越睡不着。 勉强睡着,也是断断续续的梦境。 全是噩梦,在噩梦中睡睡醒醒,她已经渐渐有些分不清梦境和现实。 这让她在害怕的同时,无比烦躁,想撕碎噩梦里的一切。 只剩两天,她就能从这副本里出去了。 这是个四级副本,是她下过的最高等级副本,幸运的是,这个副本没那么血腥恐怖,只要她再坚持两天,就能出去了。 四级副本啊,积分一定不少,能给女儿买不少东西了。 基地不禁止玩家恋爱生育,但基地里出生的孩子,在满六岁后,也要下副本。 她女儿马上就六岁了,她必须得给女儿多准备点护身的东西才行。 只有两天了,不管怎么样,她一定要坚持下去才行。 云乡宁额头的汗越来越多,眉头紧皱,不断摇头。 她的眼睛睁睁闭闭,现实和梦境混乱重合,难以分清。 她一会儿看到血薇,她比血薇更早地进入游戏基地,但血薇已经是全基地鼎鼎有名的副社长了。 她一会儿看到那些同期和后辈们,那些人但凡还活着,都是基地能叫上名号的人。 只有她,懦弱地活着,和蝼蚁一样,连自己的女儿都护不住。 这全都因为一个男人。 云乡宁进入游戏基地时,还不到三十岁,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女歌手。 她不敢下副本,被基地门口的一个男人骗了,从此跟着他去下开启过无数次的副本讨日子。 一开始她过得还行,男人对她不错,她像他的笼中雀。 她能接受,在这种恐怖世界,做一个笼中雀又怎么了,现实世界都有很多人做金丝雀。 只要能安稳地活下去就行了。 她没意识到,她下了无数个开启无数次的一级副本,已经被养废了。 当男人把她推到别的男人床上换副本地图时,她束手无力,都不知道要怎么反抗。 一次次,她如同活在地狱里。 更可怕的是,男人为了绑住她,让她生了天生有病的女儿。 有了女儿,她依然是男人交易物品,一旦她有反抗,男人就会暴打瘦弱的女儿。 每一次她躺在床上,听到女儿的哭声,就恨不得生啖男生血肉。 云乡宁又听到了男生肆无忌惮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云乡宁你这只母狗,你还想逃,你也不撒泡尿看看你自己!” “听到那个贱货的哭声了吗?你再跑我叫让她代替你!你看她长得多标志啊,这个基地里变态不少,好这一口的大有人在。” “董全坤,你这个畜生!我杀了你!” “你这个畜生休想碰我女儿一下!” 再软弱的人都有一块逆鳞。 云乡宁懦弱胆小,自私自利,但她对她那个有先天性心脏病的瘦弱女儿,可以付出一切。 谁也不能碰她,那是她的逆鳞。 当云乡宁将枕头下的刀子捅进董全坤的胸口时,她才想起来,董全坤早就死了。 当她知道他死了时,大笑了很久。 可是,她依然活在他的阴影里。 董全坤死了,那些男人更肆无忌惮地来找她。 她没法躲避,也没有地图能下副本。 后来,她接连进了两个小社团,最后因年老色衰被赶出来。 她走投无路地在路上晃荡时,看到一个人。 那是和她同一辆灵车进游戏基地的男人,当时在灵车上,他们都曾害怕尖叫。 而再见面时,从路人的口中得知,他已经是一个在基地很有名的高玩,刚从一个初启的六级副本出来。 初启的六级副本,那是她想都不敢想的。 他们之间的差距,已犹如天堑。 她失魂落魄地走回那个阴暗狭小的出租屋,看到骨瘦如柴的女儿躺在潮湿的床上,终于决定,要站起来,为女儿拼一把。 眼看她就要成功了。 就差两天了。 就差两天了啊。 她就能出去了,能为女儿治病了,能为女儿攒下护身工具了。 “哈哈哈哈哈哈!”董全坤放声大笑,在肆无忌惮地嘲讽她。 嘲笑她的妄想,嘲笑她的可悲。 看到自己的刀子捅进他的胸口,自己的手也贴上了他的胸口,云乡宁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就在她无比绝望时,董全坤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的脑袋被一只苍白瘦弱的手,轻轻一转,转动了180°。 云乡宁一愣,她转头看到了那个少年。 几天前,那个少年清澈宁静的桃花眼看向她,好像看穿一切的眼神让她害怕,此时这样的眼神,却让她的心一下下猛烈地跳动起来。 宁宿是把这个死尸的脑袋扭转了半圈,可他毕竟是死尸,还会动。 云乡宁反应过来,猛地抽出刀子,捅进他的脖子。 她一边捅,一边嘶哑地痛哭。 想到每次这个男人向家里领进一个男人,她就用力地捅一刀。 她把他的脑袋扔进黑河里,把他的心脏扔进黑河里,把曾一次次打在她和女儿脸上的手扔到黑河里。 宁宿只是安静地看着。 那天云乡宁来找他们,请求他们保密,不要把她知道林琳是死尸的事告诉别人。 庞洋说好难啊。 那天晚上,快睡觉时,庞洋把为什么有感而发说好难,告诉了他们了。 他说,他曾见过云乡宁,在一个社团里没有人权地活着。 以前庞洋觉得那么活着还不如死了,现在他才知道她可能是为了女儿而那样活着。 宁宿是在听到她喊“休想碰我女儿一下”时,决定帮她的。 云乡宁:“谢谢你。” 她紧紧握着那把刀,颤颤巍巍地跟宁宿道谢。 她以为,在知道她那么冷漠自私后,没有人会帮她的。 一定会看着她死,就像她看着林琳杀死董敬轩一样。 宁宿:“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 他说:“可能这世上不只一个女孩渴望拥有一个勇敢的妈妈。” 他家女儿已经没有了。 他希望另一个女孩还能有。 第91章 装鬼 云乡宁愣了一下。 她为了女儿,小心谨慎,冷漠自私,冷眼看着死尸杀了玩家。 而宁宿为了女儿,却恰恰相反,不爱管闲事的他,主动出手救人。 云乡宁转头看到两个小孩,正靠在一张床后看着他们,童真明亮的眼睛,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映入心里。 如果那天晚上,她的女儿也这么看着,看着她自私保命,对别人的生死不管不顾,会怎样? 云乡宁还要跟宁宿说什么时,宁宿已经走了。 带着两个小孩。 他们这边没有鬼来找。 除了他,另外这三个,没有愧欠的死亡玩家,没有最爱的死亡玩家,也没有非常痛恨的死亡玩家。 不知道该说没心没肺,还是幸运。 宁宿又回到凌霄身边,盯着他无悲无喜的静默侧颜看了一会儿,叹了口气。 凌霄转头看向他,“叹什么气?” 宁宿:“你没有心。” 凌霄:“……” 凌霄:“确实,心在你那里。” 宁宿:“……” 他捂住心口,“说你没有心,你还威胁人。” 凌霄:“……” 凌霄脸上那股雕像般的静默,摇摇欲坠。 他重新看向这满船舱的人和鬼,眼底依然没有情绪,心上却有。 他这一刻很想对身边的人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和生命与死亡有关,和人与鬼神有关,和情绪波动有关,和飘荡与牵绊有关。 他还是不知道是什么。 在撕心裂肺的哭喊中,他把手放在宁宿的手上。 宁宿捂在心口的那只手上。 手指修长微屈,掌心微微热,很干燥。 宁宿感觉两只手下的心脏猛地一跳,不知道是谁的心脏带动起来的。 非常有力的跳动,带动血液的涌动,传到手上。 宁宿呆呆地抬头看向凌霄。 是凌霄非常熟悉的眼神,他脑海里时常冒出来的画面。 无数人在跪拜他,把数不清的愿望传达给他,可他们却不敢看他。 恒古如此,他们埋头跪着,没有人真正看向他。 只有一个少年,跪坐在人群之中,挺直脊背,桃花眼虔诚专注地看着他,里面是连神像也会动容的虔诚和喜欢。 还记得少年看着他唱着赞歌。 还记得少年说,要带他走。 宁宿反手把那只手压在手下,“你想摸就摸吧,我又没虐待你的心脏,随便你检查。” 凌霄:“……” 他正要把手收回来时,见少年正垂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们手一起贴在心口感受他们的心跳,少年抿了抿唇,嘴角露出一个很浅的笑来。 心跳细微的震动,从薄薄的胸腔传到掌心,压住了满船舱的嘶嚎。 他再也没能收回手。 这一晚上又死了两个玩家。 一个是他们认识的,一个他们很多人都没见过。 当那个玩家的尸体被抬走后时,他们中有人猜是07车那个没出现的玩家,有人又开始想他们相认的这些玩家中是不是有鬼。 宁宿觉得更可能是07车那个玩家。 互相沟通后,一个有意思的发现是,昨晚半夜有鬼来找的,都是看起来相对胆小懦弱的玩家。 云乡宁和另一个玩家是,死去的两个玩家也是。 07车那个玩家,小心得不相信任何人,一个人隐藏在人群和鬼群中。 那些胆小悲惨的玩家,心里更大可能有非常痛恨难以放下的人。 庞洋说:“只剩两天了,应该不会再来一轮了吧?” 方琦说:“剩下的重点应该是系统的提示了吧。” 系统提示【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但到现在都没有显示这句提示的意思是什么。 两人看向宁宿。 宁宿:“……” 宁宿立即转过脑袋,假装没听到没看到,只留给他们一个圆润的后脑勺。 两人:“……” 两人沉默了一下,开始自己讨论推测。 庞洋:“你说,这个提示,会不会就是为了限制玩家杀人毁尸?这样也说得通,不然像人蛹师那样的,真的会毫无顾忌杀死所有玩家和死尸,躺着通关了。” 方琦:“还能有别的想法吗?站在阴间立场上。” 庞洋:“阴路,阴间,死亡,鬼……好事,有什么能联系起来的吗?” 两人顺着这个方向思考。 见两人好久都没反应过来,宁宿补充:“你们不要忘了,我们是异类。” 两人越想脸越垮,逐渐变成苦瓜脸。 方琦:“不管了,系统都说了但行好事莫问前程,不就是让我们做好事就行,别管前面是什么吗?” 庞洋阿Q附体,“对,但行好事和莫问前程,都是系统的提示,我们只管做好事,不管为什么,就一下全满足啦!” 宁宿:“。” 两人收拾收拾就去做好事了。 这两天陆续有其他玩家意识到“行好事”这一点,从一开始的惊讶和抵触,到现在慢慢能跟鬼交流,为他们做点事。 而这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安抚尸鬼。 这些鬼已经慢慢意识到不对,马上要接近死亡真相,因而格外不安易怒,时常有暴动打闹。 宁宿知道,安抚不是最有用的,有用的是让他们真正接受。 他们这些没有经历死亡的人大概不能真正理解,或许接受死亡,是比接受任何东西都难的事。 宁宿带着两个小孩走到老人面前,老人正盯着双腿上那个菜篮子。 他们过去时,老人问宁宿:“我们走了多久了?这菜怎么蔫儿了呢?” 老人又从兜里掏出那张地图,问宁宿:“这上面怎么会有血呢?” 问完他就沉默了下来。 斜上铺的书包男生,焦躁地一下下摸着录取通知书,硬挺的录取通知书已经他被捏软了。 他们生前都是脾气很好的人,此时没有暴动,只是或焦躁,或沉默,隐隐也有爆发的迹象。 轮船里已经有鬼开始暴怒,打起来的不少,玩家们一点也不敢靠近。 在这种情况下,愤怒不甘的情绪很容易传染,暴动蔓延得范围越来越大。 方琦小声说:“系统说的好事就是让我们安抚鬼魂吧,不然全轮船的鬼打起来,我们躲无可躲,你们还记得那个因两个死尸打架而死去的玩家吧?” 庞洋:“你说的有道理,可是我们怎么安抚啊,一个活人跟死人说死了没事?” 这不是找打吗。 他刚说完,立即被宁宿向后拽了一把。 一个死尸被扔了过来,幸好他被拉到一边,不然可能就被砸中了。 被砸中时,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下意识推开,达成主动触碰条件。 庞洋摸了一把汗水,后怕地骂了句脏话。 他躲开后,那个死尸被砸到了书包男生床上,正好把录取通知书压折了。 那个一贯好脾气的男生也终于爆发了,黑气一点点漫上他的脸,他脸色恐怖地把死尸扔下去,从床上跳下来加入了群架。 “怎么会这样?”方琦一边躲一边大喊。 轮船上一共有二百个左右死尸,此时大部分都直接或间接卷入了这场群架中,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 庞洋:“别打了别打了啊!” “唉?别打我啊,我不是……我不是很想打架啊!” 宁宿:“。” 这么多死尸打架,玩家们真的很难躲开,此时轮船内彻底乱了,一开始没放在心上的玩家们也慌了。 群鬼打架,玩家遭殃。 有人朝上铺爬,上铺也不安全,这些进化过的死尸力气格外大,随便一扔,就能把另一个扔飞到上铺去。 一个玩家当场被死尸压到床上,吓得满头大汗,大气不喘一声。 “快去储物间!”有玩家大喊。 宁宿一听,拽了一下凌霄的衣角,飞快地拽着两个小孩一溜烟跑向储物间。 比谁都快。 “……” 凌霄从一个上铺跳到另一个上铺,几步之间也跳了过去。 “……” 为什么你们跑得这么熟练? 庞洋抹了一把脸,拽着方琦也打算跑,正准备跑时,他们这边忽然飞来好几个死尸。 两人忙各自躲到床后。 “草!什么情况?” 庞洋探头一看,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人蛹师和谷兴华那边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多死尸,人蛹师是个狠心的,想直接用武器把死尸搅碎,可立即就被谷兴华阻止了。 “社长,别再杀他们了!行好事和做坏事都和他们有关,您杀死尸要是被他们看到,我们就麻烦了!” 这两天其他玩家都意识到要做好事,接着就意识到,做好事应该不是他们剩下这些玩家之间,没事找事互相送温暖,是要为这些死尸做好事。 血薇和谷兴华当然也意识到了。 血薇忍了又忍,收回了梭子。 他们当然也不能就被这么多死尸围上来。 血薇向后转了转头,把脸颊的波浪长发扬到身后,手指翻转下压,手里出现一个雕花圆柱体武器。 那武器沉沉地砸到地面上,旋转着不断变大,无数个洞口中飞出一个个人脑袋。 人蛹闭着眼和蛇一样从四面八方的洞口飞出,裹着粘腻的液体,像龙卷风一样把周围的死尸一个个扔出去。 重点扔向庞洋的方向。 看着血薇肆意张扬的笑容,庞洋咬牙切齿,“这个女人果然是个心黑的!果然不会放过银桦社团的人!” 那些死尸一个个向他们飞过来,而他们不能主动出手挡住,一主动挡可能就达成了主动碰触条件。 绕过这么多死尸跑到储物间也很难。 难也得试试! 宁宿站在储物间门口对他们喊:“别过来,躲到下铺床底!” 刚要动的庞洋一顿,立即眼睛发亮地向床底钻。 钻到下铺床底,死尸就砸不到他们了,任由他们怎么打。 他刚才怎么没想到呢。 真是个小聪明! 庞洋“嘿嘿”一声钻进去,床底的空间正好能容下一个人,非常安全。 等庞洋钻到床底时,见方琦竟然还在站着。 他不但站着,还从床铺后走到了前面,正对向人蛹师那边站着。 庞洋愣住了,接着慌张地冲他大叫,“方琦,你在干嘛!快躲到床底下去!” 他着急的大喊没起到任何效果,方琦甚至还向前,也就是人蛹师那边走了一步。 庞洋彻底懵了。 他趴在床底看不到方琦的表情,只能看到他的脚顿在原地,然后踉跄向前一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从床底探出脑袋,正好看到一个死尸向这边飞过来,“方琦!方琦!方琦你他妈怎么了!快醒醒!” 不躲起来一直向那边走就罢了,有死尸过来也不知道躲,庞洋觉得他就跟中邪了一样。 他伸手去抓他的脚踝,“醒醒啊!” 站在储物间门口的宁宿也注意到方琦的异常了。 他只远远地看到方琦看着人蛹师的方向,那一瞬间的震惊。 接着,方琦向前走了一步,被床板挡住,他就看不到方琦了。 宁宿想着他那一瞬间不敢相信的表情,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 人蛹师翻身上床,从一个上铺跳上另一个上铺,拎着巨大的人蛹缸,飞快向储物间飞奔。 宁宿撇了一眼她的人蛹缸,向前走了几步,用穿天绫裹住差点要被死尸砸中的方琦,将他凌空拽了过来。 人蛹师和谷兴华进了储物间后,立即要关门。 门刚关到一半,从旁边伸出一只脚踩在门上。 靠在墙上的人,腿足够长,轻松挡住了即将要关上的门。 谷兴华双手握住门把手用力拉,深灰长裤的裤脚动都没动一下。 谷兴华懵了一下,收回手看了一眼懒散靠墙而站的人。 血薇也看了一眼。 宁宿拎着方琦过来时,那只腿才收回来。 方琦一进储物间的门,就盯住了血薇的人蛹缸。 他缓慢而沉重地喘着气,这让宁宿想到了在花神殿的方琦。 他是第一个进花神殿的玩家,身体里最早移植圣花,也是被圣花折磨最久,在那个副本里最痛苦的玩家之一。 可是他一次也没喊过疼,一次也没哭过。 最疼的时候就是这样喘着气。 宁长风曾记录下圣花活跃后他们在一起的画面,他说:“你,花风和方琦,你们三个少年啊,在被圣花折磨一晚后,竟然还在笑。” 宁长风当时看着他们苍白的笑,很不理解,“后来我明白一点了,你是因为那个世界规则下,对花神的虔诚信仰,花风是因为对哥哥深沉的爱,唯一不理解的是那个方琦,他是为什么。” 是为了找那个人,所以他一定得坚持走出来。 宁宿眨了下眼,他从方琦脸上移开视线,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人蛹师那个人蛹缸。 人蛹缸变小了,恢复成宁宿在基地时看到圆柱桶大小,人蛹还在伸着蛇一样长长的脖子,向外探头。 他们是正常人的收缩版,缩小很多的头上没多少头发,一点点胎毛一样的头发,黏在湿滑的头皮上。 大多数闭着眼睛,眼皮却是松松地耷拉着,没有凸起。 眼眶里已经没有眼珠了。 他们身上粘腻的液体滴滴向下落,“呲呲”地腐蚀着地板。 周围的玩家都被吓得退步,只有方琦在踉跄上前,紧紧盯着其中一个人蛹。 被圣花折磨都没怎么哭过的少年,眼眶一片湿润,几乎要流出泪来。 宁宿确定了自己那个可怕的猜测。 方琦要找的那个人,真的也进入了无限游戏。 他也终于找到了他。 他心心念念要找的那个人,被做成了人蛹。 宁宿忽然想到,在进《花奴》副本前,他去消息行房屋中介那里看房,在大厅遇到了买消息找人的方琦,简短地聊了两句,房屋中介带着宁宿去看那套房子时,宁宿又在门口看到了方琦。 他们点了头,走出门口,一个向南走,一个向北走。 宁宿没走几步就第一次看到了人蛹师。 因为之前听过很多次人蛹师,对人蛹好奇,他留心看了几眼。 此时方琦正盯着看的那个人蛹,当时宁宿也看到了。 宁宿抿了抿唇,觉出一丝难过。 具体又不知道是为什么难过。 是为小小的错过,还是为此时的遇见。 他退到凌霄身边,攥住他的风衣一角。 凌霄垂眸看了他一眼,握住他的手。 那天晚上他们只是快速地将手贴在一起,感受共同的心跳,这样握在一起还是第一次。 宁宿的指腹轻轻按在凌霄手掌上,没有抬头看他,他依然在看着方琦。 全储物间的人都注意到了方琦的不正常。 血薇也是,她顺着方琦的视线看向了自己的人蛹,略一挑眉,“怎么?难道你认识我的人蛹?” 她惊讶,又有点兴奋,“哎呀,那可真巧呀。” “让我看看。”她又看了一眼方琦怔怔盯着的方向,“是我的12号人蛹呀,不错。” 方琦又上前一步,双手无意识地伸出,一步步,蹲跪在人蛹缸面前。 “我还记得12号人蛹,他长得清秀干净,年纪看起来也不大,刚成年吧,还是个学生的样子。” “一定是在学校非常受欢迎的男生吧,我一直记得他的笑,笑起来又温柔又干净。” 血薇越说越兴奋,那天晚上见到假装妹妹的鬼后,她沉默了一阵,此时却又兴奋了起来,比平日里的人蛹师还要躁动。 她问方琦:“他学习好吗?还挺聪明的吧?” “啊,又聪明又好看的男生啊,现在变成这个样子了。” 那个向外探头的人蛹,已经不像一个人了,像是人和蛇集合的另一种生物。 细长粘腻,没有眼睛和耳朵,只是伸长脖子向外一下下探头。 方琦终于哭了出来,他捧住那个人蛹的头向自己怀里抱,眼泪滴到手上黏腻的液体上,一起腐蚀了他的双手。 那个不断探头晃脑的人蛹,在他怀里忽然安静了下来。 他张了张嘴巴,苍白的唇张停了片刻,又闭上了。 血薇咽了咽口口水,没有阻止方琦的动作,看着这个画面不知道是因为兴奋,还是其他原因,她竟然开始颤抖。 “一定是的,他一定是干净好看又聪明,聪明不仅体现在读书上,在副本里也一样。”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眼睛模糊看不清,半个瞎子,竟然还能从一个三级副本里出来。” “我让他加入永冥社团,他竟然不愿意,哈,那又怎么样,我想得到的人蛹一定会得到,我可以跟着他进副本。” “我们进了一个校园怪谈副本,那个副本限制了他的发挥还是怎么回事,他经常走神,给了我更好的发挥空间。” 血薇看着抱着人蛹头痛哭的少年,舔了舔唇,“你知道人蛹要怎么做吗?” “你知道后宫里的人彘吧,就是那样,挖掉耳朵,割掉舌头,砍掉多余的腿,养在人蛹缸里,日积月累就养成了一个优秀人蛹。” “就在那个校园鬼主的生物实验里,我把他变成了人蛹,当时他一直睁着眼睛看向门口呢。” “人彘,彘是猪。” “人蛹,蛹你觉得是什么?哈哈哈哈哈!” “我要杀了你!!!” 方琦从最初的震惊和恍惚中回过神,面容狰狞扭曲,用同归于尽的绝恨眼神看向血薇。 于此同时,他的手开始石化,石化从手到胳膊,蔓延到胳膊肘时,猛地一拳砸向人蛹师的脸。 人蛹师轻轻一转手下的人蛹缸,刚被方琦抱在怀里的人蛹,伸长脖子蹿向方琦。 方琦怔愣地看着那个人蛹,一时忘了出手。 人蛹师的人蛹不知道是怎么养的,就连师天姝也能被咬断脚踝,留下挥之不去的心理后遗症。 宁宿抿了抿唇,再度用穿天绫将方琦拉了回来,抬眼看向血薇,目光宁静却坚定。 “咦,这不是师天姝的穿天绫吗?”血薇微愣了一下,舔了舔唇,看向宁宿的视线更阴冷,“好啊好啊。” 她手里的人蛹缸又开始转动,在它一点点变大时,铃声忽然响了。 储物间紧绷的气氛顿在那里。 没有人说话。 过了十几秒,谷兴华颤颤巍巍地说:“铃声是在提醒我们时间到了,该出去了。” 还是没人说话。 储物间特别安静时,外面的声音就格外清楚。 “嗒嗒嗒。” 高跟鞋踩在船板上的声音,越来越近。 储物间的门被缓缓打开,司机小姐那张脸从门外露出来时,差点吓得没见过的玩家心脏骤停。 蛇信子唇角缓缓上扬,“请出去。” 玩家们再不耽搁,僵硬向外走。 司机小姐比他们先走一步,她穿着蕾丝连衣裙,踩着红色13厘米高跟鞋,走起路来,闪闪发光的波浪长发张牙舞爪。 那些闹事打架的尸鬼,被她一手一个扔到床上。 蜘蛛腿睫毛,在血淋淋的眼珠上轻轻眨了眨,蛇信子“呲呲”一声,夸张上扬开合,“目的地马上就到了,请大家做好准备。” 第92章 装鬼 四个人沉默地坐在床上。 方琦被庞洋从后面紧紧抱住,双唇和脸色一样苍白,满脸枯槁和绝望。 庞洋闷闷地跟方琦说:“琦子啊,你一定要冷静下来,人蛹师真的很可怕,血腥又暴力,你冲动过去不仅救不了那个人,你也会被虐杀的。” 庞洋也很难受,前两天少年还对他们说“挺好的”。 最喜欢的死去玩家来找他们时,没有来找他的,挺好的。 这说明他想找的人如果在游戏里,就没有死亡。 谁知道,那人被做成人蛹了。 都不知道死亡和变成人蛹,哪个更好一点。 方琦不声不响,只是盯着人蛹师的方向。 前面那么多天,人蛹师都没拿出人蛹,发现方琦认识人蛹后,她就一直旋着那个人蛹桶。 方琦哑声说:“他是不是没看我,他怎么不看我?” 喑哑也遮不住里面的惶惶。 庞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宿看了人蛹一眼。 司机小姐出来维持秩序后,船内变得安静很多,大闹一场的尸鬼们各自沉默地坐在床上。 此时船内最兴奋的是人蛹师,也是唯一兴奋的。 她不断转动着人蛹,满是兴味地看着这里。 宁宿问庞洋:“人蛹是有意识的是吗?” 他在储物间看到庞洋抱那个人蛹时,那个人蛹是有反应的。 庞洋说:“有的人蛹可能有,不管有没有,他们都完全被人蛹师控制。” 宁宿:“可以离开那个人蛹缸吗?” 庞洋:“也不是不可以,可是他们离开了怎么……” 怎么活啊。 庞洋没有说出口。 人蛹师之所以那么令人闻风丧胆,就是她那恐怖逆天的技能武器人蛹缸,她可以利用人蛹缸培养人蛹,人蛹离开人蛹缸,缺胳膊少腿的也不一定能活啊。 方琦依然哑声喃喃,“他怎么不看我啊,他不看我,不看我……” 声音比刚才还着急。 宁宿:“你潜意识觉得他不会看你,所以你这是觉得他故意不看你,你才这么惶急。” 方琦一直在找这个人。 也只是他在找。 他只想着自己找,从没想过那个人会找他。 他潜意识觉得那个人是不会找他的,即便看到他。 不然,他不会进这个副本。 在进这个副本前,他们都不知道这个副本的基地时间是多少,副本的虚拟时间不好说,但基地时间在三天到半个月之间,而个人赛初赛在他们进副本那天的一周后开始。 保险起见,他会去准备个人赛,个人赛是公开的,全基地的玩家都能看到,他在个人赛里好好表现,被那个人看到的可能性很大。 但他没有参加个人赛,而是继续进副本,大海捞针一样地找那个人。 显然,他觉得就算那个人看到他,也不会来找他,可能还会躲着他。 方琦愣了一下,僵硬地转头看向宁宿。 他好像终于回神了,不再只喃喃那一句话,可也要哭了。 “是的,他不会想见我的。” 庞洋见不得他这样,安慰他:“怎么会呢,你在不要命一样地找他啊。” 他拍了拍方琦的肩膀,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方琦:“他叫林中溪,我们、我们一起长大。” 庞洋:“是竹马啊,那关系一定很好,这么大年纪能有什么仇呢,闹别扭说开就好了。” 方琦怔怔地不说话,眼睛又看向人蛹,眼眶又湿又红。 “你想帮他?” 两大两小坐在甲板上钓鱼烤鱼,凌霄负责钓鱼,两个小孩负责清理,宁宿负责烤鱼。 凌霄见他沉默好久,开口问他。 宁宿给鱼翻了个面,不太确定地“唔”了一声。 他们一起进灵车的几个人,宁宿和祝双双关系最好,因为祝双双把他当这里的家人。 对于方琦,是另一种,奇怪地有点战友的感觉。 这战友,不是并肩作战,是一起不被人理解地在这个未知恐怖世界寻找一个人。 就是看到方琦那么坚定地找那个人,宁宿才在《花奴》世界生出要找凌霄的想法,才在黑泽中一直一直走,一定要找到他。 他找到了他的心脏,进而找到了他。 他找到了。 他很开心。 这是他以前从未想到过的,原来小时候一直当食物,当陪伴,当安全港的,能是一个人。 为了这份想都没想过的开心,他也是想帮方琦一把的。 想再促成一副圆满。 但他又不确定,这是不是他能帮的。 凌霄:“不如你先问问当事人中另一个人的意见。” 宁宿一愣,抬眼看向他,“你说的对。” * “我不想见他。” 宁宿没想到,人蛹还能开口说话。 吃完烤鱼后,宁宿就带两个小孩来找人蛹师了,人蛹师对这件事非常感兴趣,没有阻拦他跟自己的人蛹交流。 那个人蛹伸着长长的脖子,背对人蛹缸,面向窗口的方向,黏黏糊糊说出这句话。 宁宿:“他进游戏基地几乎没怎么休息,不顾性命地在寻找你。” “他对我是非常好。”那个叫林中溪的人蛹说。 “我从小视力有问题,最严重的时候,什么都看不清,一直是他牵着我的手带我去上学。” “我看不清黑板时,都是他给我抄笔记,一句句小声讲给我听。” 方琦的姥姥带方琦来他们那里后,方琦就一直跟他在一起,不仅同班还同桌。 林中溪身上是粘腻腥冷的液体,但还他还记得那时阳光的味道。 夏日校园燥热喧嚣,老师在黑板上讲着枯燥的公式,方琦趴在他耳朵旁小声跟他讲着板书,声音明朗而潮热。 他静静地听着,好像忽然听到了鸟儿的叫声,转头看向他。 阳光透过窗外的梧桐叶,落在他身上,明亮地印在他迷糊的眼睛上。 他闻到了阳光的味道,是梧桐叶裹着洗衣粉皂角的味道,陪伴他很多年,从不曾离开的味道。 林中溪黏糊地说:“除了妈妈,再也没有一个人对我那么好了。” “他是我的盲杆,是我世界里最清晰明亮的存在,因为他我不再抗拒外出,不再抗拒学校。” 方琦恍惚地跟庞洋说:“我刚搬到姥姥那里时,那里的孩子都不愿意跟我玩,只有他不一样。” “他因为视力的问题,也没有朋友,那些小孩叫他小瞎子。” “没关系,我们一起玩,幸好我们有彼此。” “从小学一年级到高三,我一直跟他做同桌,几乎每天都陪他上下学。” 方琦还记得小学一年级,他拉着林中溪的手去学校时,那些小孩跟着他们喊:“外来户子和小瞎子!” 两个小孩却一直拉着手,到学校再回家。 一晃眼,又是中学时他骑单车带他回家的场景,他在后面紧紧抓着他的校服,笑着跟他说话。 “想来,我们之间比父母家人还要亲。” 每天一起上下学,每天坐在一桌,就连父母也没有这么长久的陪伴吧。 何况,他父母总共陪他的时间不超过一周。 “他是一个特别安静舒服的人,从外貌到气场,都特别让人安心,如果可能,我愿意这样一直陪他。”方琦望着那个固定的方向说。 林中溪对宁宿说:“你看,我已经不是当时那个样子了,我现在这样,多看一眼都难受,何必再见再说什么,就让他保留着当时的回忆吧。” 他的声音渐渐低涩起来,好像说了这些话,已经耗尽了他的精神。 他的头在细长的脖子上微微垂着,眼皮松松地耷拉了下来。 宁宿“唔”了一声。 他没有多说什么,带着两个小孩离开了。 等宁宿离开后,人蛹那个脑袋彻底耷拉下来,湿腻的额头抵在船板上,“呲呲”腐蚀着木板。 这“呲呲”声听着格外孤寂悲伤。 血薇说:“你拒绝的理由有些牵强,如果他真的那么好,是我的话,不论怎样也会回到他身边,或把他绑在我身边。” 林中溪的声音已经不太像人类,“他真的很好。” “即便,他在被嘲笑后,曾把我丢在山上。” “即便,他丢下我不只是一次……” 小学三年级时,方琦熟悉了这里的环境,不再是那个又穷又土的“外来户子”。 而他视力依然不好,爸妈做生意失败,也不再是那里的有钱人。 他跟他在一起,一直被嘲笑。 八岁的男孩怎么会一直没脾气,那天被嘲笑一路,他发了一通脾气,他把他扔在山上跑了。 他曾想,如果这样,为什么还要说带他到山上玩,他宁愿一个人待在家里。 那时他眼睛很疼,摸索着,跌跌撞撞从山上下来时,浑身是伤。 他哭着跟他道歉,“这么多伤,你疼不疼啊?我以后再也不会这么扔下你了。” 他才是个八岁的孩子啊,谁能不原谅他。 八岁他扔下他在山上,十八岁他又一次扔下他。 那时他们恋爱了。 是他先意识到喜欢方琦的,方琦逃避了两个月,最后他们偷偷在一起了。 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就被人发现了。 在他们那里,高中不能恋爱,但这也不是多严重的问题,严重的是他们都是男生。 其中一个还是半个瞎子,和班级格格不入。 老师要他们当着全校同学的面读检讨,要叫家长。 方琦的姥姥不在了,学校要叫他远在外地的父母。 他慌了。 即便他的父母没怎么陪伴过他,即便他的父母已经各自成家。 他依然疯了一样想在父母心里留下好形象,说不清缘由。 血薇对这样的事情很感兴趣,她坐在下铺的床上,弯腰靠近人蛹的头,“所以,他做了什么?” “他拿着我给他写的情书,去找老师说是我勾引他的,他想清楚了,那不是爱情,是被我误导了。” “只有我一个人在升旗时,当着全校同学的面检讨。我不仅是个瞎子同性恋,我还勾引唯一一个愿意跟我玩的同学,我成了一个笑话。” “他们说我有病,他们说我祸害人,他们每天嘲笑欺负我。” “那天我被锁在厕所里,我一直以为他还会来接我的。” “没有,我深夜才被校工发现,失魂落魄地回去,夜里视力更差,没看到那辆车。” 血薇:“你恨他,所以不想见他。” 人蛹的头一直抵在地板上,越来越多粘腻的液体聚在那里。 血薇拍拍他的脖颈,“12号,你知道的吧,你是我最喜欢的人蛹,所以你才能这么完整,我会一直养着你。” 人蛹声音嘶哑模糊,“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不是吗?” 方琦哭着说:“我没想到他们会那么欺负他,他爸妈能接受他是同性恋,所以我才被怂恿那么说的,我想的是这件事赶紧平息下来,只要再过半年,我们就能去外地大学在一起了。” “我去找他了,是我把他送到医院的。” “他死前醒来过一次,说他要去一个我永远找不到的地方,他恨我,他不想原谅我。” 方琦双手捂住脸,“是我太懦弱了,我从小就是个懦夫。” 宁宿回头看了那个人蛹一眼。 他想了想,又走回去,“有一件事,我还是想告诉你。” “方琦进入这个游戏前,是因为跟同学打架而死的。” 说到这里,宁宿就再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回去时,方琦已经安静下来了。 他把脸上的泪痕擦干净,慢慢走到人蛹师那里。 他们没听清方琦跟人蛹师说了什么,只见方琦向林中溪伸出手。 他似乎是想像小时候牵着他的手上学一样,下意识去拉他的手,可是他常常拉的那只手已经没了。 他的手僵停在那里。 庞洋痛苦揉脸,“这都什么事啊,为什么会这样啊。” 方琦走过去后,再没回来。 见他迟迟不回来,庞洋问宁宿:“他怎么还不回来?” 宁宿说:“他可能不会回来了。” “什么意思?” 宁宿看向那里,眼睛平静无波,“方琦可能要加入永冥社团了。” 这是他的解决办法,是他的选择。 宁宿想起,在《花奴》副本最后,他和方琦,以及宁长风三人去处理国主他们,宁长风问方琦想清楚了吗。 方琦说他想清楚了,他以前就是太软弱太没血性了,失去了最重要的人。 他的这最终选择,对宁宿来说,还是懦弱了。 但没有人能评价他,他们都不是他。 庞洋呆愣地看向方琦,他惊讶的同时又能有些理解。 只是,从今以后,他们就是敌对社团的人了。 他又说了一句,“这都是什么事啊,睡在我上铺的兄弟,成了我敌对社团的人。” 宁宿翻身到上铺,趴在凌霄身边,低低把这件事跟凌霄说了。 凌霄其实在储物间就看到了,刚才也听到了方琦跟庞洋说的。 在宁宿的讲述里,他知道了一个更为完整的故事。 他问宁宿:“你觉得方琦最终的选择,还是懦弱了吗?” 宁宿轻声说:“血薇要是敢把我最爱的人做成人蛹,我一定提刀杀了她,再抢走她的人蛹缸。” 实际上,在知道血薇用人蛹咬断了师天姝的脚后,宁宿就把她记在小本本上了。 “我当然知道,目前方琦是做不到的,何况他在储物间确实是想跟血薇拼命的,这个选择只是在我身上是懦弱了,但我并不觉得现在的方琦是个懦弱的人。” “他是懦弱了,放在他身上也是懦弱。”凌霄肯定地说。 “他想杀人蛹师,却又主动依附她,不是懦弱是什么?” 宁宿抬头看向他,这就是神明的想法吗。 凌霄说:“他之前懦弱,是丢下了林中溪。” “他现在选择懦弱,是为了不再丢下林中溪。” 宁宿一愣。 方琦之前因为懦弱,丢下了林中溪一个人,丢他一个人在山上,丢他一个人在恶意里,丢他一个人坠入死亡深渊。 所以,方琦在一点点变勇敢。 他真的变勇敢了。 他在新人犹豫后退时,毫无顾忌地下了副本,一个本又一个本,最高在五级副本里敢去杀国主。 也敢对人蛹师举起拳头。 他为林中溪真正变成了一个勇敢的人,但最终他为了再也不丢下林中溪选择了懦弱。 方琦的技能并不匹配永冥社团,以他目前的资历,还达不到被永冥社团欢迎的地步。 他可能不是进永冥社团那么简单。 宁宿第一次知道,原来有一种懦弱也是勇敢。 他又回头看向方琦,抿了抿唇。 天快黑时,轮船的速度越来越慢。 这时,大家都想到司机小姐说的,目的地要到了。 其他玩家早就开始安抚尸鬼了,宁宿从床上下来时,庞洋已经恢复过来。 “好像要到目的地了,我们是不是也得抓紧时间做点什么?”他慌张地对宁宿说。 “这是我见过的第一个,马上要到最后一天了,系统提示一点都没体现出来的,我总觉得不对劲。” 宁宿:“不在过程中,那就是最后的通关考核。” 庞洋:“什么意思?” 宁宿看了一眼那个老人,对庞洋说:“跟我来。” 在这轮船上,老人是目前所有尸鬼中最淡定的一个。 尸鬼们在意识到自己死亡的过程中,第一阶段是愤怒不甘,上午那场群架就是体现。 第二阶段是痛苦绝望,就是此时的状态。 老人在第一阶段也有不安焦躁,但他没有参与群架,在这一阶段更显得平静。 宁宿他们过去时,老人正握着两张纸。 一张是他那张染血的地图,一张是曼曼和鬼生送给他的画。 “小伙子,我想明白地图上为什么会有血了。”他摸着上面早已干涸的血迹说:“这是我的血。” “我想起来了,我们那辆车上,有个人忽然又哭又笑,有人去安慰他,他拿着刀把那人杀了,接着杀了车里好几个人,我胸口也被捅了一刀。” 他摸上胸口的位置,“地图当时就装在这里。” “我不难过,我只是怕我女儿和小外孙知道后难过,希望他们不要难过,也不要因此有一丝不该有的自责。” 有个玩家走过来,跟老人说:“您说的对,有时候生者更痛苦。” 宁宿记得,这个玩家是第二轮,心里最爱的死亡玩家出现时,躲过一劫的玩家。 他讲起了他和那个玩家的故事。 “我觉她是想让我接受她的死亡,这样她才能安息。我能接受他的死亡了,您的女儿和小外孙也能接受,双方都真正接受,才是对对方最好的。” 这条阴路上,玩家和死尸是对立的,在死亡上又有某种互补。 死亡的人,不甘中有一部分是为自己,但更多的是为爱的人。 生者愿死者安息,死者愿生者不要沉溺,走出来好好生活。 老人不断点着头,嘴里念叨着:“菩萨问因,凡夫问果,生亦何哀,死亦何苦。” “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啊。” 斜上铺的书包男生忽然崩溃哭了出来,“为什么,我不怕死啊,可是为什么不能多给我一点点时间,让我把录取通知书拿给妈妈看。” “早知道我就不给她这样一个惊喜了,我就该打电话告诉她的。” “我该给她打电话的,打电话告诉她我拿到晋大的录取通知书了,打电话跟她说妈妈这些年辛苦了。” 老人还在叹息般念叨:“生亦何哀,死亦何苦啊。” 书包男生哭着说:“我不怕下地狱啊,我一辈子没做过坏事,地府去的也坦然。” “我就是后悔,我就是担心妈妈,她大半辈子的辛苦是为了我,我死了她一个人怎么过啊。” 庞洋悄悄抹了把眼泪,把宁宿拽到一边,跟他说:“我明白了。” “其实,那天我马上就要想到了。” “死尸,鬼,好事。” “阴路,灵车,忘川河,下一站目的地就是地府吧。” 庞洋说:“听老人和书包男生的话,我才明白过来,系统提示我们一路做好事,和目的地有关。” 宁宿点头,“老话说的,阎王生死簿,善恶全记录。” 庞洋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听说人进入地府后,要根据生前的行为被地府审判,做好事没大恶的人才能去转世投胎。” “他们这些被卷入无限游戏,死在路上或副本里的玩家,自然无法转世投胎了,所以审判的不是他们。” 宁宿点头,“在这个阴间世界里,要被审判的是我们这些异类,所谓转世投胎,就是回到阳间世界,也就是离开副本。” “审判依据自然也不是生前的行为,而是这条阴路上的表现。” 庞洋:“是不是也可以这样想,我们成功到地府就是装鬼成功了,我们正常和所有生魂一样接受审判,但我们的审判结果里多了一个转世投胎机会?” 宁宿认可:“你这样想也能对上【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庞洋:“那,要是无法通过审判呢?” 宁宿看了一眼剩下的玩家,“无法通过第一轮审判的,可能就要在十八层一层层审判,最终挺过十八层地狱审判才能转世,如果挺不过就会永远留在这里。” 庞洋抹了一把脸。 第93章 装鬼(完) 宁宿说完,看了方琦那边一眼。 方琦也在和血薇、谷兴华说话。 他们或许也意识到目的地就是地府,系统提示的【但行好事莫问前程】和地府里的审判有关,此时血薇和谷兴华面色凝重。 血薇的凝重只有一小会儿。 想必对于她来说,就算要经过十八层审判,也有办法挺得过去。 谷兴华就没那么轻松了。 方琦很安静,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个人蛹。 他这一路,没做过任何于人于鬼的坏事,在后面几天,还帮尸鬼们做了不少小事。 就算有审判,他也完全没问题。 宁宿看了他几秒,把他叫到了甲板上。 轮船行驶得越来越慢,那些幽红诡异植物在黑暗中越来越明显,目的地就要到了。 两个少年站在甲板上,满脸腥涩的风。 方琦:“你是想问我……” “不是。”宁宿摇头打断他,“我想送你一个东西。” 方琦诧异地看向他,就见他从水晶球凭空拿出一个恐怖的人头,放到他手里,“送给你。” 方琦:“……” 这种礼物任谁也想不到。 他又不是师天姝,酷爱收集某种人头。 宁宿小声催促他:“你有储存道具吗?要是没有就快装到你的系统空间里。” 方琦很不想把这样一颗人头装进系统空间里。 在宁宿的催促下,他还是收起来了。 宁宿说:“这是人蛹师妹妹的人头,她妹妹是她最爱也是唯一爱的人,对她意义非凡。” 方琦一愣。 宁宿把他知道的,和他的猜测都跟方琦快速讲了一遍。 凌霄问宁宿,是不是想帮方琦,宁宿是有想过的。 宁宿想过的办法,就是用妹妹的人头换那个人蛹。 那天晚上血薇说过,如果真的是她妹妹,她无论如何也会去抱她的。 可见妹妹在她心里的地位。 如果她知道那真的是妹妹,她还把妹妹毁尸灭魂,这颗人头换一个人蛹她一定会答应的。 只是宁宿还没想好,人蛹换回来要怎么存活。 他问庞洋,庞洋也说不清个所以然。 那个人蛹器是血薇从副本世界里得到的技能武器,专门饲养人蛹。 宁宿觉得,从某些方面说,那人蛹器就像是《花奴》副本里的圣水。 在《花奴》世界,花侍们的身体已经超出了人类范畴,如果是正常世界早就死了,全靠圣水续命。 这个人蛹器应该也是有类似的功效,能改造异化人的身体,维持人的生命。 人蛹不能贸然离开很久。 原本宁宿是打算问一问师天姝和宁长风,多了解一点人蛹再决定的。 既然方琦有了选择,宁宿便不打算再多管这件事了。 “送给你,或许对你有用,想怎么用你自己决定。” 方琦咬住下唇,直到见血才松开,哑声说:“谢谢。” 宁宿靠近他,非常有经验地,小声跟他说:“不过,你要是把这颗头带出去,系统是要扣你很多积分的。” 方琦:“……” 宁宿想的是,如果这个世界没有鬼主,那就是没有技能武器,主要就是积分了,积分扣掉会有点惨。 他看了方琦一眼,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他回来时,几个玩家都混在尸群里。 前面那个玩家起了个好头,用前面三轮出现的愧欠的,最爱的,最恨的死去的人,用互补的方式来安抚这些尸鬼。 这个方法很好。 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前提下,以他们最放不下的人的立场,来帮他们度过难以割舍的痛苦。 宁宿坐在床上看了一会儿。 庞洋说:“你过去吗?没多少时间了。” 宁宿摇了摇头,“差不多了。” 这十几天的时间他们能做多少?没被尸鬼发现杀死,能坚持到现在就很不容易了,现在只剩八个玩家了,宁宿猜测最后的审判不会非常严格。 庞洋说:“我跟其他玩家说过我们的地府推测了,他们现在都很焦急。” 他叹了口气,“我们可真是,这一路尸鬼杀我们,我们还要为他们做好事,最后可能还要被审判,真是一点人权都没有。” 宁宿:“在阴间世界,你讲什么人权?” 庞洋:“……” 宁宿:“谁叫我们是异类呢。” 庞洋:“……你说的对。” 午夜时分,船停靠岸了。 司机小姐摇了摇铜铃,带他们下船。 白天这里就阴暗,更不要说午夜。 一下船就是一条又高又长的桥,在桥上除了血红色的植物,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玩家们跟着死尸们向前走,一开始安静又小心,走了很久都看不到头,还是深陷于昏天黑地的黑暗中,玩家们脚虚心慌,开始互相说话拉扯。 庞洋:“我们真的要去地府了吗?” 宁宿:“你怕了?” “想到不用死就能进地府见阎王,就又怕又刺激。” 宁宿:“。” 他拽住凌霄的风衣,问:“真有阎王的话,你认识吗?” 庞洋:“?” 宁宿问他:“阎王不会也是你孩子吧?” 庞洋:“??” 宁宿把曼曼抱起来,举到凌霄面前,“你好好看看,这是你女儿啊。” “你见她这么久都没好好抱过她,你怎么能这么冷漠啊。” 庞洋:“???” 这是什么魔幻阴间剧情对话? 小女孩又大又黑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一层水光,里面隐隐有血色凝结,她小声叫:“爸爸。” 凌霄:“……” 不仅丢了一个心脏,一进副本还多了两个孩子。 凌霄问:“为什么叫爸爸?” 宁宿看向曼曼,之前他也问过曼曼,曼曼说不清楚。 此时,小女孩还是说不清,“就是爸爸,给能量,给鬼命,给鬼生。” 鬼生:“嗯?” 曼曼:“不是叫你。” 鬼生:“哦。” 小女孩平时一副傲娇的样子,看凌霄时,却是一副敬畏又孺慕的表情。 宁宿替她补充:“她说你是类似于父神的存在。” 他添了自己的理解,“大概是她是死亡时,你出现给了她能量,让她成了厉害的鬼。” 凌霄不知道为什么看了宁宿一眼。 “如果这么说,那我有成千上万个孩子,包括你。” 宁宿:“?” 曼曼:“不是,是妈妈。” 鬼生:“嗯!” 庞洋懵了一路,为他们随时上演临时家庭伦理小剧场,他不懂的家庭游戏。 这样说说闹闹,那种紧绷的恐惧消失不少,他们终于也走到头了。 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桥的另一边是一个灯火点点的小镇。 走过这一条长长的桥,那些尸鬼好像不一样了。 他们真的变成了鬼。 或许这里就是他们将要生活的下一个家乡。 他们在桥边跟他们告别。 老人对宁宿说:“谢谢你陪我走这一条路。” 从尸体变成鬼,一条阴间路。 这条特殊的路,有人陪着一起走,像是人间世的送别。 两个小孩仰着脑袋看着他。 老人摸摸他们的脑袋,“希望在这里也能遇到你们这么可爱的孩子。” 老人起身,在宁宿裤兜里塞了一张卡。 那个高中生也跟宁宿告别:“谢谢学长,带我走了一遍校园。” 他把宁宿给他的地图留下了,把录取通知书给宁宿了,“如果有机会,学长你能不能把它带给我妈妈。” 宁宿没有回答,庞洋先难受上了。 他们这些死在路上的人,无法出去了。 而他们这些玩家,也出不去了。 出不去这场无限循环的游戏,替一个准大学生把录取通知书送给那个世界的妈妈。 宁宿把录取通知收下,说:“好。” 书包男生脸上露出一个笑,眼里重新有了期待的光。 他将褪色的书包单手背在身后,向着小镇走去。 背对着他们挥动的手,透出小镇里点点灯光。 看着一个个鬼走进这个灯火阑珊的小镇,像是走到另一个家一样,庞洋感慨说:“他们以后将要生活在这个小镇里吧,要是这样就太好了。” 宁宿明白庞洋的话。 这些死在路上或副本里的玩家,如果死后是在这里生活,那连死亡都变得没那么可怕了。 这可能是这个恐怖世界唯一一点温馨。 宁宿:“醒醒,这样的话,可能要反复走这条路,就是一辈子给系统打工,太可怕了。” 咸鱼噩梦。 庞洋:“……” 谁想跟这样的人聊天? 鬼们陆续离开后,就剩下八个玩家了。 宁宿打开书包男生的录取通知书,看到了他的名字,顾路平。 录取通知书里夹着一张卡片。 宁宿把那张卡片拿起来,上面写着三个字:“好人卡”。 他又把老人塞到他兜里的卡拿出来,上面也写着三个字:“好人卡”。 宁宿:“……” 宁宿没想到,有生之年他也能收到好人卡,一收还是两张。 还是鬼送的。 鬼送丧尸好人卡。 宁宿“唔”了一声,举起给凌霄看,“想要吗?给你一张?” 凌霄:“……” 不知道为什么,本能地不想要他给的好人卡。 凌霄:“我不是人。” 宁宿:“……” 司机小姐带着他们继续走,他们穿过鬼镇的中心街,来到一座肃穆阴寒的拱形建筑面前。 整个建筑都是由深浅不一的黑石铸成,高耸入黑空。 每一处都是越向上越尖锐,怪石嶙峋,在浓稠的黑雾中,尖锐阴森。 想必这就是他们的目的地,也就是他们的审判地。 他们面前,有十条建立在黑水之上的桥路,通向十个黑黢黢的长方形洞门,洞门旁黑色的石壁上鬼火幢幢。 司机小姐脸上蛇信子扬起一个夸张的笑,“一人一条,一路走好。” “……” 第一次听到这么渗人的“一路走好”。 玩家们犹豫了几秒,各自选了一条走过去。 宁宿在最后,对司机小姐说:“司机小姐,我走啦。” 司机小姐蜘蛛腿睫毛疯狂晃动,眨了眼。 宁宿对她点头,“感谢一路陪伴。” 宁宿抬脚要走时,被司机小姐拉住手放在骷髅脸上。 宁宿:“……” 他这才发现,司机小姐手也是不明触角。 不能说是司机小姐,而是该说司机小姐们,疯狂地吸食着他身体里的黑色能量。 小蛇、小蜘蛛、小蝙蝠和小章鱼们,满足得纷纷现原形,呆呆晕晕地稀里哗啦向下掉。 宁宿:“……” 等它们终于吃饱,宁宿要走时,司机小姐又给她塞了一张邀请卡。 宁宿:“……” 你到底有多少个家? 宁宿告别恋恋不舍的司机小姐,最后一个踏上黑桥,看到凌霄正在旁边的桥上回头看。 桥上已经没有其他玩家,只剩他一个人,一身幽黑风衣,在缭绕的黑雾,静默地回头看着他。 宁宿没看清他的眼神,只抬起胳膊对他挥挥手。 凌霄对他点了下头,先走进黑洞中。 宁宿跟两个小孩说:“也不知道他会怎么样,如果真的是地狱审判,我记得有一层是审判懒惰的,他一定会被送进去。” 想到凌霄几乎躺平一路,宁宿不无羡慕地说:“他过上了我最想过的生活啊。” 鬼生:“幸福呀!” “……” 曼曼叹了口气。 走进那长方形洞门,只有几步是黑暗,接着宁宿看到了石壁上的光影。 他看到一个鼻青脸肿的小男孩,正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 宁宿愣了一下。 这是小时候的他。 长长的石壁走廊上正快速上演着他的一生。 他看到他被放在福利院门口,看到他辗转在一个个家庭。 看到他睡在凌霄花上。 看到他一边向嘴里塞凌霄花一边在课堂上记笔记,看到他骑着自行车穿梭在明亮的校园。 看到他在末世中逃亡,看到他变成一个丧尸,游荡南北。 最后,他看到他出现在尸车上,缓慢详细的这一路每一个细节。 阳间和阳间连在一起,好像组成了他完整的阴阳一生。 从小长到大,被撑死,出现在灵车上,走阴路到地府,即将接受审判。 “死者宁宿,年龄23,在车上寻衅滋事,殴打新鬼,伤害老鬼,你有什么想说的?” 长廊尽头坐着三个人,穿着黑袍,带着高高的白色帽子。 问话的就是坐在正中间的判官。 他看着的石壁上,正反复上演宁宿在车上冲过去打那个死尸的画面。 旁边是宁宿蛮不讲理地走上去,把云乡宁面前的死尸脑袋转了半圈的画面。 系统果然不是什么好系统,强盗逻辑,提示他们做好事,最后却抓着他们的坏事不放。 宁宿:“能不能再回放一点?” “什么?” 宁宿说:“就是我的生平,是从我出现在福利院门口开始的,能不能向后回放一点,我想看看是谁把我放到福利院门口的,以及放到福利院门口前的事。” “……” 洞内一片沉默。 三个判官看看宁宿,又看看他身边两个小鬼主。 两个小鬼主正用黑漆漆的眼珠,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 “…………” 又是一片更长久的沉默。 中间那个判官咳嗽了一声,“虽然死者宁宿寻衅滋事,但鉴于死者宁宿存善意行好事,并获得两张好人保送卡,所以死者宁宿可转世还阳。” 宁宿:“别急,再让我多待一会儿,让我看看前面的。” “……” 主判官连忙摇晃铜铃。 【恭喜玩家宁宿装鬼成功,通过审判,重返阳间,传送准备中。】 宁宿:“……” 宁宿:“判官大人,有话好说,我就看一眼。” “不看很前面了,就看看谁把我送到福利院的。” “……” 三个判官看向他生前最后一个画面,齐齐打了一个哆嗦。 另一个洞口,凌霄走入漆黑的走廊里。 黑色石壁上,显示出他“生前”的画面。 或许是他的一生太漫长,飞速闪过也无法短时间播完每个年龄段的事,只有部分年份。 这也足够凌霄看出一些事。 他的脚踏在黑石板那一秒,画面开始于一个古战场。 人类或许无法想象出,会有那么盛大而悲壮的战场,不像是城与城,国与国之间,而是整个可以想象的世界,都是浮尸遍野。 在漫天漫地的尸山血海中,灰色不明气体不断积聚,越来越浓稠,遮天蔽日。 死尸堆里,一个少年的手指轻轻颤动。 从什么从他身体里长出。 那是一条藤蔓。 始于少年的身体里,始于一片稚嫩的绿芽,绿叶慢慢凝成之后,开始疯狂生长,越来越快,越来越绿,绿到发黑。 他疯狂地吸食着什么,或是被什么疯狂涌入身体。 是一整个世界的怨气、戾气,藤蔓裹着那些恨意向上疯长,一条条穿裂了暗黑苍穹。 血色花瓣漫天飘落,一片片落在无数个尸体上,如同亡魂的终于安息,亦或是不甘的叹息。 那个死亡世界慢慢枯寂。 凌霄在一晃而过的画面中,久久盯着那个消逝的世界。 过了许久,他才抬脚向前走,每走一步就是许多个年岁和不同世界。 和他混沌破碎的记忆能合得上。 这些年他就是穿梭在一个个世界中,维持每一个世界的稳定,也在扶持一个个新世界诞生。 “死者凌霄,年龄188、8?” 判官卡壳了。 他茫然地抬头向前看,这一看差点跪下。 他向两边扫了一眼,那两个家伙已经跪得板板正正。 “……” 他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颤颤巍巍地维持着主判官的威风,“请问,您有什么吩咐?” 黑衣男人站在黑色石板上,看着戛然为止到进入鬼镇的画面,“再向前放一点。” “?” 凌霄:“未来五年的,十年的,二十年的。” “???” 不管宁宿怎么说,判官都没给你他回放更前面的画面。 他们一副想赶紧把宁宿送走的模样。 宁宿觉得,在这个没有鬼主的世界里,他们可能是被两个鬼主吓到了,当然他生前最后一个被撑死的画面也不是很和善。 宁宿无奈叹气,他是真的很想看看前面的画面。 【开始传送。】 【玩家成绩及奖励统计中的。】 【现开始播报玩家成绩及奖励。】 【玩家《装鬼》游戏成绩如下:】 【系统评级:A。】 【审判等级:A。(说明:玩家只经过一轮审判等级为A,二轮审判等级为B,以此类推,最低等级为F。)】 【最终等级:A。】 【玩家本轮奖励如下:】 【积分:413245】 【恭喜玩家,请再接再厉。】 宁宿出现在基地大门外的光圈里时,方琦已经完好地站在那里了。 看他出来,方琦松了一口气,“我没做什么坏事,只有好事,还有一张好人卡,没有刑罚一轮审判就出来了。” 宁宿点头。 方琦仍然盯着后面,不知道是在等谁。 没多久庞洋紧紧捂着脖子出来,“跳!窝只是瞎了一公家,就砍窝脖子。” 他漏风一样,口齿不清地说。 他的脖子完好地长在那里,只剩粉色背心上浓稠的鲜血。 宁宿:“出副本伤已经恢复了,好好说话。” 庞洋:“……” 他心有余悸地松开脖子,“太他妈恐怖了,脖子被割开,汹涌喷血的感觉太可怕了,幸亏我跑的快,要不然可能没跑出来就失血过多死在那里了。” 缓过来后,他勾住宁宿的肩膀,“兄弟谢谢你救我狗命,还帮我拿到了B等级。” 宁宿点头,继续看向身后。 许久没有玩家再出来。 庞洋意识到不对,“我只是杀了一只公鸡,就要被砍一刀脖子,那人蛹师那样的……” 他记得人蛹师碎尸的可不仅是一个死尸,这得经历多恐怖的审判? 他忽然紧绷,“人蛹师,她、她不会死在这个四级副本里吧?” 他话刚落,血薇出来了,浑身沐血。 她撑着人蛹器弯腰重重喘息着,过了好久抬头对他们露出一个恐怖又兴奋的血笑,伴着鲜血成股流下。 庞洋立即闭嘴。 接着出来的是云乡宁,她毁尸过一次,出乎预料地挺过了审判。 出来时,是躺在地上的,奄奄一息。 最后一个出现的是凌霄,完好无痕。 一共有七个玩家出来,一个玩家没挺过审判。 宁宿记得那个玩家都是在死尸找过来时,学着血薇处理了死尸,将死尸投入黑河的。 宁宿看到凌霄就转回了头,庞洋也彻底放心了。 他心情很好,“兄弟,我得请你吃大餐,还有我答应你的想办法带你见社长的事,我还记得呢,你放心,我一定让你见偶像!” 说着,他忽然“卧槽”一声。 宁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光圈外聚集了很多人,最显眼的是两个,一左一右站着的师天姝和宁长风。 显然庞洋只看得到他女神偶像,没看到他们社团另一个公敌,“不、不、不会吧,难道社长知道我进步巨大,专门来接我?” 庞洋晕乎乎地,“我的天!这、这怎么好意思?” 宁宿:“。” 第94章 游戏基地 “不对,是我想多了,社长怎么可能关注我呢。”庞洋从脸红头晕的状态中恢复过来。 他小声跟宁宿说:“社长一定是观察人蛹师的,想看看人蛹师有没有在副本里找到新人蛹。” “我要跟我们社长说,我们这个副本克人蛹师,嘿嘿,她一定会开心的。” 宁宿:“。” 光圈消失了。 宁宿回头看了一眼凌霄的功夫,庞洋已经跑到师天姝面前去了。 “社长,我从四级副本出来了,拿到了B等级!” 见师天姝向后面看,他指着宁宿说:“社长,那是我在副本世界认识的朋友叫宁宿,他救了我的命,他还是你的粉丝!” 师天姝:“……” 宁长风:“?” 宁长风酸溜溜地说:“又不是明星,说什么粉丝。” “当然不是明星,那些明星怎么能跟社长比?”庞洋不满地说:“好多那种所谓的明星,给我们社长捏腿都不够格。” 银桦社团悬赏了多少次宁长风的头了,大多数银桦社团的人对宁长风的态度都是随社长的。 宁长风继续不阴不阳地,“是啊,你们银桦社团的这种人不少,我记得上次给师社长按摩的就是一个男明星吧,长得娘们唧唧的。” 宁宿:“……” 宁宿一过来就听到这句奇怪的话,很想问宁长风在说什么。 连师天姝都看了宁长风一眼。 宁长风似乎没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他正要跟宁宿说话,看到了后面出来的凌霄,不禁一愣。 师天姝也一样,少有的讶然。 宁长风对凌霄说:“你也下这个副本了?” 他看了一眼出口上的编号,“四级副本?你在里面不得躺赢?” 宁宿心想,他可不就是躺赢的吗。 凌霄点头,他看了一眼三人,说:“你们聊。” 宁长风看着他的背影,“唉!没地方住就来找我!” 宁宿:“……” 他想到血薇让他们在纸上写自我介绍时,凌霄写的游戏大厅。 血薇说,全基地都知道,游戏大厅上的房子是禁售的。 “师社长在这里,不会是在等我吧?”血薇最后一个走出来,扬唇对师天姝说。 师天姝看向他,“一个四级副本就把你搞得这么狼狈吗?” 血薇身上已经没明显的伤了。 不管在副本里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能带着一口气从副本世界里出来,就能用积分在系统那里恢复。 但她身上的血还在,几乎浸透她衣服每一处。 庞洋说的没错,这个副本确实克血薇,克她的杀戮,还让她想起了她最痛的妹妹。 血薇嗤笑一声,“我们社团赛看师社长还会不会像上次一样狼狈。” 师天姝:“那就社团赛见。” 血薇寒着一张脸走了。 周围的人纷纷给她让步,让得远远的。 看来这个副本是没法统一复盘副本了。 等血薇走后,师天姝和宁长风同时对宁宿开口,“带你……” 两人互看一眼。 宁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对庞洋说:“我们是不是要做副本地图?” 庞洋眼珠滴溜一转,自觉懂了宁宿的意思,是想跟偶像多待一会儿,“对对对,我带你去银桦社团做地图怎么样?” 宁长风走的时候,风很大。 瑟瑟地穿透了某个人的心。 师天姝对宁宿说:“走,带你们去银桦吃好吃的。” 宁宿立即:“唉好!” 庞洋愣了一下,路上激动的跟宁宿说:“你运气可真好,因为这个副本有人蛹师,社长可能会亲自听我们复盘副本。” “就是,你也太不矜持了,社长请你吃饭,你稍微客气下啊。” 宁宿:“我一直这样。” 庞洋:“那你确实。” 师天姝回头看了他们一眼。 庞洋立即住嘴。 他们这个副本基地时间只有三天,个人赛还没开始,但也马上要开始了。 个人赛和社团赛期间,玩家不受七天必须下一次副本的规则限制,很多玩家已经算好时间,不再下副本了。 基地玩家比平日里多很多,气氛比往常也轻松很多。 社团里也是。 宁宿这次来银桦社团遇到很多人。 他们先在门口遇到了银桦社团的老总管。 “您来啦,饭菜马上准备好。”他和蔼可亲地对宁宿说。 宁宿:“辛苦您啦。” 鬼生:“辛苦爷爷!” 曼曼:“谢谢爷爷。” 老总管笑得更加灿烂了。 庞洋:“奇怪,老总管今天怎么这么热情,尤其是对你。” 宁宿:“以前不热情吗?” 庞洋:“不是不热情,是很吓人。” 宁宿:“……” 没走几步,他们又撞见几个玩家。 庞洋指着最前面那个,小声跟宁宿说:“你看到那个了吗?那就是孟江。” 刚进副本没多久,庞洋念叨自己没进社团赛的队伍,连预选的一百个名额都没有,专门拿出孟江当典型例子。 看他越走越近,脸上笑容越来越大,庞洋嘀咕,“他是进了预选,但最终也没进任何队伍,还嘚瑟什么。” 孟江走过来,拍了拍宁宿的肩膀,“宁宿,好久不见。” 宁宿:“是好久了的样子。” 庞洋:“?” 孟江对师天姝说:“社长,您又带宁宿来给他吃好吃的啊。” 师天姝笑了下,“也没几次,好像就成习惯了,每次他出副本就想让他来吃点好的。” 庞洋:“??” 孟江笑着说:“我早就看出来社长有多喜欢他了,在《曼曼》副本里,您又是给他穿天绫又是给他水晶球的,社长和宁宿有缘分,看起来就像是失散多年的姐弟。” 庞洋:“???” 师天姝准备了满满一大桌菜,宁宿和两个小孩吃得满脸幸福。 庞洋吃得满脸懵逼,筷子上虾仁差点戳到鼻子里。 “你早就认识社长啊?” 宁宿忙里抽空,“唔”了一声。 “社长去是接你的啊。” 宁宿:“有可能。” 宁宿从小到大,见过很多很多家长接孩子放学,多到像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 当他从副本里出来时,看到光圈外的师天姝和宁长风时,心里其实非常开心。 小时候多年的遗憾和期待,就这样被填满了。 宁宿吃得更幸福了。 “社长还把穿天绫送给你了啊。” 宁宿:“我们认识没几天的时候,啊,我在副本里还用过,不过当时你正躲在床底下。” 庞洋:“……” “为什么啊!” 宁宿:“大概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庞洋:“……” 他终于明白宁宿的眼熟感从何而来了。 庞洋:“你为什么不早跟我说!” 宁宿:“你也没问啊。” 庞洋差点吐血。 庞洋祈求道:“你再用一次穿天绫给我看看吧。” 宁宿:“……” 庞洋回想当初,“我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跟社长在一个副本,社长用的武器就是穿天绫。她的手腕那么瘦,却轻松用白绫把一个巨怪扔到了火山中,穿天绫在我心里就是神一样的武器啊。” 宁宿:“为什么是唯一一次,你那么崇拜社长,怎么不继续跟她一起下副本?” 庞洋悲愤:“我也得能跟下去才行啊,社长一般下本都是五级以上的了!” 宁宿:“。” 他自然没资格在基地用技能武器,只是拿出来给庞洋近距离看看。 等他们吃完,师天姝才出现。 他们换了个地方,来到一个小会议室。 两个小孩和宁宿被老总管塞了一杯驼奶,师天姝和庞洋是咖啡。 宁宿给庞洋在偶像面前表现的机会,先让庞洋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就是要走一条完整的阴路,从人间正常公路上的灵车上,到忘川河上的轮船上,最后再到地府审判,人死后完整的这么一条路,一套流程。” “在这一过程中,死人会经历死亡、失去意识和记忆、恢复意识、恢复记忆,认识到死亡和接受死亡的过程,同时也在进化变厉害。” “玩家在他们的进化阶段中,要随时调整假装是他们的同类,不能被他们发现是异类。” “确定异类是双向的,尸鬼先怀疑玩家,发出试探,玩家主动触碰他们,把体温等证据交给他们,死尸就可以确定玩家是异类,进行【求同不存异】。” “他们会假装自己是玩家,还会假装是玩家心里最愧欠的,最喜欢的,最痛恨的死亡玩家,来诱导玩家主动碰触他们。” “如果他们确认了玩家是异类,玩家要想存活,玩家有能力的话,可以毁尸灭迹,但这一选择要慎重,因为在最后有个审判。” “在这一路上,玩家要做好事,不能做坏事,只做好事会轻松通过审判,做了坏事会被多轮刑罚。” “如果玩家做好事感动了某个尸鬼,他们会给玩家一个保送好人卡。” 他滔滔不绝地讲完,紧张地盯着师天姝。 师天姝点头,“不错,思路还算清晰。” 庞洋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脸竟然红了。 宁宿:“……” 师天姝看向宁宿,“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宁宿说:“我要补充的内容,大部分是猜测。” 师天姝点头,“我很想听你的猜测。” 宁宿在她认真柔和的注视下,欣然开口:“车上有两种尸鬼,最后审判时,判官对我说的新鬼和老鬼验证了我的猜测。” “我猜新鬼是刚死不久的,是在进入游戏的灵车上死亡的预备玩家。” 师天姝并没有惊讶的样子,她是全基地下过副本最多的人,或许她早就有所察觉,有一部分玩家并不只是死了那么简单。 “这部分新鬼,大所数不会盯着玩家不放。” “老鬼是早就死在副本世界里的玩家,他们才是试探玩家同化玩家的助力。” “这其中有一部分是根据进入副本的不同玩家,有针对的选调过来的。” “愧欠、喜爱和痛恨,三轮试探中,有的是假扮的,有的就是那些死者本人。” 庞洋:“要是真的,也太难了。” “这样的话,这个副本反而不适合那种下过很多次副本的玩家,他们有更多放不下的死去的亲友爱人,但是四级副本啊,没多练过几次的新人也不敢下啊。” 宁宿点头。 师天姝:“知道这一点,就可以安排新人进了。” “谢谢你们,地图很清晰。”师天姝说。 三人和两个小孩从会议室出来,庞洋站了一会儿就走了。 师天姝这才跟宁宿说:“跟你一起从副本出来那个穿黑风衣的男人,就是我上次跟你说的,我刚进副本时见到的男人。十几年了,他一点都没变。” 上个副本出后,师天姝跟他说过这么一个人。 师天姝他们是第一批从灵车上下来的人,那时游戏基地一片荒芜,他们看到了一个靠坐在一颗歪脖树上的人。 宁宿心想,怪不得凌霄不知道灵车。 “没想到,时隔十多年,他又出现了。”师天姝问:“他的实力怎么样?” 宁宿:“他是躺赢的。” 如果说这个副本是专克人蛹师的,那这个副本对不是人的凌霄来说,就是量身定制的睡眠小游戏。 宁宿想了想,又跟师天姝说:“他实力是不错的。” 师天姝问:“不错是什么水平?” 宁宿:“就是能跟宁长风打一打,还不太可能会输的样子。” 师天姝:“……” 这只是不错吗。 她想了想,“那我很开心啊。” 宁宿:“……” 因为终于有一个人能打宁长风而开心吗? 宁宿是怀着自己未来会不会突然消失的担忧离开的。 刚从银桦社团离开,他就跟宁长风约了宵夜。 宁长风:【你怎么一声不吭就下副本了?】 宁长风:【下次去副本一定要叫上我。】 宁宿:【叫你干什么?】 宁长风:【我得让我儿子躺赢啊,这是必要的亲子时光。】 宁宿:【……】 宁宿:【倒也不必。】 宁长风:【必须!】 哪个爸爸不希望成为儿子的英雄。 刚才听庞洋说,宁宿是师天姝的粉丝。宁长风越想越觉得自己在《花奴》里表现得太差劲了,没有展示出自己的实力。 不仅没展现出实力,还没有保护好儿子。 他经常回想起那个世界里宁宿的眼神。 那次在花侍大殿前,圣女说宁宿的圣花是畸魔,所有芙仁郡的人都在骂他,踢他的圣花,要赶他走。 圣花到他脚边时,少年抬头看向他,他也把少年的圣花踢走时,那个眼神他每次想每次都更心疼。 那时候他就知道他是爸爸了啊。 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爸爸,爸爸就和别人一起伤害他。 他当时一定在期待,在别人都欺负他时,爸爸能帮他一把吧。 这是宁长风最悔痛的时刻之一,仅排在剖胸割心之后,那就不能想了。 宁长风恨不得之后每一个副本都跟着他护着他,弥补自己这么多年的亏欠。 宁长风:【反正我得跟着,你就当我是孩奴吧。】 宁宿:【……】 宁长风:【对了,我没想到,你匆匆进了一个副本,凌霄也恰巧进了这个副本,你们在副本里相处得还好吗?】 宁长风联系宁宿时,才知道宁宿下本去了。 他去消息行买了消息,知道了宁宿下的是哪个副本,大概都有哪些人。 没想到在出口处看到了凌霄。 是不是有点巧了? 他们在他的搭线下,两人第一次见面,就一起下本了? 宁宿:【就……那样啊。】 宁长风:【那样是哪样?】 宁宿莫名想到,轮船上一片哀嚎声中,他的手压着凌霄的手,一起感受他们的心脏的场景。 以及,轮船储物间里,他看到方琦终于找到的人成了人蛹,不由地握住自己找到的人的衣角,被他反手握住的场景。 宁宿心忽地跳了一下。 他忙捂住心口,转头看了一眼游戏大厅的方向。 宁宿;【就那样啊。】 宁宿:【我烤地瓜送给他吃,我邀请他一起钓鱼。】 宁长风;【是小辈对叔叔做的事,儿子很棒。】 宁宿:【……】 第一次聊天不是对方说不出话,而是宁宿有点说不出话。 他没有跟长辈一起相处的正确经验,不知道爬床是不是小辈对叔叔做的事。 宁宿匆匆结束聊天,拉着两个小孩向互助社走。 曼曼:“妈妈,我要做什么?” 宁宿:“去互助社借三轮车,去买买买!” 鬼生:“买买买!” 宁宿说:“现在我们有很多积分了,可以幸福躺平一段时间,不着急下副本,继续买东西装饰我们的家,然后躺在家里看个人赛和社团赛吧。” 两个小孩都很开心。 对于基地的玩家来说,个人赛和社团赛期间就是基地的春节年假。 不用下副本,这是基地最轻松热闹的时候,一路走来真有过年的气氛。 宁宿开着小三轮车,有带着两个小孩置办年货的感觉。 宁宿问:“想要什么啊,今天都可以买。” 鬼生:“向日葵,小黄花!” 宁宿:“……” 前面两次买花,都是刚买就下副本了,下本回来就差不多要枯萎了。 有点浪费。 这次决定要在基地多待一阵的话,买一点也可以。 宁宿又带着两个小孩到老板那里买花了。 老板左看看右看看,“这次师社长没来了啊?” “没来。”宁宿给鬼生一只手塞两支向日葵,“老板,便宜10积分吧。” 老板:“……” 只有鬼生要花,曼曼不要了。 宁宿说:“那给阿绯买点衣服吧?也给鬼生买两身。” 鬼生拽着自己大大的白t,“鬼生有!” 宁宿在槐杨村给鬼生改了件白t,后来又给他改了件,小孩就两件白t换着穿。 当时宁宿想着他会长大,给他做的大了点。 而鬼生长势缓慢,这么久,除了皮肤正常化了一点,其他一丁点都没变。 穿着是有些大了。 但鬼生好像很喜欢大大的,因为可以兜东西。 曼曼也说:“妈妈,我有衣服,不用买。” 宁宿:“还是买吧。” 鬼生:“给姐姐买。” 他非常小直男地说:“女孩子要穿好多好多漂亮小裙子。” 宁宿:“……” 你是不是对女孩子懂的有点多了。 女孩子不能跟王子在一起。 女孩子不能跟渣男在一起。 女孩子要穿好多漂亮小裙子。 鬼·槐杨村第一可爱·女孩子“专家”·生。 他们还是去买了。 曼曼在之前物质上过的是小公主一样的生活。 总不能跟着他就过小乞丐,卖唱女的生活。 以前是没钱没办法,有了积分后,宁宿不想她家女儿委屈。 何况这里面很多积分是曼曼赚来的。 买衣服一共花了40800积分,曼曼的花了40000,他和鬼生的花了800,一人四套。 白t什么的最便宜了。 买了衣服后,他们又去买了上次没舍得买的家具,以及一些花草菜种子。 种子买的多,老板送了他们一袋不知名,奇形怪状的种子,“我也知道是什么种子,基地没人种这些来历不明的东西,你要是要就拿去吧。” 要,当然要。 满载而归。 回去的路上,吹着基地长河上来的风,宁宿回头看到两个鬼小孩抱着衣服和种子,满脸幸福的样子,心里欢快又宁静。 这基地对很多人来说,是做梦都想逃出去的地狱,对宁宿来说,却是某种意义上的应许之地。 回去种那些种子时,宁宿想到了他在《花奴》副本获得的奖励中那株黑泽花。 系统让自行探索,上个副本去的匆忙,宁宿还没来得研究。 宁宿从系统中拿出那株黑泽花,这株花和宁宿第一次从黑泽中找到的花有点像,黑色的小花苗。 宁宿试着将它种到院子里,给它喂了一点体内的黑色能量。 没想到它立即开始蹭蹭长了。 鬼生:“嗯?” 正在刨坑的鬼生,一看到这株眼熟的花,就抱着小锄头过来了。 曼曼也跑过来了,她刚在浇水,手里没有锄头,但长出了一只阴森的骷髅手。 两个小孩严肃地盯着正蹭蹭长高的花。 庞洋带人来找宁宿。 云乡宁特意带女儿感谢宁宿的救命之恩。 她不知道宁宿在哪里,只知道庞洋是银桦社团的,于是先去银桦社团找到庞洋,庞洋又问了老总管,跟她一起买了东西来找宁宿。 云乡宁有些紧张,尤其是看到这个独门独户带院子的小别墅后。 庞洋安慰她:“你别紧张,他们一家都很和善的。” “宁宿你是知道的,就是懒懒的小咸鱼,另外两个小孩,你看他们对船上那个老人就知道有多乖了。” 他说:“没事,进去吧。” 云乡宁点头,刚被他安慰到。 一颗人头从院内飞出落在他们脚下。 “……” 气氛忽然凝滞。 庞洋:“那个,说不定是什么意外。” 一颗人头又滚了过来。 “……” 门内,小院里长着一棵诡异的黑色植物,植物上一个个红色花苞里长出一颗颗惊悚人头。 两个和善很乖的小孩,一个拿着锄头,一个举着骷髅手臂,一抬手就是一个人头。 庞洋:“……” 对不起打扰了。 第95章 游戏基地 宁宿回头,看到了庞洋和云乡宁,以及一个陌生的小女孩。 小女孩穿着一件灰绿衬衫,一条有些短的格子裤,枯瘦如柴,脸上看不到一点肉。 没有多少神采的眼睛,正怔怔地看着某个方向。 宁宿顺着她的视线,看到了正打花头的曼曼。 在《花奴》世界中,他们第一次从黑泽里找到的圣花,就是这样长满人头。 那时候两个小孩在深夜里盯着圣花,拿着木锤打那些人头,因为他们觉得那是花生病了,花不该长出这些人头。 此时对于长在他们家里这棵花,他们守护得更加严格。 之前是打地鼠一样硬打回去,这次是全部打走。 小女孩穿着云雾般轻盈的白纱小裙子,刚洗完的头发柔顺稠黑,右耳边的被挽在耳后,耳朵上红琥珀般的花朵耳钉闪着血色光芒。 精致的小脸上神淡淡,淡淡的傲娇,一抬头就是一个恐怖人头。 一副不管来多少人头,她都要解决的淡定模样。 门口地上的人头忽然张开血盆大口,跳起来要咬人。 个子最小的瘦小女孩首当其冲。 在云乡宁惊恐的大叫中,曼曼手里那条骷髅手臂倏然伸长,将马上要贴到小女孩脸上的人头抓住,扔回脚边。 小女孩不知道是不是被吓得,看向曼曼的眼神更加怔愣。 院子里出现好几个小骷髅,把满院的人头捡到一个竹编篮里。 宁宿问:“没吓到吧?” 云乡宁揉揉小女孩的头,问她:“青青,没事吧?” 小女孩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没事。” 云乡宁不放心地摸她的脸和手,又问了两三次确定真的没事才放心。 她不好意思地跟宁宿解释,“这是我女儿,叫云青,有先天性心脏病。” 她没有骗他们,她确实有个可怜的小女儿。 宁宿听到她有心脏病,怕吓到她,立即叫鬼生:“把这些头拿远点。” 鬼生:“嗯!” 小男孩背起比他大几倍的竹篮,移到远处。 宁宿怕给小女孩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对他们说:“别害怕,这些不是真的人头,是植物长出来的‘果实’,只是比较像人头而已。” 在《花奴》世界,那里面是真的人头,这个技能武器长出来的不是。 是植物组织按照人脸形成的,只是非常逼真惊悚而已。 鬼生:“嗯?” 他拿出一个人头,可能也是想安抚小女孩,把人头向两边一掰。 “咔嚓。” 清脆动听的声音,似乎还伴着水果汁水流淌的声音。 鬼生两只灰白小手各拿血糊糊的一半,举起来给他们看:“不是真人头!” 宁宿:“……” 庞洋:“……” 换个声音大的小女孩,可能已经被吓得嚎啕大哭了。 鬼生好像意识到自己做错事了。 他默默地把被自己掰碎的头安回黑泽花上,那头神奇在黑色植物上开始粘合。 曼曼:“鬼生弟弟。” 鬼生:“嗯?” 曼曼:“你安装错了,你刚放上去那个眼睛,是你自己的。” 云乡宁:“……” 庞洋:“…………” 庞洋紧紧地抱住脑袋,手指抓头皮。 你们这一家到底是什么鬼。 怎么在家里比在恐怖世界还恐怖。 等几个人终于坐到小院里的遮阳伞下的椅子上,气氛很是沉默。 家里第一次来客人,宁宿拿了水果和饮料招待他们。 以前宁宿是一点都不舍得的,两个副本加上曼曼赚的,他们也算迈入百万积分基地小康家庭了,宁宿没有扣扣搜搜,今天买的新鲜水果品种都拿出来了。 主要是这俩人来也带了好多东西。 鬼生做错事一样站在宁宿椅子身后,抓着他的衣角悄悄看向他们。 曼曼坐在宁宿旁边的椅子上,抱着怀里的骷髅头玩。 庞洋说:“云姐想来谢谢你,她不知道你住在哪里,我就问老总管带她一起来了。” 云乡宁:“宁宿,谢谢你。” 宁宿:“我说过了,你不用谢,我不是为了帮你。” 在轮船上,宁宿就说过不是她,她可能知道宁宿是什么意思,所以今天专门带女儿来感谢他。 宁宿看了一眼那个小女孩,小女孩又在盯着曼曼看。 宁宿对曼曼和鬼生说:“你们带小朋友去玩吧。” 正愧疚的鬼生立即站出来,“嗯!” 曼曼也从椅子上跳下来,对云青说:“走吧。” 云乡宁有些担心,她的女儿整天关在那个阴暗的小房间里,不爱跟人玩。 她惊讶地见女儿站起来,枯槁的眼里隐隐带光,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女孩。 等三个小孩离开后,庞洋才说:“云姐,你也挺不容易的。” 当时在船上他们对她都是有意见的,真正见到这个小女孩后,他心情很复杂。 傻孩子实诚地说:“云姐,其实我之前很看不起在基地生孩子的人,觉得他们是为了系统奖励的积分,对孩子极其不负责,你不是这样吧?” 宁宿:“积分?” 庞洋说:“在基地生育孩子系统是有积分奖励的,奖励30万积分,这是一笔巨款了。” 宁宿下几个副本,觉得每次赚个十几二十万积分不难,那是因为他下的都是初次开启的副本,积分奖励尤其高。 下开启过很多次的副本,积分奖励最高也不过几万,还是等级挺高的副本,风险还是很高。 所以,基地有一些人为了积分奖励生孩子。 女人在怀孕六个月到生孩子后一个月,这期间还不受七天一次副本的限制。 只是苦了孩子。 庞洋:“小孩子满六岁就要下副本啊。” 在庞洋看来,这样的父母太自私了,太不尊重生命了,就是一个用小生命在换自己的命和积分。 大部分人都是觉得反正他们不一定能活到孩子六岁,根本不管孩子六岁后会怎么样。 基地有些女人甚至一直生孩子来逃避副本,赚积分。 基地孤儿很多。 宁宿愣了一下,一下就想到了这里面的苦和恶。 云乡宁说:“我本是不想要孩子,是被那个男人逼迫的,你也知道在基地孩子满三个月后是不能主动人为打掉的。” 庞洋:“我看出来了,你是真的爱孩子的。” “我也不想青青受这份罪啊,她不仅有心脏病,还五岁了,马上要六岁该进副本了。”云乡宁差点哭出来,“我能怎么办,难道亲手杀了她吗?” “有哪个父母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在地狱一样的恐怖世界里挣扎啊。” 宁宿抿了抿唇。 他们离开时,宁宿站在门口送他们。 五岁的云青枯瘦得看起来像是三四岁。 小女孩走了几步,转头看过来,目光落在曼曼身上。 宁宿问两个小孩,“你们玩的开心吗?” 鬼生说:“青青不说话,看姐姐。” 他敏感地说:“她很喜欢姐姐!” 曼曼不太理解,“妈妈,她第一次见我,为什么喜欢我?” 宁宿蹲下来看着这个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孩,“因为我家女儿厉害又漂亮啊。” 以小骷髅为童话的小女孩,也会成为另一个病弱小女孩眼里肆意又明亮的阳光吧。 鬼生:“厉害,漂亮!” 小女孩绷了会儿脸,还是开心地笑了,她笑起来身上那股诡丽的感觉少了很多,像个单纯正常的小女孩。 宁宿说:“你们在基地没有朋友,要是觉得她还不错,可以跟她做朋友一起玩。” 想到两个小孩朋友的问题,接着又想到小孩上学的问题。 不知道基地有没有学校,宁宿想着,明天去还三轮车的时候问问陈天陈晴他们。 一大两小把人头装回黑泽花上,蹲在院子里研究这个黑泽花。 晚上,宁长风带着烧烤来找他们,跟着一起研究了一会儿。 最终他们得出的结论是,这个黑泽花是个吃货,特别爱吃血肉。 宁宿:“……” 瞬间不想要了。 宁长风:“很正常,每个世界的技能武器都和世界相关,黑泽那个地方原本就有很多花侍和人被埋在那里,还有花侍们身体里养的那些,不就是吸花侍的血长大的吗?” 宁宿:“说的对,但我要它有何用。” “……” 宁长风:“当门神,看家吧。” 宁宿:“……” 宁长风安慰他,“它吃血肉这是很厉害的一点,人有血肉,很多副本怪物也有血肉,你懂吗?” 要是换个永冥社团的人,可能就当宝贝了。 宁宿懂。 就这样吧,以后当成每个副本世界里的门神。 或者,等社团赛师天姝有需要,把它送给师天姝。 宁长风:“我们先吃饭吧,我带了好多烧烤还有啤酒。” 宁长风提来一个保温箱,他稍微打开一点缝隙,香气就勾得宁宿再也想不了别的事了。 宁宿:“唉好!” 宁长风跟他商量,“儿子,我把我那个朋友凌霄叫来一起吃吧。” 宁宿挠了下下巴:“行。” 宁长风想叫凌霄来是有私心的,“儿子,你看我就这一个朋友,凌霄在基地也没几个认识的人,他这个人不爱跟人说话,嘴严,那个,我能不能把你是我儿子的事告诉他?” 宁宿:“……” 宁长风:“我憋不住了,总想跟人分享这个消息,你不想让师天姝知道,所以我不能跟其他任何人说,他是唯一可以的。” 谁能理解错失二十多年这么可爱儿子,又不能跟人说的老父亲的心。 老皇帝认回个假还珠格格祭祖昭告天下,那些豪门认回失散多年的真少爷儿子还要宴请全城呢。 宁宿:“……行。” 宁长风拍拍宁宿的肩膀,非常开心,“你不用叫我爸爸,可以先叫他叔叔,让他先替我享受这份喜悦。” 宁宿:“……” 第96章 游戏基地 凌霄很快到了。 宁宿心想,如果他住在游戏大厅的话,按照游戏大厅到这里的距离,应该不是走着过来的。 基地是以游戏大厅为中心的,最有钱的银桦社团就在游戏大厅旁。 宁宿之所以能以那么低的价格买下这座独门独户的小院,除了它是凶宅,还因它在基地郊区。 这就相当于从一环到十八环,凌霄只用了不到五分钟。 他们搬了张桌子到小院里,凌霄来的时候,宁宿正在桌上切大西瓜。 刚从井水里拿出来的西瓜干净水亮,在切之前,宁宿又拍了拍,脸上露出个笑来。 还没尝到西瓜,已经感觉到了甜。 第一刀下去的“噗滋”声,以及刚开刀就自然裂开的缝,说明这瓜的熟甜。 宁长风把几百串烧烤拿出来,堆满了一个又一个长盘。 烧烤的香气和西瓜清甜的香气混合在一起,还有可乐雪碧滋滋冒泡时,小孩的“哇~”声。 宁长风抬头看到凌霄正站在门口,不知道看了多久,“凌霄,站那儿干嘛,进来呀!” 宁宿抬头,正好对上凌霄的视线,他们刚看到彼此就宁长风催促着坐下。 宁长风:“吃!” 鬼生:“吃!” 他欢快地抱起一杯可乐,眯着眼睛咕嘟咕嘟喝起来,前面喝后面冒泡。 宁宿撸串的速度远非常人能及。 曼曼偏爱西瓜,吃的脸颊鼓鼓的。 宁长风一抬头,凌霄竟然也在认真吃烤串了。 还不是上次那种,把肉全部用筷子顺下来,这次是拿着签子就吃。 见他们吃得这么忘我,宁长风那一肚子马上要出来的话,向下压了压。 “凌霄,你变化很大啊。”宁长风说:“竟然会吃烤串了。” 凌霄:“因为吃过烤鱼了。” 烤鱼? 一起钓鱼,还一起烤鱼? 宁长风:“和宁宿一起烤的吗?” 凌霄点头。 宁长风终于把话题绕过来了,“你知道宁宿是谁吗?” 他以为凌霄会问是谁,他就可以公布宁宿是他儿子了,谁知道凌霄竟然认真思考了起来。 宁宿撸串的动作一顿,忽然紧张。 他想起来,他们在副本桥上走着时,宁宿问他阎王会不会也是他儿子,并说曼曼是他女儿时,凌霄当时说的话。 宁宿生怕他说出,他是他孩子这种话。 那他可以想象宁长风的反应了,今晚绝无安宁。 凌霄:“是拥有我的心的人。” “噗——” “咳咳咳咳——” 宁长风一口啤酒,一半呛到了气管里,一半喷了出来,他弯着腰疯狂地咳嗽着。 宁宿:“……” 宁长风好不容易止住咳嗽,大声问凌霄:“你说什么!” 凌霄不能理解他的反应,平淡又认真地说:“拥有我心脏的人。” 在宁长风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他说:“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我的心脏丢了,在他那里。” “啊对。”宁长风反应过来,大大呼了一口气,“你说清楚啊,吓死我了。” 心和心脏,差一个字完全不一样了。 他就想凌霄这个在人群之外,无情无欲的高手怎么说这种霸总土味情话了。 刚才是宁长风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他尴尬地拿毛巾给鬼生擦脸,“抱歉,爷爷刚才被惊吓到了。” 宁长风问宁宿:“心脏怎么会在你这里?” 凌霄也转头看向宁宿,宁宿说:“我在副本世界里捡到的。” 不算撒谎,只不过是被宁长风缝进身体里的。 宁长风:“怪不得你们去同一个副本了,凌霄是去要心脏的吧。” 宁宿点头,“对,我会给他的。” 宁长风更放心了,没多问这件事。 他也不绕弯子了,怕再问出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话,直接对凌霄说:“你还记得上次在桥上,我跟你说我有儿子了吧?” 宁长风指着宁宿说:“我跟你介绍一下,这就是我儿子,名字你知道了,宁宿。” 凌霄:“……” 宁宿埋头大吃。 宁长风推宁宿,“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没礼貌呢,这是爸爸的朋友,你起来敬杯水叫叔叔。” “……” 宁长风不是喜欢应酬的人,当然也不想让儿子做什么。 这次他这么做是有私心的。 当了爸爸后就知道,无论给孩子多少层保护都嫌不够。 他这样做,是想着,凌霄在某些时刻或许能护着宁宿点。 他知道凌霄一定很厉害,不比他差。 筷子在修长的手指里夹了许久,凌霄终于张口,“不用。” 宁长风:“用,一杯水的事,又不是喝酒。” 他看着宁宿。 宁宿:“……” 宁宿慢慢吞吞站起来,把水举向凌霄。 一开始他觉得这事有点尴尬,可拿起水杯时,因为内心深处的“应该”,他心甘情愿,因而无比自然。 他觉得,他是该给他敬一杯水。 凌霄放下筷子,抬眼看向他。 小院墙上和篱栏上爬满盎然绿植,少年身穿简单白t恤以绿为背景,清新怡人,桃花眼清澈漂亮,清晰地倒映着他。 刚才还是一身人间烟火气,此时清静得好像能看到剔透的心。 凌霄又想起,唱赞歌的少年的眼睛。 他无名指在梨木桌上动了一下,抬手接过少年手里那杯水。 没想到凌霄会伸手来拿,宁宿手指完全将水杯覆住,凌霄的手指落在他的指缝间,将那杯水移了过去。 指尖的指骨划过手指内侧,轻快,温热。 宁宿将手放到身后。 “哎?”宁长风也没想到凌霄会把水直接接过去,转念他又想,长久生活在副本里的凌霄,可能不知道什么是敬酒,以为宁宿是要把水给他喝。 也行吧。 宁长风又看向宁宿。 宁宿:“……凌叔叔。” “……” 空气凝滞了几十秒。 凌霄低低应了一声,把水喝了。 宁长风开心极了,好像一桩大事落下来了,不怎么爱喝酒的他,一口接一口地喝。 喝了一瓶啤酒就有点醉了。 宁宿:“……” 一杯倒的宁长风,按着凌霄的肩膀说:“凌霄,看我儿子可爱吧,你见过比我儿子更可爱的人吗?” 宁宿:“……” 黄昏落幕,夜色初上。 凌霄掀开一眼暮色,抬眼看过来,眼尾的猩红压过最后一抹晚霞,又看宁长风,回答他的问题,“没有。” 宁宿心一跳,他觉得是凌霄的心脏在跳,凌霄这个非人类可能也是一杯就醉。 宁长风:“你给我们保密啊。” 宁长风:“宿宿不能叫我爸爸,却能在任何人面前叫你叔叔,你是不是很开心?” “……” 宁宿不想再听他搁这儿王婆卖瓜了,他把宁长风推到门口,“天都黑了,你快回去吧。” 宁长风有点不想抬脚。 宁宿:“不敢走?怕你喝醉了,师社长趁机把你打败?” 宁长风立即走了。 走了一段,他回头,“凌霄不跟我一起走吗?他没地方住啊。” 宁宿:“他有地方住,住我这里就行了。” 宁长风:“那感情好。” 他放心地离开了。 宁宿回头,凌霄就站在他不远处。 “住在你这里?”他问。 宁宿:“……也不是不行。” 反正他这里房间不少。 当晚凌霄就住在宁宿这里了。 宁宿洗漱完在床上躺了一会儿,深夜时分跑去了凌霄的房间。 在副本世界里,爬床爬习惯了,宁宿爬到凌霄的床上并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妥。 他拽凌霄的衣角,“叔叔。” “……” 在副本里那张小床上,宁宿可以趴在凌霄手臂和腰腹间的空隙里,在这张大床上更可以。 他双臂撑在那里,又轻声叫他:“叔叔。” 凌霄在黑暗中虚虚捂住他的嘴,声音低沉微哑,“别叫叔叔。” 宁宿眨了下眼,清浅的呼吸扑在他干燥的掌心,“在那条桥上,你不是说,我都可以是你孩子,叫叔叔就不行了?” 他知道凌霄那句话的意思。 副本世界里很多鬼主是吸食凌霄藤的能量而诞生的,凌霄藤给予他们力量,让他们在最悲愤痛苦的死亡中,变成掌控一方世界的鬼主。 算是获得一种新生。 因而曼曼把凌霄当成父神一般的存在。 凌霄一定是感受到他身体里也有他的能量,所以才说,如果要那么说的话,他可以算是他的孩子。 可是不一样。 宁宿一直记得,花神殿的圣女说,花神是三瓣血花,认定四瓣的是畸魔。 她只见三瓣血花。 宁宿轻声问:“我是不一样的,对吗?” 过了许久,凌霄说:“对。” 宁宿开心了,“你想感受一下你的心脏吗?” 出了副本后,他们谁也没提去《花奴》挖心脏的事。 宁宿想了想,换了个说法,“你想感受你的心脏在你的胸腔跳动吗?” 凌霄很好奇:“怎么感受?” 宁宿:“我们心口贴心口就可以了,我们心脏的震动会通过胸腔传递到你那里。” 凌霄对宁宿伸出手。 宁宿在他的搀扶下,起身调整位置,轻轻趴在他身上。 两人的心口贴在一起。 基地长河宽阔的河面上月光粼粼,夜风轻柔。 基地中心的玩家哭哭笑笑,传不到郊区河边的小院里。 在宁静的夜里,心跳声清晰地传到耳朵里,震入胸腔骨血里,很难说清是平稳还是快速。 只知道沉甸甸的,不是一个人心脏的重量。 “砰、砰、砰、砰、砰……” 在清晰到模糊的过程中,宁宿慢慢睡着了。 像小时候一样安心,又有小时候没有的开心。 隔壁房间,一个灰白的小耳朵紧紧贴在墙上,床上的鬼生说:“没出来!” 曼曼给他科普常识,“爸爸妈妈就是要睡在一张床上的。” 鬼生:“哇~” 曼曼继续说:“明天我们要醒晚一点。” 鬼生:“嗯!” 两个小孩没吃早饭,宁宿醒来也已经十点多了,收到了好多消息。 祝双双:【宿宿,出来聚餐啊。】 苏往生:【趁着大家都在基地,一起聚一聚,个人赛开始就没时间了。】 宁宿:【你们先点菜,我马上到。】 凌霄不知道去了哪里,宁宿起来收拾了一下,就带两个小孩去他们发的餐厅。 宁宿进了餐厅,先把账结了,才进包间。 祝双双、苏往生、方琦和季明瑞都在。 他们进来时,包间里的气氛有些低沉,很快宁宿就知道了为什么。 方琦把他的事说了。 他们这几个跟他同一辆灵车进游戏的人都知道,他在找一个人。 他告诉他们,算是一个最后交代。 祝双双:“所以,你就进永冥社团了,以后都会跟着人蛹师?” 方琦点头。 祝双双:“永冥社团是个大社团,很多人都想进去,背靠这个社团,在副本里找事的人会少很多,可社团里面很多可怕的人,你一定要小心。” 方琦又点头。 他一开始觉得,一旦他进了永冥社团,就是和他们决裂了。 没想到,宁宿还会送他礼物,祝双双组织聚餐还是会叫他。 方琦觉得,可以了。 如果这时候他还被他们疏远孤立,他一个人真的很难撑过去。 宁宿坐在方琦对面,看了他一眼。 昨天从副本里出来后,他就跟着血薇走了。 一天过去,他看起来还是没恢复多少。 为了缓和气氛,转移话题,季明瑞说:“还没正式告诉你们,我也加入社团了,鸿羽社团。” 苏往生:“恭喜。” 宁宿:“这个社团很适合你。” “对。”祝双双说:“我们和贾晨升社长一起下过副本,这个社团真的很适合你这种聪明人。” 临近社团赛,在一片热闹中,很多社团宣传的同时,也开始招新。 苏往生说:“我也加入社团了,九星社团。” 也是一个非常有名的社团。 祝双双感慨:“好像过去了好久好久,但其实我们进基地还不到一个月吧,不到一个月,除了宿宿,我们都加入社团了,还是完全不同的的社团。” 苏往生问宁宿:“宁宿,你没想过加入社团吗?” 祝双双笑着说:“宿宿要是想加入社团,有种大社团随便选的感觉,社团高层都很喜欢他啊,师天姝、贾晨升,还有蛊婆。” 宁宿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 刚进基地时,季明瑞就跟他说过了,社团是要看个人数据面板的。 可宁宿的个人数据面板,不说0.1的生命值,还有一排“--”,根本没法看。 他就像是这里的黑户小孩,9277也让他低调点。 他没法参加个人赛,也没法加入社团。 如果要加入社团,他也只有一个选择。 宁宿:“我不确定,再看看吧。” 季明瑞问:“你们都参加个人赛吗?” 除了宁宿都参加。 季明瑞说:“那如果我们在社团赛遇见了,各为社团,如果在个人赛遇见,互帮互助。” “嗯。”祝双双说:“不论我们进入什么社团,不论以后怎么样,我们都是‘老乡’。” 宁宿:“祝你们取得好成绩。” 马上要到个人赛,一天比一天热闹。 聚餐结束后,宁宿在基地中心大街,游戏大厅旁看到一群人,那里时不时传来热闹的欢呼和争执声。 “当然还是宁长风好不好,宁长风已经连续三年第一了!” “师天姝!师天姝!师天姝!” “听说人蛹师秘密养了非常厉害的人蛹,今年很可能是人蛹师,你们不要忘了,上次社团赛人蛹师把师天姝的脚踝都咬断了。” “师天姝!师天姝!师天姝!” “可靠消息,蛊婆炼制了出一种风蛊,借助自然风无孔不入。” “你们不要忘了黑衣阿赞有多恐怖!” “师天姝!师天姝!师天姝!” 宁宿:“……” 他立即明白这群人在干嘛了。 他们在押注本季个人赛,谁能拿第一。 庞洋还跟个二傻子一样,举着师天姝的应援牌,“师天姝!师天姝!师天姝!” 宁宿看了一会儿,挤到前面看了一眼系统光屏,宁长风的赔率是1.68,师天姝的赔率是2.03。 宁宿听了一会儿,才知道这是每年个人赛和社团赛都有的娱乐活动。 任何玩家都可以用积分来玩。 觉得哪个玩家或社团能赢,在系统中把积分投给哪个玩家就行,系统会及时把投注情况公布到游戏大厅旁的光屏上。 宁宿看了一眼曼曼,古曼童体质的小女孩,运气极好。 他们同时指向一个人名。 宁宿从人群里没多久,撞见了宁长风。 宁长风看到他从这里走出来,眼睛一下就亮了,“我都忘了还有这东西了,怎么样,你一定投我能赢吧?” 终于找到在儿子面前树立高大形象的机会了,宁长风身心舒畅。 “我已经连续三年第一了,今年一定没问题,投我稳赚不赔。” 宁宿不清不楚地“啊”了一声。 宁长风开心地拍宁宿肩膀,“我正找你呢,我们一起看个人赛初选赛吧。” 他不用参加初选赛,直接进决赛,所以能跟宁宿一起看。 看比赛发表评价和预测,也能体现个人实力和经验。 宁长风不忘拉近儿子和朋友的关系,“叫上凌霄一起,趁着他还在基地。” 宁宿:“……行。” 宁长风说:“我带着啤酒瓜子小零食去,怎么有种看世界杯足球赛的感觉。” 宁长风没进副本之前就爱看足球赛。 如果要是能跟儿子一起看,那得多开心。 不能跟儿子一起看足球赛,一起看个人赛和社团赛也非常好。 宁长风越想越开心,宁宿被他拉着聊了很久,才被放行。 带着两个小孩回去的在路上,宁宿感觉有人在盯着他们,一转头看到一个人影飞快藏到树后。 虽然很快,宁宿还是就看清那是谁了。 云乡宁的女儿,云青,那个枯瘦的小女孩。 宁宿又想到昨天云乡宁来找他的情形,尤其是她说的话。 宁宿盯着小女孩的旧衣角看了一会儿,抿了抿唇,带着两个小孩掉头。 他买了一束康乃馨,来银桦社团。 这两天每一个社团的社长都非常忙,更别说银桦社团。 师天姝听说他来,还是立即来见他。 她带宁宿和两个小孩,到她房间的餐厅,让人给他们准备了甜点和零食。 “马上要到个人赛了,提前祝您取得好成绩。”宁宿说。 “谢谢。”师天姝笑着说:“吃吧,这个草莓奶油蛋糕很好吃,吃完再走。” 宁宿吃了一口,确实很好吃,很像在《曼曼》副本师天姝给他吃的那个。 接连吃了几口后,宁宿说:“我听人说,要进社团必须看个人数据面板,数据非常高才能进大社团。” 师天姝插花的手一顿,她转头看向宁宿,看了几十秒,才问:“你今天来是做什么的?” 宁宿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是来看看能不能走后门的,不看个人数据面板能不能进大社团。” 师天姝:“……” 她忽然笑了,“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开心。” 宁宿也跟着笑了。 宁长风是个独行侠,听说这和他从小是个孤儿有关。 宁宿这点随他,也很独。 从小他融不进那些家庭,融不进班级小团体,渐渐地,他就不想融了。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课也挺好。 这是他十岁以后第一次主动尝试融入一个新集体,在还未完全了解的情况下。 不过,没关系。 因为,这是妈妈呀。 宁宿不想看到她在一个阴间副本里,再被人欺负。 师天姝笑着说:“以防你反悔,现在就签合同。” 合同是系统合同,签了就不能反悔了。 从此以后,宁宿个人面板就多了一个社团标志。 “lll” 这个标志他曾在《装鬼》副本里,看到黑袍曾在死前抚摸过。 对每一个加入社团的人来说,都有很重要的意义。 宁宿说:“如果这次社团赛,是那种对银桦社团很不利的副本,请一定带上我,我刚得到了一个很阴间的道具。” 曼曼举手,“我也可以帮您。” 鬼生:“还有我呀!” 师天姝:“谢谢三个宝贝。” 说完她愣了一下。 她是个清冷传统的人,“宝贝”这个词是第一次从她口中说出。 不知道是不是太开心了,竟然是脱口而出。 三个宝贝埋头吃蛋糕,甜滋滋的。 宁宿给宁长风发消息:【兄弟,我是妈宝男。】 宁长风:【?妈宝男?】 宁宿:【嗯,你不知道什么是妈宝男吗?就是我是妈妈的宝贝。】 宁长风:【……】 宁长风别别扭扭,过了很久才发来消息,【你也是爸宝男。】 从银桦出来后,宁宿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他带着两个小孩买了好多零食,宁长风说他会带,可个人赛要好多天,怎么够。 这两天买零食的人特别多,大家跟过年一样向家里扫货,都在准备看没有真正死亡的个人赛。 在万众瞩目中,个人赛终于要来了。 第97章 游戏基地 个人赛正式开始前,宁长风不断让人向宁宿家里搬东西。 宁长风住的是个大平层,他本来想让宁宿去他那里看比赛,后来想想,他自己都觉得宁宿这里更舒服。 他自己来,并把凌霄叫来,还有一个原因。 听说这套房是凶宅,宁长风想给这套房子多添点人气和阳气。 他们两个还不够,这两天时常让人来宁宿家里送东西,添人气。 最后自然是搬食物。 宁长风让人开车来送食物时,撞见了银桦社团的车。 师天姝让人给宁宿送了一套,宁宿在银桦社团复盘时看到的高科技投影仪,可以在上下左右前后六面墙上投放不同副本。 宁宿:“要这么多面吗?” 宁长风虽然偶尔会酸一酸,但他很认可师天姝的礼物,也不吝啬在儿子面前说师天姝的好话,“要的,很需要,这个礼物及时又实用。” “个人赛的初选赛同时开启100个副本,每个副本还有上百个玩家视角可以选,一面怎么够看。” 宁宿“唔”了一声,更加期待了。 比赛马上要开始时,凌霄才施施然赶到。 在人间久了,他也懂得这种时候要带礼物来了。 除了一些吃的,他带来一篮子花。 宁宿不知道是先问他买吃的是不是上个副本赚的积分,还是问他这一篮子凌霄花,是自己一朵朵从身上摘下来的吗。 宁长风有些惊讶,“凌霄,你送……花啊?” 凌霄:“是吃的。” 宁长风心说,你当我瞎啊。 他正这么想着时,见儿子熟练地拿起红到诡异的花朵向嘴巴里塞。 宁长风:“……” “味道怎么样?”他问。 宁宿:“味道很好。” 味道确实很好,以前宁宿已经习惯了凌霄花的味道,微涩的青草味道,这次的在涩涩中竟然有一丝回甘。 可能是因为这是四瓣凌霄花的原因。 一篮子的四瓣血花。 宁长风疑惑地说:“这花我有些眼熟,副本里的不是三瓣的吗?” 宁宿把篮子放在茶几上,两个小孩踮着脚,趴在篮子上看。 鬼生:“四瓣!” 宁长风:“对,想来四瓣更珍惜一些吧,就跟四叶草一样。” “快坐吧,马上就开始了,我再去端一盘瓜子来。” 基地游戏大厅内站满了人,热热闹闹地分部在一百个光屏前。 往常光屏上是副本世界预告,这次是副本世界全景。 游戏大厅外的中心大街上,每个大社团门口或墙面上,也有巨屏副本实况。 就连基地长河的河面上,都被不知道哪个社团或玩家投放了游戏光屏,桥上和桥洞里很多玩家热闹地讨论着。 还有更多的玩家在家里,准备好一桌瓜果零食饮料。 【欢迎玩家进入副本。】 这一道响彻整个基地的副本播报,把烘托了好几天的气氛推向高潮。 身在郊区小院,宁宿好像都听到了外面的欢呼。 房间每个墙面上都亮起了能身临其境的副本世界。 在这样的热闹与兴奋中,宁宿白皙修长的手指翻转着四瓣血花,转头看向凌霄,轻声问出他一直好奇,还没彻底弄清楚的问题。 “三瓣的花和四瓣的有什么区别?” 凌霄:“四瓣,是我在。” 宁宿一愣,怔怔地看着他。 正好他们正对的墙面上,副本世界拉开序幕,地狱里各种恶鬼游荡的鬼影落在他高挺嶙峋的鼻梁,憧憧绰绰地在他混沌的眼里晃过。 他转头看向宁宿,“你不是想吃吗?” 宁宿把一瓣花瓣放入嘴巴里,稠红的血花和苍白的肤色形成最强烈的对比,比副本世界还引人注目。 “哎,这不是那谁吗?叫祝双双?” 宁长风把瓜子放在茶几上,原本要坐宁宿和凌霄中间,想了想坐到宁宿左边,推了推他:“你们坐那么远干嘛,向你叔叔那边点,挤挤。” “……” 宁宿向那边挤了挤,凌霄收回了视线。 宁长风满意地坐下了,“是祝双双吧?这是什么副本?” 宁宿抬头看向他们对面墙上的副本,里面确实有祝双双,副本名叫《因果》。 “和我们上个副本最后的地狱审判有点像。”宁宿说。 只不过在他们那个《装鬼》副本中,地狱审判只是阴间路上一个最后节点,而《因果》是审判贯穿全场。 宁长风看了系统入本播报后,“这个副本太难了。” 他都没怎么看其他副本,开口就说这个副本难。 宁宿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如果这个副本不公开,像他们之前那样下本,这个副本也不至于被宁长风说难。 难就在于公开。 公开审判。 这个副本玩家要经历十次审判,包括鬼审判,玩家互相审判,涉及生杀、残虐、欺骗、懒惰等,相当于公开处刑,玩家没有丝毫隐私可言。 谁的人生中没有龌龊。 不过,宁宿对祝双双很放心,他觉得祝双双当然不可能没做过什么坏事错事,但应该没有让全基地玩家看笑话的,不可原谅的事。 宁宿又在众多的副本中,找到了苏往生。 怕鬼的小道士苏往生在一个经典的“校园+鬼”副本《笔尖》。 宁宿:“……” 苏往生下的几个副本中,“鬼”量超标了。 季明瑞在一个名为《甜蜜》的副本里,暂时还看不出这是个什么副本。 宁宿好久都没找到方琦。 他们上个副本出来的早,个人赛报名截止于比赛开始前一天,他是来得及参加的,上次聚会他也说他会参加。 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来。 三个人的副本都在墙上,宁长风还选了另一个副本看,看一个他比较看好的玩家。 副本刚开始,屏幕上就出现很多玩家的弹幕,副本剧情还没出来,分析副本的不多,全是讨论玩家和给玩家加油的。 鬼生安静地看了一会儿,祝双双一出现,他就冒出小脑袋,“嗯?” 鬼生快速挥舞着小胳膊:“加油!加油!” 宁宿:“……” 曼曼乖乖坐在宁宿和凌霄身前的地毯上,小口小口吃凌霄花,屏幕上的玩家没有一个感兴趣的。 宁宿问另外两人:“你们对哪个副本比较感兴趣?” 苏往生说:“我比较喜欢祝双双那个《因果》,我喜欢看不同人的人生故事。” 凌霄:“《甜蜜》吧。” 《因果》是一种窥探欲,《甜蜜》是什么? 宁宿视线转移到《甜蜜》光屏上,一百多个玩家进入的是19世纪中后期,工业飞速发展的异国世界。 他们身份不同,其中大部分是不同工厂的工人,每天都有需要完成的工作任务。 季明瑞是一个煤炭工厂的工人,宁宿跟着他看了一会儿。 他身边的一个女玩家问他:“季明瑞,你闻到什么味道了吗?” 季明瑞抽了抽鼻,“好像有一股香甜的味道?” 和副本名对上了。 《甜蜜》。 他们在一个空气中透着香甜的城市里生活着,努力工作着。 宁宿看了一会儿,没看出来什么。 宁长风见他们都在看这个副本,也跟着看了过来,“马上就知道了,个人赛和普通副本略有不同,这种大规模筛选的副本,不会让玩家慢慢‘死’,又快又狠。” 他说的对。 这同时开启的一百个副本里,每个副本都有一百个以上玩家,时间也不长,基本上都是基地时间三五天,副本时间两倍速。 祝双双那个《因果》副本,第一轮玩家审判已经结束了,刚开始没多久就死了12个玩家。 因而那个副本的观看人数特别多。 很多玩家就喜欢看这种死亡多又有故事性的。 好在,个人赛和副本赛中的死亡只是退出游戏,比赛失败,并不是真正的死亡。 半个小时后,两个小孩都移到了宁长风那里,宁长风除了看祝双双那个副本,主要还在看一个叫《血玩》的副本。 那个副本里,玩家在血腥游乐园里打卡不同游戏。 过山车驶过的是肠道。 旋转木马是一只只长长的手臂在旋转。 台上表演的演员是人体和机械的结合。 他看过去时,画面正好是一群玩家在坐在旋转木马上,那些手臂忽然发疯一样舞动,不少玩家被抛到高空中。 两个小孩看得眼睛亮晶晶的。 他们又看向另一边的过山车。 车下的肠道开始蠕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玩家们,在飞速行驶的过山车中颠起又落下,惊恐大叫。 鬼生:“哇~” 宁宿:“……” 在个人赛和社团赛中,玩家们是不会真正死亡,但伤和痛都是实打实的,要不然师天姝脚踝上也不会留下病根。 这俩小孩有幸灾乐祸的嫌疑,但宁宿又觉得他们是单纯得觉得这些游戏好玩。 可以抛飞飞,颠高高。 到了午饭时间,几个副本的主线剧情才出现。 到了夜晚,苏往生所在的《笔尖》副本,鬼终于在校园里出来了。 苏往生用了他的技能武器新郎印。 宁宿记得在《花奴》副本里,圣女说过,新郎印有迷惑操纵的功能,用在女鬼身上 ——苏往生成了最受女鬼喜欢的玩家。 他被女鬼们包围了。 宁宿:“……” 女生果然是更敏锐一点。 宁宿记得苏往生得到这个技能武器的副本,和他们《曼曼》副本同时结束,刚从副本出来,祝双双就注意到他脸上的巴掌印,并问他做了什么,女鬼要打他一巴掌。 当时苏往生怎么说的来着。 他一个小道士能做什么。 宁宿:“。” 另一边,《甜蜜》副本主线也出来了。 玩家们认真工作,都积极完成了工作任务的傍晚,一个糖厂里的糖浆忽然喷出,糖浆洪水蔓延了整个城市。 这竟是一个灾难副本。 滚烫粘稠又沉重的糖浆淹没了一个个玩家,玩家们如同在滚烫的糖浆里挣脱不得,皮开肉绽。 最可怕的是脸埋在糖浆里的玩家,在糖浆开始凝固时,会慢慢窒息而亡,被做成人肉糖果。 《甜蜜》:甜蜜窒息。 宁长风:“这种灾难副本在个人赛和社团赛这种大型比赛中很常见,能很快清理一大片玩家。” 凌霄:“这好像是个隐藏环保副本。” 宁长风:“?” 他又看了一眼这个副本,也看出来了,“确实,这个年代和背景,以及一个个工厂,是在提醒玩家这个副本和环保有关了。” 宁宿又看向这个光屏,也看懂了。 这是工业化飞速发展的背景,玩家们是工人,每天都有必须要完成的工作量。 他们是推动工业化进程的一份子,尤其是他们所在的那些工厂,都是高污染型的工厂,他们每完成一份工作,就是在破坏环境,就像季明瑞和另外几个玩家的烧煤工作。 他们的工作会导致那个糖厂的糖浆爆发。 宁宿推测,工作任务完成得越多,也就是工作量越多,糖浆爆发的范围就会越大,最后可能会完全淹没整个城市,这样玩家们就都危险了。 但是玩家们又必须完成每天的工作任务,怎么减少工作量? 这里面就有了很多操作空间。 宁宿想到《曼曼》,玩家们要保护鬼朋友,不能被怪物小孩杀死,但如果怪物小孩不杀死一个鬼朋友,就会疯狂破坏母体,母体死亡,玩家们全部都会死亡。 这个副本是个灾难副本,也是环保副本,更是一个考验人性的副本。 祝双双那个《因果》副本,不是考验人性,而是直接展示人性的副本。 很多玩家为了不暴露自己做过的很多事,已经主动退出游戏了。 相对来说,苏往生那个副本,算是轻松一点。 虽然苏往生每天在被女鬼追逐,上演校园版“落跑新郎”。 《因果》副本算是一个好人本,非常适合祝双双,她最后以副本前十的成绩出来了。 她点赞最多的玩家弹幕是:【不愧是互助社的人。】 季明瑞在《甜蜜》中,发挥了他总裁分配组织工作的能力,也表现得不错,但最后没能逃过糖浆追逐。 他点赞最多的玩家弹幕是:【武力值在副本中真的很重要啊,只有脑力也不行。】 苏往生脸上顶着两个血红的巴掌印,从《笔尖》副本出来了,也是前十。 他点赞最多的玩家弹幕是:【哈哈哈哈哈哈!】 初选赛各个副本前十的玩家进入复赛,复赛有十个副本,每个副本前五名的玩家,进入决赛副本。 可惜,祝双双和苏往生都止步于复赛,没能进决赛。 两人都预测到这个结果了。 实际上,作为刚进游戏基地没多久的玩家,能进复赛已经很不错了。 因而两人没什么遗憾和不甘。 陪宁宿一起看决赛的,由宁长风换成了祝双双、苏往生和季明瑞。 他们是第一次见到凌霄。 祝双双小声问宁宿:“那是谁啊,他长得好绝,可是我看到他怎么跟看到鬼主一样?” 她的敏感度极高,能感受到危险,她在副本里感受到最高的危险等级也就是鬼主了。 宁长风还没走,他听到祝双双的话,说:“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凌霄,你们跟着宁宿一起叫凌叔叔就行。” “……” 祝双双和苏往生立即恭敬地,“凌叔叔!” 连年纪看起来比凌霄还大的季明瑞,顿了一下也叫了,当成是对前辈的尊敬。 “……” 宁宿希望宁长风早点走。 宁长风偏不想早点走。 他磨蹭到决赛副本开启前十分钟,才准备离开。 走之前,他把宁宿叫到一边,小声跟他说:“兄弟,你会发弹幕给我加油吗?” 宁宿:“会的。” 所以,快点走吧。 宁长风又问:“如果最后是我和师天姝对决,你还会发弹幕给我加油吗?” 宁宿:“……” 对每一个孩子来说,都有一个噩梦一样的问题。 爸妈离婚你跟谁。 就像男人那个,妈妈和老婆同时掉到河里你先救谁一样。 宁宿小时候听同学抱怨过这个问题,他以为他永远也不会有这种苦恼,没想到,现在他就有这种如出一辙的苦恼了。 他们爸妈是要离婚,问小孩跟谁。 他的爸妈就是死敌,问打架小孩给谁加油。 宁宿是誓死不能回答这个问题的。 宁长风:“师天姝又不在这里,你就不能说一声给我加油吗?” 宁宿:“你别问我,你们这种高手对决,要分出个胜负,非生即死,你先问问你自己,到时候下得了手吗。” 宁长风:“……” 宁长风时常后悔,当年自己为什么要参加个人赛,以至于现在名列前茅,必须被保送进决赛副本。 宁长风想了想,“我干脆一进副本就死了算了,这样不用跟那群麻烦的人打,也进不了前十,下一季个人赛也不用参加了。” 宁宿:“不嫌丢人就行,也别怕那么多投你赢的玩家骂。” 宁长风:“我为什么要在意他们?” 做了这么久孩奴,这个游戏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在走的时候,再次恢复了“妖艳贱货”那味儿。 他离开的背影,长长的马尾在风里轻轻扬时,带出骨子里的洒脱肆意。 宁宿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咕哝道:“鬼生才会信。” 决赛副本里有六十个玩家。 复赛中十个副本每个副本前五的玩家,以及上一季直接空降决赛本的前十玩家。 决赛副本在决赛前一个小时就出预告了,副本名为《雾城》。 对观赛的玩家来说,初选赛更像是看热闹。 初选赛里什么玩家都有,很多新鲜面孔,一百个副本世界可以来来回回随意挑选。 爱看美女帅哥的,爱看笑话的,爱看血腥的,爱看人性的,像电视上找台一样,跳着看自己喜欢的。 决赛才是真正比赛的正餐。 决赛聚集的是真正的,全游戏基地的顶尖高玩。 而且只有一个副本,所有观赛的玩家都盯着这里,包括一开始就在观赛的玩家,以及从初选赛和复赛中退下来的上万个玩家。 副本一开始,就能明显感觉到不同。 弹幕非常多,又没有初选赛弹幕里的乌烟瘴气,至少开本三分钟,没有一条嘲笑参赛玩家,或者肆意评价玩家外貌的。 当然火药味不降反起。 【觉得宁长风会拿第一的赞我。】 【师天姝不赢,我一辈子不找女朋友。】 【今年拿第一的一定是永冥社团的人,师天姝算屁!】 祝双双见宁宿一直盯着屏幕,问他:“宿宿,你选谁的视角看?” 宁宿看向她,他还没想好。 祝双双说:“我师社长吧,投放在右墙上。” 宁宿说:“那我选宁长风。” 苏往生:“我选个永冥社团的,方便看对战,那就人蛹师吧。” 季明瑞:“我选我们社长贾晨升的。” 他们看向凌霄。 祝双双:“凌叔叔,你选谁的视角啊?” “……” 宁宿以为凌霄不会选,他有办法看到每一个人的视角,没想到凌霄说:“我选蛊婆吧。” 宁宿:“……” 他沉默了几秒,问:“为什么选蛊婆?” 凌霄抬眼看过来,“为什么不能选他?” 宁宿:“……选选选!” 宁宿当即选了宁长风的视角,看他这一季要怎么拿第一。 【欢迎玩家进入游戏。】 【决赛本13-01《雾城》第一次开启。】 【传说中,雾气是亡魂怨气凝成的。雾城常年笼罩着浓稠的灰雾,雾城的居民一直生活在不见天日的灰暗中,如果玩家能帮他们驱散盘旋在城市上的灰雾,他们一定会非常开心。】 【但是,请一定当心!灰雾中藏着你想不到的危险,你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副本任务:驱散灰雾/存活到最后。】 【任务时间:10天(基地时间5天)】 【祝玩家游戏愉快,取得好成绩。】 系统入本播报不仅响在参赛玩家脑海里,还响彻整个游戏基地。 带入感极强,瞬间基地中很多玩家好像都进入到了这个烟雾积重的小城。 在正式进入到宁长风的视角中前,宁宿发了两条弹幕。 【师天姝加油!】 【宁长风加油!】 看着这两条淹没在弹幕大军中的弹幕,宁宿想了想,又偷偷发了一条。 【爸爸妈妈加油。】 不知道为什么,他发完这条弹幕,见宁长风和师天姝同时抬头。 宁宿心一跳,他问季明瑞:“我们发的弹幕,他们在副本世界里能看到吗?” 本就很会打探消息,进了鸿羽社团更是如虎添翼的季明瑞说:“他们要是有时间有余力看,是可以在系统中看到的,但一般人在这种副本里逃生都来不及,谁会认真看密密麻麻的弹幕啊。” 宁宿:“就算看,也看不出是谁发的吧?” 季明瑞点头。 宁宿放心了,又发了一条【爸爸妈妈加油】,正式进入了宁长风的视角。 第98章 游戏基地 【哈哈哈这个副本,亡灵怨气,也太适合永冥社团了吧。】 【你别说,这一季真有可能是黑衣阿赞或蛊婆夺冠,这灰雾和亡灵太适合他们发挥了。】 【得了吧,真正的高手是不挑副本的,你觉得这个浓雾不适合宁神发挥吗?】 宁宿跟着宁长风的视角,进入副本时,就在一片浓稠的灰雾中。 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但正常人类视线可见只在半米范围内,完全不知道周围浓雾里是什么。 宁长风进副本时,没看到任何人,只有自己。 他谨慎地在灰雾中行走,眼睛变成了蛇类竖瞳。 宁宿观察了一会儿灰雾,退出宁长风视角,抬头看到了这一片弹幕。 他问季明瑞:“黑衣阿赞就是永冥社团那位很低调的社长?” 他有可能是会参加社团赛的,一旦参加社团赛,必然会和永冥社团对上。 看个人赛决赛过程中,他有意认识各大社团的高玩们,尤其是永冥社团,为社团赛做准备。 季明瑞说:“对,是他。” 黑衣阿赞可能会有多恐怖,他们这些从副本《曼曼》里出来的人,已经无需多讲了。 宁宿看了一眼祝双双投放的光屏里的师天姝,若有所思。 他好像明白了一件事。 宁宿重新进到宁长风视角时,灰雾中忽然蹿出一条棕色长条活物,直奔宁长风胸口而来。 宁长风飞身后退的同时,向后躺倒,几乎要贴到地面上。 他在棕色条状活物下向后翻身,头发滑过眼眸,竖瞳映出浅棕,手里的□□翻转,“噗呲”穿透了棕条。 棕条速度极快,宁长风速度也飞快,很多玩家都没看清,棕条就已经“嗖”得消失在灰雾之中。 地上被削掉的那一截也消失了。 【卧槽宁神牛逼!我都没看清,要是我肯定就死了。】 【我也,一定落地成盒。】 【我刚才听到惨叫,出去看了,有个玩家已经死了,和高手对比宁神也牛逼!】 【那个棕色的东西,很像触手,不会是师天姝召唤来对付宁神的吧?】 【对,她最喜欢召唤这种东西了。】 宁宿:“……” 完全进入到一个参赛选手的视角后,看到的弹幕都是同视角的玩家发的。 也就是说,此时宁宿看到的弹幕,都是来看宁长风的玩家发的,除了少数来探查的,大多数是宁长风的拥趸者。 他们这么想也不奇怪,谁都知道师天姝和宁长风是死敌,彼此也是这个副本最强劲的对手。 这个副本一个主线任务是消除灰雾,但显然系统根据比赛的性质,设置了另一个存活任务。 这个存活任务是很明显的对抗比赛,谁能活到最后,谁是冠军。 新一季玩家排名也是按照存活时间长短来排的。 这时候谁都想让对手赶紧消失。 那个最先死亡的玩家,说不准是被副本的怪物杀的,还是被副本里的玩家杀的。 宁长风检查着地面上棕色触手留下的痕迹,说:“没有根据的话别乱讲。” 宁宿和其他玩家一样,都有点微愣。 宁长风在看弹幕。 宁宿问季明瑞:“玩家在比赛时看的弹幕,是所有的吗?” 季明瑞:“选手可以选择只看选择自己视角玩家的弹幕,系统还会屏蔽作弊型弹幕。” 所以,此时宁长风在看选择自己视角的玩家弹幕,就跟看自己直播间的弹幕一样。 和直播间不同的是,如果他想,可以看到全观众整个副本的弹幕。 宁长风:“谢谢大家来看我。”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看弹幕,试图想找出什么。 宁宿:“……” 【兄弟加油!我给你和师天姝一起加油!】 【这个人有病?】 【谁不知道师天姝悬赏宁长风脑袋,你还一起加油,找事?】 宁长风却忽地笑了,□□又穿破了一根触角,他心情很好地说:“一起加油没事,主要是选了我的视角。” 宁宿:“……” 他看了一会儿,宁长风这里没什么问题。 这个副本一开始,应该是要在浓雾里刷掉一批玩家,显然宁长风不在这一行列。 他看向祝双双的光屏,那里师天姝也没问题。 蛊婆、人蛹师和贾晨升都没问题。 宁宿多看了一会儿季明瑞的光屏,季明瑞选择的是他们鸿羽社团社长贾晨升的视角。 鸿羽社团是上一季排名第三的社团,这一季社团赛也是保送进决赛。 宁宿和贾晨升一起下过本,当时觉得贾晨升不够出彩。 现在回想才发现,他竟然连贾晨升的一个技能武器都没见过。 单说这点,其实就是一种出彩。 给高玩们的决赛副本,怪物自然不简单,棕色触角出现得越来越多,它们速度快不说,更危险的是无法预知他们会从哪个方向出来。 周围雾气越来越浓稠,可见范围再一次缩小。 在又一次怪物攻击时,贾晨升拿出了一把扇子,那扇子在他手里变大,凌空闪开一片浓稠的灰雾,如飓风过境。 怪物触角还未靠近就已露出,被扇骨上露出的尖刀削断。 一根又一个根,扇子每扇开一处浓雾,就在触角靠近前将其削断。 宁宿眨了下眼。 季明瑞:“这是什么怪物,是章鱼怪吗?” 宁宿:“味道不对。” “……” 这一句话引起了全屋人的围观。 你是狗鼻子吗? 宁宿看向凌霄,“我说的对吗?” 凌霄点头,“这算是一种动植物结合体。” “……” 实际上,这东西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祝双双、苏往生和季明瑞都没怎么看清楚。 鬼生伸出灰白手指指着被师天姝扯住的触角,“肉肉!” “……” 三人心想,得亏你不在副本世界里,不然怕是又要兜着白t去给宁宿捡来吃。 除了副本里的玩家,全基地的玩家都在猜测这是什么怪物。 除了他们这屋,大概没人比副本里的玩家更清楚。 动植物的结合体,那是什么? 宁宿盯着浓雾中越冒越多的触角思考着。 触角越来越多,越来越快,死伤的玩家也越来越多。 在游戏中死亡还好,个人赛死亡只是退出游戏,比赛失败。 就怕重伤的,那些玩家被触角飞快拖进浓雾中。 好多基地玩家选择被拖走玩家的视角,急速跟随,可很快,游戏就黑屏了。 玩家死亡。 在这一轮猛烈的攻击中,死了十几个玩家,灰雾恢复安静。 雾好像更浓了,湿气也更重了。 宁宿看到宁长风额角的头发有些湿。 浓稠的灰雾中,清晰的风声从耳边略过,乌鸦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 而灰雾没有被吹动,浓稠如云,静默幽深。 宁长风登山靴踩在枯叶上,发出“咔吱卡吱”的声音。 苏往生说:“人蛹师和吸血鬼会合了,他们在围杀玩家!” 几个人都看了过去。 这是比赛副本必然的趋势。 谁存活到最后,谁的排名高。在副本世界不向外送玩家时,参赛选手就会自己向外送。 就算是个人赛,不到最后,也是会抱团的。 人蛹师和吸血鬼都是永冥社团的高手,两人搭伙并不出人意料。 人蛹师的人蛹,在灰雾中可以和棕色触手有的一比,他们伸着长长的脖子,出其不意从灰雾中飞出,将玩家的脖子咬断。 吸血鬼速度非常可怕,幻影一般穿梭在浓雾中,吸食玩家的鲜血。 只要被他碰到,就会变成一个干尸,偏偏他又是全基地速度最快的玩家,躲都躲不掉。 两人一起接连把五个玩家杀退赛。 最后一个玩家,他们没有让他死亡退赛,吸血鬼胡天蹲在地上舔着他脖子冒出的血,“可惜啊,这要是师天姝就好了。” 人蛹师勾起紫红的唇,“嗯?哈哈哈那师天姝排名不是要退到三十?” 她忽然兴奋,“胡天,我们来玩一场吧?” 吸血鬼胡天抬起头,他嘴角满是玩家鲜红的血,“玩什么?” 人蛹师:“别管什么副本,反正死不了,也别管我们什么排名,什么都不管,我们只管全力击杀师天姝。” “把她杀出前十,看她以后怎么在基地高高在上,看银桦社团的人还怎么吹。” 吸血鬼舔了口唇边的血,“听起来很有趣。” 祝双双说:“这有点过分了吧!” 在《曼曼》那个副本,她就很喜欢师天姝,因为吱吱的原因,她更偏向师天姝。 听到他们这种损人不利己式的比赛方法,难免生气。 季明瑞:“比赛就是这样的,前期大家都抱团。” “现在师天姝也要去找银桦社团的玩家,或其他能合作的人,不然在这种环境里很危险。” 凌霄说:“他们永冥社团马上就要会和了。” 四个人视线又转移到凌霄投放在左墙的光屏上。 凌霄选的是蛊婆的视角,一头白发的蛊婆坐在一棵树旁的石头上,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他身上散开,前往四面八方。 雾城这个副本,很适合他。 在浓稠不见天日的灰雾中,这些蛊虫能帮他探路,也能帮他引人。 祝双双:“师天姝这里有一只蛊虫!” 等他们看过去时,那只蛊虫已经被师天姝烧死了,师天姝当即在浓雾中飞奔,消失在原地。 可她的大致区位应该被锁定了。 苏往生:“这个副本果然适合永冥社团。” 蛊婆的蛊虫马上就会把永冥社团的玩家聚齐,60个玩家中,一共有9个永冥社团的人,在刚才的击杀中死了一个,还有8个人。 在其他玩家还在摸索时,这八大高玩可能就要聚齐了。 时间就是生命。 他们快速聚到一起,自然不会浪费时间对低位玩家动手,立即就会去击杀像宁长风和师天姝这种占据高位的顶尖高玩。 一个人打不过,三个五个一起围杀一个,是非常有可能杀退赛的。 此时弹幕上很多人也这样说。 【永冥社团的人聚在一起,首先就要杀师天姝吧,在她没找到队友前。】 【这个副本太适合永冥社团了,这将是永冥社团的天下。】 【前十又要被永冥社团血洗了。】 【他们就是会抱团,所以前十玩家他们才占了接近一半。】 宁宿摇头:“师天姝不是在无目的的奔跑。” 季明瑞说:“你们太小巧银桦这种大社团了,他们怎么可能没有会合的方法。” 祝双双:“师天姝也在找她的队友?她靠的是什么方法?如果方法很明显,那个人就危险了,是在暴露自己的位置给敌人。” 宁宿:“应该是气味。” 几人一愣。 师天姝一路飞奔,她的速度非常快。 虽然她没有点在身体上的技能职业,但副本世界能锤炼人的身体是全基地玩家都知道的,而师天姝是刷本狂魔,身体素质可想而知。 她能稳占玩家前三,除了逆天的召唤技能,还有她的综合身体素质,各种技能武器,丰富副本和对战经验,以及冷静聪明的头脑。 但她的运气好像差了点。 苏往生大叫:“她寻着味道奔跑的方向太危险了,人蛹师和吸血鬼就在那附近!” 他话刚落,师天姝就止住了脚步。 玩家通过系统看副本世界,身临其境的真实感,不只在于听觉,还有嗅觉。 同时玩家可以调整视角和角度,看到更广袤的空间。 但是这副本不管是哪个视角都没用,就算在高处也是可见度极低的灰雾。 等靠的近了,才能隐隐看到两个人的身影在靠近。 风声从耳边划过,乌鸦的叫声越来越远,空气中湿重的血腥气,混着一点其他难以形容的味道。 人蛹师走了一圈,“没人?你真的听到了?” 吸血鬼皱了皱眉,“不要怀疑以速度为傲之人对奔跑的敏感度。” 可他们走了一圈确实没看到人。 这诡异的浓雾中,除了脚下的枯叶,就是周围的树,一个人影都看不到。 人蛹师又向四周看了一眼,她走近一颗粗壮的树,为防有人躲在树后,围着树转了一圈,松了口气又很遗憾,“确实没人,可惜了,有五分钟没杀到人了。” 她话刚落,就在她放松警惕那一秒,她背后树干中忽然出现一个人。 剔骨刀距离人蛹师胳膊只有一厘米时,人蛹师脖颈上细小的绒毛根根直立。 几米远的吸血鬼和人蛹器里的人蛹,同时飞身而来。 他们再快,也没有就在人蛹师背后,早就准备好的师天姝快。 大树的枝条挡住了最快一条人蛹。 鲜血溅到吸血鬼的脸上,他应激性地舔了一口。 师天姝手拿胳膊踩在细长的树枝上,飞速上升。 她手里那只人蛹师的胳膊还在流血,一滴滴落在地上干黄的枯叶上。 她眉眼清冷地望着痛得面容扭曲的人蛹师。 所有观战的玩家都是一愣。 刚才说这个副本世界将是永冥社团的天下的玩家们,此时纷纷都住了嘴。 祝双双:“她竟然躲在那棵树的树干里面?” 宁宿:“那棵树是她召唤来的,不是雾城普通的树。” 苏往生:“妙啊,这迷雾里本就有树,她又很少召唤植物类怪物,这隐藏的出其不意。” 吸血鬼:“师天姝,你什么时候契约了这样一棵树!” 师天姝喜欢远攻,她常用的武器都是远攻型,契约召唤的也是些章鱼怪,飞鸟等怪物。 树虽然也是可远攻,但这棵树看起来太普通了,实在不像是出入高级副本的师天姝会契约的。 师天姝没回答他,她没义务回答。 人蛹师咬牙喘着气说:“师天姝,你,你刚才在我背后是可以杀、杀了我的。” 可她却只削断她的一只胳膊。 师天姝垂眼看她,冷淡开口:“上次你咬断我一只脚,这次我拿走你一只胳膊。” 人蛹师咬牙切齿,能杀不杀,这比直接把她杀退赛,还让她觉得羞辱。 “师天姝,你会后悔刚才不把我杀退比赛的!” 她用仅剩的左手,拎起人蛹器,十多条人蛹“呲呲”地像蛇一样冲师天姝伸着脑袋。 吸血鬼的血管一下下跳动着,冲人蛹师大喊:“你先止血!不止血你会死的!” 血薇却不管不顾,一副要跟师天姝拼命的样子。 血一股股向下流,人蛹一条条向外飞。 速度更快的是吸血鬼,他转眼已经到了师天姝身边,师天姝将人蛹师的胳膊捏碎,扔到人蛹嘴巴里,跳到另一条树枝上。 她刚落在细细的树枝上就察觉到了不对。 低头一看,密密麻麻的蛊虫正在腐蚀树干。 她一挥手大树消失在原地,抬头看到白发蛊婆从灰雾中走出。 血薇哈哈大笑,“师天姝,你自己送走了你召唤来的树,下一次召唤要冷却时间吧。” 吸血鬼笑道:“我们都别在副本浪费时间了,不如半天就结束决赛吧。” 十几条人蛹将头对向师天姝,密密麻麻的蛊虫从天上地下向师天姝周围聚集,吸血鬼兴奋得整个人都在颤抖。 祝双双紧张得呼吸都轻了,“怎么办,感觉很危险。” 季明瑞说:“人蛹师的人蛹上次能咬断师天姝的脚,说明这些人蛹比玩家还厉害,蛊婆专门用来对付师天姝的蛊虫,绝不会是我们在副本见过的等级,吸血鬼浑身都是致命毒——确实,非常危险。” “这对付一个还好说,三个全是防不胜防的。”苏往生头疼不已地说。 宁宿目不转睛地盯着光屏,抿了抿唇。 师天姝头上落下一条紫纱巾,那是她在基地长河上跟宁长风打架时用过的武器。 浅紫透明的纱完全将她笼住,她微微垂着头,长发半遮脸挡住了她的表情。 她手里的剔骨刀变成了一根长长的火棍,上面幽蓝的火光盛大而诡异。 宁宿问凌霄:“一个人爱用远攻型武器,可能会有哪些原因?” 凌霄:“天生喜欢,人疏冷,不喜别人靠近。” “力量等身体素质相对差,不适合近身肉搏。” “时常被围攻,远攻更安全,在靠近前大范围处理对手。” “身后有很多需要保护的人,习惯性站在前方围挡敌人。” 宁宿轻轻地“嗯”了一声。 人蛹们从四面八方飞向师天姝,师天姝手上的蓝火棍飞速旋转,击飞一片人蛹。 她笼罩全身的紫纱上沾满了密密麻麻的蛊虫,血红的蛊虫把水火不侵的天丝紫纱咬破,马上要钻进去。 这时,吸血鬼已近在身后,深紫利爪破风向师天姝袭来。 师天姝一个后下腰,金蝉脱壳,将布满蛊虫的紫纱巾顺势笼在吸血鬼身上,用银丝收紧。 “操!”吸血鬼忍不住破口大骂。 对付师天姝,他们都没用虚的,直接拿出最强的看家本领。 蛊婆用到师天姝身上的蛊虫,是最阴毒的尸蛊,都能把师天姝的天丝紫纱腐蚀,正好腐蚀出洞口就被裹在了他身上。 全身都是致命毒的吸血鬼,和蛊婆最阴毒的尸蛊虫一相逢,吸血鬼身上顿时冒出了“滋滋”的青烟。 比浓雾还浓稠。 那浓烈的腐臭气,连传到副本外不知道被削弱多少倍后,都能被基地里的玩家闻到。 宁宿眼睛有些亮。 师天姝用紫纱巾将自己全身笼住,别人只当她是为了防蛊虫上身。 她确实在用紫纱巾保护自己,同时也在“草船借箭”。 这可比草船借箭难多了,以自己为船,晚一秒尸蛊就会钻入她的身体,早一秒紫纱没被尸蛊咬破,她就无法用尸蛊套牢反噬吸血鬼。 祝双双已经激动得站了起来,她看着师天姝清冷自若的眉眼,惊叹道:“太厉害了!要是我早就慌了。” 密密麻麻的弹幕从师天姝身上滑过,师天姝抽下脖颈上的丝巾,在火棍上点燃,牵起一片蛊虫甩向冲她而来的人蛹。 可是密密麻麻的蛊虫从天而降,多到人头皮发麻,让人看到蝗虫过境有多恐怖。 遮天蔽日的蝗虫如幕布而下,逐渐收缩,师天姝逃走的出口越来越窄小。 她反身用蓝火棍挥开一片蛊虫,却没想到浑身青烟的吸血鬼在极度痛苦中爆发了,速度比平日还快,幻影一般闪了过来。 师天姝还没转身已经感觉到炽热毒辣的青烟,心脏忽地提起。 青烟即将扑到脸上时,一条青蛇尾从浓雾中窜出,一尾巴将青烟滚滚的吸血鬼扇飞。 同时,一条银色蛇尾卷住师天姝的腰,将她卷离汹涌而下的蛊虫。 “师社长,你会美人计,懂连环计,不知道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吗?” 宁长风身下长长的蛇尾把师天姝卷到身侧,师天姝抬眼看到他紧绷下颚说出这样一句话,鲜血从他脸上的伤口流出一片。 所有观战的玩家想揉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 宁长风竟然赶来救师天姝。 第99章 游戏基地 【不是,我懵了,到底怎么回事啊?】 【可千万别告诉我,宁长风和师天姝合作对付永冥社团啊。】 【我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毕竟敌人的敌人是朋友,这个副本里永冥社团很可怕啊。】 【但是,我怎么感觉,相对于银桦和永冥,师天姝和宁长风之间的敌意更重?】 【确实是宁长风和师天姝合作对付永冥社团了,刚才宁长风和永冥社团社长打了一架了!】 宁宿看了一眼弹幕,又看向光屏中的两人,喜滋滋地发了一条弹幕。 【师天姝和宁长风一起加油!】 凌霄扫到宁宿微弯的眼睛,问他:“开心?” 宁宿揉了一把坐在脚边的鬼生的呆毛,点头:“嗯。” 他又看向光屏中并立的两人,“真难得啊。” 刚才听到凌霄对远攻人的分析,他觉得师天姝好多都中了。 她是银桦社团的社长,是资历最深的前辈玩家,性格清冷疏离,一直挡在银桦前面,做别人的保护伞。 就在刚才有个人出来护了她一下,在她一个人被围杀的时候。 他不知道师天姝心里是什么感受,但他心里是有些开心的。 凌霄的视线也落在两人身上,他说:“很合。” 宁宿:“哪里合?” 凌霄:“就像两个很孤单的人站在了一起。” 宁宿微愣。 他们中,一个是从小独自打拼,游戏基地常年排行第一的独行侠。 一个是最早进入副本,一路走了十几年,众星拱月的第一社团社长。 好像是完全不同的人,但凌霄这么一说,宁宿却真的感觉到了,这是两个孤单的人正站在一起。 他抿了抿唇,向凌霄身边坐近了一点。 副本中,宁长风松了松脸上的紧绷,扬眉问:“看到我刚才把黑衣阿赞打跑的风姿了吗?” 不知道在问谁,有点莫名其妙,像只开屏的孔雀。 大家只当他在跟身边的师天姝说,这就更奇怪了,师天姝当然看不到。 宁宿:“……” 刚才只顾着看师天姝这边,并没有看到宁长风打跑黑衣阿赞的风姿。 师天姝:“松开。” 宁长风的蛇尾还缠在师天姝的腰上,师天姝灰绿的宽松衬衫,被银色蛇尾收紧成细瘦一截。 但也只有不到一分钟而已。 她就冷声叫松开了。 宁长风心里不大痛快,“师社长,我打伤了黑衣阿赞,刚才又出手相救,怎么也算对你有恩吧,你对我态度不能好点?” 师天姝:“再不松开你就坏了我的好事。” 人蛹师还没来得及质问宁长风是什么意思,就听蛊婆喊:“快跑!”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远处浓雾中,被尸蛊钻进身体腐蚀骨血,又被一蛇尾扇飞的吸血鬼,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最后一点呼吸呢喃而出一个字。 “毒。” 这浓稠的,可见度极低的灰雾,非常有利于蛊婆发挥,他有数不清的蛊虫可探路可引人,也非常适合速度极快的吸血鬼发挥,同样适合技能点在风上的贾晨升发挥。 可是,还有一种人,也非常合适这个副本。 用毒的人。 尤其以气放毒的人。 这浓稠的灰雾和隐隐的风声,简直是毒气的最佳媒介,放毒者的天堂。 吸血鬼闭上了眼。 选择他的视角观看的玩家,屏幕黑了。 他退出了比赛。 没能将这一消息传给另外两人,不过那两人已经察觉到了。 头脑的眩晕和身体的无力,已经明确地告诉他们,他们中毒了。 意识到中毒,立即就意识到他们中计了。 蛊婆先意识到这一点,他让人蛹师快跑,可已经来不及了。 一张巨大的铁网从天而降,完全将他们笼罩住,包括人蛹和绝大部分蛊虫。 如果是平日,两人都能逃得出去的,可他们中毒了。 铁网有钢铁的坚固,也有网的柔软,黑色柔软的铁皮在被底下人攻击时,如黑色波浪起伏。 一男一女从浓雾中跳出来,恭敬地看向师天姝,“社长。” 师天姝从蛇尾中挣脱落地,“点火。” 穿白色衣服的男玩家,在周围扬起一片灰土,细小的颗粒飘散而下。 带着皮手套的女玩家,接过师天姝手里的蓝火棍向颗粒中挥舞,瞬间燃起汹涌烧苗,烧灼铁网周围聚集的蛊虫,推高铁网温度。 形势完全逆转。 弹幕上很多问号,好多玩家没看懂,究竟是怎么逆转到这里的。 苏往生也没懂,他疑惑地问:“什么情况?我怎么没看懂?” 宁宿说:“是那股味道。” 祝双双:“你是说,师天姝的队友给她发的信号,她寻着那股气味飞奔去找队友的味道?” 宁宿点头,“你刚才担心,如果那人发出的气味太明显,会暴露给敌人,他和队友都会有危险。” 祝双双:“是啊,我是这么想的,难道不对吗?” 宁宿:“对,但如果这信号气味是毒气呢?” 祝双双愣住了。 苏往生和季明瑞也愣住了。 过了好久,想明白这里的事苏往生恍然道:“绝啊!” “如果别人发现不了,这就是他们之间的会合信号。” “如果有人发现了,想趁机击杀他们,追着这个气味越靠越近,中毒也会越来越深,这就是送人头上门啊。” 连季明瑞这个总裁,都不得不佩服,“只要设计得当,完全能把有坏心的对手一网打尽。” 他看着配合得当的几人,又看向始终冷静自若的师天姝,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银桦顶尖高玩没有永冥多,却能和永冥不上上下,甚至能压永冥一头了。” 不看单次排名,综合看玩家实力,全基地排名前十的玩家中,永冥社团应该能有四个。 而银桦社团,不算黑袍,现在最多有两个。 在顶尖高玩数量上,银桦是没法跟永冥比的。 但银桦中高层玩家数量庞大,再加上正是因为没有太多可以分庭抗礼的顶尖高玩,他们完全信服于社长,拧成一股绳。 在一个聪明的高玩带领下,这一批人就会拥有非常可怕的力量。 宁宿脸上露出一个笑来,“银桦社团虽然没有蛊虫人蛹什么的,但他们为了对抗永冥社团也在研究毒,有很多医者,很厉害的。” 这个白衣男玩家,就是上次师天姝让给宁宿检查身体,发现宁宿中蛊的医者。 祝双双笑道:“宿宿,你怎么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宁宿点头,就是。 银桦社团很厉害。 师天姝,他的妈妈,很厉害。 “哦,忘了跟你们说了,我加入银桦社团了。” “……” “怪不得你这个样子。”祝双双笑道:“有点惊讶,但又不出意料,你和师社长有一种很亲的感觉。” 苏往生:“对,恭喜。” 季明瑞:“恭喜,银桦是一个很好的社团。” 宁宿看向凌霄,凌霄将篮子里一朵四瓣血花放入宁宿手里。 宁宿嘀咕:“早就送给我的花,送给我就是我的了,再送一次就是借花献佛。” 凌霄:“我忽然想一些记忆,有人摘了我心脏好不容易长出来的花,献给我的神像,这就叫借花献佛吗?” 宁宿:“……” 宁宿指着前面,“快看副本。” 话题和视线被生硬地转移到了副本里。 副本中,宁长风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他看向师天姝,认真的眼神显露了他的心理。 游戏基地中,好多玩家是一起看的,游戏大厅、基地中心大街和基地长桥上,大家一起也慢慢讨论出了师天姝的计策。 弹幕上一片【666】和【牛逼】从师天姝身上刷过。 师天姝当前在基地的地位和受到的敬佩,大概就是这样一次次积累起来的。 此时她正盯着那个铁网,铁网已经没有挣扎迹象,蛊虫也消失了。 她对带皮手套的女玩家说:“收起来吧。” 铁网下已经没了人,只剩下一个坑洞。 皮手套女玩家遗憾地说:“被他们逃了。” 师天姝没什么不甘,“要是这么简单能把他们杀死,他们就不是前十的高玩了,能让他们中毒就不错了。” “那我们要趁他们中毒虚弱去追杀他们吗?” 师天姝转头看向宁长风。 【宁长风也中毒了吧?】 【趁机杀了宁长风,大美人可能就是今年的第一了!】 【杀了他!杀了他!】 宁宿:“……” 师天姝:“你走吧。” 【因为刚才宁长风出手救她吗?】 【因为宁长风刚过来没多久,还没中毒吧?】 师天姝让他走,看起来是不打算跟他打架,算是好事。 宁长风却有点不乐意,“叫我走?怎么不是你们走?” 师天姝皱眉看了他一眼,转身带人走了。 “……” 进入副本三个小时,有人统计已经有26个玩家死在浓稠的雾气中,仅剩下34个玩家。 比赛副本的性质使然,多杀一个玩家,剩下所有玩家排名就能上升一位,击杀玩家热情远超关注副本。 这浓稠的灰雾,给了玩家最佳击杀条件。 从浓雾走到相对稀薄的雾中,看到房屋时,师天姝这边已经聚集了七个玩家。 他们在街上找到了一个躲在垃圾桶里的流浪汉。 队伍中一个非常面善温柔的女玩家问那个流浪汉,“大哥,我们刚到这里,雾气怎么这么大啊?” 【???】 【师天姝队伍竟然打算好好走副本剧情?】 【这种比赛性质的副本,又不会真正死在副本里,直接把其他玩家杀退赛就行了吧,搞这么麻烦干嘛?】 那个流浪汉不说话,师天姝递给他一块面包,流浪汉忙夺了过去,边狼吞虎咽边抽空说:“这就是雾城啊,有雾正常。” “从五年前有开始这样了,现在是中午雾还算小,等过了两点雾气就更浓郁了。” “你们快躲起来吧,雾里会有怪物,专门吃人!” 几个玩家互看一眼。 师天姝说:“找地方休息,为两点后的恶战做准备。” 祝双双说:“走剧情还是有用的,一直高强度作战谁也受不了,知道什么时候战斗,什么时间能休息很重要。” 季明瑞点头,“前面大家觉得玩家比怪物更可怕,可是怪物不可能从一开始到最后都一个水平,后面可能会更可怕,按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两点后怪物会再次出现,真的会是一场恶战。” “所以,一天二十四小时,可能在只有正中午这几个小时能休息,真的很重要。” 弹幕上瞎逼逼的人少了。 师天姝他们找了个房屋,那个医者在周围放了一圈毒,师天姝又召唤出章鱼怪,完全笼住房屋。 在其他人在争分夺秒互相击杀时,几个人闭上眼睛休息了。 苏往生:“厉害了,什么都不做,一觉醒来排名上升好几位。” 宁宿:“……” 有点羡慕就是说,在决赛里可以睡大觉。 师天姝这边睡了,几人纷纷调整视角去看其他人。 人蛹师和蛊婆在一起。 人蛹师脸色非常难看,“蛊婆,我血流得得太多,又中毒了,如果找不到医者,我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蛊婆身上密密麻麻的蛊虫在向身体里钻,帮他吸食身体里的毒素。 就连人蛹师看到也有一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你想做什么?”蛊婆问她。 人蛹师看了会儿系统弹幕,“刚才又死了一个玩家,现在我们都在前22。” 说着不管自己的排名,她还是不想排名太难看,“我再去杀几个,至少要进前15。” “最好是银桦社团的。”她咬牙切齿地说。 蛊婆:“银桦社团现在应该聚到一起了,以你现在的情况杀不了他们。” 人蛹师一只手拎着人蛹器消失在灰雾中,“你别管我!” 宁长风还在灰雾里逛荡,他是唯一一个跟弹幕互动的玩家,“看吧,决赛也不用那么紧张。” 除了跟黑衣阿赞那一场,他脸上受了伤,遇到其他人都很轻松。 说着这话时,突然有一支利箭破雾直奔他而来。 宁长风一个闪身,又上跳到树上躲开另一支箭。 十几支箭头射完后,一个男玩家从雾中出来,看清了这里是宁长风,两个蛇头正对着他。 “……” 【哈哈哈兄弟同情你一秒。】 【千里送人头,礼轻情意重。】 那个玩家试探着说:“那个,我自己自杀退赛。” 宁长风点头,“这排名确实每年都有运气成分,你运气不好自己退赛,对其他玩家公平点。” “……” 贾晨升那边聚集了三个人,副本分析是他们的优势,他们正在认真走剧情。 和师天姝那边一样,他们也打探到,这雾城有怪物吃人,专门在大雾浓稠时,将人抓走吞食,抓人的应该就是攻击他们的棕色触手。 “马上就要到两点了。”一个女玩家擦了把脸上的汗说。 贾晨升说:“我们一起跟着怪物触角,去找怪物探个究竟。” 下午两点。 祝双双看了眼系统可选视角,“只剩下十八个玩家了,他们不会要一天结束吧?” 季明瑞:“这几年决赛没有超过两天的,都是玩家自行决出排名,就算是走副本,这些高玩们两天内也一定能走完。” 苏往生啧了一声,“长见识了。” 城内雾气比他们进城前还要浓稠。 玩家们小心地躲在城内各处。 他们除了要防备玩家偷袭,还要躲避雾城怪物,每个人都谨慎地盯着各处。 大概过了十分钟,浓雾中陆续响起惨叫声。 “怎么回事?” “是雾城本地人被触角拖走了。” 刚说完这句话,师天姝他们这边,浓雾中瞬间伸出几百只触角。 几乎每个人都要同时对上上百只触角。 这个数量惊到了所有玩家,其中一个没反应过来,被飞速而来的触角穿透肩胛骨当场拖走了。 不只是他们这边,浓雾中其他玩家也有同样遭遇。 灰雾太浓稠了,半米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在浓重灰暗,血腥气越来越浓郁的灰雾中,只能听到远近不同方向传来的惨叫,以及附近人体在地上被拖拽的刺啦声。 不知道副本世界内的玩家怎么样,基地的玩家已经开始紧张焦急了。 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位置就会飞快蹿出一片触手。 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拖走的是谁。 贾晨升这边被拖走一个玩家,在扇子的帮助下,他和另外两个玩家一起,跟着触角一路飞奔。 这一路上,又不断有触手伸出,等追到终点时,贾晨升身边就只剩下一个玩家了。 “这、这是什么?”季明瑞看着光屏上的巨大怪物,惊讶出声。 几人都看向他的光屏,一面墙光屏幕都被蠕动的怪物占据了。 那个柔软蠕动的棕色怪物,堪比一座山,向外伸展着无数只触手。 “哇~”鬼生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怪物,忍不住向前爬了一步,小手伸向光屏,“好大的肉肉。” “……” 宁宿替他挽尊,“确实像肉,好像是太岁?” 他看向凌霄,凌霄点头,“不知道吃了多少人的太岁。” 那巨大的太岁身体上,渗出一层细密的黄绿色液体,一层薄薄的肉膜透明泛着粉。 好多人被触角拖拽而来,塞到蠕动的棕粉色肉缝中,一点点被吞食深陷其中。 肉膜上遍布人头、手臂、脚等肢体碎块,随着肉膜的蠕动起伏,逐渐粘腻。 有个被触角穿透胸腔拖拽而来的玩家,即将被触角抛进主体时,看到这一幕,当场自杀退赛。 “……” 随着进食越来越多,太岁肉缝如同史莱姆,蠕动轻颤着变得越来越大。 触手很长,全都伸进了浓雾中,在它身边的玩家反而安全了些。 一个又一个触手飞向浓雾中,当时贾晨升察觉到飞过来的一个触手不对劲时,已经晚了。 他当即飞身翻转,还是被人蛹咬掉了胳膊上一片血肉。 他左边的玩家直接被咬断了脖子。 躲在太岁怪物身后守株待兔的人蛹师哈哈笑了起来,不知道在这里杀退赛多少玩家。 她没有现身,一旦现身她的虚弱就藏不住了。 贾晨升并不知她马上就坚持不下去了,没敢贸然上前。 很快师天姝也带着三个人跑到这里。 贾晨升还没来得及说小心,太岁肉中忽然伸出一只黄铜小手,将其中一个玩家的脑袋直接抓进了太岁肉中。 师天姝:“后退!注意脚下!” 房间里,曼曼从地毯上站了起来,看着光屏的眼睛里隐隐露出血色。 祝双双惊讶地说:“刚才那是?” 宁宿抿唇,“黑衣阿赞养的古曼童。” 祝双双和季明瑞都沉默了下来,紧紧盯着永冥社团那个低调的社长。 经历过《曼曼》副本的玩家,面对黑衣阿赞,没有人能轻松愉快。 宁宿也在看着。 当他在决赛副本里看到黑衣阿赞时,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在《曼曼》副本最后,师天姝为什么要费力跟吱吱和阿伊等鬼朋友,以及几个玩家签订双向契约,帮玩家们召唤鬼朋友。 她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来对付永冥社团的社长,黑衣阿赞。 师天姝身边的玩家被摘了脑袋后,几个玩家安静站立在不同方位,谁都没有妄动。 太岁慢慢蠕动着进食。 黄绿的粘稠液体越聚越多,新鲜的血腥气,混合着陈年腐臭。 越来越多的灰雾从触角中溢出。 浓雾中传来一阵阵惨叫和拖拽声。 风声依然在响,却诡异地没有吹起哪怕一缕雾气,靠的近了,再仔细听,那像是风声又像是哀嚎,来自于巨大的太岁肉中。 静默许久,贾晨升先开口,问师天姝:“师社长来的这么晚,是去探查什么了吗?” 师天姝看向眼前的太岁怪物,以及十米远,贴着太岁站着的黑衣男人,“我们去了一个工厂,发现雾城原本盛产肉灵芝。” 太岁俗称肉灵芝。 体型巨大的太岁非常罕见,要说一个地方盛产,听起来就不同寻常。 贾晨升抓住关键:“是真正的肉灵芝吗?是怎么养的?” 师天姝:“不是纯正的太岁,是用了一种邪法,用人肉来养的。” 副本内外的玩家都看向那个山一样的太岁。 一开始他们以为,太岁肉中随着雾气一起出来的哀嚎,都是被太岁怪物吞食的人,现在看来或许不全是。 师天姝话落,这个太岁忽然剧烈地颤抖起来。 第100章 游戏基地 太岁越来越多的触手疯狂地在浓雾中穿梭扫荡。 在这样爆发般的扫荡中,如果玩家还不能找到这里,可能会凶多吉少。 接连两个玩家被触手投进棕粉色的主体后,宁长风从浓雾中飞身出现。 与此同时,太岁肉上生出更多短触角,出其不意直奔周围的玩家而来。 宁长风:“正好大家都聚在这里,与其麻烦地互相坑害,不如让太岁给我们排位吧。” 躲在太岁后的人蛹师,用尽最后的力量,将人蛹砸向师天姝。 她已经没有力气躲开太岁触手,被触手穿透肚子,她还没死。 她紧紧盯着十条人蛹扑向师天姝。 在她将人蛹扔向师天姝时,另一边黑衣阿赞一脚将飞向他的触手踹向了师天姝的方向。 原本就有蹿向师天姝的触手。 三面受敌。 人蛹师等着看她的人蛹能不能像上次那样,咬断师天姝的一个部位。 师天姝旁边的手套女玩家,没有顾及冲她而来的触手,而是要将铁网抛向师天姝。 师天姝:“不用管我!” 她只管踹开冲她而来的两个人蛹,完全不顾及那些触手。 她一个侧身的功夫,躲进了一个向她飞来的白色扇贝中。 那些触手在即将穿破扇贝时,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停住了。 黑衣阿赞正要伸手,被宁长风一脚踹断了手肘,“黎社长,我们那一场还没结束。” 贾晨升刚扇走医者的毒气,转眼看到扇子上幽绿的蛊虫,他大骂一声,连忙向后一扇。 无数蛊虫被飓风卷起,飞向了打在一起的宁长风和黑衣阿赞身上。 “……” 接连起了好几声脏话。 扇贝借助这股风飞向人蛹师,一只手从扇贝中伸出,将还顽强活着的人蛹师扔进了太岁肉膜中。 随着人蛹师陷入棕粉色的黏肉中,趴在扇贝上的人蛹逐个消失。 扇贝一个踉跄,被飓风卷向太岁肉。 贾晨升再一次收回扇子时,上面已经有蛊虫爬到了他的胳膊上,在向他皮肤里钻。 他开始无法控制自己的那只手了。 他僵硬抬手向着师天姝又是一扇子,接着一面毒气就冲他喷涌而来。 “……” 左边一个医者,右边一个蛊婆。 前面触手在不断进攻。 他不比了,让他死了先。 说死就死。 师天姝的扇贝接连两次被扇飞到太岁肉中,不知道为什么都没被黏住,反而带着所有触手冲他而来。 那密密麻麻的触手遮天蔽日地冲一个人而来会怎样? “得罪了。” 在退出游戏前,贾晨升听到师天姝这样对他说,在用飞刀穿破他的脖子时。 也是那一刻,他看到了扇贝里的景象,明白了师天姝为什么要浪费这么重要的时间,去走副本剧情。 贾晨升应声倒地,触手们没碰到他,而是冲向了他斜后方的蛊婆。 一面蛊虫墙挡在了蛊婆面前,给了他喘息逃窜的机会。 触手们冲破蛊虫墙时,蛊婆已经跑到了宁长风和黑衣阿赞那里,触手们追着扇贝冲到了那里。 医者护在师天姝身后紧随其上。 一片混战。 【卧槽卧槽卧槽!除了卧槽我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前十玩家恐怖如斯!】 【从五分钟前到现在,我就没看清过一个人,这就是大佬们的速度吗?】 【眼花缭乱,满脸懵逼,我不仅看不清也看不懂。】 【那些触手为什么跟着师天姝?】 房间里,祝双双、苏往生和季明瑞,视线也追不上他们的速度,除了紧张刺激没看出其他。 刚才就看不明白,此时混战就更看不清了。 祝双双问:“我没看错的话,刚才触手是要攻击师天姝的吧,怎么只追着她的扇贝不攻击了?” 苏往生和季明瑞也不明白。 宁宿说:“应该和她扇贝里的东西有关。” 宁宿原本开的是师天姝视角。 师天姝队伍休息完,就继续在雾气中找寻副本线索,走副本剧情了。 和其他人视角中的惊险刺激相比,他们那边相对平静,宁宿又有意认识了解其他社团的高玩,就没怎么关注这边,时常调换视角看其他玩家。 只看到他们跟着一个男孩去了工厂,在那里找资料。 刚才师天姝杀了贾晨升的时候,扇贝打开一秒,一晃而过,宁宿看到里面应该不只有师天姝。 说话间,混战以宁长风在接连两次对战中,终于送走黑衣阿赞而短暂停止。 观众们什么都没看清,场上就只剩下了三个人,师天姝、宁长风和蛊婆。 蛊婆很狼狈,他的白发上全是血,一只手不知道被什么咬掉了。 宁长风也不轻松,他脸色不算好看,脸上又被抓出了好几道伤,伤口已经腐烂,有蔓延的趋势。 师天姝的扇贝已经碎了两个角,中间一处塌陷,塌陷处鲜红的血很显眼。 浓雾和黑夜融在一起,遮天蔽日的黑暗。 三人各在一处静息,喘息声缓慢而沉重。 【这是前三出来吗?】 【是的,不会有意外,没有其他视角可以选了。】 【我还没清其他几个是怎么死的,前三就出来了。】 【剩下的三人中,两个都是师天姝的敌人,他们要是联手,师天姝就危险了。】 【那不一定,师天姝有副本世界最大boss相助。】 【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为什么啊?】 【因为我们社长不像其他人那样急着杀人,她是唯一认真走副本的人。】 夜里浓雾中的风声更加明显。 只听风声不见风动。 三人各自观察着,身体一点点紧绷。 最先有动静的是蛊婆,蛊虫在浓雾中现身。 但奇怪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蛊虫没有飞向两人,而是从蛊婆的脚开始向蛊婆身上爬。 宁长风立即看出了他是要做什么,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喂,蛊婆,你别走!” 凌霄的光屏黑了。 他选的是蛊婆视角。 蛊婆“自杀”退赛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为什么。 【是因为撑不住了吧,知道打不过他们两个人,选择体面退场。】 【只能是这个原因了,不然还能是什么?】 蛊婆出其不意,主动退赛。 副本世界里就只剩下师天姝和宁长风两个人。 师天姝:“宁长风,速战速决打一架吧。” 宁长风:“好啊。” 副本里外,他们都不知道打了多少次了。 差这一次吗。 谁怕打架吗。 扇贝动了一下。 宁长风:“等下!” 宁宿:“……” 宁长风知道此时有多少人看着他们,他叫停后,顿了一下,说:“为什么那些触角跟着你?” 破碎的扇贝缓缓打开,里面出人预料,除了师天姝还露出一个男孩。 雾城之前确实因为环境合适出现过几个珍稀肉灵芝。 肉灵芝很罕见,传说能治百病,价格自然高昂,尤其是体型大的肉灵芝,几乎是天价。 最初发现肉灵芝的人尝到了巨大甜头,怎么舍得放下。 可是那种肉灵芝本就稀少,卖了就没了,从哪里再弄? 没多久,一个工厂出现在雾城。 他们能人工喂养肉灵芝,使得肉灵芝快速生长,从而获得巨大利润。 谁也不知道他们用的是什么方法。 师天姝他们摸索找到这个工厂,工厂早已破败,上空萦绕着浓稠难闻的雾气。 他们在灰蒙蒙的雾中,看到一个男孩的身影,那男孩拖着一个麻袋,从工厂内向外走。 师天姝几人跟着他,在浓雾中,只能看到他在捡什么东西,具体是什么看不清。 那麻袋越来越鼓,等他们走近才发现男孩竟然在捡人体碎块。 男孩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拖着比他还大的麻袋,认真仔细地在浓雾中寻找碎块。 有时候遇到浓稠的血,他还会用馒头蘸,浸透血后,再扔到麻袋里。 那些碎块和血都是触手抓人时留下的。 那个男孩看到他们后很紧张,将麻袋拖到身后紧紧攥着,脏兮兮的脸上,黑漆漆的眼睛防备地盯着他们。 师天姝旁边的女玩家刚要说话,被师天姝拽住,师天姝示意医者去跟男孩交流。 医者蹲在地上,对小男孩说:“你别紧张,我看这些东西也不紧张,我是个医生。” 小男孩听到他是医生后,眼里的防备变成了希冀。 医者说:“听说这里很多人需要救,我们在雾里走丢了,找不到人。” 小男孩说:“那你能救救我爷爷吗?他生病了。” 医者点头,“好,你爷爷在哪里?带我们去。” 小男孩眼睛终于亮了起来,但他说:“我爷爷只有中午十一点到下午两点才能出现,你能等明天吗?” 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 几人立即慎重起来。 医者点头,“好,那你跟我说说,你爷爷的详细情况。” 他看向被小男孩的脏兮兮小手紧紧攥着的麻袋,问:“你捡这些东西做什么?” 小男孩说:“给我爷爷吃。” “他生病了,只能吃这些。” 几人一愣。 小男孩带他们去工厂,坐立不安,“我爷爷长得有点奇怪,你们到时候不要害怕,他只是长得与众不同,人很好的。” 师天姝说:“医生看病的时候要冷静,以防到时候紧张,你先大概画一下你爷爷的样子,让他先适应。” 小男孩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 不假思索,画得又快又认真。 就算他画得再差,他们也能看出,那不是人类。 而是一个长着触手的肉块。 又在工厂几个破旧房间里翻找资料,他们终于发现这个邪恶的工厂之前是在用人肉在养肉灵芝。 但最终他们用邪法养出了邪恶的怪物,遭到了反噬。 他们猜测小男孩画的爷爷就是攻击他们的太岁怪物。 只不过,他见到的是11点到2点的怪物,那时候他会用其他时间在浓雾里捡到的肉块喂养它。 而其他时间,那个怪物就在拖拽吞食雾城人。 也是这些时间,男孩在捡碎块,留着喂爷爷。 之所以他会叫它爷爷,最有可能是他的爷爷就是被那个工厂的人喂肉灵芝了,成为怪物肉灵芝的一部分,很可能是极为重要的一部分。 那个工厂用来喂肉灵芝的人,肯定不会是什么有人能出头的人,都是些无依无靠的人。 那个流浪汉说,浓雾是五年前开始的。 五年前,小孩不过三岁而已。 他天真地以为那是生病的爷爷,或许是看到过有人用人肉喂养肉灵芝,他就每天去雾里捡肉块喂爷爷。 几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医者问小男孩:“爷爷真的是好人吗?” 男孩肯定地点头,“爷爷很好很好。” 此时小男孩从扇贝探出脑袋,围着扇贝的触角骤然收回缩小。 “爷爷!”男孩从扇贝中爬出,奔向那个缩小千百倍的太岁,“你晚上也可以出来了吗?” 男孩开心地说:“是他们要治好你的病了吗?” 之前恨不得杀死所有雾城人和玩家的凶残触角,此时缩小成手臂长,柔软又僵硬地伸着。 所有玩家都愣了。 【这个小男孩为什么要叫一个怪物太岁爷爷?】 【这怎么可能是个爷爷?】 【可是这个怪物一直没攻击男孩在的扇贝啊。】 【太岁怪物能认出这个男孩……】 很多玩家都很懵,直到一个一直观看师天姝视角的玩家,发弹幕解释了来龙去脉。 【雾城一个工厂用使用邪法用人肉喂肉灵芝,小男孩和爷爷相依为命,小男孩两三岁那年吧,爷爷被那个工厂喂了肉灵芝,肉灵芝被一次次人肉喂养最终成了怪物。】 【两三岁的小男孩不懂什么是怪物,他只知道那是爷爷,他见人用肉喂过肉灵芝,就到处捡碎肉喂养爷爷。】 【不知道是不是他把肉灵芝喂养成现在这样可怕的,现在看来肉灵芝是认识他的,在疯狂报复中也有意避开了男孩,还在默默保护男孩。】 男孩脏兮兮的手抱住粘稠棕红的太岁肉膜,太岁手臂长的触角,不再穿人不再吐雾,僵硬地搭在男孩的肩膀上。 很多玩家在沉默。 男孩转头问师天姝:“你们能治好爷爷的病吗?” 他们周围有很多断肢残臂,包括跟他说话那个医者的,可男孩好像已经习惯了,完全没意识到这有什么不正常。 师天姝:“我不能治好你爷爷的病,但只要你一直陪在爷爷身边,就能治好这个城市的病。” 或许,这个太岁怪物就是他爷爷变的,在唯一的孙子面前,他不做害人怪物。 或许,这个太岁怪物,是无数个被喂养肉灵芝的玩家鬼魂凝成的,它被小男孩五年如一日的单纯喂养,喂出了感情。 这个脏兮兮的小男孩在,他就是“爷爷”,不是怪物。 “你是说,以后我可以白天黑夜每一刻都跟爷爷在一起了吗?” 这好像是男孩最关心在意的。 师天姝点头,就见那个男孩脏兮兮的脸上露出一个笑,童稚的满足的笑。 师天姝不知道为什么,有点不想再看,她转身问宁长风:“可以开始了吗?” 宁长风看看那个男孩,又看看师天姝,心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带了一道道伤的脸上,精彩又痛苦。 “我要是跟你打了,不管结果是什么,都没法好了。” 自己赢了,打伤儿子他妈,怎么跟儿子交代? 自己输了,被儿子他妈打伤,这还在儿子面前树立什么英雄形象? 宁长风觉得自己太难了。 师天姝:“?” “宁长风,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宁宿:“……” 他发了一条弹幕:【加油。】 不知道在给谁加油,加油什么。 宁长风万分痛苦。 在师天姝怀疑和惊讶的注视下,他生平第一次做了逃兵。 宁长风“自杀”退赛了。 在全基地玩家的震惊注视中。 游戏大厅光屏上,玩家排名重新洗牌。 师天姝第一,宁长风第二,蛊婆第三,黑衣阿赞第四,医者第五。 跟宁宿和曼曼预测的一样,这一季师天姝拿了第一。 但对于这个拱手相让的第一,想必她不会开心。 不仅不开心,她脸色还非常难看。 游戏一宣布结束,全基地很多玩家都跑到基地外,等待六十个玩家一起从光圈里出来。 宁宿也早早地去了。 光圈一消失,在师天姝刚要出手时,宁长风就飞跑到宁宿身后。 “……” 宁宿连恭喜都不敢说,乖乖站直身体,一副和宁长风不怎么认识的样子。 师天姝看了两人几十秒,寒着脸走了。 周围密密麻麻的玩家有人欢呼雀跃,有人骂骂咧咧。 两人艰难地从人群中出来后,宁宿问他:“何必这样啊。” 宁长风痛苦地说:“要是真分出个胜负,那可能真得非死即伤,我被她打伤了你不生气,要是我把她打出个好歹你不生气?” 宁宿眨眨眼,清澈的桃花眼看向他。 宁长风:“……不一定能恢复的啊,她的脚踝到现在都没恢复。” 宁宿继续安静地看着他。 宁长风烦躁地扯了一下领口,“你也别说手下留情,要是师天姝发现我让她,她绝对比现在生气。” “我不想骗她。”他闷声说。 宁宿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宁长风被看得心虚,“我为这个家承受了太多!” 宁宿:“这个家?” 宁长风:“……” 宁宿看了一眼他们身后那些玩家,小声问:“你不怕他们骂你?” “我管他们,两个我都管不……”宁长风住嘴了。 宁宿抿唇笑了。 他是真相信宁长风不在乎其他任何人的看法,全基地他只在乎两个人的看法。 只是他自己还没清楚地意识到。 宁长风张嘴又要解释时,宁宿收到了师天姝的消息,“让我去银桦社团看社团赛初赛。” 宁长风“嗯”了一声,还没意识到什么。 宁宿说:“上次说以后要跟我一起下副本?” 宁长风:“对。” 宁宿:“下个副本可能不行了,我应该要去参加社团赛了。” 宁长风:“?” 宁宿:“你不想加入社团吧,就算加入社团,除非加入银桦社团,否则不管加入哪个,我们在社团赛副本里都是敌人。” 宁长风:“???” 宁长风刚才在决赛副本里,痛苦“自杀”时,心里想的是苦就苦吧,离开副本就可以和他可爱的儿子一起看社团赛,治愈治愈自己。 谁知道,这又是一层苦。 这日子没法过了。 社团赛初赛是宁长风是和凌霄一起看的,在宁宿家里。 看了大概五六分钟,凌霄就起身告辞了。 宁长风:“……” 哪怕等十分钟呢。 宁长风一个人看着社团赛。 以前他总是一个人,干啥都很自在随性。 一个人看更爽。 看着看着他就想这些社团,哪个会进入决赛,哪个会在决赛里围堵他儿子。 接着他又想到永冥社团那几个难缠的家伙,尤其是那个黑衣阿赞,一段时间不见,连他对付起来都很难了。 宁长风看不下去了。 师天姝亲自带着宁宿看社团初赛。 这种时候,保送决赛的几个社团都是预备选手一起看的,来分析初赛副本里的每一个社团。 师天姝没有特意叫人坐在一起,而是线上一起看,这样她更方便跟宁宿说话。 “个人赛都看了吧,看出比赛副本和平日里的副本的区别了吧?” 宁宿点头,“大型比赛副本更注重筛选和对抗,快速而直接。” 师天姝说:“社团赛和个人赛有点像,又不太一样。” “个人赛前期玩家也会抱团,但本质是玩家个人之间的自由厮杀,而社团赛,副本会围绕着阵营对垒设置,这其中的制约更多。” 宁宿:“要是完全服从团体吗?” 师天姝摇头,“我提前跟你说副本会按照阵营对垒设置,就是要跟你说,进了副本后不要被这样的设置束缚了手脚。” “完美的团队,不是互相服从迁就,而是每个人都能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优势。” 师天姝对宁宿说:“进了副本随心而为。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束缚你,而是让你能更大胆地起飞,而不用担心从高空坠落。” 因为有人在下面接着你。 宁宿愣了一下,这是他从没有过的。 师天姝推给他一沓资料,“你一边看这些社团资料,一边跟我一起看初选赛。” 宁宿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这两天宁宿一直带着两个小孩,在师天姝这里看社团赛。 全基地没有比师天姝更好的老师。 师天姝也觉得全基地没有比宁宿更好的学生。 两人看得很愉快。 两个小孩坐在一边吃的很愉快,偶尔也认真听一听。 总之,四个人都很愉快。 在社团复赛即将结束时,师天姝竟然收到了宁长风的一条消息。 宁长风:【师社长,你们社团还招新吗?你看我能进吗?】 师天姝:“……?” 第101章 丧尸 宁长风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要跟儿子一起去社团赛。 社团赛决赛绝对不比个人赛决赛轻松,高玩不比个人赛少,麻烦限制比个人赛更多。 这么难,这么危险,而宁宿是第一次参加基地比赛,他怎么放心。 宁长风又不想和银桦社团做敌人。 跟一个师天姝做对手已经苦得不行了,再加上一个儿子,不是要命吗。 宁长风犹豫好久,挣扎好久,才给师天姝发出这样一条消息。 收到一个问号。 师天姝:【?】 师天姝把最近宁长风的行为表现回想了一遍,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师天姝:【宁长风你到底想做什么?】 宁长风有苦难言。 宁长风:【我就是想参加社团赛。】 师天姝:【想参加社团赛,那么多社团求着你加入,你找银桦?你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宁宿注意到师天姝面色不对劲,问她:“怎么了?” 师天姝说:“宁长风想加入银桦参加社团赛。” 宁宿:“……” 师天姝说:“我觉得他很不对劲。” 宁宿稍微替宁长风说话,“他可能是真的想参加社团赛,我们关系挺好的,他可能不想和我,以及您做敌人。” 师天姝又想到个人赛决赛,宁长风“自杀”退赛,眉头皱得更紧。 “为什么?做了五六年的敌人了,他忽然不想跟我为敌了?” 宁宿挠了挠下巴,他忽然好奇,“你们是怎么成为敌人的?” 师天姝唇角微绷,“说来复杂,反正他是个恶劣的骗子。” 宁宿立即:“好的。” 这事适合宁长风来说。 看完社团赛复赛,师天姝让宁宿赶紧回去休息,“副本预告一出,立即到银桦社团来,不管是什么副本,我们两个确定要上。” 宁宿点头。 见师天姝有些疲惫,宁宿没让她送,跟着老管家一起向外走。 老管家知道他加入银桦社团了,跟他说:“银桦社团的人都免费分房的,真的不要住在银桦吗,就在游戏大厅旁,下本多方便啊。” 宁宿:“我的房子也不能浪费不是?” 两人说着时,见庞洋正伸着懒腰,从一栋小楼里出来。 “宁宿!”他一看到宁宿就小跑过来,开心地说:“你怎么来银桦了?” 宁宿:“社长让我来跟她一起看社团赛。” 庞洋:“……” 他那张脸上明显露出羡慕嫉妒恨,哼哼地看着宁宿。 老总管说:“以后不能说怎么来银桦这种话,宁宿已经是我们银桦的一份子了。” 庞洋又开心起来,“真的?太好了!我就说第一次见你就觉得有眼缘。” 宁宿心说,你觉得有眼缘,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你女神吧。 庞洋又说:“唉,可惜了,你加入社团有点晚了,社团赛预备人选已经选好了,不然你这么聪明可以试试的。” 宁宿:“。” “没事,接下来多下几个高级本,下次社团赛选拔更稳妥。” 宁宿只能说:“好的。” 在决赛开始前,各个社团的参赛玩家都是机密,宁宿也不好跟他说。 跟庞洋告别后,宁宿离开了银桦社团。 站在银桦社团大门外,抬头就是游戏大厅。 老总管说的对,住在银桦下本挺方便的。 还有更方便的。 这么想着时,游戏大厅上一个窗户打开了。 窗边站着一个穿红衬衫的男人。 游戏大厅容纳全基地玩家选副本进副本,占地面积非常大,上面却只有一栋房子,在尖顶中间,一套方方正正的房子,和游戏大厅隔着上百米的距离。 一般人可能看不太清窗边的人,宁宿看得清清楚楚。 不只看到了他和眼角的红一样浓烈的红衬衫,还看清他将衬衫袖子挽在手肘处,撑在窗台上的手腕在红衬衫的衬托下,又白又冷。 还能看到基地夕阳落在他半边脸上,另一边隐在暗处背光的脸,五官幽深立体。 宁宿怔了一下,冲他挥手,“去吃烧烤啊!” 上次宁长风带他们去吃烧烤的河边露天烧烤摊上,宁宿一边吃一边问:“是上个副本赚的积分吗?” 刚才付钱的是凌霄,宁宿好奇上次他是不是第一次赚积分。 凌霄说:“原本就有。” 宁宿吃烧烤的动作一顿,抬眼目不转睛地看他。 熟悉的眼神。 凌霄:“……” 凌霄:“12亿。” 宁宿:“……” 气氛忽然沉默。 宁宿以前一直以为眼前这位一直待在副本里的非人类,和他刚进副本时一样是个小穷鬼。 没想到他不仅有游戏基地最中心的房子,还有12亿积分。 不敢想象。 宁宿:“我进了社团赛副本,就好久不能吃肉了。” 凌霄沉默了几秒,又给他加了一百串烤肉。 宁宿:“我进了社团副本,就好久不能喝橘子汽水了。” 凌霄又给他加了一排橘子汽水。 宁宿:“我进了社团副本,就好久不能见你了。” 凌霄要起身的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少年。 经河而来的风,吹开少年额前柔软的头发,美人尖下苍白细腻的额头上,隐隐可见细小的青黑色血管,清澈的眼眸里映着在霞光河风里飞扬的头发。 长睫毛被吹乱的样子,竟然有一种很乖的可怜感。 当少年捂住心口时,凌霄竟有一瞬紧绷。 这次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脏在少年的胸腔里乱跳了。 凌霄放下筷子,转头看了一眼广袤的河面,一个呼吸后又转头回来,把一盘从烤肉端到宁宿面前,“吃完回去好好睡一觉。” 宁宿:“哦。” 宁宿吃了二百串烤烧,喝了五瓶橘子汽水。 终于心情美美地回家睡觉。 宁长风正在门口等着他,“快点,来挑选道具。” 他把自己这些年,在副本里获得的道具武器都拿出来给宁宿挑,“多多益善。” 宁宿:“……倒也不必。” 他一直觉得武器有一个趁手的用就够了。 “必须,师天姝送你一个,你至少也得从我这里拿一个吧?” 宁宿:“……” 最终他在宁长风这里拿了一个飞刀,宁长风才满意地让他去睡觉。 社团赛决赛和复赛只间隔一天。 宁宿睡了十多个小时,起床后正好快到副本预告时间。 作为赛季最后压轴的,最盛大的比赛,社团赛决赛全基地的玩家都在关注。 副本预告会提前一个小时出来。 这一个小时非常重要,每个社团都会根据副本预告,最后调整确定最终参赛玩家。 宁宿没耽误时间,起床洗漱后,带着两个小孩直奔游戏大厅。 他们来的时候,游戏大厅人山人海,根本挤不进去。 宁宿想了想,直接去银桦社团了。 银桦社团肯定能第一时间看到副本预告。 宁宿刚走进银桦大门,忽然听到游戏大厅传来响亮的惊呼声和议论声,他回头看了一眼,好几个人在冲着银桦社团跑。 包括庞洋。 “宁宿你来了!快快快,去跟社团的人说副本预告出来了!” 宁宿还没开口,老总管一路疾跑,“宁宿,快快快,三号会议室开会!” 庞洋跑到楼道里了,才说:“唉,我也去三号会议室传录像,那里不是社团赛预备玩家开会的吗?你去干嘛?” 宁宿:“我去开会。” 庞洋:“干啥?” 宁宿:“开会呀。” 庞洋:“……” 老总管冲庞洋喊:“愣着干什么,快投放光屏!” 庞洋:“……哦哦哦!” 宁宿随便找了个地方坐好,副本预告已经投放在光屏上了。 他抬眼先看到了副本名。 《丧尸》。 宁宿愣了一下,满会议室的人议论纷纷,声音忽远忽近。 直到师天姝叫他名字,他才回神。 会议室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师天姝温声说:“坐到第一排来,第十三季社团赛决赛银桦二号参赛玩家。” 宁宿坐到前排时,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更重,多数是惊讶,还有震惊。 尤其是庞洋。 他还记得当时刚进《装鬼》副本时,跟一个没有社团的小玩家,抱怨自己连社团赛社内预选都没资格。 没想到这才几天,这个玩家就成了他们社团最终参赛玩家。 这神奇的缘分。 “加油!”庞洋嗷了一声,冲他大喊。 会议室里陆续响起加油声。 宁宿冲大家笑了一下,立即坐好,这一小时无比宝贵,他没耽误师天姝继续选人。 师天姝没看资料,直接说:“殷青默,第十三季社团赛决赛银桦三号参赛玩家。” 宁宿身边坐了一个熟悉的人,给宁宿看过蛊虫,在个人赛中表现很突出的医者。 既能治病,又能放毒,可辅助可进攻。 光屏上副本预告不断重复播放,一个个残缺不全的人在哀嚎。 丧尸副本,太需要这样一个医者了。 而且,他应该是银桦专门用来对付蛊婆的,以医攻蛊。 所以,所有人都觉得选他非常合理。 师天姝选的第三个是一个女玩家,宁宿看过银桦社团的资料,她和陈天的技能有些像,水火和百毒都不侵。 看了副本预告后,师天姝没有犹豫,没有停顿地选了九个玩家。 除了宁宿有些出人预料,其他的玩家大家都觉得非常合适。 最后师天姝问:“有人有异议,或者要自荐吗?” 宁宿以为会有人质疑他,没想到没有一个人有异议,他们对师天姝的信服超过了宁宿的想象。 师天姝:“那就这样,我们开始讨论副本,选择道具。” 讨论副本宁宿想到了,只是没想到还有选择道具。 怎么选择? 宁宿正想着时,一个年纪挺大的玩家,递给宁宿一件防护衣,“宁宿,这是我的道具,我觉得你在这个副本里能用到。” 宁宿愣了一下。 那个人笑着说:“拿着吧,我们银桦都是这样的,等比赛结束你再还给我就是了。” 宁宿果然看到,会议室里好多没被选中的玩家,在把自己的武器道具送给参赛的玩家用。 没有一点不舍,丝毫不担心会要不回来。 他抿了抿唇,说:“谢谢。” 那人哈哈大笑:“我觉得你穿会非常好看。” 宁宿看向手里的粉色套装:“……” 宁宿收到了好几个赞助,不用管他需不需要,他都收下了。 沉甸甸地装在他的水晶球里。 送完道具,其他玩家都离开了,会议室里只剩下十个参赛玩家。 大家神情微微凝重。 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副本才是永冥社团的优势本。 师天姝说:“丧尸本的话,阵营对垒就很清晰了,应该有社团是丧尸阵营,有社团是人类阵营,可能人类阵营和丧尸阵营里又会分成不同派系。” “有可能先是人类和丧尸阵营对抗,再是阵营内社团对抗,不管我们分到哪个阵营,第一要务是先和同阵营的玩家达成合作。” 医者问:“要是永冥社团,又是一上来就不管不顾地攻击我们呢?” 师天姝:“那就只能打了。” “如果他们一上来就攻击我们,我来对付黑衣阿赞和人蛹师。”她看向宁宿又看向医者,“殷青默对付蛊婆,宁宿对付吸血鬼。” “这四个应该是他们社团确定会上的玩家,其他的,随机应变。” 医者:“您一个人对付两个?黑衣阿赞他……” 师天姝:“我有办法。” 她继续说:“如果进入副本时,我们被分在不同地方,用8号香毒会合。” 医者给他们每人一瓶解药,和一瓶香毒。 师天姝:“现在按照序号,每个人把自己所有的技能武器,优势弱势都结合副本详细讲一遍。” 等每个人讲完,时间差不多就到了。 社团赛决赛副本共有100个玩家进入。 社团赛决赛一共有十个社团参加,每个社团十个人。 比赛副本和平日里下的副本不一样,入口不在游戏大厅,而在各个社团里。 没进入副本前,谁也不知道各个社团究竟有哪些玩家。 师天姝:“别紧张,就当做是副本历练,名次不重要。” “好。” 【欢迎玩家进入游戏。】 【社团赛决赛本13-010《丧尸》第一次开启。】 【你是否好奇世界的尽头是什么?末日的人类会变成什么样?本次游戏玩家们将在黄昏世界体验末日风情,提前看到世界尽头的风景。】 【请注意!黄昏世界存在各种危险物种,请务必守护好自己的家园和你自己。】 【主线任务:守护家园。】 【任务时间:16天(基地时间8天)】 【温馨提示:黄昏世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 玩家进入副本后,游戏基地开始活跃起来。 游戏大厅外重新聚满人,中心大街各处亮起副本世界光屏,基地长桥上也坐满了一起看副本的人。 【银桦社团加油!】 【永冥社团大杀四方!】 【鸿羽社团冲冲冲!】 【这个丧尸本简直是永冥社团的天堂好吗?】 【笑死,个人赛决赛你们也说有利于永冥社团,所有副本都是他们的优势副本行了吧。】 宁宿进入副本时,正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 房间墙面上一道道早已干涸的血迹,狭小的方形窗透出昏暗的光,明显的灰尘颗粒漂浮在光影中。 空气中湿霉和腐朽气盈满鼻腔。 宁宿就维持着进入副本时坐在小板凳上的姿势,翻了一下系统弹幕。 进入副本前他就弄明白了这弹幕。 虽然系统会屏蔽作弊型弹幕,给玩家加油时名字不会屏蔽的,宁宿试图找出有哪些玩家进入了副本。 他看了一会公共弹幕,又看选择他视角的玩家弹幕。 【这是谁?听都没听听过。】 【哪个社团的?复赛冲出的小社团?】 【我敢肯定是个人赛都没进决赛的玩家,走吧,没什么好看的。】 宁宿:“……” 也行吧,是好事,说不定能杀个出其不意。 宁宿在房间里转了一圈,走到窗口向外看。 窗外晚霞漫天,正是黄昏时分。 不知道是不是正常的一天中的黄昏时分,还是这个世界就一直这样。 系统说这是黄昏世界。 走到黄昏的世界,可能是系统对末日的另一个称呼。 窗外是一个安静荒凉的城市,本该繁华喧闹,此时杳无人烟。 以宁宿丰富的经验看,这已经不是末日最初期了。 他甩甩袖子,不动声色地挥洒8号香毒。 留下痕迹后,他重新回到房间,找到一面镜子,对着镜子仔细观察自己。 “我是人类,还是丧尸?”他问刚被他放出来的两个小孩。 【……】 【我决定就看你的视角了,因为我觉得你可能是第一个死的玩家,很快就结束比赛。】 宁宿:“……” 他没在意,一定有关心他的人第一时间选他的视角,比如祝双双他们和银桦社团的人,但他们暂时不会暴露他。 对于不认识他的人,这样说也正常。 因为,这问题听起来确实有些蠢。 但对宁宿来说,真的是一个难题。 两个小孩也被问住了。 是人类,还是丧尸? 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宁宿觉得,在找到银桦社团的其他玩家之前,他不会有答案了。 那么问题来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和阵营,要怎么玩游戏? 师天姝对他们说,首要任务是团结本阵营的玩家。 对于敌对阵营,这可是社团赛啊,当然是能杀退赛一个是一个。 宁宿挠了下耳朵,把房间里的食物搜刮完,带着两个小孩出门了。 他们在安静萧条的城市走着,天色越来越黄,城市就越来越安静,一些细小的声音清晰传到宁宿耳朵里。 他带着两个小孩一路飞奔,看到了一群丧尸,在“嘭嘭”拍一个小超市的门。 丧尸们身体扭曲,缺胳膊少腿,身上破碎的衣物满是脏污和血迹,眼白成了眼血,通红的眼眶里,眼珠过分得大,嘴里发出焦躁的“嚯嚯”声。 他们力气极大,那扇门岌岌可危,一颤一颤地马上要碎掉。 宁宿看了一会儿,跑了过去。 【我知道很快,也没想到会这么快你就要黑屏了。】 【气死了我了,你就不能让我多看一会儿你的脸?你完全长在我的萌点上啊。】 【你好傻哦。】 宁宿跑到丧尸群里,和丧尸一起“嘭嘭”拍门。 两个小孩也举起了手,认真拍门。 【……】 【…………】 那些丧尸丝毫没有异动,完全接纳了他们。 【身份明确了,这个叫宁宿的是丧尸。】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但这方法也太蠢了点吧。】 【不知道他是怎么进社团赛决赛的。】 在十来个丧尸的一起努力下,这扇门“嘭”得一声倒地。 破门激起一片尘土,宁宿挥开尘土的功夫,丧尸们已经冲向了超市架后的人。 宁宿正要跟上去,被一个人拉住手腕拽进了一个房间。 “嘘!我是玩家。” 在这个副本里,丧尸不可怕,是玩家才可怕。 宁宿没妄然动手,也没出声,只是抬头看向他。 “你是丧尸阵营的吧,我刚才都看到了,丧尸把你当成同类了。”他说:“我也是丧尸阵营的,我们是同阵营。” 他不确定地说:“我不知道你们社团是怎么计划的,但是同阵营的人先合作是最优选。” 宁宿点头,还是不说话。 那人觉得他这样的态度很正常,毕竟他是看到这个少年和丧尸一起拍门,确认他是丧尸了,但少年又没有看到他,要是他马上就相信了才是虚假。 “这超市里应该有不止一个人类阵营的玩家,我们最好是合作。” 他亲眼所见,非常相信宁宿,为了让宁宿相信他,他说:“我叫郭晓,永冥社团的玩家,我不骗你,我们社团是丧尸阵营这个作不了假。” 宁宿:“……” 宁宿刚加入银桦社团不久,很多人都不知道。 每个社团预选社团赛参赛玩家时,都会预测对手社团会选哪些玩家,在个人赛中也在收集不同玩家的资料。 银桦几个人说宁宿是他们社团出其不意的杀手锏。 没在公开赛中露过面,就不知道技能是什么,关键时刻是可能会成为杀手锏的。 看来,不只银桦社团,这次永冥社团也暗地准备了这样的玩家。 就是眼前这个。 宁宿一下来了精神,“那我当然是相信永冥社团的人的。” 第102章 丧尸 宁宿:“跟永冥社团同一个阵营是我的荣幸。” 宁宿:“永冥社团的人都很厉害吧,跟你会合我一下就不怕了。” 宁宿:“你能给我抱大腿吗?” 宁宿眨眨眼。 【……】 【我终于知道他为什么能进社团赛决赛了。】 【还……怪可爱的。】 【对我眨眨眼的话,我也可以带他。】 【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茶味?】 祝双双和苏往生按住额头,有点看不下去了。 祝双双捂脸,“他怎么又来了?我以为他已经不想抱大腿了。” 苏往生:“你真信他是想抱大腿啊。” 祝双双:“你真以为他只是骗人,一点想抱大腿的心思都没有啊。” “……” 郭晓也愣住了。 他张了张嘴,卡了一下问:“你叫什么?是哪个社团的?” 宁宿:“我叫宁宿。” 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郭晓不是不怀疑,但他亲眼所见,宁宿就是丧尸阵营。 此时阵营最重要。 宁宿一听到他是永冥社团的,眼睛都亮了,郭晓就当他的社团不怎么样,不太想说自己的社团。 郭晓:“你脸还不够脏,再弄脏点。” 宁宿出现那个阴暗的房子里时,身上就脏兮兮的,脸上两道灰。 听他这么说,立即弯腰在地上扒拉一把土,把脸抹成花猫脸。 正和他意。 他好像找到了这个游戏的玩法。 宁宿:“你怎么确认人类玩家和丧尸玩家的?像我这样混在丧尸里,丧尸不咬的就是丧尸玩家?” 宁宿在那个房间里看了弹幕,又找食物,这段时间足够积极的玩家发现点什么了。 郭晓点头,“我刚进副本就和一个人类玩家一起撞上了丧尸群,那个人类玩家当即被一群丧尸咬死了,但那些丧尸没有咬我,略过我走了。” 宁宿微愣,这才刚开始就有玩家死了。 郭晓有点兴奋,“这个副本天然偏向我们丧尸阵营,丧尸玩家优势太大了。” 如果真的是他说的这样,那确实是偏向丧尸玩家的,偏向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第一个玩家就是被丧尸咬死的,丧尸是这个副本里玩家生命的主要威胁之一,只攻击人类玩家,不攻击丧尸玩家,这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不会这么简单的。 宁宿没多说,他看向郭晓身上的血迹,若有所思。 郭晓身上一点伤都没有,却有这么多有明显涂抹痕迹的血,经历过好多年末世的宁宿立即就明白了。 这群丧尸是他引来的。 只因为他知道这里有人,不管这些人里有没有真正的玩家。 不管是不是真正的经历了末世,只要进入了这样的环境,人性的恶就开始生根发芽了。 这芽儿最终会长成吸食人血的疯狂大树。 宁宿听着超市里传来的惨叫声和打斗声,“啊,那我就更不怕了。” “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郭晓说:“我不确定里面有多少人类玩家,我们先等丧尸跟他们打一架,再过去看看。” 他看了眼宁宿,“然后我们去找丧尸阵营的玩家,先去找永冥社团的人,我知道怎么找他们。” 宁宿欣然点头,“好。” 见他一点也不怕去找永冥社团的人,郭晓就更放心了。 两个人站在狭小的房间里等了一会儿,等外面的惨叫声和打斗声没了,他们才从里面出来。 郭晓小心地踏过一地碎肢残血,手小心地放在腰部的手枪上,走了一会儿,发现不对劲。 另一个人呢? 他转头一看,宁宿和两个小孩正拿着麻袋疯狂扫货。 郭晓:“?” 宁宿直接把架子上的食物和生活用品装到水晶球里。 可能是为了提高副本生存难度,一般储物道具无法保鲜储存从基地带进来的食物,副本世界里的却可以长时间保存。 宁宿收集得美滋滋。 两个小孩一人拖着大麻袋的一边,飞快地向麻袋里塞各种。 不管是鬼生还是曼曼,都没逛过超市,此时眼睛亮晶晶的,满脸幸福。 原来还有这种地方,里面什么都有! 看到两个小孩如在天堂的模样,宁宿怕他们误解,一边拿一边跟他们说:“这是末日,世界秩序崩坏,遇到食物和其他物资赶紧拿,要是其他世界这些是有主的,得用钱或积分来换。” 曼曼点头,“我知道,妈妈。” 鬼生张开两只小胳膊:“喜欢末日!” 郭晓满脸黑线,终于忍不住了,“你们在干嘛!” 还打算在这好好过日子呢? 他现在有点后悔带上这个人了,看起来又弱又笨,一点助力都没有。 他以为能被各大社团选进决赛的人,都是基地玩家里的佼佼者,多一个盟友就多一份安全保障。 这个人是个啥? 宁宿:“马上马上,马上就来了。” 不怪他消极怠工,他真不知道自己是哪个阵营里的,不知道该帮人类还是丧尸。 即便他现在知道永冥社团属于丧尸阵营,也不能确定自己就是人类阵营。 师天姝给他的资料里,他看到过两大社团同属于一个阵营的情况。 要不然在进入副本前,医者也不会在师天姝说第一要紧是联合同阵营玩家后,问如果永冥社团不管不顾杀他们怎么办。 宁宿语重心长地说:“别着急,在末世食物就是生命,是最重要的。” 郭晓:“……” 你这一副过来人的姿态是怎么回事? 宁宿从水晶球里拿出两排酸奶给他,“呐,拿着,食物真的很重要的。” 郭晓看着宁宿满脸脏污也遮不住的笑颜,以及两个小孩直勾勾盯向酸奶的眼神,顿了一下,闷头把酸奶接了过去,“快点,找找这里有没有玩家。” 这个超市不算大,他们找了一圈没有活着的人。 这不太正常,因为超市里也没能走出丧尸。 必然是有人处理了这些丧尸。 他们在门口那里没看到人出去,处理丧尸的人应该还在这里。 两人都看向超市存货仓库的大门。 郭晓靠近那扇门,“嘭嘭”拍了两下,“有人吗?” 响亮的声音和血腥气一样,会引来丧尸,但他是不怕的,一点也不在意。 也可能是故意拍得这么响,能把丧尸引来更好。 里面的人却怕。 “住手,别敲了。”里面的人低声说,有人站在门后问:“你们是哪个社团的?丧尸阵营还是人类阵营?” 宁宿看向郭晓,郭晓沉默片刻,说:“我们是银桦社团的,人类阵营。” 宁宿:“……” 里面的人躲在仓库里,很明显是在躲避丧尸,是人类阵营的玩家。 说自己是人类阵营没错,但是说银桦社团,目标是不是有点大了? “你叫什么?你们社团有哪些人?”里面的人不放心地问。 郭晓:“凭什么告诉你?你先说你是哪个社团的,你们社团有哪些人。” 里面的人沉默了一下。 郭晓用力拍门:“开门!” 宁宿听到里面有人说:“给他们开口,让我看看银桦社团的人。” 声音有点熟悉。 门地被小心地打开了。 郭晓放在手枪上的手一下收了回来。 里面坐了五个人。 可能打不过。 不如先加入。 仓库里的五个人同时防备地看着他们。 宁宿看到了贾晨升,“……” 见大家都是很紧张的样子,宁宿先站出来说:“大家好,我是银桦的宁宿。” 他又指着身边的郭晓说:“他是银桦社团的郭晓。” 郭晓:“对。” 贾晨升:“……” 贾晨升旁边的人说:“我怎么不知道银桦社团有你们两个?” 宁宿:“我们是银桦社团暗藏的杀手锏。” 郭晓:“对。” 他心想这家伙也不是一点都没用,反应还是挺快的。 弹幕已经快被他笑死了。 【哈哈哈你是很可爱啦,但是银桦社团的杀手锏哈哈哈!】 【笑死我,你是来搞笑的吧。】 【你们看贾晨升那一言难尽的表情,他一定要被这个蠢货笑死了。】 这里的人都认识贾晨升,就连贾晨升都没说什么,其他人自然不会说什么。 仓库很大,里面的人分开站在不同位置。 在社团赛里,就算确认了都是人类阵营,不同社团间也不能完全信任。 一进仓库,两个小孩就拿着麻袋去扫货了。 郭晓给宁宿一个眼神。 宁宿点头,表示懂他的眼神。 这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丧尸玩家,其他都可以杀。 但是这里有五个人,还有一个高玩贾晨升,郭晓也不敢轻举妄动。 仓库里一个人问贾晨升:“我们还继续分析副本吗?” 宁宿:“……” 不愧是鸿羽社团的社长,一进来就分析副本。 郭晓也一脸不能理解,他们全社团的人都不能理解,为什么比赛副本还要分析副本。 贾晨升扫了宁宿和郭晓一眼,“两位银桦社团的盟友,分析副本会很积极吧,毕竟师社长在个人赛决赛中拿冠军,少不了对副本的深入探寻。” 宁宿:“对。” 郭晓:“……对。” 贾晨升说:“我们刚才在讨论,系统为什么要特意提醒我们,在这个世界里自己是最重要的。” 话尾,他的视线落在宁宿身上。 宁宿看向郭晓,一脸看大腿的表情。 “……” 郭晓:“当然是自己最重要啊,这是社团赛,一般玩家都会以社团利益为重,可如果社团里的每个人都这么想,都为社团放弃了自己的生命,社团也完了啊,还比什么赛。” 宁宿:“……” 【贾晨升好聪明,这是试探,他一定确定这俩不是银桦社团的了,银桦社团选出来的人,分析副本的能力不会这么差劲。】 【唉,鸿羽社团和银桦社团都很注重副本练习的,这俩一看就不是两个社团的人。】 宁宿看着郭晓,又想到了人蛹师,诡异地生出点“笨蛋魔头”的感觉。 贾晨升没说什么。 郭晓看向宁宿,宁宿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就在这时,仓库门又被敲响了。 站在门口的人问:“谁?哪个社团的?什么阵营?” 外面的人说:“银桦社团,玩家阵营。” “……” 仓库内一片沉默。 贾晨升笑了笑,“银桦社团人挺多啊,这一个小超市接连来了两波人。” 宁宿:“说笑了,我们社团和其他社团一样,只有十个人,来得多那是因为超市是非常重要的场所。” 郭晓:“对,在末日世界,食物就是生命,是最重要的。” “……” 就在这时,鬼生拖着他几倍大的麻袋回来了,里面装满食物,有力地证明了郭晓的话。 他幸福得要冒泡泡,趴在麻袋上不舍得起来,拽着宁宿的裤子,仰头看向他,“装起来!” “……” 外面的人不像他们这么暴力,敲了两下没继续。 门口的人问:“要给他们开门吗?” 郭晓看向宁宿。 宁宿明白他的意思,开了门他们可能就要暴露了。 门外的人也是人类玩家的话,暴露后,他们就要面对六个人类玩家,非常危险。 宁宿也紧张地看向他,他脸上表情微微凝滞,紧张得有点奇怪,但眼里看大腿的眼神非常真切。 郭晓:“……” 就在两人的紧张中,趴在门缝里的人说:“不对,外面的人是永冥社团的!” 宁宿:“……” 你们永冥社团就拿银桦当大冤种呗。 虽然这个副本是两大阵营对抗,永冥社团也可能是盟友,但这个社团名一听就让人心生防备。 敲门声忽然激烈,“快开门!” 宁宿见郭晓手一点点攥紧。 宁宿知道他的挣扎,这时候如果一脚踹开门口的人,放外面永冥社团的人进来,那他们一起对付这五个人类玩家,也不一定必输。 如果不放进来,他们两个人的谎话还能坚持一阵,却也坚持不了多久,而且郭晓也错过了一个和永冥社团的人会合的机会。 关键是门外的是谁。 “是吸血鬼胡天!” “嘭!”郭晓一脚把门口的人踹开,快速打开门。 “嘭!” “哐当——” 宁宿躺在地上懵了一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一个人大喊:“快跑!” 吸血鬼率先跑了。 同样被贾晨升一扇子扇出来的郭晓,和宁宿一样懵了一下,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要跑。 他刚站起来,一个火球撞到他身上,立即在他身上熊熊燃烧起来。 超市门外冲进一群人,全都举起武器对向他。 他还不算笨,立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骂了一句脏话立即跳窗跑了。 被贾晨升一扇子扇飞倒地的宁宿,微懵地站起来,反应一秒,也跳窗跟着跑了。 两个小孩一个拽着一长串连在一起的棒棒糖,一个扛着一箱火腿肠,跟在他后面一溜烟跑没了身影。 火人郭晓一边狂奔,一边发出刺耳的叫声。 他是在发出声音引来丧尸,阻止贾晨升他们的追赶,也是真的疼得不行了。 幸好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湖,他飞奔跳了进去。 宁宿回头看了一眼,已经有丧尸被引过来了,乌泱泱一群,人类玩家并没有追上来。 他把刚从超市里拿到的一套衣服扔给湖里的郭晓,挡在自家女儿身前,问他:“没事吧?” “谢谢。”郭晓疼得面容扭曲,他全身被严重烧伤,又泡在水里,那感觉可想而知。 宁宿假装不懂地问:“是怎么回事?” 郭晓说:“我们是丧尸玩家,这里的丧尸不攻击我们,攻击人类玩家,同理,这里的人类不攻击人类玩家,会攻击我们丧尸玩家。” 他脸色难看地说:“刚才那一群应该就是人类小分队。” 宁宿点头,“啊,我又开始害怕了。” 他看向大腿。 郭晓看了一眼那里的混战,“我们得赶紧走,去找吸血鬼。” 宁宿欣然同意,师天姝让他盯的就是吸血鬼,“好。” 他说:“我看到吸血鬼走的好像是另一个方向。” 郭晓笑了下,更信任宁宿了,“我也看到了。” 他是因这边有个湖才向这里跑的。 他又看向那边的混战,没想到加入的人越来越多,范围越来越多大了。 郭晓烦躁地说:“要是我没受伤,也不用找吸血鬼,这是多好的一个收人头的机会啊。” 永冥社团很多人爱在比赛时杀玩家,除了骨子里的血腥,以及排位,还有一个原因,是为奖励。 比赛副本的奖励比普通副本奖励多很多,奖励根据排名和人头发放。 所以,个人赛决赛,像人蛹师那样,即便没进前五,奖励也非常丰厚。 郭晓:“走吧,反正是第一天,后面还有很多机会。” 他们没耽误时间,绕路向前跑。 从贾晨升那边经过后,前面又撞见一队人,不过那队人是被丧尸追着跑的,一看就是这个世界的原生人类。 被丧尸追着跑的人郭晓一点也不怕,气闷的他还打死了一个。 宁宿向那边看了一眼,忽地一愣。 那一队人正向一个餐厅里面躲,餐厅玻璃门露出一个人。 不太像人,也不太像丧尸。 一身校服,长头发半遮的脸上溃烂可怖,眼神无光无望。 郭晓:“你站在那里干什么!快跑!” 宁宿抿了抿唇,冲进那家商店,一把拉住高中生的手,飞快向前跑。 那只手上也溃烂不堪,血水和浓水混合成粘腻发臭一滩。 宁宿脸上跟个小花猫一样,手背却很干净,握在高中生手上的手,指骨分明,苍白好看。 溃烂高中生盯着那只手,耳边是丧尸“嚯嚯”的嘶吼,和人群惊恐的惨叫,这样被他拉住向前奔跑。 他抬起眼,在少年脏兮兮的脸上,看到那双清澈漂亮的桃花眼,映满玫瑰红的霞光。 他们一路飞奔,穿过苍凉破败的街区。 等终于停在一个宾馆门内后,郭晓看着被宁宿拉来的溃烂人,问:“你到底在做什么!” 【我真的看不明白这个叫宁宿的。】 【他到底在做什么?他到底是怎么被选进社团赛决赛的?】 【还银桦社团的杀手锏呢,笑死。】 就在这时,观看宁宿视角的人忽然多了很多。 一直看脸,以及想看人找死而留在宁宿视角的玩家,看到这些弹幕,一脸茫然。 【找到了找到了,真的有宁宿,唉,这是在哪里?】 【卧槽!怎么回事?这个副本绝了。】 【竟然是真的,这是玩家宁宿?】 【???怎么回事啊,你们这些新来的人在说什么?】 【我怎么看不懂了?】 副本开始五个小时。 天边依然是入夜前的漫天晚霞,整个世界一片昏黄。 黄昏世界一直是黄昏时分。 医者殷青默和夏可闻在一颗巨石后面休息。 殷青默探头向前看了一眼,“没有丧尸和玩家出现了,我们休息一下,吃点东西补充能量。” 夏可闻从储物道具里拿出一些食物,“我刚才在一个商店里拿了一些面包、火腿肠和巧克力。” 夏可闻匆忙装了一些食物,品种还不少,除了她说的,还有辣条、糖果、矿泉水,竟然还有两盒自热小火锅。 跑了五个小时了,两个人都想吃点热乎带汤的。 殷青默又向四周观察了一圈,“丧尸应该只对血腥气敏感,没事,我们吃吧。” 夏可闻:“好。” 两人啃着面包,吃着火腿肠时,自热火锅里冒出了诱人的香气。 正嚼着火腿肠的殷青默忽然一僵。 几秒后,夏可闻也僵住了,额头上流出一滴汗。 有人靠近他们,他们竟然不知道,直到站在他们身后了,他们才察觉到。 这一定是非常厉害的玩家或丧尸。 就站在他们身后。 几十秒过去了,后面的人也没出声。 两人非但没放松,还越来越紧张,一动不敢动。 生怕一动,他们的脑袋就掉了。 安静的可怕。 直到在这安静之中,响起一道声音。 像是……肚子叫? 声音不是很大,但因为此时太安静了,清晰地传到了两人的耳中。 夏可闻不是很确定。 医者殷青默能肯定就是肚子叫,虽然有些奇怪。 他攥了攥手,慢慢转头看向身后。 “宁宿!”他大大松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你吓我们干嘛!真是要被你吓死了!” “我听到你肚子叫了,饿了吧,快来吃。” 夏可闻听到后,也放心地转过头。 他们身后站着的可不就是宁宿。 少年穿着一件松松垮垮的白t,领子歪歪扭扭地耷拉在锁骨上,水洗白的破洞牛仔裤。 不知道为什么,脸上表情比进副本前僵了一点,脖颈和额头上隐隐露出细小黑色血管。 微微凝滞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自热火锅。 咽了口口水。 “你怎么还换了条裤子?”夏可闻见他咽口水有些想笑,把自己那盒自热火锅端给他,“饿了吧,快坐过来吃。” 少年盯着那盒火锅看了好久,听到这话才终于看了两人一眼,“唉好!” 第103章 丧尸 社团赛中,银桦社团的关注度是首屈一指的。 社团里每个成员的关注度都不低,医者因为在个人赛中的突出表现,受到的关注更多。 他进副本不到一个小时,就因香毒和夏可闻会合了。 两个银桦社团的人聚在一起,观看的人更多。 他们俩都是基地有名的玩家,大家都知道他们是银桦社团的,可这个新出现的玩家是谁? 两人非常自然地接纳了他。 在社团比赛中,就算是关系很好的玩家,只要不在一个社团都不能这样。 在比赛中对其他社团的玩家保持戒备,是对社团的的基本忠诚。 【这是银桦社团的另一个选手吧?】 【宁宿?我怎么没听过?】 【我好像见过他,和师天姝一起下过副本。】 三个人就在一起,也没必要换视角看,刚开始没有什么意外,直到有人发了一条弹幕。 【卧槽卧槽卧槽!你们快去看宁宿的视角,震惊我全家!】 有了这一条弹幕引导,有玩家立即去看了宁宿视角,这种弹幕一下多了起来。 观战的玩家可以任意选择视角,只要还活着的参赛玩家,都有选项可以选。 观众选择宁宿视角后,来到了另一个地方。 许久没人入住的宾馆,广告牌上的led灯早就不亮了,门上的玻璃碎了一半,门内阴暗的光线中,宁宿正和一个皮肤发烂的高中生站在一起。 完全不一样的环境。 一样的脸,一样的白t,只有裤子不太一样。 【我一整个懵住了,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是不会骗人的,选择宁宿视角看到的是这个宁宿,说明这个宁宿是真的。】 【那殷青默和夏可闻身边那个是假的?我艹细思恐极!】 【毛骨悚然了就是说,是哪个社团出了一个有伪装技能的玩家吗?】 【我去,这在社团赛中也太可怕了吧!】 全基地的观众都在关注这件事。 原本在宁宿视角观看的观众,也完全懵了。 只不过他们懵的点不太一样。 【医者殷青默和夏可闻立即就叫宁宿过去吃饭了,所以……宁宿真的是银桦社团的?】 【???】 【……】 回想这个少年从进入副本开始的一系列行为,他们更加茫然。 【银桦社团为什么要选他参加决赛?】 【因为他长得好看?好像师天姝是个颜控,喜欢长得好看的男生。】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在扮猪吃老虎?】 【……刺、刺激!】 他们重新看向这个脏兮兮的少年。 正被数落。 郭晓看了一眼宁宿身边的高中生,脸上露出很明显的被他恶心到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拉他过来?” “你别说他是玩家,就算他是玩家,你就确定了他是我们丧尸阵营的玩家了?” “赶紧把他赶走,我是不会带着他去找吸血鬼的。” 【……】 好的,郭晓。 现在全基地的人都知道,你是永冥社团的丧尸阵营的选手,并且把敌对社团银桦的选手,当成本阵营的玩家了。 全基地的人都知道,你是大傻子了。 只有你自己不知道。 【我又有新发现了!我试过了其他所有玩家的视角,都定位不到石头后面宁宿那里,所以那个宁宿不是其他玩家伪装的!】 【???】 【靠,绝!】 这一刻,全基地看副本的兴奋劲,比看个人赛大佬间的厮杀还猛。 他们知道,但副本的玩家们不知道。 系统会对副本世界里的玩家屏蔽作弊型弹幕,作弊型弹幕就是会影响玩家比赛公平,帮玩家比赛的所有弹幕。 他们讨论得热闹,其实副本里的玩家根本看不到。 这就有一种,他们在以上帝视角看好戏的爽感。 副本世界里的玩家确实不知道,实际上除了宁宿和宁长风,没有几个玩家会在副本里看什么弹幕。 副本都顾不过来了。 面对郭晓的质问,宁宿没有说话。 他已经放开了高中生的手,高中生眼睛还一直盯着自己的手,许久,视线轻轻滑到宁宿那只手上。 那只手和少年的身体一样,修长且瘦,垂在裤边时,指骨微微曲着,指尖黄色混合血色的浓稠液体聚成一滴,即将滴落。 高中生盯着那滴液体,等待着它坠到泥地里。 “快点把他扔了,跟我上去找吸血鬼!”郭晓不耐烦地说。 宁宿终于开口了,“我要是带着他,你就不给我抱大腿了吗?” 郭晓:“……” 【……】 【我刚来,不太懂,郭晓一个永冥社团的被骗的傻子,给银桦社团的骗子当大腿?】 【哈哈哈也行吧,郭晓看起来至少武力值比宁宿强。】 【郭晓,你好好考虑,上一个不愿意给他抱大腿的人已经死了!】 郭晓:“是,你不扔下他,我就不给你抱大腿了,带着这么恶心的一个人算什么事!” 宁宿:“好,你走吧。” 两人同时看向他。 郭晓:“谁?谁走?” 宁宿:“你走。” 郭晓:“……” 气氛沉默了两三秒。 郭晓:“好,好,行,你行,我走!” “好像我现在需要你一样!” 他气冲冲地上楼找吸血鬼去了。 宁宿一下笑开了,“正好到饭点了,不用分给他吃了。” 【……】 宾馆隔壁是一个奶茶店,宁宿带着高中生和两个小孩,到店内吃饭。 两张桌子并在一起,上面摆满从超市拿来的丰盛食物。 两个小孩一边慢慢吃着火腿肠,一边看着对面的高中生。 鬼生咽下嘴里香香的肉肉,向前趴一点歪头看向他,“是你呀。” 曼曼把他拽回来,“好好吃饭。” 鬼生:“嗯!” 宁宿又从水晶球里拿出一把火腿肠放在桌上,递给高中生几根,还有两包干脆面和一瓶水,“吃啊。” 高中生视线落在宁宿的心口位置,眼眸幽深。 宁宿把火腿肠放在他手里,侧了侧身,“快吃吧,吃完我们再去找吸血鬼。” 鬼生:“吃!肠肠好吃!” 高中生盯着手里的火腿肠看了许久,撕开包装皮衣。 宁宿又拿出一条裤子,放到他的腿上,遮住校服裙下露出的腿,什么都没说。 高中生浑身僵硬,没有意识地把饭吃到肚子里后,拿着那条裤子去了奶茶店的洗手间。 奶茶店只有一个简易洗手间,一次进一个人,男女都不分。 他锁上门后,靠在门上,溃烂的手紧紧攥着干净的米色棉质柔软裤子。 视线落在手上时,又想到少年紧紧牵着这只手,把他从丧尸群里拉出来,一路飞奔的样子。 他的手动了一下,捏了捏裤兜,从裤兜里掏出一管药膏。 高中生怔怔地那管药膏,一点点攥紧。 他弯曲的脊背用力抵住门,紧紧咬住唇,眼眶一片湿润。 隔壁的宾馆里,郭晓找到了吸血鬼,把这一路的情况跟吸血鬼说了一遍。 吸血鬼听他说宁宿,皱了皱眉,“他执意要带那个人,一定有什么原因,你让他带着就是了。” 他又说:“宁宿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不是什么小玩家,还是要把他找出来。” 说完他咬了一口面包,眉头又是一皱。 可能是不太好吃,但他咀嚼的动作,还是让郭晓看饿了。 郭晓有点后悔刚才没在超市拿点吃的,他忽然想起,宁宿给了他一排酸奶的。 拿酸奶时,郭晓看到身上的衣服,也是宁宿给他的。 他说:“等下再把他找来就是了。” 说完他喝了一口酸奶。 “噗!” 一口稀薄泛黄的酸奶喷到了吸血鬼身上。 郭晓翻到保质期一看,过期半年了。 找他妈! 城郊,石头后。 少年坐在地上,久久盯着自热火锅。 殷青默喝了口水,见他还没吃,“宁宿,你怎么还不吃?” 少年抬起头,“真的给我吃?” 夏可闻:“当然,这还有假?快吃吧,随便吃。” 少年:“唉好!” 说完他立即大口吃了起来,幸福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两人原本想问他进副本后,遇到了什么事,见他吃得这么香,就没再问。 夏可闻说:“我们三个聚到一起了,接下来再去找社长他们,应该最晚明天就能会和了。” 殷青默:“我们也不是只找社长他们,还有其他人类玩家,人类阵营社团联合也非常重要。” 他们没注意到,少年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 夏可闻问他:“够吃吗?我这里还有。” 她一边向外掏食物,一边说:“没想到,你看起来瘦瘦的,饭量还挺大,等下进城后,我多给你找点。” 少年清澈漂亮的桃花眼看向她,说:“你给我找食物?” “对啊,我不是说过吗,我擅长搜寻,只要跟着我,绝不会饿着你。”夏可闻笑着说。 少年说:“好。” 他把一块巧克力塞到嘴里,向后靠坐在石头上,露出一个毛绒绒的后脑勺。 远处想要靠近的丧尸,远远看到这个后脑勺,瞬间跑没影了。 奶茶店。 宁宿吃完饭,又在店内犄角疙瘩里找到了一些奶茶粉和纸杯。 他自己水晶球里一直备着野外生存必备工具,煮一锅水完全不成问题。 等高中生过了很久,从洗手间出来后,宁宿把一杯热奶茶放到他手里,“走吧。” 吸血鬼脸色难看地擦着脸上被喷的变质酸奶,他的面包上也被溅到不能吃了。 他抬头阴沉地看着郭晓。 郭晓正要说话,门口传来敲门声。 “谁?”他转头问。 “是我,宁宿。” 郭晓打开门的一瞬间,奶茶的香甜气铺面而来。 门外一大两小正含着吸管喝奶茶。 大的一只手拿着奶茶杯,一边吸奶茶一边抬眼看向他。 两个小的双手捧着超大杯奶茶,咬着吸管,抬头看着他,“咕噜咕噜~” “嗝~” 刚喝了一口过期半年老酸奶的郭晓:“……” 【哈哈哈哈哈哈!】 【我要被笑死了,他们好可爱。】 【就算是个笨蛋怂货我也想看他,看他们在末世生活太有趣了。】 鬼生又打了个嗝儿,双手举起奶茶杯,对他说:“超好喝!” 小孩是有些内向的,对于刚见到的人一般不会主动说话,但他是第一次喝奶茶,一整个被奶茶的美味惊住了。 他们都有奶茶,只能兴奋地跟他说。 郭晓:“……” 他咬牙切齿,差点没把他们一脚踹飞。 房间里传来吸血鬼的声音,“让他们进来。” 两大两小走到房间里。 这是宁宿第一次面对面见到吸血鬼。 吸血鬼名叫胡天,在一个血族副本里获得了吸血技能,因而被基地的人叫吸血鬼。 师天姝给的资料里说,吸血鬼全身都是血毒,一旦被他碰到有血管的地方,就会变成一具干尸。 他有嗜血狂躁症,犯病时会非常狂躁暴力,毒性和武力值会跟着暴增,疯狂想吸食人血。 他脸色苍白,瞳孔微蓝,嘴唇发紫,笑着和说话时舌尖奇怪地外漏着,好像随时会伸出长舌舔血。 他此时正看着宁宿,看了十几秒,咽了口口水,又移到他旁边的人身上。 高中生穿着校服衬衫和一条米色休闲裤,拿着奶茶杯的手上溃烂流脓,一个个肿胀黑色小洞口,脸上也一样,看起来恶心瘆人。 吸血鬼脸上露出显而易见的恶心,他移开视线,忽然又看回去。 他对高中生说:“你是谁?我怎么感觉有些眼熟?” 高中生好像没听到他的话,别说回答,看都没看他。 郭晓皱眉:“问你话呢!” 吸血鬼摆摆手,又看向宁宿,“你是哪个社团的?” 宁宿:“我是银桦社团的。” 郭晓:“演戏演上瘾你了!” 他转头对吸血鬼说:“我们遇到贾晨升他们,一起假装是银桦社团的人。” 吸血鬼点头,“这一路我也假装银桦社团杀了不少玩家。” 【……】 【《关于我说真话没人信那回事》】 吸血鬼一直盯着宁宿,不知道为什么咽了口口水,他从床上站起来,慢慢走到宁宿面前。 他身高很高,一步步靠近时很有压迫感。 他走到宁宿身边,低头盯着宁宿脖颈隐隐从苍白皮肤里露出的血管,喉结剧烈滚动,又咽了口口水,声音沙哑地说:“能让我喝一点你的血吗?” 【卧槽!他又犯病了!他的眼神好可怕!】 【不会吧,他不是以为宁宿是丧尸阵营的吗,还会吸干他吗?】 【哈哈哈笑死,讲个笑话,永冥社团不杀同阵营的玩家。】 【小可爱快跑,他嗜血病犯了,真的会吸干你的血!】 吸血鬼盯着宁宿的脖子,舌头外漏的越来越多,牙尖在舌苔上磨过,难以控制又迫不及待想咬上去的感觉。 郭晓张了张嘴,不知道要不要管这件事。 他知道,现在没有危险,吸血鬼是真不在意一个同阵营的玩家,何况是在他犯病,狂暴地想要吸血时。 宁宿:“可以啊。” 少年抬起清澈的眼眸,微微侧头,把脖子更多地露给吸血鬼,“那你可以也给我喝你的血吗?” 吸血鬼:“?” 【???】 【??????】 吸血鬼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宿,宁宿也看着吸血鬼的脖颈,几秒后,少年咽了口口水,眼里露出真切的渴望。 黑黝黝的眼眸,莫名变得有些可怕。 吸血鬼:“……” 吸血鬼一时竟说不出话。 这是他吸血鬼生涯从未有过的,竟然有人要喝他的血。 宁宿:“可以吗?你喝我的一口,我喝你的一口。” 不知道是不是进入末日环境的原因,宁宿被压制很久的丧尸本能有冒出头的迹象。 渴望鲜血就是本能之一。 本能让眼神的渴切非常明显真实。 “……”吸血鬼看了宁宿半晌,转身说:“快点,去跟永冥社团的人会合,他们应该等急了。” 他舔了舔唇率先走了,走得有点急。 郭晓有点懵。 宁宿在后面追吸血鬼,“唉,不喝口血再走吗?” 郭晓更懵了。 观众们也懵了。 宁宿:“你喝我两口,我喝你一口行了吧!” “……” 第104章 丧尸 宾馆外,空中一片橘红的火烧云。 一大片不知名的黑鸟从玫瑰红晚霞中穿过,和远处黑灰破败的楼顶若即若离。 他们进入副本时就是黄昏景象,如果那时就是下午六点,那现在应该是午夜十二点。 如果说人类爱白天爱阳光,丧尸爱黑夜爱月光,那么晚霞漫天的黄昏,是最公平的时段。 城市比他们刚进来时,稍稍热闹了些。 经过六个小时,分布在这个城市不同角落的玩家,大多开始聚集。 丧尸的活动也更加明显。 宾馆内,接连走出几个身影。 吸血鬼在最前面,走得最快。 宁宿紧跟其上,接着高中生和郭晓也跟了上来。 吸血鬼走得很快,没有任何犹豫,好像有什么在引导他。 宁宿差一步在他身后,两边两个小孩跑步跟上他。 鬼生盯着吸血鬼前面的一只毫不起眼的虫子看了一会儿,刚向那里跑了两步,就被宁宿拎着后领子拎了回来。 鬼生:“嗯?” 宁宿不让他去捡,他就跑到高中生身边,拽他的衣角,“虫虫。” 高中生看向前面,精准地看到了那只和泥地几乎融在一起的棕色虫子。 吸血鬼立即转头看向鬼生,满眼探究。 “宁宿,我还没问这两个小孩,是你的道具武器吗?”他笑着说:“挺特别啊。” “你的技能职业是什么呢?”他看向鬼生,又看向曼曼,“和我们社长有点像啊,人偶师?炼金术士?” 鬼生和曼曼可以看成人偶,炼金术士也能养出小人。 吸血鬼比郭晓见多识广一些,看起来也比他聪明不少。 宁宿:“我不告诉你。” 吸血鬼:“……” 宁宿:“除非你让我喝一口你的血。” 吸血鬼:“…………” 他走得更快了。 【哈哈哈哈这是我从未想到过的发展方向,吸血鬼竟然被人追着要血喝,魔幻。】 【到底为什么啊,吸血鬼为什么不吸宁宿的血啊?还有点怕他的样子。】 【我也好奇这两个小孩,宁宿的技能到底是什么啊?】 【我好像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能被银桦选中进决赛了。】 【拉倒吧,哗众取宠罢了。】 吸血鬼走了一阵,脚步顿了一秒,转角向另一个方向跑。 宁宿看了一眼还在向原方向走的虫子,又竖起耳朵听到吸血鬼奔跑方向传来的丧尸叫声,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还是不放心他们,要亲自试探。 吸血鬼跑了起来,他们当然也要跑起来,直接跑向前方的丧尸群里。 丧尸们原本看到吸血鬼没有任何反应,看到他后面时一下躁动起来。 吸血鬼一边跑,一边危险地眯起眼看向身后。 郭晓忙解释:“宁宿是丧尸玩家,我亲眼看到的,这个烂人是人类!” 宁宿愣了一下。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高中生,面对一群丧尸,他溃烂结痂的手紧张地攥紧,薄薄的唇抿在了一起。 吸血鬼和郭晓的视线都落在了高中生身上,面露杀意。 在这个副本里,作为丧尸玩家,面对这个是人类的奇怪人,他们肯定是想处理的。 宁宿忽地拉住高中生的手腕,带他超过吸血鬼跑向丧尸群。 高中生被他拉住奔向丧尸群,一点挣扎都没有。 他低头看向少年拉在他手腕上的手,那里有黑色的能量通过血管蔓延全身。 他们跑进了丧尸群里。 丧尸并不是毫无反应,而是看着他们,靠近一点又退后一点,一副想靠近又不太好意思的样子。 宁宿干脆拽过一个扭扭捏捏的丧尸,摸摸他的头,并拉着高中生的手腕摸他的头。 【……?】 【怎么回事啊,他不是银桦社团的吗?银桦社团不是人类玩家吗?】 【他是丧尸玩家?我晕了,看不懂这走向了。】 【丧尸玩家可以摸丧尸脑袋吗?呜呜呜羡慕哭了,恨我没能被选进去。】 【看不懂了,求求了,哪个大佬能给我讲下这怎么回事?】 【有什么不懂的,肯定和他的技能有关呗。】 【你们都说这个副本适合永冥,我看银桦的这个选手才是王炸,绝了。】 吸血鬼也懵了一下。 他懵的是丧尸对宁宿的态度。 是有点奇怪,但确实没问题。 吸血鬼对他们大喊:“跑错方向了,来这里!” 宁宿又拉着高中生的手腕跑回来。 这下吸血鬼彻底放心,并觉得宁宿可以好好利用,这一路没再试探他们,直接带着他们向永冥社团聚集地走。 越靠近目的地人声越明显,在即将靠近丧尸联盟阵地时,他们遇到了另一队人。 其中一个玩家指着宁宿大惊道:“他、他怎么在这儿?他是银桦社团的人类玩家!” 吸血鬼和胡天同时:“闭嘴!” 宁宿:“……” 【……】 那个丧尸玩家还想说什么,“是真……” 胡天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不懂就别乱说,我们之前是在假装银桦社团的人!” “可是……” “就是。”宁宿打断他的可是,“我假装银桦社团,深入探查敌情也要被怀疑吗?” 他看向吸血鬼和郭晓,眨了眨清澈漂亮的桃花眼,“两个大腿一定要替我作证。” “……” 【……】 吸血鬼咳了一声,“不知道哪个小社团的人在这不懂瞎说,管他们干嘛。” 吸血鬼全基地的人都认识,很显然丧尸阵营是由永冥社团主导的。 那人被堵得说不出话,也不敢再说话。 他想说,他分明看到宁宿和银桦社团的人在一起。 宁宿乖巧点头,“谢谢大腿,跟永冥社团的大佬在一起真安心。” 他说完这句话,忽然感觉空气里安静了不少。 鬼生拽了拽他的裤子,宁宿慢慢转头,看到身后人蛹师正提着一缸人蛹对他笑。 宁宿:“……” 人蛹师紫红的唇扬起一个夸张的弧度,“是吗?” 宁宿:“……是的,上个副本跟您在一起也很安心。” 人蛹师哼笑一声,站在了新来的一群人身后,“是不是丧尸阵营,要试了才知道。” 除了宁宿他们几个,还有十来个玩家在这里,听到他这么说,一下议论开来。 “怎么试啊?” “我们社团肯定是丧尸阵营啊,为什么还要试?” 人蛹师丝毫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她指了指宁宿,“你第一个去试。” 她的手指又移到前面一个仓库房。 长长的仓库房,正对着他们有一扇很大的通风窗,窗口贴着两个丧尸。 一个很“新鲜”,脑袋扭曲地后转贴窗,眼眶里和鼻孔里正大股大股地向外冒黑红色的血。 另一个是个穿着红裙的女丧尸,她眼睛完全被黑眼瞳撑满,眼泪滴滴向外溢,正长着嘴对他们大笑。 安静下来后,才听到她的笑声,似欢笑似恸苦,笑得人头皮发麻。 两个丧尸身后,还有一群来回扭曲走动的丧尸。 这远比他们在路上看到的丧尸要恐怖,不仅是丧尸,还有鬼的阴森。 “口头上说,怎么都防不住作假,不如彻底亲身证明一次。” 这似乎是血薇在上个副本里得到的经验。 她说:“那间仓库房里,有两百多个丧尸,从房间这道门走进,经过这一路,从那道门走出,就是丧尸和丧尸玩家,正式进入我们的丧尸阵地。” “要是走不出……哈,就在里面被二百个饥饿难耐的丧尸撕扯分食了,骨头渣都不剩。” 即便是丧尸玩家,看到这一仓库密密麻麻的丧尸也不禁起一身鸡皮疙瘩,听到人蛹师的话更是心底发寒。 “没必要吧,我们确实不会被路上一些丧尸攻击,可是,这些丧尸看起来就不一般,万一在里面出了什么意外……” “对啊,我们社团五个人都在一起,能互相证明啊。” 就在几人讨论中,人蛹师看向仓库房时,队伍中忽然有一个人拔腿就跑。 人蛹师勾起红唇一笑,手里顿时多了一把两米长的砍刀,砍刀在她翻身跳起时倏然变长,一刀从那个玩家头顶正中间砍到泥地里。 那个玩家倒地成两半。 鲜血遮住一抹晚霞飞溅一地。 就在玩家们的脚边。 血薇笑着说:“不敢过去的都是心虚吧?” 再没人敢说话。 血薇又说:“哦,忘了提醒你们了,可能是这个副本的特性,要是被丧尸咬死了,并不会立即退赛,会变成丧尸在这里活一阵,可能是游戏结束时,才能一起从游戏中退出。” “所以,这仓库房里,可能有某些玩家认识的人,在等着吃你呢。” 众人神色一凛。 原本说要让宁宿第一个进去的人蛹师,在砍完人说完这些后,径直走到被砍死玩家旁边那个玩家,推了他一把,“你,进去!” 为防那个玩家中途做出什么,血薇笑着别住那个男玩家的双臂,将他推向丧尸仓房。 在靠近门口,更清楚地听到丧尸的叫声和笑声后,那个男玩家开始疯狂挣扎,接着痛哭求饶。 他越挣扎,越是求饶,血薇笑得越是开心,她哈哈笑着将男玩家踹进了丧尸仓房。 在场所有玩家都沉默地盯着那里。 男玩家刚被扔进丧尸仓房,满屋仓房的丧尸都躁动了起来,争先恐后地飞扑向男玩家,一层接着一层。 他们只能从那个窗口上,看到丧尸狰狞扭曲地飞扑、抢夺,以及溅到窗口上的鲜血。 丧尸们或兴奋或愤怒的“嚯嚯”声中,穿插凄厉惨叫。 这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 那么多丧尸,一个玩家,确实不用多少分钟。 一个丧尸扯一块也就没了。 现场一片可怕的静默。 宁宿转头看向那十来个玩家,有人大口喘着气,有人颤颤巍巍,有人不断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 “宁宿,还看什么呢,下一个就是你,快进去!”血薇心情愉悦地冲宁宿喊。 宁宿:“……” 他进去之前看了一眼高中生。 来这里路上那批丧尸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他是人类。 刚才宁宿能用黑暗能量暂时遮住他的气息,骗过那群丧尸。 而仓库房里的丧尸显然是高级丧尸,他不确定还能不能骗过。 宁宿抿了抿唇,走向那个仓库房。 【卧槽,我好紧张!】 【刚才太血腥了,里面的丧尸看着好可怕,他的技能这次也能让他混过去吗?】 【那是丧尸和鬼的结合体吧,满满一仓库,太毛骨悚然了。】 【是个丧尸玩家都觉得瘆得慌。】 宁宿走得很淡定,他伸手推开门。 这一刻选择宁宿视角的玩家数量达到最高。 仓库房很像一个宽敞带窗的走廊。 走廊带窗户但没开,里面积聚的血腥气、腐烂气、腥臭气,新鲜人体、陈腐尸体的混合味道扑面而来。 长长的墙上布满密密麻麻,不见墙漆的幽绿尸蛊虫。 地上是一地鲜血和碎块,混着其他粘腻不明液体。 满屋的丧尸同时转头盯向宁宿,不同角度,不同眼睛。 【身临其境感太强,头发发麻。】 【草啊,我先退出一会儿。】 【没想到,怂包竟是我,小美人他好勇!】 宁宿已经迎着丧尸走了进去。 他在丧尸群中慢慢向前走,经过一个个形状各不相同的安静丧尸。 丧尸们的头和眼睛随着他转动。 一只丧尸探头看向宁宿。 宁宿眼眸一颤。 眼前的丧尸并不是探头,而是她的脖子90°弯折,脑袋就是贴在肩膀上的。 她的眼神无神无光地看着宁宿,大大张开的嘴巴里还有细碎的人肉,齿缝里浸着新鲜人血。 【卧槽卧槽卧槽!这不是银桦社团的楚雨龄吗!】 【人蛹师没骗人,死了真的不会立即退赛,会变成丧尸到副本结束!】 【那不就是宁宿的队友吗?太虐了吧!】 【她嘴里,她刚吃过人,可能就是上一个进来测试的玩家。】 【啊这,等从游戏里出来,回想这一切得留下多深心理阴影啊。】 宁宿深吸了一口气。 他手里攥紧了一块碧玉。 楚雨龄,他当然认识她。 他们一起坐在银桦社团会议室互相介绍技能,宁宿说他的一个技能是吞噬,能吞噬一部分暗黑能量。 他们把这“暗黑”中的一部分理解成一些脏东西。 当时会议桌上,一个干净漂亮的女生说:“那你会不会难受?” 她把一块碧玉送给他,说:“它有驱毒祛瘴凝神静气的作用,你吸收了那些东西就闻闻它。” 宁宿曾以为师天姝直接让他参加决赛,会有人不服,会有人针对他。 没有。 那些没被选上的预备玩家,还把自己的道具武器送给他用。 不进副本的玩家送就罢了,要进副本的女生送给他,他怎么好要。 师天姝说:“收着吧,雨龄特爱干净,这种小道具最多了。” 宁宿攥紧碧玉,只看了她一眼,只看到满身血肉脏污。 他继续在丧尸群里向前走。 他风平浪静地走出丧尸仓房,站在另一道门外,一只手捂住鼻子,闭着眼睛闻手掌里碧玉上清新干净的味道。 睫毛忽然一颤。 一丝熟悉的青草青涩味传入鼻腔。 宁宿睁开眼向前看去。 永冥社团选的丧尸联盟阵地,是这个城市一个废弃监狱。 从这个考验玩家的丧尸仓进去,就是监狱大门。 红锈斑驳的铁栅栏门上,布满深绿近黑的藤蔓,一直蔓延遮住整面墙。 藤蔓上遍布星星点点的血色花朵。 其中一朵四瓣的格外显眼。 宁宿心脏忽地一跳。 忽然想起,一起看个人赛那天,他问凌霄三瓣和四瓣的区别,凌霄的回答。 “四瓣,是我在。” 那天吃露天烧烤时,宁宿说在副本见不到他,没得到回应的失落,一下触底冲高,变成了说不清的感觉。 经过刚才那个惨死的玩家后,宁宿进去时,在场的所有玩家都心惊胆战,大气不敢喘一口地盯着。 吸血鬼不满地对人蛹师说:“我们两个人都试探过他了,你要再试他一次有意思吗?” 血薇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你竟然替他说话?他叫你一声大腿你真就要真心护着他了?” 吸血鬼刚要说话,被血薇不客气地打断,“你们又知道什么,他和银桦社团走得很近,彻底检验一遍才能放心。” 吸血鬼不想招惹这个女人,尤其是不想在其他社团人面前跟她吵架,不想被别人说永冥社团四大高手塑料友情。 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宁宿在里面走的过程非常安静,能从窗口看到丧尸们只是安静地看着他。 这时吸血鬼就有一种诡异的骄傲和嘚瑟了,等宁宿从丧尸仓房里走出来,吸血鬼大声说,“看到了吧,纯纯的丧尸玩家!” 是说给人蛹师听,也是说给那个说宁宿是银桦社团玩家的人听。 【……】 其他玩家看到宁宿从丧尸仓房里走出来,也纷纷松了口气。 这说明丧尸玩家穿过这群可怖的丧尸是没事的。 即便如此,这样一脸淡定地走出来,一身高手的风范,还是让人很敬佩的。 这样想着时,等他们再看过去,宁宿正和两个小孩一起,拿着麻袋疯狂摘墙上的花。 眨眼间,半墙面已经被摘秃噜了。 “……” 见到过宁宿在超市扫货的郭晓:“……” 你踏马连监狱墙上的野花都不放过是吗。 吸血鬼问:“下一个谁?” 人蛹师指着跟宁宿一起来的高中生,“当然是他。” “你还是不信任我们,宁宿都证明了,他还要走一遍有必要吗?是不是连我和郭晓也得走一遍?”吸血鬼不满地说。 他正这么说着时,身边那个浑身溃烂结痂的高中生,自己走了过去。 吸血鬼一愣。 其他玩家也愣住了,小心地议论着他。 “他是谁啊?脸上怎么变成那样了?” “基地没有这样的玩家吧?” “好像不是玩家,不是玩家进去也得测试,我们丧尸玩家和这个世界的所有人类都是敌对的,丧尸阵地只有丧尸和丧尸玩家可以进。” 【我不明白,宁宿为什么要一直带着他啊。】 【我也,视角定位过了,这个人不是玩家,长得也不好看,也没什么异能,为什么啊?】 【你们好好看他的眼睛,不觉得有些熟悉吗?】 宁宿在门的那边也看到高中生向丧尸仓房走了。 他也有些惊讶。 他知道,高中生一定知道自己是人类,知道丧尸对人类有多可怕。 在路上面对丧尸时,他就紧张地攥手了。 上一个在仓房被一群丧尸啃食的玩家,血在窗上还没干。 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坚定地走过来? 宁宿知道他会没事,他自己不知道。 在知道自己极有可能被一群丧尸啃得尸骨不剩的情况下,还是主动坚定地走过来。 高中生在走到那边的门口前,停下脚步,站在那里看着宁宿。 看了有几十秒,他走向了那道门。 宁宿停下摘花的动作,在这边这道门看过去。 里面乌泱泱的丧尸挡住了他的视线。 宁宿上前一点要打开门。 “宁宿,退回去!”血薇冲他大喊。 宁宿退回去了,退回去之前,他看到了满墙尸蛊虫的涌动。 这里面很多高级丧尸,这样一面墙,一个仓房自然是困不住他们的。 能困住他们或者迷惑他们的,是这满墙壁密密麻麻的尸蛊虫。 里面的人像是在奔跑,很快撞开一个个丧尸,不到半分钟,带着一身蛊虫从丧尸仓房冲出来。 他喘着气站在宁宿面前,紧紧盯着他,用力到眼睛里泛起血丝,“我为什么要给你下情蛊?” 宁宿:“……” 宁宿:“…………” 一阵风吹过,身后墙上幽绿的叶子哗哗作响。 紧接着,身后废弃监狱里跑出一个人。 白发白衣,不是蛊婆是谁。 宁宿:“……” 不知道为什么风更大了,绿叶被吹得更响了,天都要阴了。 宁宿:“……” 宁宿灵魂出窍半天。 宁宿接着灵魂出窍,一脸虚空。 两个小孩一起拽宁宿的衣服。 宁宿:“……” “那个,风太大了。”他指了指高中生,又指了指蛊婆,“啊,你们聊。” 高中生看向蛊婆,蛊婆也看向高中生。 进入副本前的苗殊,看向在副本里挣扎多年的蛊婆。 恐怖世界人人谈之色变的高玩,看向进入副本前夕即将在溃烂中死亡的高中生。 第105章 丧尸 殷青默和夏可闻带着宁宿,寻着香毒找到了师天姝。 师天姝正和几个玩家在一所学校外面。 末日爆发,学校是重灾区。 这里断壁残垣,破败不堪,好在围墙还算完整。 殷青默一看就知道,师天姝是有意把这里当成人类玩家阵营基地。 他正要走向师天姝时,见宁宿正盯着师天姝看。 “走吧,过去跟社长打个招呼。”殷青默说。 师天姝看到他们招手让他们过来,“先跟我们讲讲你们这几个小时的经历。” 她看了一眼宁宿,收回视线,看向右边,“算了,老周在那里煮粥,你们先去喝一碗休息下吧。” 三人正要向那里走时,师天姝叫住宁宿,“宁宿,过来。” 少年停住脚步,站在原地转头看向她。 师天姝拿出一块草莓奶油蛋糕,还有一瓶牛奶,放在她旁边的小桌上,抬头见少年微愣地看着。 她笑道:“愣着干嘛,过来吃啊。” 或许是因为不喜欢太暗的环境,师天姝旁边点了一堆篝火。 远方晚霞漫红,近处火光影绰。 一起在白色的奶油蛋糕上,印上一层暖黄色泽,看起来像是多了一层甜润的蜂蜜。 宁宿看了好一会儿,拿起叉子,先把上面的草莓和车厘子吃了。 然后挖了一勺奶油放在嘴里慢慢吃。 师天姝又拿出两瓶牛奶,问:“鬼生和绯绯呢?” 少年咽下香甜绵软的奶油,说:“我把他们放到系统里了。” 师天姝“嗯”了一声,“末日环境恶劣,把他们放进去也行。” 她把那两瓶牛奶放到少年手里,“那这两瓶也是你的了。” 宁宿愣了一下,低头盯着手里的两瓶牛奶。 殷青默和夏可闻端着粥过来,殷青默说:“社长,我们有牛奶吗?” 夏可闻:“多大了,还喝牛奶?” 殷青默低笑一声,呼噜呼噜喝白粥。 师天姝说:“看你们粥快喝完了,让宁宿吃着,你们讲一遍路上的事。” 殷青默说:“我刚进副本没多久,就遇到了夏可闻,接着我们看到了人蛹师和黑衣阿赞,确定他们是丧尸阵营。” “休息吃饭时遇到了宁宿,一起直奔这边来了。”他拿出一张纸给师天姝,上面是他画的半个城市地图,“有可能存在玩家的地方我都标记了。” 师天姝点头,“这份地图很重要,我们首先要把这城市摸清楚,为接下来的大规模对战做好准备。” 两人说了一会儿,互相交代清楚后,师天姝给他们分配了房间,学校方便的就是有的是宿舍给他们睡觉。 正常来说,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每个人都奔波了七八个小时,该休息了。 三个人去休息时,贾晨升带着人赶来了。 师天姝坐在篝火前,继续跟他们交换信息。 说完,贾晨升喝了一碗粥,舒服地叹了口气,“师社长,丧尸阵营那边已经开始各处杀害人类玩家了,我们是不是也得开始准备了?” 师天姝站起身,“贾社长,你跟我来一趟。” 贾晨升茫然地跟她走到一个小宿舍楼前,这座宿舍楼比周围两座都小,宿舍大门紧紧锁着。 师天姝打开铁锁带他进去,一直走到一楼尽头的房间。 “师社长,你是要做什么?” 师天姝:“你看里面。” 说着,他把门推开一道缝。 这座相对小的宿舍楼应该是教职工宿舍,宿舍楼小,但里面每间房间还不错,和单身公寓差不多,有个两人座沙发。 沙发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白衬衫和西装裤,带着一个金丝框眼镜,上班常见搭配。 饶是贾晨升,也惊讶得说不出完整的话,“这、是……我?” “很抱歉把你关在这里。”师天姝说:“这个你是丧尸,不得已而为之。” 贾晨升很快冷静下来,“系统提示的最重要的是自己?” 师天姝点头,“这里的每个玩家都有另一个自己。” 她问贾晨升:“你能看出这是什么时期的自己吗?” 贾晨升开了一道门缝,这次他稍微冷静地仔细观察,从那张脸上移到手腕上的表,袖口,最终视线落在衬衫上黑上绣白菊的领带。 他按了按额头,脸上有些恍然和一闪而过的悲伤,“是快要进入副本的我,具体说是,进入副本那一天的我,” 师天姝说:“那就很清晰了,以进入副本为节点,这个世界有两个你,一个是现在的在无限游戏多年的你,一个是原本世界马上要死亡的你。” “这个世界里的每个玩家都是这样。” “同时,在这个对抗赛丧尸本里,你是人类玩家,以前的你就是丧尸。” “如果是丧尸玩家,没进副本前的自己就是人类。” 刚进副本时,很多人都觉得丧尸玩家更有优势,因为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丧尸,不攻击丧尸玩家,只攻击人类玩家。 接着很快就发现,这个世界里的原生人类,会攻击丧尸玩家,不攻击人类玩家。 听起来似乎是公平了点,但深究起来还是不公平。 这要看末日发展到哪一阶段,这个世界的人类和丧尸进化到什么程度,哪一方势力明显更强。 把每一个玩家分成两个,一个是丧尸,一个是人类,就把这份不公缺口填补上了。 因为系统温馨提示,自己最重要。 系统温馨提示前,还有个注意提示:请务必守护好自己的家园和你自己。 《你自己》。 贾晨升说:“按照这个设定,如果一个自己死了,另一个也会死?” “应该能更精确点。”师天姝说:“站在副本整体来看,以及从逻辑上来说,过去的自己死了,现在的自己会死,现在的自己死了,过去的自己可能还不会死。” 贾晨升看了师天姝一眼,晚霞落在她白皙柔软的眼角,浓重的暖色调也遮不住了她眼里的清冷,冷静地展示她的从容和明达。 他攥了下手,“我明白了,所以过去的自己是最重要的,而过去的自己都是敌对阵营的。” 【牛逼!】 【精彩了精彩了!】 【所以才会有两个宁宿,一个是进副本前的,一个是副本里的,因为他进副本没多久,所以两个看起来没啥区别。】 【所以,永冥社团那边通过丧尸测验的宁宿,是以前的宁宿?】 【不对啊,视角定位到的是现在的玩家,那个宁宿是玩家本体,银桦社团这里这个是以前的,是丧尸宁宿吧?】 【银桦社团是人类阵营,宁宿是银桦社团的,现在的宁宿应该是人类,可他通过丧尸测验了?】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他是用技能通过丧尸测验的呗。】 【等下,宁宿一直拉着的那个高中生,不会也是哪个以前的玩家吧?】 宁宿确实,在街上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高中生,是进游戏前的蛊婆。 在《曼曼》副本那个古堡里,蛊婆跟他讲过他以前的事,他也清楚地看到过蛊婆六岁时和长大后的样子。 即便高中时期,濒临死亡时的他满脸溃烂不堪,宁宿还是一眼在人群中看出了他。 眼睛,五官轮廓,脸上的虫孔,校服套裙。 所以宁宿才会一路带着他。 两个蛊婆互相看着彼此。 宁宿打算趁机离开时,两个人又重新看向他。 宁宿:“……” 当事人在这里,那个问题就不用他回答了吧。 他也不知道蛊婆为什么给他下情蛊啊。 宁宿抬头冲吸血鬼和郭晓喊:“大腿,我现在去哪儿啊?” “……” 吸血鬼和郭晓向这边走,蛊婆收回了眼神。 等两人走过来,蛊婆说:“我带你们进去。” 这个废弃的监狱挺大,原本有些躲避的人和游荡的丧尸,都被永冥社团清理掉了。 现在里面都是通过测试的丧尸玩家和一些丧尸。 宁宿刚走进去没多久,就飞快把两个小孩收到了系统里,没走几步,看到了永冥社团的社长,黑衣阿赞。 永冥社团在基地非常不低调。 但永冥社团的社长非常低调。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身材挺拔修长,长得其实有点帅,看起来是那种很有魅力的优雅成熟男人。 吸血鬼见到他立即问:“社长,现在是什么情况?” 黑衣阿赞说:“这所监狱是我们丧尸阵营的安全基地,蛊婆负责引导城市各处的丧尸玩家向这里聚集,人蛹师负责筛选放行丧尸玩家和丧尸,你们来的正好,我有任务交给你们。” 吸血鬼问他:“什么任务,要我们去暗杀人类玩家吗?” 黑衣阿赞摇头,“我先告诉你们,这个副本单靠我们一个社团是打不赢的,所以你们对丧尸阵营其他社团的人友好点。” 这算是一句警告了。 人蛹师应该也被警告过,所以她在外面即便态度不好,也没有动辄打杀未确定身份的玩家。 “就算我们丧尸阵营的社团全加起来,也打不赢。”黑衣阿赞说。 吸血鬼不理解地看向他,刚要说话,就听黑衣阿赞说:“还不够。” “什么意思?” 黑衣阿赞:“我们还得联合这座城市的丧尸。” “这一路你们应该看到了,这座城市有很多丧尸和人类,远超我们玩家千百倍。” “副本主线任务是保护家园,很明显是丧尸家园和人类家园,这个范围很大,不是我们新来的这一百个玩家能做到的。” 黑衣阿赞看向监狱里的一个丧尸,“这不是末日初期,已经过了最初完全混乱的状态,丧尸和人类都进化了,这座城市里的人类必然有组织了,丧尸应该也一样。” “师天姝他们一定会去联合人类,找这座城市里的人类领导,我们也一样,不然只凭我们几个社团对抗不了他们。” 宁宿站在郭晓身后,看了黑衣阿赞一眼,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能是社长了。 吸血鬼:“你的意思是?” 黑衣阿赞说:“丧尸中也有高级丧尸,也有领导者,我希望你能找到丧尸王。” 吸血鬼一愣,宁宿抿了下唇。 黑衣阿赞说:“你们去睡五个小时,然后就带人去找。” 托两位大腿的福,宁宿分到了工作人员住的房间,没真的睡到牢房里。 他抓紧时间睡了五个小时,在第二天不知道啥时候,反正是黄昏漫天时,被吸血鬼叫起来了。 一共八个丧尸玩家,组成了一个探查小队。 他们主要任务是寻找这个城市里的丧尸王,顺带在城市里清理清理人类玩家。 高中生蛊婆还像昨天一样跟着宁宿。 不知道蛊婆是怎么处理的,这些人好像还不知道这是以前的蛊婆。 宁宿问:“你为什么还跟着我啊?” 不是找到你自己了吗。 高中生蛊婆不说话,只是跟着他。 吸血鬼说:“跟就跟吧,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不过先提前说好,遇到危险我们是不会管拖后腿的人的。” 他都这么说了,宁宿自然就没法说什么了。 探查小队出发。 吸血鬼:“我们今天先去这座城市里适合聚集的场所找。” 鬼生冒头:“超市?” “……” 第一个去的是一家医院。 在末世丧尸刚爆发时,医院可以说是地狱一样恐怖。 即便已经不是初期,这里看起来也阴森森的。 大白墙上一串串干涸血迹,医疗器械乱七八糟地倒在地上,苍蝇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群群嗡嗡作响。 八个人两两一组,宁宿这边除了郭晓,还多了一个高中生蛊婆。 郭晓:“前面有人!” 他冲着前面一个瘦削的背影跑去,宁宿正要跟上他时,忽然转头。 他身后是医院空荡荡的走廊,好几个房间的门都敞着,只有两个紧闭着。 宁宿轻声走到一扇门前,手握住门把手。 几秒后,他推开房门。 在那一秒,一条黑鞭直奔他的门面而来,在尖锐的鞭子即将击上鼻梁时,宁宿向后下腰。 紧接着鞭子飞快地击向他的手,又快又狠。 宁宿立即抬起手,另一只手也举起来,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可持鞭的人非但不停,还更狠地用鞭子抽向他。 角度刁钻,速度飞快,鞭法狠辣。 完全不是像是一个小女孩能打出来的。 宁宿在病房里上飞下跳,躲来躲去,几次差点被抽中。 宁宿:“……” 宁宿:“别打了,我不是坏人。” 鞭子更狠厉地抽了过来,似乎对他这句话的冷漠嘲讽。 宁宿:“……” 宁宿:“师天姝,别打了!” 听到自己的名字,小女孩终于收住了鞭子。 她绷着一张小脸,清冷的桃花眼里防备不减,问:“你是谁?” 宁宿挠了挠下巴,“这个,说起来有些复杂。” 第106章 丧尸 【卧槽,师天姝!】 【完全没想到,这个小女孩?师天姝?!!!】 【你们别忘了,师天姝就是九岁还是十岁的进入副本的啊。】 【啊啊啊女神小时候太可爱了!我竟有幸见到女神的童年。】 十岁的女孩紧紧攥着鞭子,在这末日世界,满脸防备地看着宁宿,似乎都是在思索打量。 忽然她眉头一皱,脸上布满寒霜,“又是他的私生子。” “那个男人,他不仅有襁褓里的私生子,还有你这么大的私生子。” 宁宿:“……” “我不是那个男人的私生子!” 宁宿一眼就认出了师天姝,也是因为和师天姝一起下过《曼曼》副本。 在那个副本里他们都是六岁,和眼前这个师天姝没差太多,只是脸长开了些。 宁宿也知道她在想什么。 他听说过师天姝出生在一个显赫又传统的家族,外婆是某国贵族有爵位,爸爸有钱却风流成性,处处留情也留种。 他和师天姝长得又有些像,十岁的师天姝一定是把他当成她爸爸和别的女人的私生子了。 他可担不起。 宁宿蹲下来,看着满脸防备的女孩。 她才十岁,本该是娇生惯养的小女孩,莫名进了这样一个世界。 基地人在聊到师天姝时,常常会提到师天姝十岁就在副本活下来了,他们把这当成一个传说。 却从没想过,一个刚十岁的女孩,在面对一个完全颠覆原来世界的恐怖副本里,内心将是怎样的。 此时,宁宿就好像看到刚进无限游戏时的师天姝。 “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 宁宿说:“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小女孩问:“谁?” 宁宿说:“一个你会非常喜欢的人。” 楼上忽然响起惨叫声和打斗声。 “宁宿!”郭晓在楼上大喊。 宁宿对十岁的师天姝说:“伸手。” 小女孩犹豫几秒,伸出手。 宁宿在她手里放了一把灰。 “……” 在小女孩冷脸前,宁宿说:“把脸抹脏,不要让别人看清你的脸,还有一定不要让人知道你叫师天姝。” 小女孩:“你让我不要暴露自己是师天姝,不是师天姝有危险,就是你有所图。” 宁宿再一次说:“你相信我。” “我要害你就直接害了,不至于这么麻烦。” 小女孩缜密地,“那现在我们至少也要确定一个名字,以防暴露。” 宁宿:“那我叫你……麻麻?” 小女孩:“什么?” 宁宿:“麻麻,麻辣烫的麻。” 小女孩:“……” 沉默十秒,错失了拒绝的机会。 见宁宿不再被打后,门后两个小孩一溜烟跑过来,看着小女孩满眼神奇,眼睛亮晶晶的。 以前他们就很喜欢师天姝,但在副本闯荡十几年的师天姝气场太强了,不太好亲近。 那个只叫过他们一次宝贝的师天姝,变成了刚十岁的模样。 鬼生上前拉她胳膊,眼睛亮晶晶地叫她:“姐姐~” “?” 宁宿拉了一下他的呆毛,“叫谁姐姐呢?” 鬼生立即改口,“奶奶~” “……” 曼曼说:“小姐姐,你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你看曼曼多会说话,加了一个“小”立即不一样了。 “宁宿,你在干嘛呢!”郭晓踹了一脚门,带着一身的鲜血,“叫你没听到啊!” 宁宿:“我又新找到一个人偶。” 他指着满脸脏兮兮的十岁师天姝说:“我要把她养成人偶。” “行啊你,大家都在为阵营忙活,你在为你自己找人偶!”他瞥了一眼脏兮兮的女孩,没看出什么,“快点走!” 宁宿问:“上面什么情况?” 郭晓说:“好多人类,有两个人类玩家被他们逃了,妈的!” “剩下的人类呢?” “当然是全杀了,最终都是要大决战的,现在见一个杀一个,能杀多少是多少。” 宁宿又瞥了一眼他的浸满鲜血的沉甸甸的衣服,跟着他向外走。 他们在找丧尸王,顺带遇到人类就杀,如果是人类玩家那更好了。 而宁宿一直在浑水摸鱼,混在其中找所有玩家的另一个自己。 其实,宁宿找到师天姝就觉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可以开始了。 他现在能不被怀疑地混在丧尸阵营里,是因为现在人蛹师,包括丧尸基地其他人,完全相信他是丧尸玩家。 他不怕任何丧尸测验,可一旦丧尸阵营的社团在丧尸基地聚齐,他暴露是在所难免的。 因为他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社团。 也就是一两天的事。 他要用这珍贵的一两天为人类阵营博得最大的赢面。 当宁宿在一个学校看到另一个郭晓时,他知道他可以开始了。 吸血鬼和郭晓借着这个副本和任务,见一个人杀一个,已经杀红了眼。 到学校时,两人身上衣服每一处浸透了浓稠的血,兴奋得颤抖。 吸血鬼瞳孔的蓝色越来越深,舌尖向外露得越来越多。 他的嗜血狂躁症要犯了。 郭晓也兴奋地四处拽人。 探查小队其他人情况也差不多。 这时没人关注宁宿在做什么,就算看到宁宿把一个人拽进教室也丝毫不会怀疑。 大家都在各处找人类。 宁宿把双手被捆绑住的另一个郭晓按在椅子上。 “呜、呜呜呜!” 嘴巴被胶带封住的人类郭晓说不出话,狠狠地瞪着宁宿。 永冥社团属于丧尸阵营,都是丧尸玩家,他们的另一个进入游戏前的自己,就都是人类。 人类郭晓没有技能,又不是丧尸,只能这么瞪着宁宿。 宁宿一边磨彩色的粉笔,一边跟他说:“兄弟,对不住了。” 他把各种粉笔沫混着地上的泥土,乱七八糟地涂抹在人类郭晓脸上。 他看着郭晓害怕又愤怒的眼睛,说:“你未来是有点长歪了,不过拥有了非常强悍的技能武器。” 郭晓是永冥社团的暗牌。 他并不聪明,还有点莽撞,就算这样,黑衣阿赞也把他当成出其不意的暗牌。 一定是他有非常强悍的技能,至少是有能克银桦的技能。 “抱歉,我也不知道未来的你拥有的恐怖技能是什么,不过,不重要了。” 宁宿眨了眨眼,说:“因为用不出来了。” 【!】 【猪猪开始吃老虎了吗?】 【这个时候的小美人太带感了,激动死我了!】 【猎杀时刻终于开始!】 几个丧尸玩家把学校里的幸存者人类都从教室、办公室、洗手间和宿舍赶到操场上。 这一路,他们发出不少动静,还故意用鲜血吸引丧尸,一路引着越来越多的丧尸跟随,是为帮他们处理人类,也是想把他们带回丧尸联盟阵地。 此时这群丧尸就在操场上。 一个个被推出去的人哭喊着四处逃窜,绝望求饶,操场上一片惨不忍睹的血腥。 几个丧尸玩家就坐在操场树下,愉悦地看着这个场景。 一旦有逃窜的人靠近教学楼,他们就会当场用飞刀或铅球,把人脑袋削掉或砸烂。 郭晓一球砸烂一个人的头后,兴奋地大喊:“还有吗?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二楼又扔下来一个人类。 他穿着一身小了些显得有些不伦不类的校服,脸上像是在地上滚了一圈,最后埋进了粉笔盒,看到满操场的丧尸转头看向他,吓得屁滚尿流,小丑一样可笑。 树下的郭晓指着他笑得不能自已,“怂蛋,你看他不会是尿裤子了吧哈哈哈!” 宁宿站在二楼的窗口,安静地看着下面这幅画面。 郭晓以前也是胆小懦弱的人,在他有了生杀能力时,就变成眼前这样兴奋嗜杀的模样,看到胆小的人,还会肆意嘲笑侮辱。 丧尸们一拥而上,“嚯嚯”的饥饿嘶吼,遮住了求饶声。 校服小丑连哭带嚎,连滚带爬,惊恐地向教学楼挣扎。 他马上要靠近教学楼门口了。 他眼里露出的眼泪冲刷掉了脸上的脏污,马上要露出他的那张脸了。 “嘭!” 一阵巨响。 一颗脑袋被飞速旋转而来的铅球砸烂了。 红血白脑浆崩散在一群丧尸身上,丧尸们变得更加疯狂,争先恐后地飞扑上去,撕扯分食。 失去脑袋的人体,最后竟然又流出一股尿来,可接着就碎了,散了。 郭晓弯腰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拍自己的腿。 火红的夕阳光照在他眼尾笑出的层层褶皱上,红光陷在褶子里,竟像血在流淌一样。 他旁边靠他最近的玩家,也兴奋地跳了起来,抓着头发看向他,正好瞥到一褶一褶的红光上。 夕阳和晚霞一起组成了橘红的光,这光落在郭晓本就有些黑黄的脸上,衬得他肤色更黑,红也更红。 那人已经以为自己看晃眼了,揉了下眼睛。 那褶子里确实是血。 从眼眶里顺着褶子一点点向外流,越来越急。 褶子是粗糙皮肤上笑出来的动态鱼尾纹,正常不可能一直存在。 笑容在脸上凝固了。 就是那个最兴奋最疯狂的笑。 血更汹涌地向外流,掺杂着白色的东西,和教学楼前那一滩一样。 “啊!啊!啊啊啊啊——” 一个活生生的人在身边,笑着笑着就以这种恐怖离奇的方式笑死了,看过了好多死亡的那个玩家也被吓得抱头尖叫。 艳丽火红的黄昏之光,洒在他的身上,洒在满操场的丧尸上,火红得像是要燃烧起来。 宁宿站在窗前神情淡淡地看着,桃花眼在玫瑰红晚霞的点映下,更加瑰丽漂亮。 许久,他微微抿了抿唇。 弹幕已经惊呆了。 【卧槽卧槽卧槽!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自己杀自己!】 【是自己杀自己,在被自己的死反杀自己!】 【是自己嘲笑自己,自己杀自己再反杀自己!】 【是今日的自己杀死昨日的自己,疯狂的自己杀死懦弱的自己。】 【禁止套娃!】 【这个场面我他妈记一辈子!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震撼!】 【我以为小美人是要暗地里杀了以前的郭晓,借此把现在的郭晓杀退赛,万万没想到。】 【艹!谁还还说他是小笨蛋!】 【永冥社团第一暗牌,over。】 丧尸结束进食后,惊叫声才传向校园每一处。 吸血鬼从一个教室里一跃而下,宁宿也手撑窗口,抬腿跳到地上,跟在吸血鬼身后跑过来。 郭晓还维持着弯腰拍腿笑的姿势。 那一瞬疯狂的笑永远凝固在脸上,被鲜血淹没。 吸血鬼咽了口口水,脸上露出非常难看的表情,气急败坏地问:“到底怎么回事!郭晓怎么死了!” 他嘴角还带着刚进食的血,配上这个愤怒狰狞的表情,非常恐怖。 树下几个丧尸玩家被吓得瑟瑟发抖,“不、不知道,他就这么笑死了啊!” “笑死了!笑死了!笑死了!!!” 他每说一个“笑死了”,就把一个玩家扇飞,树下没一个玩家能逃开。 “你们跟我说他笑死了?!” 不怪他这么生气。 连个人赛都没让参加的郭晓,是他们社团藏了好久的一把利剑。 结果这把剑还没出鞘就被毁了。 连死因都不知道,他怎么跟社长,怎么跟社团里的其他人交代? 说他笑死了? 他妈的! 吸血鬼正被气得大喘气时,忽然察觉到异样。 他低头一看,自己的衣角正被拉着。 一只苍白漂亮的手,来自宁宿。 宁宿正攥紧他的衣角看着死去的郭晓,小脸吓得一片煞白。 他心里的气忽然消了大半,心里生出一股诡异的自得和满足。 这个怂货血脉能压制他算什么,关键时候还不是被吓成这样一副没用的样子。 吸血鬼对宁宿说:“别害怕。” 【……】 【《别害怕》】 宁宿立即收回手,背在身后。 吸血鬼语气温和很多地问他:“你看到郭晓是怎么死的了吗?” 宁宿:“我听到叫声跑下来就这样了,只看到郭晓死在他们身边。” “……” 【……】 【他好像也没说谎。】 【没说谎(确认)。】 宁宿:“也没有箭射他,也没有重物砸他,好奇怪啊。” 吸血鬼看那几个玩家的眼神更凌厉,还夹杂着怀疑。 “……” 出了这样的事,他们也没心情继续找丧尸了,就带着这一批丧尸回去了。 三个小孩正在车里等他们,高中生蛊婆不知道去了哪里。 靠他们的脚走,这座城市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走完。 他们在一条路上,从众多车里找到了唯一一辆还可以开的车,是个小货车,货箱顶盖一摘掉就是一个敞篷车。 三个小孩正坐在车尾,双腿垂在车下看晚霞。 鬼生和曼曼嘴里含着棒棒糖,看到宁宿眼睛一亮。 曼曼:“可以走了吗?” 宁宿点头,手撑厢底跳上车。 等几个玩家都跳上车时,高中生蛊婆才出现,他站在那里看了宁宿几秒,什么都没说。 敞篷车迎着风向丧尸阵地开,身后跟着一群歪歪扭扭的丧尸。 在敞篷车的颠簸中,鬼生迎着风张开两只小胳膊,“回家!” 宁宿:“……” 你这对“家”的定义有些潦草啊。 能睡觉的地方就是家是吗? 宁宿脑海略过监狱墙上的血花,忽地弯眼一笑。 他看向右边十岁的小女孩,问她:“吃饭了吗?” 他刚才看到鬼生和曼曼都在吃棒棒糖,她没吃。 女孩点头,“吃了,你呢,怎么样?” “还行。”宁宿看着玫瑰红的天空,叹了口气,“就是离开这里后,可能要被群殴了。” “……” 【哈哈哈那是必不可少的了,郭晓一定拿着刀杀上门。】 【我预感等回到基地,整个永冥设团都会去打他。】 【……】 吸血鬼回去后,去跟黑衣阿赞和蛊婆说这件事了。 这种明显会被骂的事,宁宿才不会跟着。 他从监狱里搬了几个小马扎,带着三个孩子坐在花墙前,一边做饭一边看丧尸仓房玩家测验。 他先煮了一小锅水,给鬼生和曼曼冲了一杯奶茶,给十岁的师天姝冲了一杯咖啡。 她说吃饭了,可是宁宿留给她的食物,没少多少。 一个十岁的女孩刚进这种世界,没胃口很正常。 宁宿记得师天姝爱喝咖啡,不知道十岁时她喜不喜欢。 也不知道,这种在超市里拿的袋装三合一的速溶咖啡,她喝不喝。 女孩接过杯子喝了一口,舒了口气,对宁宿说:“谢谢。” 宁宿开心地开始煮泡面了。 奶茶的香甜,咖啡的醇香,以及牛肉泡面的香辣,纷纷向这边飘了过来。 玩家们向那边一看,四个人正喝着奶茶咖啡吸溜泡面。 “……” 更可恶的是,泡面里竟然还加了火腿肠和午餐肉! 人蛹师气得大喊:“宁宿,你干嘛呢!” 宁宿又吸溜一口浸满汤汁的泡面,微笑:“人蛹师大大,我们在用晚餐。” “……” 人蛹师心说有病,“你回去吃啊,为什么在这里吃!” 宁宿:“因为这里风景好。” 众人看向他们前面的丧尸仓房,里面密密麻麻,形容恐怖的丧尸身上沾满血肉尸块。 “……” 你管这叫风景好? 人蛹师又气又饿,见没人向这边走了,气冲冲回监狱吃饭了。 按照玩家正常生物钟,现在应该是晚上了。 外面的丧尸玩家陆陆续续都进监狱休息吃饭。 宁宿吃完最后一口泡面,起身进了前面的丧尸仓房。 里面的丧尸比昨天又多了。 宁宿一进去,丧尸们就停止了走动,全都安静地站在那里,转头看向他。 宁宿走到楚雨龄面前。 丧尸楚雨龄满脸血污,脖子上、手上看不见一点皮肤,全被厚厚的黑血遮住了。 她身上的衣服也被撕扯得破烂不堪。 宁宿低下头,目光定在她的手腕上,“雨龄姐,我一定尽快帮你解脱,让你早点回银桦。” 说完这句话,他看了一眼满墙的蛊虫,抬脚要走。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忽然收住脚,将手指虚虚搭在丧尸楚雨龄的手腕内侧。 有黑色的东西从丧尸楚雨龄手腕,被吸到宁宿手指里。 宁宿手指一颤。 他急忙凭着记忆在丧尸群里,寻找其他变成丧尸暂时被留在这里的玩家,从每个人身上吸了一点丧尸病毒。 宁宿好久都没出来,直到远处传来声音,曼曼在门口叫他。 宁宿也听到了声音,曼曼刚叫他就出来了。 远处有两个人正向这边走,一个宁宿不认识的玩家,拉着一个很多人都认识的玩家向这边走。 那个男玩家穿着一件灰色卫衣,一条黑裤子,嘴角有颗标志性的黑痣。 永冥社团的巫师。 永冥社团有四大高手,黑衣阿赞、蛊婆、人蛹师和吸血鬼。 巫师虽然不属于永冥社团四大高玩行列,但他是永冥社团的副社长之一,资料上说他非常难缠。 技能难缠,会诅咒。 头脑难缠,诡计多端,是永冥社团的珍稀聪明人。 宁宿又仔细盯着他的衣服和脸看了一会儿,弯着眼睛笑了一下。 第二个来啦。 【怎么回事,我现在一看到他笑就哆嗦。】 【哆嗦什么,我是心跳加速,宁宿猪猪给我冲!】 【猎杀时刻又到了吗?刺激。】 【不是,他在丧尸阵营门口,怎么杀永冥社团的副社长?】 【大家快来看楼上有笨蛋!】 宁宿回头看了一眼监狱门口,门内有两个人正蹲在那里吃饭。 一个是白天一同队外出探查的探查队玩家,一个是跟着人蛹师做丧尸测验的检验队玩家。 宁宿:“那边来了两个玩家,我带他们进丧尸仓房检测。” 说完他就跑了过去。 两人抬头,只看到他的背影,以及远处向这边走的两个玩家。 这种活他爱干谁还拦着? 他们又累又饿,有人去干正好。 两人埋头吃老坛酸菜牛肉面,耳朵里传来宁宿的话。 “等一下,要进基地必须从丧尸仓房走过去,接受丧尸检验。” “什么?你说你是丧尸玩家你就是啊,口头上说不算,彻底验了才算。” “别吵吵,烦死了,堵住嘴。” 这一听就是不配合测验,这种情况这两天出现太多了。 检验队的玩家不太情愿地抬起头,可能还是要他过去一趟。 结果抬头一看,宁宿正扛着两个玩家向丧尸仓房走。 “……” 看起来瘦瘦的,力气这么大。 那人安心地继续吃泡面,眼尾余光谨慎地向宁宿那边扫。 一定要确认他把两个玩家扔进丧尸仓房,不能让任何没经过丧尸测验的人进阵地。 宁宿向他们那边看了一眼,又看一眼被他堵住嘴封住手,面对面抗在两边肩上的两个人。 笑了笑。 扔进仓房。 门口的玩家放心了,心里给宁宿鞠躬感谢,酸菜面吃得更香了。 第107章 丧尸 申浩匆匆向废弃监狱会议室走。 见他走的匆忙,神情凝重,路上的人纷纷给他让路。 拐弯上楼时,紫色巫袍因为大步快速走动,扬起凛冽的弧度。 “怎么回事?很少见巫师这个样子。” “他一定是有什么新发现。” 会议室里,吸血鬼正跟黑衣阿赞和蛊婆说郭晓的死亡。 黑衣阿赞问蛊婆:“你怎么看?” 蛊婆说:“按照吸血鬼说的,没有伤忽然就死了,可能是中毒,中蛊,被诅咒。” 说到诅咒,正好巫师推门而入。 黑衣阿赞:“来的正好,我们……” 巫师:“我有重大发现!” 看他这么凝重,黑衣阿赞咽下嘴边的话,“你说。” 巫师拉开凳子,“我知道系统提示是什么意思了,我看到了殷青默。” 社团赛里,只要有分工,永冥社团负责暗中观察,分析副本,出各种主意的都是巫师。 在监狱外建立一个丧尸仓房,来测验每一个要进监狱的玩家,就是他想出来的好用又彻底的方法。 听他这么说,几人都看向他,认真听他要说的话。 一路疾走,说完这句关键的,巫师喘了口气,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茶。 因为常年在暗处不见光,他的皮肤被捂得很白,手指端着黑色塑料杯喝水时,强烈对比很吸引人的视线。 这个动作持续了十几秒。 在没有吞咽动作的情况下。 巫师嘴边的那颗黑痣忽然掉了下来。 那颗黑痣很小,和黑色塑料水杯颜色一样,刚掉下来时,以黑水杯为背景时,几人都没发现。 直到那颗黑痣滑过他冷白的手背,掉落在桌子上。 三个人懵了一下,马上察觉到不对,猛地站了起来。 “巫师,巫师!”黑衣阿赞问:“你怎么了?!” 一开始几人都不敢轻易碰他,怕他出什么事。 巫师喝完那口水后,微垂着头,吸血鬼趴在桌上看他的脸,眼睛一下睁大了。 那颗黑痣掉了后,脸上其他部位也开始窸窸窣窣向下掉。 一开始是大块的,后来小小一点肉也不放过,最后是眼珠。 坐下后,他一只手举着水杯喝水,一只胳膊半曲放在桌上,掉下来碎肉和眼珠就堆那只胳膊圈住的半个圈内。 三个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切。 最震惊是的贴近直面这一切的吸血鬼。 他心里生出一丝恐惧,丝丝缕缕从心底深处钻到头皮。 他不怕死亡,不怕血腥,他都不知道吸干多少个玩家了,什么血腥暴力的死亡场面见过。 他心底丝丝缕缕的恐惧,来源于这种好好一个人不知缘由,就在身边悄无声息地死了。 没有任何征兆,不能做任何防护。 下一个可能就是自己。 这已经是第二个了。 黑衣阿赞看向吸血鬼,吸血鬼咽了口口水,“就是这样,郭晓也是这样死的!这下你们相信我说的了吧!” 黑衣阿赞和蛊婆沉默地看着维持着原来姿势,死在座椅上的巫师。 黑衣阿赞说:“他刚才说他看到了殷青默,是不是中了他的毒?” 蛊婆抬起巫师惨不忍睹的脸,在他嘴巴里放了一只蛊虫,“应该不是。” “那是什么啊!”吸血鬼暴躁地说:“不是毒,不是蛊,也不是诅咒,到底是怎么死的!” 蛊婆抬头,长眸冰凉,“你问我?这个态度?” 吸血鬼闭上嘴,没跟他呛,但他恐慌生出的烦躁更浓,一脚踹倒椅子,寒着脸走了。 黑衣阿赞日常头疼,“他又犯病了。” “他见到两个人这样死了,也能理解。”说完黑衣阿赞看向蛊婆,“巫师说的话,你有什么想法吗?” 蛊婆:“他说他看到殷青默了,可是殷青默在师天姝那里,不会在这附近,肯定是另一个殷青默。” “另一个殷青默?”黑衣阿赞想到巫师前一句,一下就明白了。 他又看向巫师的尸体,“丧尸玩家和人类玩家不一样,还是因为死因不一样?人类玩家被丧尸咬了就变成丧尸,而丧尸玩家死了就这么死了吗?” 宁宿站在丧尸仓房窗前,看着里面的丧尸一拥而上,一层叠一层地抢食。 另一个玩家被溅了一身血,正惊恐尖叫。 门口两位终于放下泡面走了过来,“怎么回事?” 宁宿如实说:“其中一个被丧尸吃了。” 两个人也在窗口看到了。 检测队的玩家说:“靠!这个时候还有人类玩家敢来?他们要是能进来一个我跪下来叫他爷爷!” 宁宿:“。” 【……】 【好孙子。】 【转头看看,你爷爷就站在你身边。】 【我好好奇宁宿的技能是什么啊,伪装?隐身?迷惑?】 “另一个是丧尸玩家是吗?我看他没事,还好好的。”那人说。 宁宿:“是啊。” 那个人是丧尸玩家,不是丧尸玩家的另一个人类自己。 有点可惜就是说,弄不好他得跑路了。 这个玩家认识巫师,如果出来说他把巫师扔进丧尸仓房,他就,危了。 宁宿想了想,跑路也值得了。 他已经把永冥社团的暗牌和军师都给拔掉了。 唯一遗憾的是,师天姝让他盯的吸血鬼还在。 这么想着时,就看到吸血鬼一脸暴躁地从监狱大步走了出来。 一副嗜血狂躁症犯了的模样。 宁宿又看了眼丧尸仓房里还在不断尖叫的玩家,眼珠转了转。 他跟身边的人说:“那两个人都不愿意进丧尸仓房,我是我扛进去的。” 检测队的人说:“他们心虚当然不愿意进,你扛得好。” 吸血鬼就在身后了,听到这一阵阵尖叫更加暴躁,脸上一片狰狞。 宁宿:“我拽他们进丧尸仓房时,这个玩家不但不想进,还骂我。” “他说他们绝对是丧尸玩家,可是他的同伴被丧尸吃了。” 那个玩家从丧尸仓房里跑出来,带着一身鲜血碎肉。 亲眼看到身边的人就这样被丧尸分食了,他看着身上的血肉不断尖叫,看到宁宿后,他指着宁宿大喊:“是你!是你害死了他,你要——” 话戛然而止。 吸血鬼烦躁狰狞的面孔印在他睁大的眼瞳里。 “烦死了,你这个废物,带来一个人类玩家还在这里瞎叫唤。” 宁宿抿了抿唇,不动声色地看着。 这么大的动静,刚吃完饭的人蛹师也出来了。 “怎么了?”她问。 宁宿身边的玩家把事跟她说了一遍,“刚才两个玩家过来,不愿意配合丧尸检查,被扔进了丧尸仓房,其中一个被丧尸吃了,另一个大吼大叫不能接受,就……” 他看了一眼被吸血鬼吸干的玩家。 人蛹师明白了,她看向吸血鬼,“胡天,你怎么这么暴躁啊,社长不是说不让杀吗。” 接着她又说:“算了,一个连人类玩家都分不清,还想带进阵地的蠢货而已,死了就死了吧。” 【……】 【我骂我自己。】 【我好想看到他们知道宁宿就是人类玩家那一刻哈哈哈。】 人蛹师说完,走进丧尸仓房看了一眼。 宁宿站在吸血鬼后边静静地看着。 在学校时,他把人类郭晓从教室扔下去,那时并不知道玩家的另一个自己死了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当时想的是,那么多丧尸,就算人类郭晓被丧尸咬死,变成了丧尸,隐藏他也不算难。 没想到那个郭晓直接被丧尸啃食了,丧尸会替他毁尸灭迹。 所以,在看到另一个的巫师出现时,他才生出这样的主意。 他在监狱里见到过巫师,一看到走过来穿着日常服装的巫师,就是知道这是巫师的另一个自己,作为人类的以前的自己。 就决定,把巫师送进永冥社团建立的这个丧尸仓房。 用丧尸仓房测试玩家这个主意,就是巫师出的。 现在的巫师出这个主意,以前的巫师来测验,也不知道是哪个巫师送走了哪个巫师。 宁宿挠了下耳朵,是他送走的啊。 人蛹师只看了一眼就出来了,里面自然没有完整的人了。 谁也不知道,刚才被丧尸啃食,被他们骂的人是巫师的另一个自己。 他们马上会接到监狱里,巫师的死讯。 宁宿带着三个孩子回去睡觉。 在路上看到高中生巫婆正看着他。 宁宿:“你看到了是吗?” 他说的是在学校里,他把人类郭晓扔下去的事。 高中生蛊婆点头,“我不会跟任何人说。” 他补充:“包括我自己。” 宁宿:“你应该跟着你自己。” 高中生蛊婆说:“我知道,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宁宿:“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 高中生蛊婆:“那你为什么不杀我?” 宁宿:“我有我的考量。” 高中生蛊婆:“在那条街上,你为什么拽我走?为什么给我裤子和药膏?” 他还穿着宁宿给的裤子。 宁宿可能没去想,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条男裤。 以前的蛊婆和现在的蛊婆一样,话并不多。 但眼前的这个蛊婆,正处于情绪很激烈的时期,很多事不想按在表面的平和下,一定要问出一个结果。 他溃烂结痂的脸对着宁宿,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宁宿,哑声问:“为什么啊?” 一副这个答案很重要,他很想知道的样子。 宁宿挠挠耳朵,“因为我认出你了啊,因为我知道一些你的事情,所以给你裤子和药膏啊。” 他看到高中生蛊婆时,看到他身上的溃烂和裙子,就知道他正处于刚知道自己是男生没多久,被人欺负唾弃,被蛊虫反噬即将死亡时。 所以,才给他一条裤子护在腿上。 那天晚上在古堡上听到蛊婆的事,宁宿没觉得他性别转换是难堪是难以接受的事,因为他知道这里面的生物学道理,但是他是觉得蛊婆有些可怜的。 他生在那样一个封建落后的村子里,自然不知道这些。 还一直经受家庭暴力和校园暴力,在那个满是恶意的地方,没有一个真正爱他的人。 在某些方面,他们有些像。 所以,宁宿在看到处于最绝望时期的高中生蛊婆时,才拉了他一把,给他一条裤子和膏药也就是顺势而为的事,没想过什么意义。 最多就是想,在知道自己是男生后,他再看自己的裙子会不舒服,换上裤子会让他没那么僵硬。 宁宿对他说:“你去找另一个你吧,你去看看,未来的你有多强大。” 所以,不要囿于当前的泥泞一隅。 宁宿说完就带着三个孩子走了。 进门前,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高中生蛊婆还是站在那里,背后盛大火红的晚霞,让他紧紧攥着裤子的动作,看起来微小又固执。 “你要带我去见的,是未来的我吗?” 进了房间后,十岁的师天姝问宁宿。 她多聪明,只是静静地看着听着,就明白了。 宁宿点头。 两个小孩也点头,立即凑上去。 曼曼:“长大了超厉害。” 鬼生:“长大了超漂亮!” 十岁的师天姝对宁宿说:“虽然我还没弄清楚你具体的身份,但我现在大概能确定你是一个好人,并且和未来的我关系不错。” 宁宿:“为什么?” 女孩说:“因为在医院,你对我说,要带我去见一个我会很喜欢的人。” 这句话很暖。 她抬头对宁宿说:“谢谢。” 宁宿笑了笑,他蹲下来对女孩说:“不用谢,我愿意为你做很多事。” 他眼里有很多小女孩不懂的东西,看着他的眼睛,女孩就能确定,她未来不会是一个很糟糕的人。 女孩又说:“但是你不能让那个高中生去找未来的他。” 宁宿:“为什么?” 女该说:“因为未来的他,不喜欢现在这个他。” “站在未来的他的角度上说,就是他不喜欢以前的自己。” “你让他找去未来的他,他会更伤心。” 宁宿一愣。 他透过窗户看向外面,那里已经没了身影。 蛊婆没有跟人说,这个满身溃烂的高中生就是以前的自己,也没有治好他身上的溃烂。 是真的不喜欢他,不喜欢以前那个自己吗? 被未来的自己讨厌,会是怎样的感受? 尤其是对一个没被任何人喜欢过的人来说。 曼曼和小师天姝睡在床上,宁宿和鬼生挤在沙发上。 宁宿揉了把趴在胸口上的鬼生的呆毛,心想,他得离开了。 贾晨升睡了一觉醒来时,银桦社团的人正坐在一起说话。 他远远走过来时,听到宁宿的名字。 贾晨升这才想起来,昨晚刚说了社团的事,就看到了另一个自己,在震惊之中他忘了跟师天姝说他见到过宁宿。 “你们是在说宁宿?”贾晨升问。 殷青默点头,“一觉醒来,宁宿不见了。” “宁宿来这里了?”贾晨升惊讶地说:“宁宿是哪个社团的?是人类玩家阵营的吗?” “宁宿是我们银桦社团的啊,昨天和我们一起来基地的。”夏可闻说。 贾晨升看了一眼师天姝,说:“我昨天看到他和一个丧尸玩家在一起,应该是永冥社团的,最后跟着吸血鬼跑了。” 师天姝并没有惊讶的神色。 殷青默和夏可闻愣了一下,他们都知道了这个副本“两个自己”的设定,所以立即明白这其中一个应该是丧尸宁宿,以前的宁宿。 “哪个是以前的宁宿?完全看不出来。” 殷青默和夏可闻以前都没怎么跟宁宿接触过,不了解宁宿,当时也没想到会有两个宁宿,潜意识把他当成玩家宁宿,就看不到其中的疑点。 现在再回想,就觉出了点什么。 殷青默惊讶地说:“是跟我们回来那个?” 师天姝点头。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看到那个宁宿的第一眼,就看出那是没进副本前的宁宿了。 可能是因为眼神。 他的眼神里有对人很深的防备,以及一丝拘谨。 师天姝恍想起,在《曼曼》副本里,六岁的小男孩闷闷地走到她的房间里,对她说他讨厌人类。 再看那眼里的防备时,师天姝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受。 当时她给六岁的小男孩一块草莓奶油蛋糕。 昨天她没让少年去喝粥,也给了他一块草莓奶油蛋糕。 她问他,鬼生和绯绯呢。 之前应该是殷青默他们没见到两个小孩,问过他是不是把他们装到系统空间里去了。 所以,他回答的看似没问题,他说把他们装进系统里了。 问题在于他对“绯绯”没有任何反应。 曼曼有个小名叫阿绯,有曼曼有阿绯,没有绯绯。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宁宿把两个小孩当成有灵魂的正常人,而不是道具武器,除非有危险,一般不把他们关到系统空间里。 那时,师天姝就确定他是以前的宁宿了,丧尸宁宿。 贾晨升:“那你们怎么不把他关起来,他要是在外面遇到危险,那宁宿不就危险了?” 师天姝没说话。 殷青默说:“我们也没想到他会跑啊,他在这里吃得挺开心的,不过确实危险,得出去找他。” “不是有去找人类幸存者基地的玩家吗,让他们每次出去找的时候也找找宁宿。” 说曹操曹操到。 殷青默正说着时,一个鸿羽社团的玩家跑了过来,“找到了!” 鸿羽社团掌管着基地消息行,有很擅长探查的玩家。 在贾晨升来之前,他们社团两个人就找到了师天姝这里,师天姝请他们带人去找这座城市的人类领导者。 他们社团进副本前应该也是确定好,要联合同阵营的玩家,所以两人爽快答应,立即去认真做这件事了。 “我们找到了人类幸存者基地,联系到了他们的领导,他们愿意和我们谈合作。” 贾晨升:“太好了!这样我们胜算就大很多了。” 联合全城的人类是最关键的一步,他们没耽误时间,立即出发去人类幸存者基地。 人类幸存者基地离他们不远,就在城南大学城。 他们进入副本的时间不是丧尸爆发的初期,这里已经有相对完善的建设,他们进基地前,被丧尸检测仪器检测了三遍才被放行。 确定了他们不是丧尸后,那些人的态度就友好很多,直接带他们见基地的掌权者,基地长。 几个玩家进客厅时,那人正背对着他们抬头看墙上的城市地图。 他长得很高,穿着件简单的宽松白衬衫,一条休闲西裤。 西裤看不出是什么面料,幽黑硬挺,将他一双大长腿衬得更加修长笔直。 师天姝看到他的背影愣了一下,当他转过身时又愣了一下。 这次怔愣是因他的容貌,太普通了。 和他给人的感觉很不搭。 他抬眸看向他们,声音散淡,“你们要和我们一起围剿丧尸?” 宁宿这天早上没让人叫,起的比任何人都早。 当吸血鬼和人蛹师出来时,他正在刨监狱墙上那棵凌霄花。 “……” 人蛹师:“你干嘛?” 宁宿:“我们把他也带着吧,路上套个丧尸,充个饥啥的。” “?” 找丧尸王刻不容缓,郭晓死后,黑衣阿赞让人蛹师跟吸血鬼一起去。 人蛹师说:“你有病吧,要带你自己扛着,别摊在车上占地方。” 宁宿:“唉好!” 在人到齐时,宁宿终于把那棵凌霄从地下拔了出来。 差点把墙拔倒。 “……” 直观的被挖墙角的感觉。 昨天一天没找到丧尸王,但是他们摸清了丧尸在哪里活动更频繁,聚集得更多。 这次出发,他们带了一个丧尸。 宁宿在那个丧尸耳朵里看到了蛊虫。 这是一只被蛊虫控制的丧尸。 还是一只高级丧尸。 他们就跟着这只丧尸,向丧尸比较多的城北走。 小货车开得缓慢,跟着那只丧尸进了丧尸越来越密集的城北郊区。 这一路他们明显感觉到,丧尸没有人类之间的复杂等级,他们之间只有天生般的压制。 从低级丧尸到高级丧尸,一级又一级,无法反抗的层层压制。 人蛹师和吸血鬼越来越紧张,他们竟然也感觉到这种压制。 尤其是吸血鬼。 熟悉的,想要跪下的压制。 郊区路上的丧尸们全都转头看向他们,黑沉沉的眼瞳毫无生机。 在这种紧张中,他们闻到一股诡异的麻辣牛肉泡面香气。 在丧尸群的尽头,有一个蹲在地上吃泡面的身影。 那个背影不强壮,不恐怖,宽松的白t映出脊骨的轮廓。 这一路他们发现了,丧尸越像人可能越厉害。 人蛹师和吸血鬼先从车上跳下来。 吸血鬼试探性地开口,“你好,请问你听得懂人话吗?” “……” 吃泡面的人捧着泡面桶慢慢转头,凝滞的桃花眼竟然清晰地表达出了他此时的想法。 你礼貌吗。 人蛹师和吸血鬼一整个懵住。 等人都下去后,宁宿把顶在头上的凌霄藤扒拉开,三个小孩从藤底下出来后,宁宿把凌霄藤放在一边,从车上跳下来。 一片安静,人和丧尸都在看他。 然后,四目相对,宁宿就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丧尸王。 “……” 第108章 丧尸 【?】 【宁宿,丧尸王?】 【搞错了吧!一定搞错了!】 【已知宁宿是银桦社团玩家,银桦社团是人类阵营=宁宿是人类玩家=另一个宁宿是丧尸≠宁宿是丧尸王!】 【丧尸王不应该是重要npc吗?可以由玩家来做?】 【不是啊,“另一个玩家”就是npc啊,不是真正的玩家。】 【等下!现在这个丧尸堆里的宁宿确定是丧尸吧,那宁宿不就是暴露了自己是人类玩家?】 【宁宿,危。】 【淡定,永冥社团这边进度只到“两个自己”,还没到“两个自己,一个是人类,一个是丧尸”。】 【。】 弹幕上兴奋地讨论着,热热闹闹。 而城南郊区,气氛有些安静。 安静得诡异。 连丧尸那本能的“嚯嚯”声都没有了,一个个看向两个宁宿。 人蛹师和吸血鬼震惊中有茫然,茫然中有紧张,紧张中莫名愤怒。 巫师话没说完就死了。 但蛊婆和黑衣阿赞还是从他的话中推测出了什么。 他说他明白系统提示了,系统提示要保护好自己,他又说看到了殷青默,而殷青默在师天姝那边,他看到的是另一个。 他们推测出“两个自己”的规则。 两人当然也紧接着知道了。 今天出来时,黑衣阿赞就跟他们交代了,除了去找丧尸王,路上注意点玩家的另一个自己。 这一路他们没有看到其他玩家的另一个自己。 没想到,他们要找的丧尸王,是另一个宁宿? 宁宿:“你们听我解释!” 两人直接狠狠看向他。 宁宿指着另一个捧着泡面的自己,“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丧尸!” 人蛹师和吸血鬼四处看了看,密密麻麻的恐怖高级丧尸聚集在这里,乖巧围着他。 你管这叫普普通通小丧尸? 宁宿:“他是一个爱交朋友的小丧尸,他们在开趴。” 人蛹师和吸血鬼又看向形容恐怖,身形扭曲的丧尸们,以及丧尸王手里捧着的泡面。 什么趴? 舞蹈趴? 泡面趴? 宁宿又要解释,吸血鬼打断他,“行了,你说什么说,另一个你是丧尸王,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吗?” 宁宿:“……?” 【……】 【《天大的好事》】 吸血鬼看向捧着泡面的宁宿,又看向正看着他的宁宿,皱眉思索,一副严肃认真的模样。 忽然他蓝色的眼瞳亮了很多,他紧紧盯住宁宿,“我知道‘两个自己’更具体的规则了。” 宁宿手放在背后,随时准备祭出武器。 吸血鬼:“本体越弱,另一个自己越强。” 宁宿:“……?” 吸血鬼看着宁宿越想越觉得他的推测对,“宁宿弱弱的,他的另一个自己就是丧尸王,应该是玩家另一个自己中最厉害的,这样才公平嘛。” 另一个宁宿看向宁宿。 一脸“我未来竟成了这样”的不解和一丝丝羞耻。 宁宿:“……” 吸血鬼问人蛹师:“你说我推测的对吗?” 人蛹师没说话。 她看到丧尸王后一直没说话。 宁宿看到她的手指紧紧攥着人蛹器,手指张开又紧合,兴奋又紧张的模样。 不对劲。 宁宿心上一慌。 就在这时,曼曼小心地拽了一下他的衣角。 他急忙回头。 他的身后,两个小孩正紧张愧疚地看着他,小师天姝不见了身影。 人蛹师哈哈笑起来,“宁宿,你真当我们是傻子吗?” 吸血鬼:“啥?” 宁宿冷静回想了一遍。 这一路小师天姝都跟在他身边,蹲在凌霄花藤下,一直到下车。 下车时宁宿是看着他们先下去的,但宁宿下去后走到了他们前面。 宁宿立即明白了师天姝消失在哪一秒了。 他下车看到他们要找的丧尸王竟是自己时,那一秒他有怔愣,有紧张,还有很多记忆涌出来。 两个小孩刚看到另一个他,应该也一样惊讶和激动,或许还很喜欢,心神都放在了他另一个自己身上。 这时就是最好的机会。 也只有这时能成功。 黑衣阿赞和另一个永冥社团的玩家,现身在他们身后车旁。 那个玩家叫景丁萱,宁宿看过她的资料,她和陈晴一样擅长隐身,但比陈晴隐身厉害得多。 陈晴隐身靠那条隐身丝巾,遮不住气息,她的隐身是空间隐身,能短暂地将一小块空间隐在人的感知之外。 这一小部分空间足够把小师天姝带走了。 此时小师天姝就被关在一个白色方形笼子里,景丁萱明晃晃地放在身边,不怕宁宿来抢,自然不会是什么普通笼子。 小师天姝对宁宿说:“你别紧张,我没事,他们对我们有所图,不会伤害我。” 宁宿对她点头,抬头看向永冥社团的几人,“你们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人蛹师说:“我刚见到你就怀疑你了,你和师天姝走得很近,还有师天姝送的穿天绫,怎么能不防你。” “所以我让你第一个去丧尸仓房,没想到你通过了。” “丧尸仓房里的丧尸是我们亲自选的,测试是我们经过反复实验的,当时我们都太信任那个丧尸测试了,就打消了疑虑。” “你是和师天姝走得近,但也和师天姝的死对头宁长风关系很好,和鸿羽社团、九星社团、护互助社走得都近,丧尸测验比一方关系更有说服力,所以我们相信了你。” 这是宁宿猜到的人蛹师的思路历程。 “你们再一次怀疑,是昨晚?” 黑衣阿赞说:“是我们刚知道‘两个自己’的设定后没多久。” 宁宿思考自己是哪里暴露了。 他猜到今天就要暴露了,因为已经有四个社团的人找到丧尸联盟阵地了。 他一开始没跟郭晓和吸血鬼说社团,这一天一夜很少接触其他人,避免聊天聊社团,但不可能一直不聊。 只要五个社团的人聚齐,他必暴露无疑。 他就是打算这次外出找机会离开的。 但是他没想到,黑衣阿赞、人蛹师和景丁萱会早早就联手给他设圈套。 他杀郭晓没问题,杀巫师应该也没问题,唯一一次跟楚雨龄说话,是有蛊虫在,但他和蛊婆互相拿着把柄,不会彼此暴露。 黑衣阿赞看向小师天姝,问宁宿:“师天姝没告诉过你,为什么永冥和银桦敌对吗?” 一山不容二虎呗。 蛊婆和人蛹师本就不喜欢师天姝,再加上两大社团在副本中的摩擦对抗,经年累月,就成了现在的敌对状态。 宁宿一直是这样以为的。 黑衣阿赞笑道:“所以,你不知道你怎么暴露的。” 宁宿:“?” 黑衣阿赞视线落在小师天姝身上,眼神幽暗晦涩。 宁宿汗毛立即竖起来了。 他脑袋里当即出现一个可怕的猜测。 这两大社团的敌对,最初是因为黑衣阿赞对师天姝的因爱生恨? 所以,在黑衣阿赞知道了“两个自己”的设定后,即便小师天姝把脸摸得脏兮兮的,他还是一眼就认出这是小时候的师天姝了。 爱过和恨过的人,化成灰也认识? 宁宿:“……” 如果是这样,宁长风知道吗? 个人赛宁长风专逮着黑衣阿赞打是……? 宁宿脸颊微鼓,紧紧盯着黑衣阿赞。 如果是这样,他更不能让小师天姝在黑衣阿赞手里了。 黑衣阿赞说:“如果我把这个小师天姝杀了,师天姝就会死吧。” 宁宿:“你想怎样?” 黑衣阿赞:“让你另一个自己带着丧尸们跟我们一起回去,去打人类基地。” 宁宿:“我都说了,他不是丧尸王。” 黑衣阿赞:“不管他是不是,他能压制丧尸,也比你更让我们信任,因为他是真正的丧尸,而你是假的。” 宁宿:“……” 宁宿只能答应:“你要保证小师天姝随时在我眼前。” 黑衣阿赞:“成交。” 另一个宁宿:“我不愿意。” 他继续蹲下吃泡面了。 宁宿:“……” 永冥社团几个人不管,就看着宁宿解决,这是交换条件。 他们猜到没那么简单,要是简单为什么要用师天姝来换,直接就杀了她了。 宁宿走到另一个自己面前,也蹲下看他吃泡面。 两个一模一样的少年,头对头看着泡面。 宁宿:“好寡淡的泡面啊。” “吃泡面怎么能没有火腿肠?太可怜了。” 另一个宁宿:“……” 宁宿:“除了泡面,加上午餐肉罐头也会很美味,还有麻辣小鱼仔哦,铺上一层。” 宁宿一边说一边向外拿,拿完又气人地收回去,好像只是为炫耀一下。 另一个宁宿:“……” “对了,要不要喝一杯香芋奶茶,配着辣条?” 另一个宁宿:“……” 宁宿问:“走不走?” 另一个宁宿:“……走。” “?” 【?】 宁宿拉着另一个自己的手,走回来了。 他对黑衣阿赞说:“你放心他会听话,他要是不听话,你杀了我,他也就死了。” “你也要让我们随时看到师天姝,不然鱼死网破。” 黑衣阿赞看了两个宁宿一眼,又看了眼这里密密麻麻的丧尸,和不远处的几个工厂,他改变了注意。 “既然丧尸们爱在这里聚集,我们就在这里。”他说:“监狱容纳不下这么多丧尸,可能也留不住,我们就把丧尸阵地建立这几个工厂里。” 宁宿自然是没资格有意见的。 黑衣阿赞让人蛹师回去通知,带阵地的人过来。 他们这些人开始向旁边的工厂走。 两个小孩蔫哒哒地跟在宁宿身边。 曼曼说:“妈妈,对不起,我说要保护她的。” 鬼生也脆生生地说:“对不起!” 宁宿安慰他们:“这不是你们的错,不要自责,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宁宿说完,见另一个自己正一言难尽地看着自己,“妈妈?” 他的视线落在宁宿肚子上,又摸摸自己的肚子,“谁是爸爸?” 宁宿:“……” 宁宿:“…………” 别摸了,你确实不会怀孕,你没这功能也没人有这能耐。 宁宿拽过两个小孩,“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家女儿,叫阿绯。” “这个是我们家儿子鬼生,槐杨村第一小可爱。” 另一个宁宿:“……” 两个小孩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满眼纯粹的喜欢和孺慕,还蹭过来拉他的衣角和裤子。 另一个宁宿愣了下,别扭转开头,“好麻烦哦,要养两个孩子,还要为那小丫头去打人。” 宁宿拽他一起去扛凌霄藤,见周围没人,贴在他耳边用只有他能听到的声音说:“什么小丫头,那是我们妈妈。” 另一个宁宿:“?” 另一个宁宿:“???” 第109章 丧尸 宁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以前的自己,“所以,我们要一起保护好她,好吗?” 另一个宁宿还处于恍惚中。 他从人类阵营那边听了那么多,又听丧尸阵营的玩家说了这么多,已经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见未来的自己带着两个小孩,听到小孩叫他妈妈,那么多想法里,当然也有这真是他的孩子这种。 因为变成丧尸后,就一直保持着十八岁的样子,其实他也不知道这个未来的自己,来自于多远的未来,年纪有多大。 要是有这么大的孩子,怎么也得五六年起步吧。 结果,又告诉她那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是妈妈? 到底是来自未来,还是过去? 宁宿跟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要告诉别人,这里随时有人能听到我们的话。” 【?】 【我从头到尾跟着你的视角,有什么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他竟然这么光明正大地防着我们!】 “不对。”宁宿说:“不只是我们之间的秘密,还有爸爸,我们和爸爸之间的秘密。” 另一个宁宿:“???” 又来一个爸爸? 另一个宁宿:“恕我冒昧,请问爸爸多大年纪?” 宁宿:“二十六七吧。” 另一个宁宿:“……” 他忍了又问:“请问你贵庚?” 宁宿:“别这么说,真实时间来说,我也就比你大一个多月。” 另一个宁宿:“……” 《关于二十三岁的我,一个月拥有两个三四岁的孩子,一个十岁的妈妈,一个二十六七岁的爸爸这件事》 宁宿从车上把凌霄藤拽下来,“这是我从监狱那里挖出来的,我们把他带走。” 另一个宁宿看到凌霄藤上的四瓣血花,愣了一下。 事已至此,宁宿也不隐瞒了。 “我本来打算今天要逃跑的,走的时候把挖了他们墙角的凌霄花。” 另一个宁宿:“……不愧是我。” 他们一起扛着凌霄花向前面的工厂走,黑衣阿赞和吸血鬼正站在那里,鬼生和曼曼也在那里,一左一右站在师天姝身边。 他们刚走过去,吸血鬼就走到以前的宁宿身边,气狠狠地瞪着他,“你骗的我好苦啊!” 两个宁宿:“……” 宁宿:“错了,骗你的我在这里。” 脸一下涨红的吸血鬼:“……” 【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你们是要笑死我!】 两个宁宿扛着凌霄藤,又长又密的凌霄藤遮住了他们几乎全身,只有脑袋是露在外面的。 吸血鬼认错也情有可原。 经过这一出,吸血鬼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的愤怒了,他像是一个即将爆炸的炸药包,被泼了一盆热水。 “你是宁宿。”他指着宁宿说。 “你是二号宁宿。”他指着以前的宁宿说。 两个宁宿:“哦。” 吸血鬼还没从被宁宿耍了的震惊中缓过来,他喘着粗气问宁宿:“你真是人类玩家?” 宁宿点头。 吸血鬼:“哪个社团的?” 宁宿:“银桦社团的。” 吸血鬼:“你大爷的现在怎么不说自己是永冥社团的了!” 宁宿:“……” 跟吸血鬼和郭晓一起进丧尸联盟阵地后,也不是没人问宁宿的社团。 宁宿的回答是:“我是永冥社团的。” 别人听了只当他这是在表忠心拍马屁,不禁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吸血鬼听了也会跟着哼笑一声。 “你牛逼,你厉害!”吸血鬼气得不轻。 宁宿:“别生气,要不我给你喝口血消消气?” 吸血鬼:“……” 【哈哈哈!】 【多笋啊你。】 吸血鬼指着宁宿:“你等着!” 他还能怎么办? 吸血吸不过,打是能打得过,但是打死他二号宁宿跟着死了,就不能联合丧尸攻打人类玩家了。 吸血鬼气冲冲地走了,走了几步,他转头说:“你应该只骗我了身份,没做其他对不起我的事吧?” 宁宿:“……不好说。” 吸血鬼的步子更重了,几乎要跺裂土地。 对于宁宿是怎么通过丧尸测试,以至于他们被骗一天这一点,永冥社团几个都百思不得其解。 最后,他们只当这和宁宿的技能有关。 宁宿没能逃走,再次进了丧尸联盟阵地,这次是在工厂,成了所有丧尸玩家的敌人。 不过没关系,他有大腿。 宁宿没想到,有一天他的大腿会是他自己,他们的二号宁宿。 说好要让宁宿随时看到师天姝,二号宁宿跟宁宿一起进工厂后,景丁萱就把关在白笼里的师天姝交给他们了。 “不要试图把她带走,也不要试图把她从白笼里救出来,她的死亡一定比你们的行动快。” 两个宁宿蹲在笼子前看着师天姝。 宁宿说:“对不起,没能保护好你。” 小师天姝:“不用道歉,我都知道,我会好好活着。” 她坐在笼子里看向宁宿:“如果我死了,未来的我也会死,对吗?” 宁宿点头,“你好好活着,我带你去见她,你一定会非常喜欢她的。” 小师天姝抿了抿苍白的唇角:“嗯,谢谢你,我也觉得我会喜欢她的。” 宁宿转头看向二号宁宿:“你喜欢我吗?” 二号宁宿:“喜欢你一个月多俩娃?喜欢你被当成最弱的玩家?” 宁宿:“……” 二号宁宿:“喜欢,最喜欢你有那么多好吃的了。” 宁宿:“……” 他以前也没觉得自己是个吃货。 这个副本真是个让人自我认识的好副本。 宁宿勾住二号宁宿的脖子,正打算跟他好好探讨一下自我,窗外传来叫他们的声音。 “宁宿!宁宿你快过来看!” 黑衣阿赞在附近几个工厂中,最终选了这个鞋帽工厂做据点,因为这工厂非常大,还有一栋职工宿舍可以住人。 宁宿身份暴露后,自然没法参与他们的活动了,被限制在宿舍楼二楼的一个房间里。 站在二楼窗口,能把外面的情况看得清清楚楚。 花坛前面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满身血污的人。 那人可能因为是医者的原因,总爱穿白色衣服。 在进入游戏前也一样,那时他可能是一位医护人员,白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白大褂。 白大褂在宁宿心里,是最干净的衣服之一。 此时上面却全是肮脏的血肉,只能看到零星的白。 “宁宿,你认不认识他啊?”吸血鬼抹了一把那人的脸,抹走一片稠血,露出血污下的五官,“这是殷青默啊,是你们社团的吧?” 楼下站着的正是进入副本前的殷青默,也就是丧尸殷青默。 巫师死前说他见到了殷青默,殷青默在师天姝那里,巫师一直坐镇丧尸联盟阵地,看到的一定是另外一个殷青默,而且那个殷青默一定在监狱附近,能从巫师房间窗户看到的地方。 根据这一点,丧尸玩家很快找到了另一个殷青默。 吸血鬼:“我们想杀了他,你猜怎么着?” “你看,我们剁了他的手,砍了他的胳膊,在他身上捅了那么多刀,他都没死。” “直到我们把他送到新的丧尸仓房,才发现原来他是丧尸啊。” 吸血鬼哈哈笑着,“原来人类玩家的另一个自己是丧尸,丧尸玩家的另一个自己是人类。” “那你们人类玩家真是一点亏都没吃啊。” 宁宿看着□□一样的殷青默,说:“你想做什么?” 吸血鬼面容恐怖地说:“巫师和郭晓都是被你们杀了另一个他们,才那么离弃地死去的吧。” “遮遮掩掩算什么,我就当着你的面杀。” 两个宁宿都盯着他,两双桃花眼清澈的眼底映着一抹暗色。 吸血鬼:“你们别动哦,一动师天姝就得死。” 他又哈哈笑了一声,“当然,你们速度也没有我快,我可是全基地最快的玩家。” 殷青默张了张嘴,溢出一股血和一块肉。 “不是都说有断头饭吗,我给他喂了点食物,就那谁,你们社团那个叫乐雨湘的小姑娘,被我们抓到了,玩家本人。” 【卧槽!生吃自己队友吗?】 【我看到了,太血腥了,两个人都得留下心理阴影。】 【银桦社团这几个玩家也太惨了吧。】 【妈的,我看到乐雨湘的小手指从殷青默嘴里掉出来了。】 人类玩家的另一个自己是丧尸,在这个副本一开始就是注定的, 他们是丧尸,他们有丧尸的本能,同时他们有清醒的意识。 殷青默又张了张嘴,这位医生似乎是想说什么话,但他什么都没说出,张嘴只露出一截小手指。 他的眼睛非常红,几乎是无光的,一眨不眨地盯着两个宁宿。 蛊婆生前是蛊婆,进了无限游戏获得了更恐怖的养蛊技能。 殷青默生前是医生,进了无限游戏成了更厉害的医者。 或许只有最强烈的爱或恨,浸到骨子里的信念或执念,才会有这样的延续和传承。 对于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来说,吃队友不只有别人能想到的痛苦。 宁宿抓紧窗沿:“你是医生,即便换了个世界你还是个医生,未来三年,未来很久你都是,你——” “嘭!” 宁宿刚看到殷青默眼里亮起光,话还没说完,脑袋就在他面前碎裂迸溅开了。 人类幸存者基地。 这个时期的基地,分工已经很明确,基地长下面是各个职能小队。 师天姝他们被带到一个会议室,这里有好几个小队的负责人。 基地长说:“具体你们要跟他们说,我管不了。” 师天姝看了一眼面容淡淡的基地长,又看向这些队长。 一个虎背熊腰的队长跟他们说:“我听说了,你们很厉害,我们当然愿意合作,你们这是在帮我们啊。” 他看向他们,说:“我们的共同目标,就是消灭丧尸,守护人类家园,是吗?” 师天姝没说话,贾晨升说:“对,这是我们共同的目标。” 他补充了一句:“越快越好。” 那人爽快地说:“好,我叫周志虎,是丧尸围剿小队的队长,我们现在就开始商量。” 他们很有对付丧尸的经验,周志虎说:“丧尸吃人时,本能地会选择老弱病残等攻击性不强的人,但我们打丧尸不是这样,尤其是规模对战中。” 贾晨升一听就明白了,“因为丧尸现在也有等级有意识,出现领导了是吗?” “对!”周志虎说:“等级低的丧尸服从于等级高的丧尸,等级高的丧尸和人一样聪明,会带着等级低的丧尸进攻,有组织有领导的丧尸群很可怕。” “所以,我们要先除掉高等级的丧尸,这样丧尸没有组织溃散成散沙就好处理多了。” 殷青默:“说的有道理,我们需要提前确定有哪些高等级的丧尸吗?” 周志虎说:“我们已经确定好了。” 贾晨升笑道:“跟你们合作太愉快了。” 他们的计划没错,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联合这个世界的人类,其次要赶紧找到玩家的另一个自己。 联合这里的人类真的能给他们很多助力,省很多事。 周志虎拿出一张照片,“这是我们能确定的最高等级的丧尸。” 几个人看到那张照片都是一愣。 城北郊区,一个少年站在丧尸群中,干干净净的样子,在一群形容可怖的丧尸里格外醒目。 他们前面是漫天火红瑰丽的晚霞,苍白少年回眸,桃花眼里霞光如血。 【竟然是宁宿?是丧尸宁宿!】 【前面竟然有个预言家!】 【预言家刀了,玩家另一个自己真的是npc,还能成为boss级npc。】 【也就是说,银桦社团必须杀了丧尸宁宿?宁宿也得帮着?自己杀自己?】 夏可闻说:“他是最高级丧尸?要杀他?你们开什么玩笑!” 周志虎说:“什么开玩笑,我们很认真地在跟你们说,他是最危险的丧尸,能压制城内所有丧尸。” “他最近一直在聚集丧尸,不只是城内的,还有其他的地方的丧尸,非常危险!杀了他一直是我们基地s级任务!” 周志虎又拿出几张他聚集丧尸的照片给他们看,“如果我们不先杀了他,等他聚集越来越多的丧尸,我们绝对打不过,所有人就完了!就要被灭城了!” “只要杀了他,丧尸们变成无目的的游荡死尸,对付起来就容易了!” 许久没开口的师天姝,看了一眼沉默坐在中心位的基地长,转头看向周志虎,说:“你们确定他是要聚集丧尸灭城?” “确定。”开口的是会议桌上的另一个人。 他里面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外面套着一件白大褂,干净儒雅。 相比对周志虎的激动,他非常冷静,有更让人信服的气场。 白大褂上别着一个蓝色牌子,上面有他的名字,卢尉明。 “你们好,我是丧尸研究组的组长,我叫卢尉明。” 见几人看向他,他先礼貌地介绍了一下自己,才接着刚才的话说:“聚齐丧尸已经清楚地表明了他的目的,不知道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既然这样,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来佐证。” “这个高级丧尸,他痛恨人类,很想毁灭人类。” 师天姝不紧不慢地说:“你这么确定的足以毁灭人类的恨意,从哪里来呢?” 卢尉明说:“他曾经也是这个基地的人类,被基地赶出去才成为丧尸的。” 周志虎说:“唉,不能说是赶出去,是出去执行任务,被丧尸咬了才成为丧尸的。” “不要遮遮掩掩了,只是出去执行任务变成丧尸,他们会信他有这么强烈的恨意?”卢尉明说。 贾晨升问:“你们为什么要赶他出去?” 卢尉明脸上露出厌恶的神色,“他是天生的异种,骨子里流淌着肮脏罪恶的血。” 殷青默都笑了,“作为一个医生,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出或者研究出他的血是肮脏罪恶的?” “我当然知道。”卢尉明皱眉,对于自己被质疑很不悦,他提声肯定地说:“他的血都是黑色的!” 周志虎见气氛不对,有种一触即发的紧绷感,忙站起来说:“卢教授不是瞎说,他可是顶尖学府医学生物学双博士,末世前知名的生物学专家,天才式人物!” 卢尉明为了让他们相信宁宿的恨意,和对人类的威胁,干脆全说了。 “他在基地时,我就看出他的异能有问题了,当时让人赶他出去,他不想走,我跟他说不想走就接受我们的研究,证明他没问题。” “他同意了,在实验室被研究了十多天。” “我们还是觉得他是个危险异种,所以他刚从实验室被送回家的第二天,就把他赶出去了。” “后来他变成了丧尸,在他刚变丧尸最虚弱的时候,我们又把他这个珍贵样本绑在实验室做了更彻底的研究,他恢复后炸了实验室从基地逃出去了。” 他指着周志虎拿出的第一张照片,“这张照片就是他从基地逃出去时拍的,你们没看到他回头看基地时眼睛里的恨吗?” “珍贵样本?”殷青默听了更觉荒谬,“你们是怎么研究的?” 卢尉明说:“你说你是医生,你没接触过吗?解剖研究、试毒研究,比这更彻底的研究。” 殷青默猛地拍桌而起,指着他的鼻子骂:“你算什么狗屁专家?你配穿这身衣服吗!” 拍桌声极响,震耳欲聋。 桌子被拍得震颤,上面的水杯左右晃荡。 卢尉明拽了拽身上雪白干净的白大褂,皱眉不悦抬头,正要跟他理论,抬眼间一块白色裹着红色的东西直奔他的眼球而来。 印在瞳孔上的影像倏然放大,快得甚至来不及闭眼,就飞溅到他的眼睛里,糊住了他的眼球。 会议室响起惊恐的尖叫声。 水杯坠地,座椅倒地,人体撞地的声音,混杂在更尖锐的惊叫声中。 卢尉明那只眼睛因为异物疯狂流泪,他忍着疼痛把东西从眼睛里抠出来,视线模糊地先看清了血。 接着他就认出,非常专业地认出,红色下面的白色是脑浆。 他抬头看到,刚才指着他鼻子骂他的人,只剩下了脖子以下的部位。 没有脑袋了。 他的头猝不及防地炸裂,飞溅在会议室各处。 被飞溅到的好几个人都尖叫着跳开了。 只有那几个来合作的人,以及基地长还稳稳地坐着。 桌上出现了很多道裂缝,不知道是从何而来。 周志虎从后面走过来,“怎、怎么回事啊?这就是被气炸吗,看来我们还是不能生气啊,要心平气和地谈。” 没有人接他的话,他尴尬地站在那里笑了一声。 几个玩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殷青默的另一个自己死了。 他们当然没法跟这些人讲。 几个玩家沉默着,许久没出声。 贾晨升见夏可闻紧紧按住了笔尖,不知为什么,忽然看向师天姝。 他越来越觉得,师天姝是一个聪明冷静,内心强大,很难超越的人。 却看见她脊背挺直地坐着,垂头的侧脸上眼角微红。 他愣了一下,心想,没必要吧。 殷青默这样惨死,对于关系很好的队友来说,确实会不舒服。 可这不是真正的死亡啊,这只是比赛游戏,比赛结束,殷青默就会好好地出现在游戏基地。 普通玩家也能想开,何况是冷情的师天姝。 等他再看时,师天姝转头看向了窗外。 窗外依然是漫天晚霞,火红靡丽,红得就像人血在蓝黑色的天空流淌。 发生了这样的事,今天也没法再商量下去了。 几个玩家约了明天,离开了人类幸存者基地。 回去的路上,气氛沉默。 贾晨升走了一段路,酝酿着开口:“副本设定,明显是要拔掉我们一个强大队友。” 他认真分析副本,“这看起来对我们阵营不利,但暗处藏着生机。” 夏可闻接话,“怎么说?” 贾晨升:“副本剧情已经告诉我们了,丧尸群有丧尸宁宿领导非常难对付,要想赢关键是要除掉丧尸宁宿,但基地一直做不到,这说明很难,丧尸宁宿应该非常厉害。” “但是我们能做到,我们可以让宁宿去杀丧尸宁宿,自己对自己没有防备。” 空气一滞。 贾晨升忙说:“我这么说,你们可能会不高兴,但请你们听我说完。” “这是所有人的必然,我不是只要宁宿这么做。” “剧情走到这里,我相信你们已经意识到了,人类和丧尸才是真正不死不休的死敌,只能有一方存在。” “系统任务是保护自己的家园,我们是要保护人类家园,要达成这个目标,可能是要除掉所有丧尸,包括——我们的另一个自己。” 贾晨升叹了口气,“这个副本的最终,可能就是要我们杀死以前的自己。” 第110章 丧尸 因为贾晨升这这句话,几人都停下了脚步。 杀死以前的自己。 这对在这场无限恐怖游戏里挣扎很久的人来说,实在是一件有些残忍的事。 在无限游戏里,每个玩家都在一场场血腥和暴力中,在卑微与强大的转化中变了。 不说一定变得黑暗残酷,至少变麻木冷硬,每个人手上都沾满血。 没进入游戏前那个自己,或许脆弱胆小有很多缺点,但柔软干净的自己,不想到还好,一旦提起见到才会明白,那是在游戏里生死挣扎的支撑之一,是心底最珍贵最想保留的存在。 要他们自己杀掉,就像是要他们与过去那个柔软干净的自己告别,从此由一个人彻底变成一个没有过去的游戏工具。 【唉,太难了,忽然觉得过去的自己被别人杀死也挺好。】 【我都快要忘了以前的自己什么样了,跟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一样,只记得以前的我特别爱哭,现在被鬼咬都不哭了。】 【这局好难破啊。】 【不要这么悲伤,从另一个角度来说,他们还能再见一见以前的自己,也是一种幸运。】 夏可闻说:“可是,我们杀了以前的自己,我们不也就死了吗?” 贾晨升:“那也是过去的自己先死,我们再死,即便相差只有一秒,这一秒就是比赛结果出现时。” 他看向师天姝,“师社长,你认同我说的话吗,目前杀丧尸宁宿是重中之重,如果我们和这里的原生人类都杀不了,让宁宿自己去杀是最好的选择。” 师天姝认真说:“贾社长,之后人类玩家阵营由你来领导吧。” 贾晨升愣了一下,“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我的观点是错的吗?” 师天姝:“从主线任务的角度上来说,你说的没错。” “但是,这是比赛副本,有比赛的打法,只要把丧尸阵营的社团杀退赛就行了。” 贾晨升不敢相信这是师天姝说出来的话。 她在个人赛都在走副本剧情,更适合团结作战走副本的社团赛,竟然要用个人赛永冥社团杀退赛的方法。 贾晨升:“恕我直言,这样你们银桦社团可能拿不到好名次。” “师社长,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联合这里的人类,我们去联合了,就算你们银桦杀退赛了所有丧尸阵营的玩家,最后也是要和人类阵营的社团比的,你们目前只聚齐六个人,能比得过社团和人类基地的联合吗?” 师天姝:“我知道。” 夏可闻说:“这是我都知道的,我们社长怎么会不知道,你别说了。” 银桦社团已经死亡退赛两个玩家,就算剩下的八个玩家能全部聚齐,八个玩家和丧尸阵营玩家,以及他们联合的丧尸对抗,再和人类玩家社团比赛,可能还会对上人类幸存者基地。 胜算微渺。 即便这样,他们也完全站在师天姝身后,听她的决定。 贾晨升烦躁地走了几步。 他知道这样的话,最大赢家是他们鸿羽社团。 银桦社团要选择直接杀退赛的办法,首先就会对上永冥社团,两大社团必定伤亡惨重。 排在第三的银桦就拥有最大赢面。 贾晨升:“这样吧师社长,我们不是两个任务吗,一个是联合这里的人类,一个是去找人类玩家的另一个自己。” “我来负责联合人类,你们去找玩家的另一个自己。” 师天姝冷清的桃花眼,毫无波动地看向他:“不用了,我们不会和要杀宁宿的人合作。” 贾晨升更烦躁了,“师社长,你怎么这么不理智!这不是你的水平,是因为宁宿吗?” 【贾晨升说的对,我也觉得师天姝不够冷静理性了。】 【这是社团赛好吧,怎么能因为一个人而不顾整个社团的利益,师天姝的大局观呢?】 【个人赛拿第一飘了吧,一个让出来的冠军有什么好嘚瑟的?】 【我们猪猪宿宿值得!】 贾晨升这么说,师天姝便再也没说话,她带人更快速地走了。 她坐在那个会议室里就做了这个决定,不会改变,也无需跟一个外人解释。 等走远了,夏可闻说:“贾晨升一副为我们好的样子,其实也在打自己的小算盘。” “他看出我们不会和人类幸存者基地合作了,还想拉我们帮他们找另一个自己。” 师天姝:“这是社团赛,他为自己社团打算再正常不过,就和我们一样,说到底,这个副本里所有社团都是敌人,合作只是暂时的。” 夏可闻点头,“嗯!我们自然也要狠心点,只管自己社团。” 师天姝神情终于松了一下,“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提前退出来,为自己打算。” 【在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她开始为自己找补了,一副自己做的是对的模样。】 【银桦快退出前三吧,给她一个教训!】 【笑死,你们比师天姝更厉害?】 夏可闻:“那社长,我们现在做什么?” 师天姝:“我们现在要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把我们的另一个自己找回来,在这幅本另一个自己比我们重要。” “第二件事就是找到宁宿。” 夏可闻犹豫了一下,说:“我怎么感觉这个副本是在引导玩家杀宁宿?” 师天姝:“你的感觉一向挺准的。” 她看向远方火红的晚霞,说:“所以,我们要赶紧找到他,他需要我们。” 丧尸殷青默的无头尸体被吸血鬼拖走了。 两个宁宿重新回到小师天姝身边,看着她苍白的唇。 之前他们都没深想这个小师天姝是丧尸这一点。 他们以为另一个丧尸自己,和丧尸玩家一样,只是有丧尸身份,看到丧尸殷青默,才意识到他们更像是丧尸npc。 是丧尸就会有丧尸的本能,丧尸的本能啃食人类,吃人肉喝人血。 宁宿忽然想到刚找到小师天姝时,她食物吃得很少,宁宿还以为她是小小年纪刚进这样的世界,没心情吃。 师天姝多骄傲多体面,从小就是,她不愿吃人,也不愿意让人知道她是一个吃人的丧尸。 小师天姝说:“我答应你们会好好活下去,但是我会去权衡利弊。” 她说:“刚才你们因为我已经放弃了一个队友了,而我确实也不想这么活着。” “你们说未来的师天姝很优秀,为了她可以放弃一个队友,那两个呢,三个呢,好多个呢?我又能坚持多久不吃人肉?如果我觉得不值当,会自己解决自己。” “不要,不要。”鬼生一下抓住白笼子,拽下自己小小的手指头,“给你吃!” “……” 宁宿把他扒拉开,“快接回去。” 他跟师天姝说:“这不是你一个小孩该操心的事,别瞎想,想喝咖啡吗?我给你冲一杯?” 宁宿记得,只有在喝咖啡的时候,她是舒服的。 小师天姝点头。 宁宿给她冲了咖啡,又没事人一样开始准备晚饭。 小房间里很快充满食物的香气。 吃完饭,两个宁宿带着三个小孩去楼下种他们扛过来的凌霄花。 有人拿着小锄头,有人提着小花篮,有人提着野餐布和零食,非常悠闲。 两个小孩铺好野餐布,摆好零食,和小师天姝一起坐在上面,看两个宁宿种凌霄花。 种好后,两个宁宿开始整理花藤。 宁宿用细小的花藤给鬼生做了一个小手环,给曼曼编了一个花环戴在头上。 二号宁宿:“你就会这么简单的了?” 宁宿:“你别看不起我,你信不信我给用花藤编出一条套衣服?” 二号宁宿:“我信你个大头鬼。” 宁宿:“你怎么能看不起你自己呢?你等着我现在就编给你看!” 刚走过来的永冥社团几人:“……” 你们有一点人质的自觉? 在这野餐,还在这小学鸡斗嘴,做这么幼稚的事。 宁宿竟然真的编织了起来,“我先编个草鞋给你看,这可能很讲究技术的。” “……” 黑衣阿赞说:“我有事跟你们说。” 二号宁宿:“你说啊。” 他看向宁宿:“你编个草鞋算什么,看我编个斗篷。” 宁宿:“我还会编裙子,带花那种!” 黑衣阿赞忍了又忍,说:“我们打探到人类玩家阵地,和人类幸存者基地的位置了,打算一个小时后就去攻打。” 两个宁宿还在幼稚一样比赛,争分夺秒地编织。 “……” 人蛹师脾气一下就上来了:“听到了吗!” 宁宿:“听到了,这么快啊?” 黑衣阿赞:“当然越快越好,出其不意攻其无备,他们要是没联合,那我们今天可能就能结束这个副本了。” 这是主要原因,另一个原因是怕两个宁宿这边出问题。 这个副本足以让他们认识到,宁宿就是一个小滑头,虽然他们完全控制了小师天姝,还是怕出什么问题。 比如他们最终觉得代价太大,放弃了师天姝。 那结果就很严重了。 他们对二号宁宿算是胁迫,如果没了师天姝,他可能就再也不会跟他们合作了。 以防万一,他们决定立即准备出发。 宁宿已经编好了两个小草鞋,嘚瑟地拿给二号宁宿看,在鬼生眼巴巴的注视中,在他脸上晃过,“你有手环了,这个给师天姝。” 二号宁宿:“你嘚瑟什么,没看到我的斗篷有多大多华丽吗?” 人蛹师气得想打人,她已经感觉父母面对不听话没出息的熊孩子的心情,“你们什么态度?认真点!” 二号宁宿:“把我叫来,都不让我好好休息,就叫我拉帮搭伙去打人,还对我这个态度?” 人蛹师正要去提师天姝,就听到二号宁宿说:“至少给我吃顿大餐吧。” “……” 准备“大餐”的时间,二号宁宿也编好了大大的斗篷,给小师天姝披上了。 斗篷完全把小师天姝笼住,还有一个大大的帽子,帽子上插满小红花,颇有小红帽的风格。 二号宁宿见人就问:“是不是斗篷比草鞋好多了?” “……” 这奇怪的胜负欲。 为什么对自己还有这么强的胜负欲?还是在“女红”上? 在两个人奇怪的较劲中,丧尸阵营的玩家准备好了。 在发现丧尸聚集在城北郊区后,他们直接向城北找,很快就发现了人类幸存者基地。 这次他们去的就是那里。 有大批丧尸的时候,先去毁了人类玩家的靠山,那人类玩家就好对付了。 何况他们打探到,有一些人类玩家就在人类幸存者基地里。 一共有三辆车。 两个宁宿、两个小孩、小师天姝、黑衣阿赞和景丁萱坐在那辆敞篷小货车里。 两个宁宿挨着坐。 宁宿拿着另一个自己的手,在他手掌上写写画画。 宁宿:“我找到他了。” 他在他手上画了一个四瓣花朵,又写了一个“人”。 二号宁宿手指颤了一下,转头看向他。 宁宿对他笑了笑,继续在他掌心写字。 他反复地写“爸爸”、“妈妈”,还在他手掌上画爱心。 “他们没有抛弃我们,他们只是不能陪我们。”宁宿说:“不能陪我们可能就是他们的爱。” 二号宁宿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掌,晚霞玫瑰的光泽,在他眼睫落下点点光晕。 睫毛颤了颤,眼角慢慢弯了下来。 宁宿勾住他的脖子,蹭蹭他的额头。 旁边一直看着他们的鬼生,也有模有样地勾住曼曼的脖子,蹭她的脸。 曼曼:“……” 他们身后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丧尸,浩浩荡荡地跟着他们车后,僵硬地或歪歪扭扭地向前走,阵势浩大又恐怖。 车上却弥漫着让黑衣阿赞坐不住的温情。 黑衣阿赞看了一眼对面的小师天姝,小师天姝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无爱无恨,和看普通的路人没什么两样。 黑衣阿赞黑着脸说:“我们分成两队,二号宁宿和蛊婆、吸血鬼他们一起从正面进攻,宁宿跟我和人蛹师一起,从背后悄悄潜入基地里面,把他们的领导都杀了。” 宁宿立即问:“师天姝跟着谁?” 景丁萱说:“我带他跟着二号宁宿,要是二号宁宿不好好带领丧尸攻打人类基地,我立即杀了她。” 宁宿立即把两个小孩的手放在白笼上。 鬼生:“嗯!保护!” 曼曼:“妈妈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不开小差了。” 人类基地已经建设得非常好,也有了多次应对丧尸的经验,丧尸大军还未靠近,他们就发现了。 整个基地紧张又有序地准备着,异能者匆匆向基地大门冲。 黑衣阿赞轻声说:“蛊婆说,鸿羽社团的人在这里,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去基地大门,如果没去我们一起把他们解决了。” 他看向宁宿。 宁宿举手:“我不会放水,鸿羽社团也是我们银桦的用力竞争对手。” 黑衣阿赞:“好,跳!” 三个人一起向基地高高的围墙上跳。 “嘀——警报!警报!丧尸!丧尸!” “……” 宁宿一脸怨念地看向黑衣阿赞和吸血鬼,一脸被两个丧尸玩家连累到的表情。 “……” 人蛹师:“管它!现在丧尸都攻进来了,谁知道是警报哪里的丧尸的?就算知道也顾不了我们这边了。” 她率先跳下去,一人蛹缸抡死一个人,“基地剩下这点人怕什么,见一个杀一个。” 宁宿对她竖起大拇指,跟着跳下去。 路上遇到的人类都被两个高手又快又狠地处理掉,宁宿跟在后面浑水摸鱼,轻轻松松。 直到他们到了基地中心。 宁宿的轻松变成了恍惚,他怔怔地看着这个熟悉的场景,手指一点点攥紧。 “前面是个研究院,研究人员应该没出去,我们进去杀一波。” 人蛹师的话从左边传来。 宁宿无意识地顺着她的话转头,正好研究院的大门打开。 里面几个研究员站在一排奇形怪状的人前面。 最中间的人一如既往穿着蓝色衬衫和白色大褂,冷静儒雅。 正要向前冲的黑衣阿赞和人蛹师,看到那一群诡异扭曲的人忽然停住脚步。 那些人有的长着六条手臂,有的脸上好几双眼睛,有的全身满是绿色脓疱,有的身上布满鳞片还有一条蜥蜴尾巴。 就连人蛹师看到也有点惊,“什么鬼东西,比我的人蛹还恶心!” 中间那个人没看她,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宁宿,“宁宿,你还敢来这里。” 人蛹师也惊讶地看向宁宿,“你还有剧情?啊,是丧尸王宁宿的?” 宁宿也没理她,他看着男人说:“好久不见,卢老师。” 宁宿第一次见卢尉明,怀着非常激动的心情。 卢尉明是他们学院最厉害的教授之一,在学术圈权威极高。 那一年是他时隔三年才再带研究生,只带两个。 宁宿就是其中之一。 宁宿是在很多同学的羡慕嫉妒恨中走进他的办公室的。 他当时想着一定会好好听导师的话,好好学习,多发论文,不辜负他的信任。 当时的他,还不知道他走到了一个魔窟中。 卢尉明早就对他的身体好奇,纯粹的,想要进行可约研究的好奇。 他是个科研狂魔,几近病态。 他好几次把宁宿关在实验室,拽着他的手腕,看着他胳膊上红中泛黑的血管,兴奋地说:“给老师一点血,让老师研究研究,好不好?好不好?” “让老师研究研究,是不是有人天生留着肮脏的血,基因里携带着罪恶。” 实验室明亮到惨白的灯光下,他眼眶泛红,眼底疯狂蔓延。 宁宿拒绝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校园暴力,越拒绝越严重。 那个实验室里,他像是一个边缘人物。 在和平的世界,他最多就是带着他带的研究生一起校园暴力他,在公开讲座上大骂他,引导全院学生一起校园暴力他。 到了末世,没有法律道德束缚,末日成了他这个变态型研究员的天堂,他可以肆无忌惮。 宁宿一共被他关进实验室过两次,一次是研究他的异能,一次是研究他这个刚转化的丧尸。 那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时光。 如果不是他的吞噬异能,可以吞噬病毒和其他生物基因,宁宿大概会变得比他身后那些人还要恐怖。 宁宿已经记不清他被解剖、试毒、抗压过多少次了。 宁宿静静地看着他:“好可惜,你还没死透。” 卢尉明:“好可惜,你不能躺在我的实验床上了,我时常怀念你被绑在上面,漂亮的桃花眼祈求地看着我的样子。” 他上前一步 ——“嘭!” 人蛹师一人蛹缸把他脑袋砸歪,“比赛本走什么剧情,快杀!” 卢尉明脖子“咔咔”扭动,脑袋又转了回来,笑着看向人蛹师。 宁宿:“小心!” 卢尉明身后的畸形人全部扑向人蛹师,同时门内向外喷出大片蓝色药水。 研究院的人研究丧尸,最知道怎么对付丧尸,可能也包括丧尸玩家。 宁宿对黑衣阿赞喊:“他们专克丧尸,必须杀光他们!” 黑衣阿赞:“知道了!” 蓝色液体滴到皮肤上,发出“呲呲”的腐蚀声。 宁宿胡乱在白t上擦了一把,风一样冲向卢尉明,卡住他的脖子砸到研究院内。 研究院内冲出更多的畸形人。 他们围住宁宿,一点点向宁宿靠近。 这些畸形人中,有好几个当时和宁宿躺在同一个实验室。 宁宿抿唇看向他们,在他们扑上来时,起身上跳抓住二楼的围栏,回头看到畸形人跟着跳了上来。 他飞速跳到楼道里,正要向前面的实验室跑,对面门内忽然伸出一只凌厉的手,用难以抗拒的力量将他拽进房内。 宁宿心猛地一跳,立即握住了穿天绫。 基地长,全基地他最痛恨的人脸之一,恍然于黑暗中略过眼底,宁宿手中的穿天绫猛地绷到极致,冲天而下,就要穿透这个脑袋。 下一秒,漂亮的桃花眼倏然睁大。 穿天绫软软地垂了下来,白纱一样轻飘飘落在宁宿身上。 被抱在怀里的身上。 胸腔里的心脏还在剧烈地跳着,比刚才飞奔时,比刚才危险应激时还要剧烈。 两个胸腔紧紧贴着,两个心脏只在一个胸腔里跳动。 宁宿的后脑勺被一直修长遒劲的手按着,整个人被熟悉安心的气息笼罩住。 室内光线暗淡,灰尘在窗口照进的白光里浮动。 他从墙上的正衣镜上看到抱着他那人的脸。 那曾是他最痛恨最厌恶的一张脸之一,此时宁宿看着那张脸,却生出好多好多不讨厌的情愫,欢喜又有一点酸涩。 宁宿感受着紧紧贴在一起的胸腔上,传来的沉沉的心跳声,张了张口,问他:“你想你的心脏了吗?” 第111章 丧尸 楼下的畸形人纷纷跳了上来。 他们中有的托着长长的尾巴,体重超标,走起路来地动山摇。 有的嘴巴发出奇怪的“哆哆”声,尖锐刺耳。 他们在向各个房间寻找宁宿,唯独略过了他们所在的房间。 “哆哆——” “嗯。” 在又一阵“哆哆”声中,凌霄回答宁宿。 最初他去找他,是为他要他的心脏。 后来他跟着他,是为保护他的心脏。 保护他的心脏就要保护他。 但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代替了他的大脑混淆了概念,把他当成了心脏保护,接着混淆,隐隐约约把他当成了心脏。 凌霄说:“在今天的某一刻,无法克制地想。” 宁宿“啊”了一声,“那你可以再把我再抱紧一点,就能更贴近你的心脏了。” 后背上的手又收紧了一点,紧到已经分不清心脏的震动来自于哪个胸腔。 两只苍白瘦削的手虚虚落在宽松白衬衫上,先是落在衬衫肩胛骨撑起的股褶上,停了几秒,慢慢下压收紧,收紧于薄薄一层背部肌肉上。 本就挺直的脊背,僵了一下,更直了。 宁宿抱他更紧,“这样,你是不是感觉就跟抱住了你的心脏一样。” 凌霄没出声,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背。 心脏焦躁的跳动,逐渐归为平稳。 宁宿:“我给你抱心脏了,你给我一朵小红花。” 凌霄没有伸手给他。 宁宿:“你怎么不给我?” 凌霄:“给了。” 这样趴在怀里确实看不到,宁宿正要起来一点时,抬眼看到了他想要的小红花。 凌霄今天穿了一件很宽松的白衬衫,领口两颗扣子解开,冷白的锁骨中间,开出一多血色四瓣花。 宁宿愣了一下。 冷白的锁骨正常,他肤色一直这样,冷色调的白。 血色的四瓣花也正常,花的颜色像是浓稠的鲜血浇灌而成的。 但是两个合在一起就不正常了。 靠着窗外的白光,宁宿在黯淡的光线里看着眼前的画面。 他本是想吃的一朵凌霄花的,眼睛看过去又移开,移开又看过去,他好像更饿了,却不知道该怎么下嘴了。 好久没见到宁宿动作,凌霄说:“看到了吗?没有手给你了。” 他垂眸,正好看到少年将血花从他锁骨上咬下来。 不太熟练,咬住血花后撕扯了一下,温热的呼吸喷到他的锁骨上,那朵血花怦然离体。 灰尘浮动的束束光影里,他看到少年脸颊微鼓,慢慢咀嚼着那朵凌霄花咽了下去。 嘴角一星点血红,因为唇色浅,格外醒目。 成了这个灰暗储藏室里唯一的色彩。 “好了。” 凌霄:“什么?” 宁宿:“我说我好了。” 凌霄:“什么……什么意思?” 宁宿抬头看向他,说:“我好了,我的身体里流淌的不是肮脏的血。” 他现在更确定这一点。 他的妈妈是师天姝。 他的爸爸是宁长风。 他从小吃的是凌霄花。 他的血液独一无二,干干净净。 在不知道爸妈,以为自己被爸妈抛弃,从小能看到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少被人喜欢时,曾敬仰的教授卢尉明说他血液肮脏,基因罪恶,他极度的抵触中是有逃避的。 凌霄:“当然,你不知道副本中的鬼怪有多喜欢你的血吗?” 宁宿:“……” 他想了想,有点开心,“吸过各种血的吸血鬼也非常喜欢。” 凌霄:“吸血鬼对血液确实有品位,远超人类。” 宁宿:“。” 凌霄看他片刻,跟他说:“是不是卢尉明欺负过你?” 宁宿不由自主就要跟他说,他又想到社团赛是公开的,挠了挠下巴,从凌霄怀里退出来,“以后再跟你说。” 凌霄拽住他的胳膊,“不用以后,现在就说。” 他跟宁宿说:“这个空间很安全,谁也听不到看不到,包括系统。” 宁宿愣了一下。 凌霄说:“想说什么都可以。” 外面传来有些惨烈的打斗声,在这个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一方小世界,一下让宁宿非常安心,非常喜欢。 他想说很多,张口却问:“你这个基地长,怎么在研究院?” 宁宿以为,凌霄要在副本客串npc,也应该是大杀四方的丧尸王那种,没想到是这个道貌岸然的人类领导者。 基地长比卢尉明还要虚伪,在宁宿是人时忌惮宁宿的异能,在宁宿变成丧尸时,又害怕宁宿报复攻城。 他那张虚伪的脸,宁宿曾一度非常厌恶。 可现在再看,顺眼好多,宁宿甚至很想多看几眼。 只因为这里面是另一个人。 那些厌恶,那些恨意,那些灰暗的回忆,就这样从他的心底消散了。 就是好奇,他为什么在这里。 凌霄沉默片刻,实话跟他说:“我以前没来过,忽然很想来看看实验室。” 宁宿一下就觉得,他什么都不用说了。 凌霄:“你要杀了他吗?” 宁宿:“我已经炸过一次实验室了,感觉他死了也没什么用。” 凌霄:“我把他拖进无限游戏?” 宁宿:“那你还得让你们的那一群儿子女儿们,不要给他道具武器,让他一直做个低级玩家。” 凌霄:“……” 宁宿:“让他被雪球做成新郎,让他被圣女破格录用做花侍,让他被司机小姐按到死尸堆里。” 凌霄:“行。” 他见宁宿一身轻松,眼眸微亮,才跟他说:“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宁宿立即站直身体看向他。 凌霄:“系统让我杀了你,这个副本也是在针对你。” 凌霄其实不想告诉宁宿这一点。 他坐在会议室里,沉默地听着卢尉明愤怒地说着宁宿的过往。 他来研究院,看过每一间实验室,每一张实验床。 一点点描摹宁宿的过往人生。 如果他在他描摹的世界里走到尽头,一直被针对被排挤,到了无限游戏里,连系统都想杀了他。 这对宁宿来说,该是有些残忍的。 但是他知道,宁宿会发现的,与其让他发现,不如他提前告诉他。 宁宿:“我知道这个副本在针对我。” 有卢尉明,有基地长,发生在他即将死亡时,已经很明显了。 他以为这是副本对他的惩罚,因为他把两个鬼主带出来了,关闭了一个副本。 从《曼曼》副本里出来时,师天姝就非常严肃地跟他说过,不能再这么做,会非常危险。 之前9277还经常蹦出来提醒他,最近好久不出现,可能是放弃治疗了。 宁宿:“但我不知道系统让你杀我。” 他捂住心口,赤果果地威胁:“你会杀我吗?” “……”凌霄:“表面还是要杀一杀的,不然系统会找更多的人来杀你。” 宁宿:“……” 他懂了,原来系统让凌霄杀他,凌霄消极怠工,于是有了现在这个局面。 现在凌霄还是杀他的组织头头,要是凌霄太过分,以后杀他的组织头头都不会是凌霄了。 宁宿正要说话,被一声巨响打断。 一个长着翅膀的鸟人飞进门内,跌撞在地板上。 还没停止滑行,一个大刀就砍了下来,两米砍刀直接将鸟人砍成两半。 人蛹师擦了一把脸上的血,“人类玩家倒是一点亏也没吃,这比丧尸还麻烦。” 她转身看向门口,他们就站在门口旁边。 她没看到他们。 但她已经能进这房间了,空间应该撑不了多及了。 人蛹师拖着血淋淋地大刀向他们这边走来,“宁宿那个死东西跑哪儿去了?” 宁宿:“……” 人蛹师走到他们身边时,凌霄对宁宿说:“别怕。” 在人蛹师从门口出去后,宁宿被推了出去,那一瞬间他抬头,看到凌霄一片混沌的眼里,从遥远的地方生出一层温润的光泽。 宁宿其实一点都不怕。 他一个人的时候没怕过,现在更不会怕。 系统想杀他,却又没有直接抹杀他,这说明系统不能或者做不到,那他还有什么好怕的。 宁宿刚出现,人蛹师一砍刀就落了下来。 “人蛹师大大,是我!”宁宿瞬间蹲下,抱头大喊。 人蛹师:“……” 她生气地说:“你死哪儿去了?” 宁宿:“他们太可怕了,我去躲了躲。” 人蛹师:“……废物!” 废物宁宿站起来,“我看到了,那个教授恢复能力很强,好像还有部分再生能力,很难处理。” 人蛹师烦躁地说:“我当然知道!我砸了他脑袋一次,砍过他的头一次,他都没死。” 宁宿:“外面这些畸形人都听那个教授,但是我刚才发现里实验室里还有一些没放出来的畸形人,那些可能他控制不住。” 人蛹师一下就笑了,“你这人就是,脑袋瓜挺好使。” 宁宿微笑。 人蛹师一砍刀又砍裂一个畸形人,“走,带我去!” 宁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扇门,带着人蛹师去二楼尽头的实验室。 研究院和宁宿原来世界的一模一样,宁宿对这里太了解了。 二楼尽头的实验室,是最低层的实验室,里面关着被放弃的即将处理的“实验品”。 之所以要被处理掉,是因为他们控制不了。 人蛹师砍刀换成人蛹缸,一缸抡到铁门上,整个楼道都颤了颤,但门丝毫不动。 能困住研究院都控制不住的畸形人,这门和墙自然没那么容易破。 “哐!哐!哐哐哐!” 人蛹师继续论着人蛹缸砸。 人蛹身上粘腻的液体越来越多,“呲呲”地腐蚀着铁门。 黑衣阿赞在楼下看到了他们在砸门,把这个杀不死的卢尉明扔了上去,“试试他能不能打开门。” “让开!” 铁门差一点就要开了,听到黑衣阿赞的话,宁宿拽开人蛹师,一脚将铁门踹开。 卢尉明被扔向二楼,直奔人蛹师而来,人蛹师反手一缸子将他砸进了实验室。 一直很冷静的卢尉明脸色一下变了,他不敢回头看,趴在地上慌忙向前爬。 一条手臂粗长满肉瘤的红舌头缠住了他的腿。 好几条蜘蛛腿缠住了他的胳膊。 一个伸着蛇信子的巨大蛇头,从墙顶垂下,盯住了他。 一个丧尸小孩嘻嘻笑着跳到了他的背上。 人蛹师忽然笑了,“我知道了,不是有恢复能力吗?如果身体部位在不同地方,被吃了还能恢复吗?” “哈。”她笑得非常开心,舔了舔紫红色的唇角,“让我的人蛹也解解馋吧。” 十条人蛹也爬向了他,一颗颗粘腻的人头在地上像蛇一样爬行向他靠近。 卢尉明的眼睛终于惊恐睁大,映着满实验室畸形生物试验品。 “嘻嘻嘻~” 一个“嘻”按下开关,阴暗的实验室里崩开一朵血云。 第112章 丧尸 卢尉明的身体,在一瞬间被扯断成无数块。 最后一眼,他的视线落在宁宿身上。 宁宿站在门口安静地看着他。 他身后是漫天火红瑰丽的晚霞,橘色的夕阳照在他的背后,在实验室里留下长长的影子。 鲜血溅落在影子上。 这个阴暗潮湿的实验室里,屋顶和墙上挤满凌乱组合的触手犄角和人体部位。 一个内心疯狂扭曲的天才,在无法制无道德约束的末日里,欲望疯狂,变态喜欢“变态”,这些形态和构造突变的物种,都是他“创造”的。 他会觉得他和上帝一样,能创造改变物种。 并站在上帝的位置,指定一个人是罪恶肮脏的。 阴暗实验室各处传来咀嚼声。 创造者被他的“创造”分食了。 宁宿压在心底那些晦暗的过往,也被分食了。 他没有报复的快感,也没有弑仇的空虚。 更像是一种告别,从一段阴沉沉的过往,轻松走出来,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中。 宁宿低声呢喃了句什么。 人蛹师:“你说什么?” 宁宿:“他被这么多人吃了,还能进游戏吗?” 人蛹师:“?你又犯什么蠢?他本来就在游戏里!” 她看向宁宿的腿。 少年的腿笔直修长,在棉质休闲裤里撑不出轮廓,看起来瘦瘦的没什么力气,却一脚踹开了铁门。 人蛹师舔了舔唇,“挺有劲啊。” 宁宿:“多亏人蛹师大大的铺垫,不敢居功。” 人蛹师“哼”了一声。 卢尉明被分食彻底死了后,院里剩下的一点畸形人没了控制,就很好处理了。 那几个研究员就更不用说了。 黑衣阿赞正要处理了他们时,院内又喷洒出恼人的蓝色液体,院外一群人向这边奔跑。 现在黑衣阿赞和人蛹师都知道,这里的人并不全是普通人,有些人有异能很不好对付。 “不要硬打!先藏起来!” 宁宿:“唉好!” 黑衣阿赞话落,他最先跑了,几乎一溜烟消失。 “……” 干啥啥不行,吃饭偷懒逃跑第一名。 宁宿跑到了研究院后面。 研究院真的是一个院子,正对大门有一栋不算高的小楼,后面有两个仓库一样的房间。 宁宿记得其中一个是放丧尸的。 末日里研究院主要研究对象是丧尸,最初研究的是普通丧尸,慢慢会抓来稍有不用的丧尸来研究。 宁宿打开铁门,走到这些丧尸中仔细寻找。 “夏可闻?”宁宿走到墙角一个女孩身边问。 女孩茫然地抬起头,恍然中带着惊讶,似乎是不明白在这样的世界怎么会有人认出她。 “别紧张。”宁宿给她吃了一颗解药,在她身上喷八号香毒,“会有人来接你走的。” 宁宿又在这房间里看到了一个鸿羽社团的,一个丧尸阵营的。 他把鸿羽社团的带到夏可闻身边,后一个利落地解决了。 宁宿从后院里出来,正要翻墙离开时,听到有人叫自己。 “宁宿,我是贾晨升,过来!”贾晨升正站在墙角叫他。 现在哪个社团是什么阵营已经很明确了,贾晨升和他身边站着的人,都是人类玩家。 宁宿再次回到研究院,“贾社长,你们和银桦社团的人会合了吗?” 听到他叫贾社长,贾晨升基本上可以确定他就是玩家宁宿。 “我们已经会合了,在实验中学那里。”贾晨升说:“但是我们现在分成两队了,银桦不在人类幸存者基地。” “宁宿,我有事跟你说。” 贾晨升一脸严肃慎重的样子,让宁宿也跟着认真了起来,“您说。” “你知道了吧,游戏里另一个你是丧尸王,能领导和压制全城的丧尸。”贾晨升说。 宁宿点头。 贾晨升:“你也看到了吧,丧尸在他的领导下来攻打人类幸存者基地了,丧尸阵营的玩家跟他合作,我们人类阵营的玩家会非常危险。” 宁宿:“所以?” 贾晨升:“你能不能杀了他?他是我们最大的威胁,有他我们赢不了。” 宁宿清澈的桃花眼安静地看着他。 贾晨升:“我不是只让你去杀自己,人类阵营玩家的另一个自己,都是丧尸,我们要保护人类家园,这个游戏最后,我们都要杀了自己。” 宁宿抿了抿唇,“师社长什么意思?” 贾晨升如实告诉他,“师社长不同意,所以我来找你说,我觉得她太不理性了。” 宁宿直接道:“那是因为你蠢。” 贾晨升脸色铁青,“宁宿,你要有大局观,我们首要任务就是杀了另一个你,他是人类最大的威胁。” 宁宿平心静气地跟他们说:“贾社长,你们能不能相信我,他肯定不是人类的威胁。” 贾晨升身边的人看不下去了,“你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也不要再欺骗我们了,另一个你痛恨人类,一心想复仇,而且现在已经带着丧尸打上门来了!”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 宁宿抿了抿唇,静静地看着他们。 贾晨升上前一步,要拉宁宿的手腕。 宁宿忽然翻身上墙,“人蛹师大大,贾晨升在这里,他们要打我,快来!” “……” 血薇应声跑来,“哪里?” 贾晨升气急败坏,“宁宿,你是人类阵营的玩家!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宁宿对着人蛹师的方向大喊:“我早就是丧尸阵营的人了!” “……” 如果一个人蛹师贾晨升还能对付,可他知道黑衣阿赞也在附近不远处。 贾晨升立即带人跑了,即便如此,也被一条人蛹咬住了腿,离开的背影狼狈不堪。 【???】 【宁宿到底在干什么?如果贾晨升死了,他们人类阵营还玩什么?】 【不想为了全阵营牺牲自己呗。】 【银桦一个个都怎么了?太拉胯了。】 【烦死了,我们社团好不容易有机会升位了。】 【不许骂猪猪宿宿!】 从背后潜入基地,杀这里的人类玩家也是目的之一。 听到是贾晨升,这个鸿羽社团的社长,人蛹师追过去后,黑衣阿赞也了追过去。 宁宿回头看向仓库那里,师天姝和夏可闻从后面走出来。 宁宿跳下墙,跑到她们身边,“社长,可闻姐。” 他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们:“我知道了,你们不跟他们一起杀另一个我。” 他停顿了一下,问:“不怕他带丧尸消灭全人类吗?” 夏可闻笑着说:“我早就见过他了,什么丧尸王毁灭全人类,他就是小吃货而已,一盒自热火锅就着我们走了。” 宁宿:“……” 竟然还有自热火锅? 夏可闻:“我们把他带进学校阵地了,如果他真想杀人,那一晚阵地里的所有人类玩家早就死了。” 师天姝说:“知道我们的选择,你也知道我的计划了吧?” 宁宿开心点头。 他真的很开心。 他从来没有这种,被队友完全信任支持的感觉。 他说:“社长,你相信另一个我,他一定不会毁灭这里的人类的。” 师天姝:“既然我们做了这个选择,毁灭也没事。” 宁宿愣了一下,开心的同时,他抱歉地说:“有点麻烦的是,我没保护好另一个您,她暂时可能被永冥社团控制着。” 师天姝:“没事,控制就说明他们不会轻易动手。” 她看向黑衣阿赞他们离开的方向说:“趁着我还有时间,我们开始行动吧。” 人类幸存者门外,丧尸和人类已经打起来了。 二号宁宿把丧尸带到附近,丧尸寻着本能就开始向门内冲,人类凭敌意就向外打。 丧尸玩家们也加入其中,成为一大助力,让丧尸阵营这边看起来势头十分强劲。 赵志虎站在基地城墙大门上,越看越着急。 他问身边的人:“基地长,你身体还没好吗?这需要你出场稳定局面啊。” 他身边的人,微弯的手指撑在石栏上,目光悠远地看向某个地方。 他淡淡张口:“我的身体还很虚弱,用不了异能。” 赵志虎又仔细打量着他。 身姿笔挺,侧脸五官凌厉,连手指屈起的指骨都有一种力量感。 他不大理解,“您身体哪里虚弱?具体有什么表现?” 基地长:“虚弱得听不到心跳声了。” 那确实非常严重。 赵志虎没法说了,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远的看到了一辆小货车。 二号宁宿还坐在车上,他旁边是两个小孩和师天姝,以及一直没离开的景丁萱。 二号宁宿不满地问她:“丧尸都打过去了,你还不放了她?” 景丁萱:“要等丧尸打完才行。” 二号宁宿:“那你也没必要在这里盯着吧?” 景丁萱不说话。 二号宁宿:“你真不走?” 景丁萱还是不说话。 车里忽然就安静了下来。 在这种安静中,景丁萱很容易听到突然破开的风声,她心上猛地一跳,忽然意识到他们是要杀死她。 她想着,白笼是她的武器,她在这里看着更稳妥,二号宁宿要是不配合,她随时用白笼杀了师天姝。 可是她忘了一点,一旦玩家死亡,也就控制不了道具武器了。 他们要杀她,并且是一击即杀,以防她还有时间控制道具。 这个念头只在一秒间冒出,等她意识到这一点,她的脑袋已经离体。 那一秒,她的手还在动,本能地收攥。 白笼骤缩。 小师天姝抱头蹲在里面。 景丁萱全身压满骷髅。 鬼生双手用力拉住了白笼条栏。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间。 景丁萱彻底死后,她的道具白笼消失了。 看着被压弯但没事的师天姝,二号宁宿和两个小孩都松了口气。 小女孩不仅爱骑马,也擅长舞蹈,身体柔软,她轻松站起来,从紧紧裹住她的编织斗篷里露出镇定的小脸,“我没事。” 凌霄藤编织的斗篷和鞋子是一层保底保护,防的是尖锐的刀箭类和毒气。 没想到这笼子是空间道具,能瞬间压缩,好在他们动作迅速。 二号宁宿见她好好地站在面前,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先于思考,弯腰抱住了她。 小师天姝愣了一下,她把手放在宁宿肩膀上,低声说:“刚才在生死之间,我最遗憾的竟然是不知道你究竟是谁。” “我第一眼看到你,应该说你们,就很亲切,冒险相信了你。” “为什么?我们是什么关系?” 宁宿没有说话。 小师天姝:“我知道,在这个世界里,我们都活不了多久,你可以告诉我吗?” 宁宿咬了咬唇,低声在她耳边说了两个字。 那是二号宁宿第一次说这两个字,也是小师天姝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叫她。 在战斗厮打声中,两个人静静地给彼此一个拥抱,安静收回手,什么都没说。 二号宁宿转头看向人类幸存者基地城墙,眼眸染上一层暗色。 即便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看出那是基地长,那是他最厌恶的一张脸。 基地长也看了过来。 随着他的视线,城墙下土地里有什么在飞速蔓延。 土地鼓起一道道裂缝,一路直奔他而来。 二号宁宿紧握车栏,一身戒备。 那东西在宁宿面前从土地窜出时,宁宿手背绷起黑色纹路,即将出手。 一朵四瓣血花悄然绽开。 一朵接着一朵,像是弥补过去的缺失,不间断地在少年怔愣的清澈眼眸里绽开。 血色四瓣花开了少年满怀。 稠红压过满天晚霞。 宁宿抱着它们抬头看向基地长,一点点收紧了手臂。 他对着那里笑开来,夕阳光映在眼底如朝阳。 两个小孩拽拽他的裤子,探头过来。 曼曼:“妈妈,你在看什么啊?” 鬼生:“开心?” 二号宁宿绷起僵硬的脸,“基地长,仇人。” “我要跟他打一架。”他把两个小孩放下去,“师天姝安全了,你们去找他吧,他那么弱,别被打死了。” “……” 宁宿、师天姝和夏可闻追上来时,贾晨升身边那个玩家已经死了。 贾晨升一个人面对黑衣阿赞和人蛹师,见到他们神色一松,“师社长,你们来得正好。” 人蛹师气愤道:“宁宿,你竟然把师天姝带来了!” 宁宿:“人蛹师大大,你不要忘了,我是银桦社团的人。” 人蛹师:“……” 这一路,她真的差点把宁宿当成他们这边的人。 师天姝看向黑衣阿赞和人蛹师。 一个少年站在了她左前方,面向人蛹师。 当时在社团说好,如果永冥社团一进副本就打上来,师天姝对付黑衣阿赞和人蛹师。 此时宁宿却站在了她前面,帮她挡住了一个。 人蛹师嗤笑:“宁宿,你还敢跟我打?” 宁宿:“试试吧。” 贾晨升和夏可闻也做好了战斗准备。 【决战这么快就开始了吗?】 【人蛹师确实不知道郭晓和巫师是宁宿害死的,但她说的也没错,不靠智商,直接打起来宁宿不会是她的对手吧。】 【那还能怎么办,难道要师天姝一个人打两个?】 【她对付黑衣阿赞一个人就够难了。】 【贾晨升和宁宿一起对人蛹师,师天姝和夏可闻一起对黑衣阿赞,赢面还是很大的。】 【不!你们看后面,有丧尸玩家冲进来了!】 【宁宿的两个小人偶也冲进来了!啊在丧尸玩家中跑起来好可爱呀!】 【我去!真的是决战!】 贾晨升脸色沉沉地说:“师社长,这样对我们很不利,我们还是联合人类一起吧!” 师天姝笑道:“贾社长,你还没明白吗?我们已经退出人类阵营了。” 贾晨升不懂她为什么都到现在了还这么说:“现在还不是我们一起对付丧尸玩家!” 宁宿:“是我们银桦和丧尸一起,对付人类玩家和丧尸玩家。” 贾晨升愣了一下,“什么?” 他从惊讶中回过神,立即就明白了,“人类阵营的银桦联合丧尸,这确实是一般人想不到的。” 【卧槽!原来是这样!】 【这才是师天姝放弃主线任务的原因!】 【是啊,另一个宁宿是丧尸王,而人类联盟要杀宁宿,还保护什么人类家园,和丧尸王合作,带着丧尸直接把所有社团杀退赛不好吗?】 【当时说师天姝不够冷静理性的人呢?】 【人类玩家联合人类,再和丧尸玩家联合对付他们呢?】 【笑死,现在马上决胜赛了,你说人类玩家和丧尸玩家联合?】 【但是现在胜负也很难看出来吧。】 【暴露太早了,现在贾晨升肯定站到永冥那边了。】 【那银桦三对三,但他们这边只有师天姝能打,危险了啊。】 黑衣阿赞看向师天姝:“师社长,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对上了,这次你觉得你能打得过我吗?” 说着,他身边出现了六个材质不同,形容诡异的小鬼。 【一看到这些古曼童,我就起一层鸡皮疙瘩。】 【黑衣阿赞手下的可不是古曼童,是小鬼!】 【妈呀,黑衣阿赞现在可以一次控制六个小鬼了!这怎么打?】 【师天姝真的不一定能打得过,主要是这些小鬼太难缠了。】 面对这些小鬼,师天姝无波无浪,不冷不淡地看着黑衣阿赞。 黑衣阿赞很讨厌她这个表情,“师天姝,你要召唤什么来对付我?你能召唤的我都研究过了,这六个小鬼是专门对付你的。” “是吗?”师天姝冷冷地开口,“你研究过他们吗?” 她的身后也出现了三个诡异的小孩。 一个浑身是泥腊的小男孩。 一个红色诡异纸扎人。 一个白色小木乃伊。 黑衣阿赞愣了一下,他不仅研究过师天姝签订契约的鬼怪,还紧盯师天姝下过的副本。 他不知道哪个副本有这样的小鬼。 【?师天姝怎么也有小鬼了!】 【师天姝:没想到吧,我也好好研究对付你了哈哈哈!】 【师天姝:你会养小鬼?没事我会召唤小鬼哈哈哈!】 【笑死了哈哈哈,我女神才不会这样说话。】 【精彩了!打起来打起来!】 鬼生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他们,“吱吱!阿伊!” 刚跑到宁宿身边的小女孩走到他们前面。 她穿着白色红边小裙子,耳朵上一颗血色小花耳钉,抱着一个骷髅头,冒血光的诡丽眼睛看向黑衣阿赞。 小小的樱唇绷紧又浅笑开:“我们,真是,最讨厌黑衣阿赞了呢。” 她话落,身后的蜜蜡小人蜜蜡一层层流下,小纸人变成了一个坐在莲花灯上的小男孩,木乃伊的白色绷带散开来。 四个鬼朋友一齐看向黑衣阿赞。 他们最痛恨的,将他们变成这样的就是黑衣阿赞这种人。 四个鬼朋友脸上露出一个笑来。 曼曼蓬蓬袖里倏然蹿出一只骷髅手,直接抓住了一个小鬼的脖子。 三个鬼朋友同时出手,冲向几个小鬼。 “人蛹师大大,你的对手是我。”宁宿说:“别看那些小孩了,看看我。” “……” 人蛹师转过头,“没见过这么急着送死的。” “既然你上赶着,那我就速战速决吧。”她原本想用砍刀,见宁宿这么着急,直接祭出了她的终极武器。 人蛹器旋转着变大,变成人蛹桶,又变成人蛹缸,十条人蛹从人蛹缸中伸出脑袋。 【来啦来啦!我最期待这一对!】 【看宁宿到底怎么应对人蛹师。】 【宁宿不是可以伪装丧尸吗?他的技能要是和丧尸有关的话,人蛹咬不死他?】 【醒醒!人蛹连师天姝的脚都能咬断,十条人蛹一起上,四面八方,师天姝都躲不过!】 【呜呜呜呜猪猪宿宿你可要撑过一只人蛹。】 十条人蛹脖子越伸越长,黏腻的脑袋离宁宿越来越近。 被宁宿耍了很多次的人蛹师心情大好,一副马上就能出气的样子,“宁宿,你还不拿出武器吗?你要怎么对付我?不会放弃了吧?” 宁宿看着纷纷冲他张开嘴巴的人蛹,“啊”了一声,“是拼人头吗?” 一棵黑色的花从他脚边的土地窜出,转瞬长成人高。 黑色的花枝中,一朵朵花悄然绽放,长出一颗颗人头。 自从跟了抠搜宁宿,就没吃过一次肉的黑泽花,在看到探头过来的人蛹们时,个个人头上血盆大口溢出晶莹口水。 人蛹师:“?” 【???】 第113章 丧尸 【我踏马笑死,拼人头?你有人头我也有。】 【那边是小鬼打架,这边是拼人头,银桦专克永冥的吧哈哈哈!】 【这个技能道具太猛了我的妈,花太美了太美了不敢看。】 人蛹师脸色铁青地看着宁宿,“没想到,你藏的挺深啊。” 接着她又笑了,“不过我的人蛹可不是普通人头,他们的嘴很厉害。” 宁宿好奇:“你的人蛹缸里有特殊液体,能养活这些人蛹?” 人变成这种瘦长人蛹,一般是活不了的,一定是靠人蛹身上那些黏腻的液体。 就像是花侍血管凸成那样,一般人也活不了,全靠圣水撑着。 宁宿觉得,人蛹就像是花侍。 这是黑泽花和花侍的较量。 人蛹师:“你还挺有见识,知道就好,他们比普通人类身体强很多,毒很多!” 说着,一条人蛹直冲宁宿而来。 师天姝对黑衣阿赞,宁宿对人蛹师,剩下的就是夏可闻和贾晨升。 但是现在有丧尸玩家冲了过来。 夏可闻看了一眼那两个丧尸玩家,一回头,她前面站了一个小小的身影。 鬼小孩又瘦又小,头顶软软的呆毛弯曲上翘,攥着小手面向贾晨升,一副要跟他战斗的模样。 夏可闻:“……” 贾晨升:“……” 【……】 【泪目了家人们,小小的身躯大大的心酸。】 【哈哈哈鬼生你知不知道,贾晨升的技能武器是飓风扇,你这样的小孩他一扇子能扇风千把个!】 鬼生灰白的小手在身后,对夏可闻挥动,“姐姐走!” “男孩子要保护女孩子~” “……” 夏可闻看不下去了,她要上去提溜小孩,左边男玩家已经提着斧头砍了过来。 夏可闻只好抽出铁网,砸了过去。 贾晨升看着小孩叹了口气,“你让开,我不打你。” 小孩不让开,“你打我。” 贾晨升收拢扇子。 鬼生:“嗯?” 小孩歪头看了他几秒,迈开小腿自己冲了上来。 贾晨升不紧不慢地伸出手,打算按住小孩的脑袋。 没想到,小孩速度快得离谱,当察觉到他速度的可怕时,贾晨升心里就生出了一股凝重,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 小孩小炮弹一样冲上来,一头把贾晨升撞飞了。 他自己也撞出了点问题,一个眼球撞掉了。 【……?】 【???】 【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撞飞有十米远?】 【牛逼?小小的身体大大的能量!】 贾晨升手撑在地上,起了两次才起来。 他擦掉嘴角的血,一只手捂住肚子,脸色苍白又凝重地看着那个在捡自己眼球的小孩。 他和宁宿一起下过《曼曼》副本。 他们在水牢时,这两个小孩没出现过。 他们在花侍大殿时,两个小孩在外面。 两个小孩出现在宁宿身边时,是宁宿在野南家族那段时间,那时候贾晨升和他不在一个家族,只有去黑泽找花时,遇见那么两次三次。 小男孩不是躲在宁宿腿后,就是跟着小女孩后面收钱,又笨又呆的模样。 贾晨升知道那个小女孩不简单,对这个小男孩确实掉以轻心了。 他重新打开了扇子,扇骨上冲出冷锐的钢刀。 【不要吧,他只是个呆呆小小的孩子啊。】 【把贾晨升撞吐血的小孩子?】 【眼球可以随便掉的小孩子?】 贾晨升打开扇子时,鬼生刚捡起眼球,握在手里还没安上。 他一只大大的眼睛,一个又圆又黑宁宿爱的眼眶看向贾晨升。 飓风来袭时,他握紧了两只小手,身子向前弯地站着。 黄沙飞扬,泥土蔓天。 飓风中心的小男孩,灰白的脸上黑色纹路蔓延,他小脚下土地出现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裂痕,小身影岿然不动。 贾晨升用尽全力又扇了一场飓风。 小男孩竟然迈开小脚,迎着飓风闷头向前走。 小小的白板鞋下,一道道裂缝崩开,直冲贾晨升而去。 【卧槽卧槽!这是什么小孩!】 【《他只是个呆呆小小的孩子》】 【谁说宁宿是个弱鸡的?你看看他这两个小人偶,还敢说他弱?】 这边鬼生迎着飓风走向了贾晨升。 另一边,曼曼直接一骷髅手穿透了黑衣阿赞的一个小鬼。 那小鬼是个小铜人,坚硬无比。 不知道为什么,在曼曼攻击上来时,动都动不了,只呆呆地被穿透肩胛骨甩了出去。 蜜蜡飞速流淌,小鬼们在上面歪歪扭扭,一条木乃伊白绷带弯曲前行,直接把他们卷到了一起,提向上方。 一盏莲花灯,在他们身下冒着幽幽鬼火,炽热的温度炙烤得他们哇哇大叫。 各有所长的五个小鬼,只有用毒和声音的还能挣扎反抗,一个毒气弥漫,一个声穿脑壳。 但对这四个小鬼,好像并不起什么作用。 尤其是那个小女孩,她好像天生能压制小鬼。 黑衣阿赞眉头紧皱,没想到这四个小鬼一出手就压制住了他的小鬼。 他右手手指上出现几根控制线,手指即动时,一条紫纱绷紧如刀刃,只奔他的手而来,如果不是他收手及时,他的手掌差点就被穿破了。 黑衣阿赞看向师天姝。 师天姝眉目清冷地看着他,“祖乌,不用小鬼你就不会打架了吗?” 黑衣阿赞用力地看着她,眼神复杂激烈。 他从腰间抽出一根鞭子,凭空打出响亮一鞭,转而抽向师天姝。 【这不是疾风鞭吗?黑衣阿赞竟然拿来打师天姝了!】 【疾风鞭怎么了?求科普。】 【师天姝喜欢远攻型武器,小道消息说,疾风鞭是黑衣阿赞从一个七级副本里获得的武器,是打算送给师天姝的。】 【???师天姝才不会喜欢黑衣阿赞!】 【某个弹幕怎么回事?】 疾风鞭速度非常快,如幻影般在师天姝周围穿梭。 紫纱和黑鞭相击,拍打出刺耳的声音,与小鬼穿透耳膜的致幻哭声一起,差点把其他玩家送走。 当观众再看次看清两人的身影时,师天姝手臂上多了一道渗血长鞭伤,黑衣阿赞脸上多了一道血口。 黑衣阿赞用手背擦掉脸上的血,甩鞭又要冲上去时,一个小女孩从他后面跳上他的肩膀,坐在他的肩膀上卡住他的脖子。 小女孩长得无比精致,大大的眼睛里,血光暗红,幽幽地看向他。 她翘起来嘴角微微一笑,带血的骷髅手猛地穿进他的脖子。 在头顶飞扬的鞭子缠住小女孩的脖子,将她甩飞出去。 绷直的紫纱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腔。 一秒之间,黑衣阿赞脖子被骷髅手割破,胸腔涌出大股血。 【666!大美女和小美女这波配合得好!】 【这个小女孩好绝!】 小女孩在空中翻了两个身,落地时摸着自己的脖子上的鞭痕浅浅微笑。 她脖子上的肉若有若无,一秒是柔白的皮肤,一秒是白森森的骨头。 小女孩将右边顺滑的黑发挽到耳后,骷髅白骨手指在黑发中滑过,“你知道,为什么我是一身骷髅吗?” “因为,就是在你这样的人的指导下,我被那个人男人烧死了,一点点烧焦了我所有的皮肤。”她掀开长长的眼睫,童稚美丽的眼睛里血光几乎要流出来。 诡丽得如同生长在幽冥地府的一株曼珠沙华。 【我去,是个小病娇!】 【我好爱!我想要偷!两个都偷!】 【宁宿何德何能!】 【宁宿怎么就不能了?猪猪宿宿值得!】 【拉倒吧,你们看宁宿在干嘛,我要被他气笑了。】 当人蛹蹿过来时,宁宿不紧不慢地从系统空间里,拿出一根金刚棒球棒。 每冲过来一条人蛹,他就用棒球棒打过去一颗黑泽花上的人头。 黑泽花人头长着血盆大口,激动地“啊呜”冲向人蛹,两颗人头就缠咬起来。 “嘭!嘭!嘭!嘭嘭嘭——” 一颗又一颗人头飞出去。 人蛹缸里只有十条人蛹,而黑泽花上的人头,随着花越长越大,人头越来越多。 一个人头咬不住人蛹可以两个,两个不行,宁宿再喂喂黑泽花,可以三个。 【???】 【你搁这儿打棒球呢?】 【什么打棒球,是打人头。】 【宁宿:比人头咱没再怕的。】 【笑死,你以为人蛹是你这样就能打败的?那她就不是全基地玩家闻风丧胆的人蛹师了。】 黑泽花人头砸到人蛹头上后,长着血口兴奋啃食人蛹。 人蛹长长的脖子疯狂甩动,想把头上尾巴上的花头甩掉。 挣扎扭动中,人蛹身上粘稠的液体越渗越多,黄黄绿绿的附着在黑泽花头上。 黑泽花头被液体腐蚀得“呜呜”哭泣,进食动力大减。 人蛹反败为胜,开始撕扯吞食物黑泽花头。 【真下饭啊,看得我多吃了两个烤猪脑。】 【救命,这是我一个妙龄少女该看到的吗?】 【我就知道这些人头打不过人蛹。】 【虽然但是,这些人头为什么有种嘎嘣脆的感觉?】 人蛹师抓住了一颗黑泽花人头,手掌用力,“啪嚓”一声,像捏碎手掰小西瓜一样,捏碎了黑泽花人头。 黑泽花头流出黑绿色植物汁液,从人蛹师手指间滴滴落地。 宁宿:“……” 人蛹师好笑地说:“宁宿,你以为你拿这种过家家的小玩意就能对付我的人蛹?” “你在这搞笑呢?”她呵呵笑了。 【我就不喜欢人蛹师这么说了,这比赛本搞笑怎么了?】 【我就喜欢看。】 【太欺负人了,你一手捏碎一个人家小西瓜、啊不,是恐怖大人头。】 宁宿打出去的黑泽花头,已经有一半被人蛹们当水果吃了。 一片零落。 人蛹师扔了那个植物假人头,拿出砍刀打算结束这一切,忽然察觉到不对劲。 她看向自己的手。 她刚才捏碎了那个植物头,手上还有留下的黑绿汁液,她手腕的血管也变成黑绿色了。 那液体在向她血管里渗透,甚至可以说在向她血管里钻,攻占她身体各处血管。 人蛹师第一次血管一寒,连带着心脏发颤。 她只是接触到这种液体,就被钻入血管了,那个她的人蛹吃了那些人头会……? 她慌忙看向自己的人蛹。 一条人蛹要在人蛹器中养很久,变异长成细长一条。 此时却一个个膨胀变粗。 仔细看,不是他们变粗,而是血管在膨胀凸起。 有什么把血管顶起,能清晰地看到它在血管下窜动起伏的痕迹。 人蛹们发出痛苦嘶吼,疯狂挣扎。 有一条黑色枝丫从一个人蛹额头蹿出,接着各个人蛹身上不同部位,接连长出黑绿枝叶,开出肉色的花。 花叶越多越大,人蛹越蔫,它们像是吸食人血绽放的罪魔之花。 恶花纷纷结果长出了一个个小人头。 【卧槽!我他妈头发发麻,这是什么情况!】 【我知道了!这棵诡异的花一定是宁宿从《曼曼》副本里得到的道具,梦回花神殿!】 【噩梦回来了,我的血管又开始疼了!】 【什么扮猪吃老虎,宁宿哪是猪猪,哪是老虎,分明是宁宿大魔王!】 十条人蛹有九条蔫了,即将报废。 人蛹师拿出的砍刀没有砍向宁宿,而是砍向了自己。 一刀砍掉了自己的胳膊。 胳膊落地,血管里的东西冲到了泥地里,停止在身体里蔓延。 她不顾止血,立即将人蛹收回到人蛹器中,怒极恨极地看向宁宿:“宁宿!!!” 少年站在一棵诡异的黑花前。 黑泽花长得比他还高,黑绿植物上一颗颗惊悚人头,随风张嘴扭动。 苍白的少年一只手按着直立在地上的棒球棒,白t干干净净,眼眸安安静静。 他轻眨了一下眼,睫毛上一滴血晕开在他苍白的眼底,于一片血色斑驳中看向她。 他的视线移到地上的胳膊上,喃喃开口:“不知道离开副本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人蛹师一愣,下意识转头看向师天姝的脚踝。 师天姝正好收回穿透黑衣阿赞的紫纱,几滴鲜血溅在她清冷的眉眼间,不悲不喜地看着她的胳膊。 耳边飓风狂响。 鬼生迎着飓风走向贾晨升。 贾晨升上下左右狂扇扇子,飓风一阵接一阵,层层叠加。 黄沙漫天,石头、树枝都被卷进狂风中。 小孩依然在昏乱之中一步步向前走,他的小脚下,裂缝延伸得越来越远,裂口越来越大。 贾晨升也看不清裹着泥沙的飓风中的小孩,只能看到一个个小小的身影还在向前移动。 他停止了扇风,扇骨上的尖刀又长了一截。 飓风即将停止,视线还未清明之时,他手持刀扇奔向小孩。 “啪!” 一条白绫穿进风中推了他一把,人掉到裂缝里了。 “……” 【……】 鬼小孩不再向前走,裂缝也不再变大,还有收缩的迹象。 贾晨升被卡在里面,上也上不来,下也下不去。 宁宿震惊道:“贾社长,你也算看着鬼生长大过的,怎么能下这么狠的手?” 贾晨升:“……” 我看着他长了一微米吗? 宁宿:“鬼生只是个打娘胎里就营养不良,脆弱呆小,只有三四岁的儿童啊。” 贾晨升:“……” 你管十级飓风都吹不走的叫脆弱呆小儿童? 宁宿跑到鬼生面前,拉拉他的小手,摸摸他的脸,活脱脱一个自己孩子被欺负,紧张检查孩子身体的家长。 “吹断了三根手指,吹掉了一只眼睛和一个耳朵,还吹歪了仅一个的嘴巴,你听听不觉得残忍吗?” 贾晨升:“……” 【残忍,太残忍了。】 【我听着都哭了,世界上怎么有这么残忍的人。】 【贾晨升你冷酷你无情你没有人性!……唉?眼球怎么安上了?】 破破烂烂的鬼生蹭蹭宁宿的胳膊,开心地抬头看他,“保护!” 宁宿摸摸他的脑袋,“太可爱啦!” 他知道鬼生因没保护好小师天姝有一点点愧疚,他让两个小孩继续跟着保护小师天姝,就是想他们弥补这一点愧疚。 小孩在努力地证明,他可以保护好家人。 曼曼也一样。 鬼生飞快地挥动着小胳膊,顶着宁宿的胳膊使劲蹭。 夏可闻的铁网“嘭”得落地,里面缚着接连赶来的两个丧尸玩家。 他们这边局面已经很清晰了。 * 把两个小孩放下去后,二号宁宿把小师天姝放在副驾上,启动小货车。 “我们走吧。” 他开着小货车向前跑,一大群丧尸在后面追。 眼看马上要攻进人类幸存者基地了,丧尸们一个个跑了。 吸血鬼见那辆小汽车摇摇晃晃地向前走,气得大骂:“丧尸宁宿怎么走了!” 蛊婆冷声道:“你继续打,我把他叫回来!” 吸血鬼:“他开着车,怎么追?” 蛊婆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那辆车。 二号宁宿嘀嘀了两声喇叭,“谁要给他们打工,不如找个超市吃饭吧。” 他转头看向小师天姝,“你想吃……” 话被卡在嗓子眼里。 小师天姝微垂着头,双手接在鼻子下,一只只蛊虫从她鼻子里向下掉,手上已经接了一捧。 她安静地转头看向二号宁宿。 二号宁宿:“……” 小货车嘀嘀两声又掉头回来了。 二号宁宿带着小师天姝走到蛊婆身边,“基地里的人类狡猾又奸诈,我先开车试试车里有没有装炸药,现在看来很安全。” “……” 吸血鬼:“你骗傻子呢!” 二号宁宿:“啊。” 吸血鬼反应过来,恨不得打爆他的头,“你再啊一声试试!” 宁宿不敢“啊”了。 他抬头看到蛊婆正盯着他看,目光晦涩难明,看了他很久。 宁宿看不懂他的眼神,正要开口时,蛊婆先一步说话了,“你以为师天姝这么重要的人质,我们只会用一个白笼关着她吗?” 二号宁宿乖巧地看着他。 蛊婆收住话,再一次用那种眼神看着他。 二号宁宿不太理解这种眼神,他正要问蛊婆为什么这么看着他,蛊婆先开口了,“回车上休息吧。” 二号宁宿:“唉好!” “休息什么休息!师天姝一个人休息就行,你快去给我打!”吸血鬼叫住他,“让他休息指不定他又搞出什么。” 宁宿:“丧尸在打了,我打什么?” “你不是丧尸王吗?”吸血鬼指着城门上两个人,“那应该是人类领导者,你去打!杀了他们!” 二号宁宿唔了一声,“行吧。” 确保小师天姝有蛊虫守着没问题后,二号宁宿在丧尸群自由穿行。 丧尸马上就要冲进基地,门口聚集了乌泱泱一片,二号宁宿脚踏丧尸脑袋跳上城墙,一脚勾下一个守门人。 他看向上面两个人,视线最后落在穿白衬衫的人身上。 赵志虎看到他就是一哆嗦,“基地长,您身体还是很虚弱吗?” 基地长:“感觉好像可以打一打了。” 第114章 丧尸 赵志虎听到基地长这么说,大大松了口气,他看看宁宿又看看基地长,“我们两人合作,也不一定打不过他。” 至少跑是跑得掉的。 基地长没有回答他,城墙上陷入短暂静默。 城市远方火红霞光洒满城墙,橘色的光落在穿白上衣的两个人身上。 穿白t的少年最先动,他自始至终没看赵志虎一眼,直奔穿白衬衫的人而去。 少年面部表情微僵,身体却异常灵活。 眨眼间他已经出现在基地长面前,一拳打向他的脸。 基地长迅速拨开他的手腕,那只手错位落在基地长肩膀上,少年借势按住他的肩膀,撑起下半身,旋转从后骑到他的肩膀上。 他两只笔直修长的腿从基地长肩膀两边垂下,苍白有力的双手卡在基地长脖子上。 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致命动作。 周志虎掌心长出一串冰锥,即将冲上去时,基地长反杀了。 他长长的胳膊抓住少年的后颈直接将他甩到了身前,抓住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推倒城墙上压制住了他。 赵志虎心上一喜,没想到刚才还很虚弱的基地长,这么容易就控制住了宁宿。 宁宿愤怒转头看向基地长。 不知道是不是橘红夕阳暖光滤镜的原因,这一刻,赵志虎竟然觉得丧尸宁宿一点也不可怕。 甚至,有一点点让人心动。 他恍然想起,基地人最初见到宁宿时,议论的最多的就是他的脸。 这一刻,他就像一只被压倒的小狼崽,愤怒生气,但是又带着对敌人说不清的好奇喜欢,这些心思和表情铺展在他脸上,明亮水润的眼睛格外让人心痒。 “宁宿,你果然是个弱鸡!”吸血鬼在下面大喊,“竟然一招就被一个人类制住了,弱鸡就算变成丧尸王也是弱鸡!” “你等我上来救场!” 赵志虎大骂道:“你狂妄!不知我们基地长有多厉害!” 吸血鬼向城墙爬时,赵志虎一个冰锥砸了下去,以速度著称的吸血鬼轻易躲开,飞身和赵志虎缠打起来。 他们旁边,基地长身前,宁宿身后,反剪的手早已松开,在没人看到的角度,一点点交握住。 下面丧尸和人类打成一团,撞门声、嘶吼声、惨叫声响亮刺耳。 吸血鬼和赵志虎就在身边骂骂咧咧,招招致命,冰锥和毒液各处飞散。 宁宿安静又认真地侧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脸,他看了十几秒,转回头看向远空的晚霞。 形容可怖的丧尸身后,晚霞红得像血一样,是他从小最喜欢的颜色,因为那是凌霄花的颜色。 喂饱他,陪伴他的凌霄以人的姿态出现在他面前。 正握着他的手。 两只手慢慢手指交叠。 宁宿又转回头,眼眸晶亮地看向他,小声对他说:“你真好看。” 凌霄喉结微动,他此时顶着的明明是把他赶出人类基地之人的脸。 他无法描述心里的感受,握着他的那只手愈加用力。 宁宿另一只手反手推开基地长的肩膀,扯住他的领子撞到对面的墙上。 即将撑不住的赵志虎一下就慌了,“基地长,你怎么又被他反压了!” 吸血鬼哈哈大笑,“宁宿你可以嘛!快杀了他!” 他舔了舔唇,“你们丧尸是怎么杀人?是吃人还是吸血?” 宁宿看向基地长的脖子,基地长垂眸看向他,眸光混沌幽深。 吸血这个词刺激到他了,渴望一发而不可收拾。 宁宿抓着他的领子抬头靠近他的脖子。 “轰隆——” “基地大门被撞开了!” “冲!” “趁这个机会杀光他们!” 吸血鬼哈哈大笑,趁赵志虎惊愣之时,飞到他面前对着他的脖子猛吸了一口就跳到了基地里。 二号宁宿见蛊婆带着小师天姝向门内走,抬头看了他们这边几秒,拽着小师天姝的胳膊,飞快跑进了基地。 他松开基地长的领子,追了上去。 基地长站在城墙上,看着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奄奄一息的赵志虎躺在地上,“基地长,你、你不去阻止吗?” 基地长看着那个越来越远的背影,哑声说:“打了一架,我身体更加虚弱了,阻止不了。” 虚弱的赵志虎,艰难地向他伸出手,“那,能不能、救、救我?” 基地长蹲在赵志虎身边,垂眸看向他,眼里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暗,“当时是你带队驱赶他的吗?” 赵志张了张嘴,他想回答,可是对方好像不需要他的答案。 丧尸正疯狂地向基地涌入,大量丧尸挤在基地大门口,人类早躲进了基地各处。 就在这时,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从城墙上坠了下来。 这是拥堵的丧尸群里唯一一个可见人类,唯一一份食物。 赵志虎恨自己为什么没摔死。 他睁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丧尸们全都转头看向他,眼睁睁地看着丧尸们一拥而上。 那一分钟,双重意义上的撕心裂肺。 宁宿和夏可闻看向师天姝,要怎么处理这三个人。 就在这时听到了基地大门被撞开的声音。 夏可闻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从她嘴里出来的不是话,而是汹涌的蛊虫。 宁宿和师天姝没任何犹豫,即刻要动手。 “住手住手别动!” 不远处,二号宁宿追着蛊婆跑来,他前面蛊婆正拽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 二号宁宿对他们喊:“别动手,她中蛊了!” 宁宿立即收回了手。 师天姝看向那个小女孩,小女孩也正看着她。 二十六岁的师天姝高挑瘦削,站在血浆尸肉中,冷静自若,气度自成。 十岁的小女孩唇角苍白,白皙的脸上几只黑色蛊虫,惊不出眼里的慌乱。 她抿了抿苍白的唇角,对二十六岁的师天姝点了点。 宁宿一惊,“社长!” 蛊婆也大喊:“师天姝你住手!” 师天姝手里的长剑已经刺进了黑衣阿赞的心口,反手将剑甩向人蛹师,另一只手上的紫纱缠上了贾晨升的脖子,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一点犹豫。 两个宁宿慌忙看向小师天姝。 在师天姝一秒没停,将剑甩向人蛹师时,小师天姝鼻子里就涌出一串黑色蛊虫,同时喷出一大口血。 她紧紧攥住缠在腰间的鞭子,撑着自己留下一句话。 “他说,要带我来见一个我很喜欢的人……他没有骗我……” 她和她是师天姝,她们是一个人。 一个小时候,一个长大了。 一个人自然一样,痛恨欺骗,厌恶被威胁,不会苟活。 在关键时刻,能够冷静分析利弊,迅速站在大局决断。 还有一个这样的儿子。 真的是她喜欢的人。 她这十年一直活在男人的欺骗,女人的妥协中,一直在黄金烂泥中挣扎。 长大了活成这样,是她欣然看到的。 这是她们共同的选择,不是经过什么深入分析,没有暗地传达暗号,只是共同坚持自己。 小女孩死的时候,还紧紧握着腰间的鞭子。 宁宿转头看向师天姝,她下巴微绷着,没有看小师天姝,而是侧身看向前面。 她说:“宁宿,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不要被过往困住。” 她说完这句话,即便下巴崩得再紧,嘴角还是溢出了鲜血,和小师天姝一样。 不要被过往困住。 那为什么还要给他草莓奶油蛋糕。 为什么不和人类阵营一起杀了他。 刚跑过来的吸血鬼惊慌道:“师天姝死了?那我们没法威胁丧尸宁宿了!” 现在他们面前只剩两个宁宿了,吸血鬼知道宁宿本体的弱,也见过丧尸宁宿跟基地长打架的希拉水平,“我们直接杀了他们,再找新的高级丧尸联合对付人类玩家!” 吸血鬼越想越觉得可行,“师天姝和殷青默都死了,杀了他们,就算不联合丧尸我们也能赢!” 不待他们先决定,宁宿已经先行动了。 二号宁宿一掌拍开蛊婆,抱起僵硬的小师天姝放到师天姝身边。 师天姝被宁宿扶靠坐在树干上,二号宁宿拉着她的胳膊放在小师天姝背上,“您抱抱她吧。” 宁宿拉住她的另一只手,“就当跟过去的自己告个别。” 师天姝已经进入游戏十几年了,做了十几年的玩家。 她做人只在童年时。 这个十岁的小女孩是她所有正常人生时间凝结出的结果,是她的人世间。 二十六岁的师天姝抱住十岁的师天姝时,已经没了呼吸。 终究是,没能在活着的时候拥抱自己。 她们之间,只有隔着裂缝互看的一眼和一个点头。 见二号宁宿久久地看着她们,宁宿抿了抿唇,告诉他一个残酷又温暖的事实,“师天姝没有死,她只是退出了这个世界,回去了。” 二号宁宿说的更残酷更温暖,“她只是退出了游戏。” “我知道。”他说着勾住宁宿的脖子,“走,我帮你打赢这场游戏。” 放在宁宿肩膀上的胳膊绷了绷,二号宁宿忽地旋转起身,一个旋风踢将偷袭的吸血鬼踢飞出去。 吸血鬼在地上滑行了好几米才停下,他不敢置信地看向二号宁宿,“你刚才跟基地长打时不是这样的!” 吸血鬼反应过来,“你这个丧尸王为了银桦投诚人类了,刚才是假装的!” 宁宿:“我们这边的进度已经到银桦和丧尸合作,一起打人类、人类玩家和丧尸玩家了。” 吸血鬼:“?” 永冥社团是带着丧尸阵营的玩家一起来的,大门被攻破后,还活着的丧尸玩家已经陆续在向这边跑了。 他们得速战速决。 二号宁宿:“怎么打?” 宁宿站到蛊婆面前,“蛊婆比吸血鬼厉害很多,我比你厉害很多,你说怎么打?” 他抬头看向蛊婆,拿出了穿天绫,“蛊婆大大,我们来打一场吧。” 第115章 丧尸(完) “宁宿你放什么屁!”吸血鬼冲他大喊,“你还跟蛊婆打,你跟我打都是在找死!你——” 后面的话被卡在喉咙里了。 不是他自己不说,是被物理卡住了。 二号宁宿掐着他的脖子,看着他绷起的血管咽了口口水,“吸血鬼吸了好多血后,血会变成什么样?” 吸血鬼:“……” 曼曼走到两个师天姝面前,她怕师天姝也和楚雨龄一样变成丧尸,做她醒来会后悔的事,蹲在那里受着她们。 鬼生走到宁宿面前,兜起了白t,眼巴巴地看着蛊婆。 蛊婆说:“宁宿,我们是一体的。” 宁宿:“你还没感觉到吗,不是了。” 宁宿知道他说的是那只蛊虫,可是蛊虫已经在他身体里已经被他养成了自己的小虫子。 蛊婆:“是一体。” 宁宿刚要说话,蛊婆拿出一把竹扇,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要打就打,别废话!” 竹扇在他手上反转了一圈,手握扇头向宁宿偏扇,一群蛊虫顺风飞向宁宿。 这把扇子和贾晨升的不一样,贾晨升那把能扇出飓风,而这把竹扇只是更精准引导控制蛊虫的工具。 【卧槽,个人赛对抗几大高手蛊婆都没用竹扇,宁宿值得吗?】 【宁宿值得!】 【宁宿怎么不值得?你是吸血鬼吗,没看到宁宿打败人蛹师吗?】 【可是宁宿打败人蛹师是正巧有对抗人蛹的花,蛊虫无孔不入,不行吧?】 【那是师天姝的穿天绫?这怎么打蛊虫?】 蛊虫随风,360°无死角地向宁宿飞来。 这些蛊虫可能是毒虫、尸虫、幻虫,世上蛊虫千万种,可怕之处想都想不到,就算宁宿也不敢大意。 穿天绫在宁宿手里越穿越长,没有穿向蛊婆和蛊虫,而是围着宁宿自己缠了起来。 穿天绫把宁宿缠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陀螺。 陀螺旋转了起来,越来越快。 蛊虫飞到急速旋转的陀螺上,当即被转飞出去。 一大片一大片被甩落四周。 鬼生兜着白t在四周捡晕乎乎,个头大的肥虫子。 “……” 【???】 【这么快,他不晕吗?】 【他能坚持多久?】 【就算他平衡性和协调性再好,这个强度撑死就三分钟吧?】 陀螺一直在旋转。 继续旋转。 旋转着前进。 【…………】 鬼生捡满了一兜的肥肥蛊虫,兜着它们走到蛊婆身边。 蛊婆即将一扇子把他扇开时,小孩弯腰把蛊虫放在了蛊婆脚边。 他一直记得,在《曼曼》副本里,宁宿告诉过他,养蛊虫很辛苦,可能还需要人的精血。 上次宁宿给蛊婆道歉,说的是鬼生是要给他捡回来,这次鬼生就给他捡回来了。 蛊婆看着他的眼睛,握在扇子上的手用力到发白。 他更用力地一扇子扇向宁宿,这次连扇子都甩飞了出去。 尖锐的扇骨上密布比灰尘还小的蛊虫,绿幽幽带着地狱光泽,直接割裂了已经变黑的穿天绫。 永冥社团带着丧尸玩家和丧尸一起进攻人类幸存者基地,声势浩大,很快在学校里的人类玩家就知道了,开始向这边赶。 城市不同地方散落的玩家也开始向这边聚集。 他们赶来时城门已经被撞开了,人类幸存者基地里各处是游荡的丧尸,人类不知道躲到了哪里。 后赶来的大多数是学校里的人类玩家,撞到少数丧尸玩家,很轻松就能解决。 二十个几个人类玩家和人类,在基地四处寻找,慢慢围了过来。 这其中有一个脸上溃烂结疤的高中生。 他戴着口罩,跟在人群后,四处寻找。 当他看到他要找的人时,正是他和蛊婆打的最激烈的时候。 穿天绫被蛊虫腐蚀出一个个虫洞,被竹扇割裂出一道道口子。 少年从穿天绫中飞出,蛊虫遮天蔽日地向他飞去。 还有其他丧尸玩家在他身后进攻。 赶来的玩家一看是两个宁宿和永冥社团的人打,立即要上前帮宁宿。 在学校时,他们就知道了,宁宿是银桦社团的人,而永冥社团和其他玩家都是丧尸阵营。 “别帮他们,这个宁宿是丧尸王!”吸血鬼用最后的力气狰狞嘶吼,“银桦和丧尸联合了!” 他留下这句话就被丧尸宁宿送出了比赛。 丧尸宁宿伸手擦掉下巴上的血,抬头看向正犹豫的人类玩家。 一个鸿羽社团的人喊:“是真的!人类基地的领导们亲口说的,随便找一个基地的人类一问就知道,他是痛恨人类要报复人类的丧尸王!” “不杀了他,银桦跟丧尸联合,我们都完了!” “快点!丧尸马上就来了!” 二十多个玩家都拿出了武器。 其实不用确认。 能先把银桦杀退赛,哪个社团不乐意呢。 两个宁宿并不觉得意外。 所谓联盟,只是利益结合体。 现在师天姝死了,殷青默死了,其他社团就不用顾及了。 四个银桦社团的人,在人群中同时出手,六个人类玩家猝不及防被当场杀死。 他们杀了就跑,站在二号宁宿身边,有的凝重,有的兴奋。 “玩这么大吗,单挑所有社团?” “真的有丧尸会帮我们吗?” 一群蛊虫飞向宁宿,宁宿一白绫将它们甩向人类玩家。 瞬间脏话迭起。 再也没了客套。 剩下的蛊虫全部飞向宁宿,宁宿直冲人类玩家中跑。 本来想攻向他的玩家顿了一下,有人开始向后跑,“别过来啊!” 【……】 宁宿:“你们那里最安全啊,蛊婆大大不会杀了你们的。” 接连有两个玩家倒地。 “……” 宁宿趁机将棒球棒扔给鬼生:“鬼生,你在家里练习过的!” 鬼生抱住棒球棒:“嗯!” 他搬了一个石头到黑泽花面前,站高高举起棒球棒。 打花头他最擅长了。 “嘭!” 一个花头被打出去,精准地砸到了一个男玩家身上。 那个男玩家身手矫健,反手挡住脑袋拍开人头,谁知道那东西咬住了他的手指,甩都甩不掉。 他低头一看,一颗血淋淋的人头正沾在他的手上。 “……” “啊啊啊!!!敲里吗敲里吗!!!” 【……】 经过刚才和人蛹对战,黑泽花现在只长出五个花人头。 一个也不能浪费。 鬼生一个个打得都很慎重,争取一头一个人。 穿天绫已经不能再用了,宁宿收回穿天绫,拿出从宁长风那里拿的飞刀。 飞刀对其他玩家很有效,对蛊虫却很艰难。 宁宿拍掉后颈上的蛊虫,抬头看向蛊婆时,视线扫到蛊婆斜后方,愣了一下。 不用宁宿提醒,蛊婆也察觉到了,他扫到斜后方冷白刀光于一白点迸发四散。 他握紧扇子,想也不想一扇子扇了过去。 尖刀坠地。 还有一个高中生。 他喷出一口血,伴着一只虫子滴落在泥地上、溃烂的手上。 蛊婆紧紧握住扇子看向他,情绪难辨。 宁宿顿了一下,走到高中生面前,“你刚才,为什么?” 高中生趴在地上,吐了好几口血,才虚弱地说:“宁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宁宿抿了抿唇,半蹲在他面前。 高中生艰难抬起头,贴在他耳边说:“我知道我死了他也会死。” “我看到蛊虫钻进你的身体了,我要帮你。” 宁宿愣了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了另一个自己也要帮他。 高中生嘴里又流出一股血,“我知道我原本也活不长,遇到你只是一场梦,只有在梦里才会遇到像你这样的人。” 梦要醒了,他要死了,所以他把一切都告诉他。 “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你,你怎么能在那么多人中一眼就看到我啊,你怎么能给我盖上裤子准备药膏啊。” 宁宿怔怔地看着他。 原来在最绝望时,有人的爱恨可以这么迅猛而决绝。 刚从死亡中醒来,师天姝问蛊婆是男是女,被蛊婆恨了好多年。 相同时期,他只是给了他一条裤子和一管药膏,他就能为他杀了两个自己。 高中生看向僵硬站在一边的蛊婆,对宁宿说:“我知道,他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但,我们都喜欢你,不喜欢自己喜欢你。” “你明白为什么给你下同生共死的情蛊了吗?因为喜欢啊,喜欢就是想要同生共死……” 宁宿不明白。 他从没有要同生共死的人,在他看来要同生共死,至少要有长期相伴积攒的情感。 高中生抓着他肩膀上的棉t,一点点下滑,“为什么……我们小时候没认识,我们、我们要是小时候就认识多好啊……我们一起……” 他滑落到地上,溃烂的手指跌到泥血里。 宁宿看着他的手指,听到后面人跌到地上的声音。 永冥社团的几大高手都死了。 二号宁宿和四个银桦的人,还有鬼生也把其他玩家送走十多个。 剩下的十几个人有点慌。 更慌的是,他们听到了丧尸的叫声。 丧尸“嚯嚯”的叫声不尖锐响亮,在很远的地方就能听到,一定是数量非常庞大的丧尸群。 远处是丧尸的群嚎声,面前地上是五个血管凸起,扭曲挣扎的玩家。 十几个人玩家沉默几秒,好几个人同时出手,开始互相攻击。 【???】 【坐下,基操!】 【社团赛常规操作啦,他们都意识到打不过银桦社团了,这是默认银桦第一,剩下的他们送走一个社团就上升一位。】 【这次因副本设置还比了比,以前有几次社团赛,其他社团都不跟银桦和永冥玩的,他们自动排出3456名,接到银桦和永冥比出的一二名后面。】 【……】 两个宁宿看向师天姝的方向。 那棵树下,一个骷髅正在挖坑。 宁宿知道,曼曼是想把小师天姝埋起来。 比赛结束,所有玩家不论生死,都会离开游戏,离开这个世界。 而玩家以前的自己不会。 每一季度的比赛副本都不一样,也就是说,这个副本世界只会开启一次。 二号宁宿走到曼曼身边,对小女孩说:“也给我挖一个。” 小女孩手指一颤。 二号宁宿说:“大一点的,说不定地府房价很贵。” 他弯腰揉了揉小女孩的头,走到宁宿身边,对他说:“我们走吧。” 宁宿“唔”了一声。 他们一起向基地大门走。 二号宁宿说:“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吧?” 宁宿点头,“你就是我,我当然知道。” 二号宁宿说:“这个时间点太敏感了,你肯定知道。” 他回头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高中生,“他们出现在这里时,也是在即将死亡前吧?” 宁宿点头。 二号宁宿:“啊,所以这个世界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我们的死亡。” “往好处想,是给我们换了一个好的死亡地点,在我们死前让我们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死前看到未来的自己,是一个多美妙又神奇的悖论啊。” 往坏处想,这是一件多残酷的事啊。 宁宿在心里接话。 站在玩家立场上,这是死了两次。 死完一次进入游戏,即将死亡时的自己又被拉回来当着本人的面死一次,甚至是亲手把过去的自己再杀死一次。 从进入副本那一刻,从当初死亡时那一身衣服映入眼帘,就注定了。 他们走到了基地大门前那条街上,同时看向脚下。 人类幸存者基地各处游荡着丧尸,不见人类的身影。 他们都知道,大部分人躲在地下避难所,少数一些才在地上的房子里。 二号宁宿将一个团吧得皱皱的纸团塞进宁宿的裤兜里,“我走啦,我说过帮你赢这场比赛。” 全城大部分丧尸之前都在丧尸王宁宿的带领下,聚到人类幸存者基地门外,此时都进了基地里。 城墙门外,却还有更多的丧尸。 站在基地最高处的基地长可以看到,除了城门外这密密麻麻的一群,远处还有更多的丧尸在向这里汇集。 即便站在62楼也看不到边界,一个丧尸就像一颗移动的砂砾,砂砾组成一望无际的涌动黑色海洋。 人类幸存者基地的人没有骗人类玩家,那些照片是真的,展示的都是事实。 “丧尸王”宁宿确实在聚集丧尸,不止是他们这座城市,不止是周边几座城市,他游荡南北,聚集了无法想象数量的丧尸。 这数量,玩家视角看着更加震撼。 【看得我头皮发麻,这也太可怕了吧!】 【这他妈是全国各地的丧尸都来了吧!】 【赵志虎和殷青默没说错,丧尸王宁宿真的在聚集丧尸,他真的恨极了人类,要报复人类!】 【这多大的恨啊,这真是一个丧尸一口唾沫也能把基地淹了吧。】 【把基地碾成粉末!】 二号宁宿站在城墙上,晚风卷起他额前的软发,露出苍白的额头。 晚霞太红了,落在眼底像是血光,落在睫毛上又瑰丽无比。 他伸出一只手,那只手指骨修长,皮肤细腻,如果不是异常苍白,一定会被认为是一只养尊处优的手。 黑色的能量在一点点向他掌心汇集。 一开始像是一条黑色丝线,黑丝线越来越多,凝成汹涌奔腾的能量向他掌心涌入。 仔细看,每一条黑丝线短暂地来源于一个丧尸头上。 黑线飞速由前向后扩展,组成恢恢天网,天网越来越密,密不透光,成了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像是遮天蔽日的黑云。 谁也看不到黑云底下的丧尸情况,只能看清少年。 少年苍白的手背上,黑色的血管越来越明显。 接着,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手指开始变黑,手背开始变黑,手腕开始变黑,胳膊开始变黑…… 黑色在蔓延,在淹没他。 【他在做什么?不会是在吸收丧尸病毒吧!】 【这让妈、我不会打字说话了……】 【这、我不知道我刚要说什么……这是多少丧尸啊!!!!!!】 副本上弹幕少了很多,很多人被副本中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 或者根本没有心情说话打字。 去过万千恐怖副本世界的万千玩家,此时也被震住了,怔怔地看着这一场景,无法言语。 他们静静地看着无数黑色能量被少年吞进身体,天昏地暗,浓黑转淡。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黑色一点点淹没了少年。 他清澈的桃花眼变成了浓黑色,身上被撑出一道道黑色裂痕,如瓷器上破碎古老的纹路。 宁宿推着小推车,把研究院仓库里,以前的夏可闻的尸体推出来,瞥到天空中的一抹白亮,摸了摸裤兜里的纸团。 那是二号宁宿写给他的话,给未来自己的留言。 “那天你问我,喜欢你吗?我说你喜欢你弱,喜欢你一个月多俩孩子吗。 其实我是喜欢你的。 你自己可能没察觉到你和我的区别,这一个多月在发生在你身上的变化,我喜欢这种变化。 你眼里的光很亮。 你会自然地叫一个人姐。 你会去逗弄一个坏蛋。 你能真正信任队友。 他们都是人,是曾经的你,也就是我抵触躲避的人。 一定是因为你遇到了那些人,我曾想都没想过的亲人。 原来我们并不是被抛弃的小孩,原来我们有爸爸也有妈妈,原来陪我们长大的凌霄花也是人。 你还收养了两个小孩,当他们小心翼翼地靠近我,童稚的眼里露出小小对爱的渴求时,我就知道你为什么收养他们了。 谢谢你告诉我,未来会那么好。 一个人所经历的种种苦难都是为了未来的美好。 一个人所有的苦难能换来未来的美好,已经是一种被上天眷顾的幸运。 忘了我吧,忘了过去所有的灰暗,去过未来温暖明亮的生活。 这一定是我们共同的想法。 就像我们去吞噬丧尸病毒,不是被那些人逼迫威胁,而是因为飘荡南北,最后回头,想在人群涌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买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吃。 不知道你做到了没。 另外,小师天姝让我告诉你,妈妈爱宝贝儿子。” 丧尸攻基地城门时,二号宁宿把两个小孩放下车去帮宁宿,他坐在驾驶座上,在一张不知道在哪里捡的小破纸上写字。 旁边的小女孩转头看向他,“你在写什么?” 二号宁宿:“我在给未来的自己留言。” 小女孩点头,“你也知道我们活不了多久,来这里就赴死的了吗?” 二号宁宿点头,他转头看向小女孩,问她:“你要跟未来的自己说些什么吗?” 小女孩摇摇头,“我还不知道她什么样,所以不能给她留。” 她看着宁宿许久,细细打量他的五官,在他快要写完时,对他说:“你帮我给留一句吧,就说……” 她再次看向宁宿,说:“妈妈爱亲爱的儿子。” 二号宁宿笔尖一颤,在黑色的墨点晕开成一个圆后,写上了这句话。 天光大亮。 【恭喜银桦社团成为本季社团赛冠军。】 【最后一个丧尸死亡。】 【恭喜银桦社团完成主线任务,守护人类家园,消灭丧尸。】 “走,我帮你打赢这场游戏。” “我走啦,我说过帮你赢这场比赛。” 系统播报后,屏幕上一片【恭喜】和烟花。 祝双双揉了揉酸疼的眼睛,哑声说:“小道士,你还记得吗?在灵车上我们自我介绍时,说到了死因。” “我记得。”苏往生看向光屏上的少年,“他说他是被撑死的。” 祝双双捂住嘴巴,红着眼睛看向光屏上沐浴在晨光中的少年,“被撑死好难受啊。” 在最后一个丧尸死亡那一秒,主线任务完成,副本算是结束,因而最后一个丧尸未来的自己没有跟着死亡。 他艰难地把基地门外那辆小货车从沉眠的人群中拽出来。 他把两个小孩放上车,看到基地长正站在他身后。 “去干嘛?”他问。 宁宿说:“把所有玩家的另一个自己尸体找到,拉到那棵树下一起埋了。” 他拍了拍小货车的副驾位置,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手长腿长的基地长坐了上来。 小货车嘀嘀两声,从基地后门出发,晃晃悠悠地驶向远方。 小骷髅们挖了100个坑,最大的那个放着二号宁宿,和小师天姝挨得很近。 宁宿只给这些坑做了一个木牌,上面写着“人间”。 他刻字时,抬头基地长正安静地看着刚埋好的土地。 人间是他们的过去。 埋葬过去。 留住人间。 可是凌霄连过去都没有,他的记忆和眼眸一样混沌,支离破碎。 “给我一朵小红花。” 他在最中间,二号宁宿的坑里又挖了一个小坑,把基地长递给他的小红花埋了进去,小木牌就插在上面。 基地长愣了一下,垂眸看向他。 少年对他露出一个笑,没有一丝凝滞。 第116章 游戏基地 【传送准备中。】 【开始传送。】 【恭喜银桦社团玩家宁宿通关成功。】 【玩家成绩及奖励统计中。】 【现开始播报玩家成绩及奖励。】 【玩家《丧尸》游戏成绩如下:】 【系统个人评级:A。】 【系统社团评级:S。】 【核心npc个人评级:SSS】 【核心npc社团评级:A】 【玩家最终等级:S。】 【玩家本轮游戏奖励如下:】 【迁跃小丧尸:可以穿越任何空间距离的小丧尸,请玩家自行捏脸设置。】 【积分:2161025】 【恭喜玩家,请再接再厉。】 宁宿出现在游戏出口光圈中,看到师天姝后,一颗心终于落下了。 他是知道比赛本玩家游戏中死亡只是退赛,但在游戏中看到师天姝死去,那一瞬间他还是窒闷心伤。 真正看到活生生的师天姝,他才安心,恍然觉得副本只是映照过去的梦境。 银桦社团的人陆续出来,宁宿越看越开心。 再一看这个副本获得了216万积分,就更开心了。 怪不得每一季个人赛和副本赛都那么多玩家参加,这奖励也太丰厚了。 宁宿正垂头开心着,看到自己面前出现了一个裹着紫色衣袍的人。 他慢慢抬头,看到了巫师那张带笑的脸。 宁宿:“……” 他一转头,又看到了郭晓那张阴沉沉的脸。 宁宿:“……” 他向四周一看,全是永冥社团的人。 宁宿:“……” 宁宿:“那个,巫师大大,出口光圈里是不能打架的,基地里也一样。” 巫师笑道:“基地里是不能打死人,不是不能打人。” 他把那个“死”字咬得很重。 宁宿:“……” 一把长剑落在巫师肩膀上,把他从宁宿身边推开。 宁宿忙顺着那把长剑走到师天姝身后,从她身后探出头,“你们是不是输不起?” 见几个人用可怕的眼神看着他,宁宿立即说:“大大们,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 银桦和永冥有个屁的友谊! 光圈里出现的人越来越多,等十个社团的人都被传送出来后,光圈消失,他们出现在基地大门外。 人山人海。 “猪猪宿宿啊啊啊,我爱你!” “宁宿宁宿!我是你的粉丝!” “宁宿你让我赢了10万!” 宁宿懵了。 夏可闻笑了,“这怎么说呢,你第一次参加公开赛就圈粉这么多人,就像是娱乐圈里一个选秀节目成名的顶流?吸粉狂魔?” 宁宿:“那社长和黑衣阿赞这样的呢?” 夏可闻:“老影后影帝了。” 宁宿:“。” 这人群中最显眼的有两个。 一个是举着应援牌的庞洋,彩色led灯组成了夸张绚丽的两个名字,上面是师天姝,下面是宁宿。 他挥舞着闪瞎人眼的应援牌,上半身左右舞动,“师天姝!师天姝!宁宿!宁宿!” 宁宿:“……” 他尴尬地挠了挠耳朵。 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社恐的一天。 个人赛前,看庞洋在游戏大厅旁握拳喊师天姝的名字,也没觉得这么尴尬啊。 他看到宁宿一个没克制住,差点上来来一个熊抱,满脸都是“你竟然这么牛逼”。 另一个很显眼的人是宁长风。 他穿着白衬衫黑裤子,双臂环胸,脸上一个大大的黑色墨镜,俨然一副——冷酷保镖的样子。 宁宿走到他面前,“你来了?” 宁长风绷紧下巴说:“我不来你能走得出去吗?” 说着他冷酷地扫了黑衣阿赞和巫师一眼。 宁宿:“……” 说的也对,打扮得也对。 宁宿还是觉得这个墨镜有点夸张了。 基地里各种奇装异服都有,带个墨镜不算什么。 关键是宁长风从来不带墨镜,这是第一次,还是在下午,还是在社团比赛本出口。 多少有点病在身上的感觉。 不只是宁宿觉得夸张,周围好几个人都觉得夸张,有人偷偷小声说:“宁长风戴这么大一个墨镜,是来挑衅的吗?” 宁宿把宁长风拽到一边,“大下午的,太阳都要落山了,你戴这大个墨镜干嘛?” 宁长风没说话,宁宿伸手要去拉他的墨镜,宁长风僵了一下,还是没阻止宝贝儿子。 墨镜在他高挺的鼻子上被拉下来一点,露出一双兔子眼一样的红眼睛。 宁宿:“……” 宁长风别扭道:“这两天通宵看比赛熬红了。” 宁宿:“哦。” 他没有揭穿他,抿了抿唇说:“现在比赛结束了,可以好好睡觉了。” 宁长风:“要一起吃了宵夜才能睡觉。” 宁宿欣然答应。 宁宿刚要跟师天姝走,又听到有个人叫他。 “兄弟,宁宿兄弟!” 宁宿回头,看到一个胡子拉渣的大叔,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这是谁。 宁宿:“苟富贵?” 大叔:“勿相忘!” 可不就睡桥洞时的邻居大兄弟嘛! 大叔:“我就是在桥洞里看的社团赛比赛,你不知道我当时在河面光屏上看到你都惊呆了!我跟他们说你是住我桥洞隔壁的兄弟,他们还不相信!” 大叔扬起下巴得意地四处看,“现在他们相信了吧。” 宁宿:“……” 大叔见银桦社团的人要走了,赶紧拿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笔记本上手写了书名:《住我桥洞隔壁的兄弟——一代桥洞大佬的崛起》。 “你看看,我可以出版吗?给你版权费!” 宁宿:“…………” 小道士常常说他有社交牛逼症,原来他的社交牛逼症只针对非人类。 宁宿忙拉着两个小孩跑了。 跑得飞快。 庞洋在他后面举着应援牌连蹦带跳地追,“宁宿!宁宿!” “宁宿yyds!” “宁宿你怎么那么厉害啊!你被选成银桦的参赛选手时我都惊住了,没想到更震撼我全家的还在比赛本里!” “前面看你混在丧尸玩家里,杀了郭晓和巫师我都爽死了,后面打架又帅呆了,你另一个丧尸自己也帅呆了!” 宁宿跑得更快了。 两个短腿的小孩直接被他拽飞起。 到游戏大厅里才终于停下。 银桦社团就在游戏大厅对面,在进社团前,十个玩家一起到游戏大厅前看排名。 游戏大厅左边光屏上实时展示最新排名,银桦社团升上了第一位。 鸿羽社团第二。 永冥社团第三。 黑衣阿赞和蛊婆死后,这阴间属性的社团其他人也很难对付。 而鸿羽社团剩下的人更多,他们最先意识到就算师天姝和殷青默死了,他们也打不过银桦,最先出其不意对永冥社团动手,拿了第二名。 这是近三年,永冥社团第一次排在第三。 宁宿觉得他这个刚开局就把人家军师和暗牌给杀了的人,一定被记恨上了。 打架一时爽,事后火葬场。 师天姝说:“走吧,回去。” 几人要跟着她回去时,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了宁宿拉着的两个小孩。 宁宿低头一看,深深沉默。 曼曼头上不知道被谁带了一个花环,在一路狂奔中,已经歪歪扭扭。 上衣口袋里被塞了好几枝红玫瑰,娇艳欲滴。 宁宿:“?” 谁给她家女儿送红玫瑰?他家女儿才四岁,谁这么没道德? 旁边,鬼生懵懵的脸上有好几个口红印。 宁宿:“……” 宁宿推他脑袋,“怎么回事啊?说说?” 鬼生好像现在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嗯?” “她们亲我!” “说,姐姐贴贴,给姨姨亲亲!” 宁宿:“……” 亲就亲吧。 鬼生从小口袋里拿出曼曼给他准备的小手帕,僵硬地擦脸上的口红印,“女孩子不能随便亲男孩子。” 宁宿:“……” 女孩“专家”又来了。 夏可闻笑得不行,“鬼生说的对,男孩子也不能随便亲女孩子,当然也不能随便亲男孩子。” 鬼生:“嗯!” 鬼生擦干净口红,宁宿把曼曼口袋里的红玫瑰都扔进垃圾桶,他们才进银桦社团。 社团赛副本只开启一次,不用做副本地图,他们也简单地复盘了一下。 殷青默:“这个副本中每个玩家有两个自己,两个自己分在不同阵营,另一个自己是即将死亡进入无限游戏前的,一开始就注定了死亡。” “不仅要杀掉敌对阵营,还要杀掉另一个自己,太难了。”他叹了口气,说:“社长尤其吃亏,进副本时才十岁,所有社团都盯着她。” 宁宿实事求是地说:“是我没做好,当时在医院看到小师天姝,或许把她放在医院会更安全,我把她带到丧尸玩家阵营,被黑衣阿赞发现了。” 宁宿复盘副本,这是他做的最不好的地方。 师天姝说:“如果你把她放在医院,她被吸血鬼看到杀了,或者被其他社团看到带走,你也会这么说。” 她说:“这件事没有对错。” 她想知道的是另一件事,“你看到另一个自己是丧尸王时,就有我们社团退出人类阵营,和丧尸合作把其他社团打退赛的打算了吗?” 宁宿不太好意思地点头。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在看到另一个自己是他们以为的丧尸王时,他就知道那个世界的人类,以及人类阵营的玩家,会把他当成首要威胁,想把他除之而后快。 银桦也是人类阵营的。 而副本设定又是,他们最终都得杀死另一个自己。 在主线任务是保护人类家园的提示下,一般人想的都是,让他先去杀他自己,丧尸没有领导,人类玩家联合人类杀丧尸和丧尸玩家就简单了。 这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宁宿想的却是,放弃主线任务,联合丧尸一起打人类、人类玩家、丧尸玩家三方,把所有社团杀退赛他们就赢了,比赛本也就结束了。 但是他不知道银桦其他人会不会这么想,毕竟杀丧尸王是大多数人想的稳妥方法。 永冥社团要他们带丧尸去攻打人类幸存者基地时,宁宿纠结了很久。 那时他想到了进副本前师天姝对他说的那一番话。 “完美的团队,不是互相服从迁就,而是每个人都能发挥出自己的最大优势。” “进了副本随心而为。我相信你,我们都相信你,我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束缚你,而是让你能更大胆地起飞,而不用担心从高空坠落。” 宁宿当即选择了这条路。 他们看似是在永冥社团的威胁下,带着丧尸去打人类幸存者基地,演得一副不想配合的样子,其实他们就是要打,不然丧尸也不会攻破城门了。 当宁宿知道师天姝他们也选了这条路时,他真的很开心。 师天姝笑着说:“好,以一敌众,很有魄力。” 她开心的还有一点是,“第一次参加社团赛,你就真正做到相信队友了。” 宁宿弯了弯眼睛,他也很开心。 简单地复盘了一下副本,就开始庆功宴了。 宁宿没想到,参加社团赛,不仅有系统奖励,社团内部还有奖励。 银桦社团财大气粗,宁宿拿到了500万的积分奖励,比系统奖励还高。 一夜暴富,很难不让人兴奋。 宁宿从庆功宴吃完饭,跟着师天姝去书房时,人都是飘的。 师天姝看得想笑,“500万就开心成这样?” 宁宿:“500万够我在基地躺平一辈子了吧?” “我一共有小800万了!够躺平了。” 师天姝:“……” “你坐下,我跟你聊聊。” 宁宿立即坐好。 师天姝严肃地跟他说:“以后一定不要再做任何违反系统规定的事了,知道吗?” 宁宿立即明白了师天姝在想什么。 她也看出《丧尸》副本是在针对他了。 人类玩家要杀丧尸王宁宿。 丧尸玩家要杀他。 副本世界重要npc都要杀他们。 系统对他的杀意已经很明显了。 师天姝可能以为,这是因为他从副本世界带出了两个小孩,是系统对他的警告和威胁。 一开始宁宿也是这样想的,但从这个副本出来后,宁宿不这么认为了。 或许有他带鬼主出来的原因,但可能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违规的玩家,系统不会找凌霄来杀他。 即便他还不明确凌霄的具体身份,但单是凌霄能创造副本世界鬼主这一点,在系统那里地位就绝不简单。 让凌霄来杀一个普通违规玩家,实在大材小用了。 可是宁宿没法跟师天姝说。 为了不让师天姝担心,他说:“您放心,我一定做一个守规则的好玩家。” 师天姝说:“我从《曼曼》副本就知道,你不是普通人。” 宁宿点头,“那次您带我去看医者,我就知道了。” 那时他很安心。 他是一个丧尸,在一群人类之中。 不说小心翼翼,游戏前的经历也让他心有防备。 师天姝知道了他是丧尸,不再是他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这防备就像是有了个豁口,绷不起来。 师天姝还告诉他,基地里玩家在各种副本里获得不同传承,改造异化身体,吸血鬼、九头蛇都有。 是在告诉他,被别人发现他是丧尸也没事,可以推到传承和技能上。 他就真的安心了。 师天姝再一次这么说,是在告诉他,不管他是什么,她都会支持他。 宁宿离开时,犹豫了一下,对她说:“我能抱抱您吗?” 师天姝愣了一下。 她刚站起来,宁宿就上前抱住了她。 师天姝愣了下后,笑着摸他的脑袋。 宁宿幸福得心都要化了,他问师天姝:“您觉得宁长风怎么样啊?” “这个时候提他做什么。”师天姝说:“恶劣的骗子。” 宁宿:“……好的。” 他认妈妈的路还很长。 师天姝看着他,越看越欢喜,这个拥抱给了她契机,让她说出了一直想说的:“当我弟弟好不好?” 宁宿:“……” 不太好。 宁宿从银桦社团离开时有点慌张。 宁宿:【我差一点就要成为我自己的小舅舅了!】 宁长风:【?】 宁宿:【师社长要我当她弟弟!】 宁长风:【???】 宁长风:【那怎么行,我儿子不能变成我小舅子啊!】 宁宿:【???】 这就是小舅子了? 潜意识把师天姝当成妻子了,他自己知道吗? 呵,男人恶劣自大的占有欲。 宁长风像个空巢老人,【从银桦出来了?我们可以一起吃宵夜了吗?】 宁宿:【还不行。】 他关了宁长风的消息,尝试着给凌霄发消息,不知他是不是在玩家系统里。 他搜到凌霄的名字,发了条消息,竟然发过去了。 宁宿:【花神大人,我想跟你过二人世界。】 那边似乎是在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发来消息。 凌霄:【去你那里,还是来我这里?】 宁宿:【我那里可能会撞见我爸,去你那里吧。】 凌霄偶尔住的地方从下面看着小,上来才发现很大,是真正的独栋大平层。 位于基地最中心,俯瞰整个基地。 宁宿坐在落地窗前的地毯上,抬头看向凌霄,“你准备好过两人世界了吗?” 凌霄:“……” 他虚心请教:“怎么过?” 宁宿:“我使不上力啊,上次不是全程由你掌控的吗?” 说这话时,他盘腿坐在地毯上,白皙圆润的脚趾陷在粉色棉质休闲裤里,细瘦的脚踝微微绷着,苍白之下隐隐露出黑色细小纹路。 因为转头,大大的领口更歪,脖颈细瘦纤长,黑色纹路让脆弱中带着诡秘。 看起来,真的很好掌控,又引人掌控。 凌霄移开视线,“我怎么掌控的?” 凌霄移开视线后,眼尾正好对向他,宁宿盯着他眼尾那一点红,不知道是不是窗外火烧云晚霞落在那里的原因,他感觉那抹红要烧起来了。 “就那样啊。”宁宿扯了下领口,咽了口口水,“这是可以说的吗?” 在副本那个研究院的房间里,凌霄说那个空间屏蔽了所有人包括系统,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 如果他现在直接这么说,会不会被系统捕捉到? 他不想让系统知道,他是要跟凌霄说很重要的事。 宁宿换了个说法,“就像在研究院那个房间里那样。” 凌霄:“……”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起来有点情绪不对,过了十几秒才看向宁宿,眼神不算温和。 宁宿期待地看着他,“行吗?” 凌霄:“已经行了。” 宁宿:“。” 宁宿拍拍自己身边的位置,“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等凌霄坐过来,宁宿面向他直接问:“你说系统为什么要你杀我?” 凌霄:“你损害到它重大利益了,它生气了。” 宁宿点头,“应该不只是因为我把鬼生和曼曼带出来吧?” 凌霄:“看它这个态度,应该不全是。” 宁宿开始说自己的猜测,要说这个猜测前,他得把自己的身份讲清楚。 “我就是一个丧尸,来自二十几年后的末世。” 宁宿坐得靠他近一点,“你知道我就是一个丧尸,那个副本世界是根据我的世界设置的是吗?可以说,丧尸宁宿算是一个非典型鬼主,世界是根据他的故事展开的。” 凌霄点头,他的眼神变成了在研究院那个房间里抱着他时的样子,比那时还要让宁宿喜欢。 他问他:“为什么要吞噬丧尸病毒?”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忘记,在高处看着少年吞噬亿万丧尸病毒的场景。 难以忘记,又耿耿于怀。 宁宿不知道怎么说,只是看着凌霄,好像在寻找他这么做的意义。 凌霄捏了捏他的后颈,“继续说,我听着。” 宁宿问他:“所有副本世界的运转,都需要能量是吗?这些能量来自于哪里?” 凌霄说:“一部分来自于系统,一部分来自于我。” 宁宿点头,“很多鬼主就是因为你的能量才成为鬼主的,鬼主这样的核心npc是需要能量的,小的npc如《丧尸》副本里的一个丧尸也是需要能量的是吗?” “他们不可能是你一个个给的,他们的能量统一来自于主系统。” “对。”凌霄说:“同时他们也在从玩家身上获得能量反哺给系统。” 宁宿:“除了我以外的这些玩家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同一时期,他们认识彼此的城市,认识相同的明星,我也和他们来自于同一个世界,只不过在二十多年后。” 他开始说关键:“他们进副本时,我们的世界还是太平盛世,二十多年后,我们的世界丧尸爆发进入末日了。” “我在我们世界那个末日里吞噬过无数丧尸病毒,我在《丧尸》副本永冥社团建立的那个丧尸仓房里,也吸收过死后暂时被系统变成丧尸的楚雨龄,她体内的丧尸病毒,以及里面很多丧尸的病毒。” 宁宿抿唇,抓紧了凌霄的袖子,说:“一模一样。” 第117章 游戏基地 在《丧尸》副本世界里,宁宿趁着永冥社团的人不注意,到丧尸仓房里看楚雨龄。 人类玩家被丧尸咬死后,不会立即离开副本,而是会暂时变成丧尸留在副本。 楚雨龄是个爱干净的很温柔的女玩家,却在里面变成丧尸啃食玩家的肉。 宁宿不想看到她这样,他在现实世界吞噬过无数丧尸病毒,就试着吸收了一下楚雨龄体内的东西。 没想到真的有病毒,更让他震惊的是,那病毒和宁宿在现实世界吸收的病毒一样。 人类玩家楚雨龄死后,暂时在副本世界变成丧尸,等副本结束离开副本世界,期间的丧尸病毒必然是系统植入的。 宁宿觉得这是一种系统能量。 那么,他们这些玩家的原来世界,末日里那些丧尸病毒,也是系统能量。 宁宿说:“我们坐灵车进入副本时,有很多辆车载着死尸,在向我们相反的方向开,那些死尸还咬死了我们车上很多人,很像丧尸。” “等我们到了基地大门外下车,我看到一个刚从副本里出来的女玩家,拿着一张照片,照片上的男人她说死在副本里了。” “那个死在副本里的男人,就在我们看到的那些灵车里,是一个啃食玩家的死尸。” 宁宿当时就想,死在游戏里的玩家变成了死尸,是要被运送到哪里? 到了《装鬼》副本里,宁宿猜少数一部分,会成为副本npc,那更多的呢? 有没有可能,被送回了他们的现实世界,最后成了最初一批丧尸? 凌霄:“你是说,系统里的丧尸、死尸等,和你们现实世界丧尸病毒同源,都源于系统一种能量。” 他敛眉思索,“系统在副本里靠这些鬼怪吸收玩家能量,副本等级越高,玩家死亡率越高,死亡的玩家会越来越多。” “玩家死亡,玩游戏的人会越来越少,系统就无法获得更多能量,它就地取材,把这些死亡的玩家变成丧尸npc,投放回原来的现实世界,在全世界获取能量。” 在一个世界,从吸收这个世界少数玩家开始,扩展更多玩家,吸收能量杀死玩家,把玩家变成npc投放回这个世界,帮它吸收更广袤的能量。 这一完整链条,“物尽其用”,没有一点浪费。 站在这个世界上玩家的立场来看,细思极恐,歹毒可怕。 那么断在哪里了呢。 宁宿:“那些丧尸病毒,也可以说是系统能量,全被我吞噬吸收了。” 凌霄:“……” 宁宿:“那都是能量吧,反正,我现在是比吞噬丧尸病毒前厉害好多。” 好多好多好多好多…… 他在《丧尸》副本里,对二号宁宿说,他比他厉害很多,是真的。 因为那时二号宁宿还没吞噬丧尸病毒。 凌霄:“……” 这就是个鸡生蛋的故事。 系统最初有一些小鸡(npc),吸收进无限流游戏的玩家成了蛋,蛋壳破了(玩家死亡)孵化更多小鸡,这些小鸡被放到原来的世界,孵化越来越多的蛋。 它已经拥有非常多鸡肉(能量)了,可它不满足,想要小鸡给他产更多的蛋,孵化更多的小鸡,给他提供鸡肉。 直到有一天,有一只小鸡异化了,变成了一个吃货,一口气把所有鸡都给吃了。 系统一无所有。 计划缜密,辛苦那么年,却是一场空。 好不容易养出的果实被别人吃了,它只是为别人做了嫁衣。 它怎么能不生气,怎么能不想杀宁宿。 凌霄看向宁宿,宁宿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 凌霄:“……” 宁宿说:“我在灵车上时,就发现司机小姐身上的小蜘蛛、小蛇很喜欢吃我身体里的暗黑能量。” “在《鬼畜》副本里,鬼生也非常喜欢,我的暗黑能量能把他养的更好。” “曼曼也一样,副本很多鬼怪都一样。” 他看向凌霄,“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是因为我是吃凌霄花长大,体内有你的能量,原来还有系统养了这么多年的能量。” 副本世界里很多鬼怪本源都有系统能量,当然喜欢他身体里的同源能量。 凌霄抓住了关键,“吃凌霄花长大?” 宁宿点头,他看向他,“我两岁的时候就见到你了,靠你过活。” 凌霄一怔。 除了吞噬丧尸病毒死亡那一刻,他的桃花眼不管在什么时候,都干净清澈,即便脸上布满黑色纹路。 此时干净的桃花眼里,清晰地装着他。 凌霄忽然就懂了,花侍宁宿在花神殿看花神的眼神。 “我没有饭吃的时候,就吃凌霄花。” “我没有家的时候,就睡在凌霄藤上。” “我跟你讲了好多每个时期发生的事。” 凌霄也懂了,为什么他的心脏,会选择宁宿的身体,跟着他不想出来。 这是未来的他养成的少年,穿过时空来到他的身边,身体里有他的能量,装着他的心脏。 世界往复,无限循环,才能有这样一个奇妙。 一股难以理解的情绪冲击着他的胸腔,凌霄难以控制地抓住宁宿的胳膊,将他带过来。 宁宿抬头看着他,“我见到你好开心。” 凌霄喉结动了动,空荡荡的胸腔好像有了心脏跳动的回响声,他顺着这股召唤,把心脏搂进了怀里。 空间边界消失,宁宿和凌霄规规整整地坐在落地窗前看晚霞。 两个小孩端着切好的水果过来时,觉得气氛有点太安静了。 鬼生:“嗯?” 曼曼问:“妈妈,你们要过二人世界吗?我和鬼生弟弟可以出去玩。” 宁宿:“已经过完了。” 鬼生:“嗯?” 曼曼:“这么快吗?” 宁宿:“嗯啊,我们只是短暂地过了一下。” “……” 曼曼把水果放在他手边,坐在他身边一边吃一边看他微红的脸颊。 她心想,这还是第一次在妈妈脸上看到红色。 吃了一点水果,宁宿就要带着两个小孩走,凌霄送他们离开。 凌霄的房间是一个神奇的空间,从一个门走出去直接就是游戏大厅。 游戏大厅里很多人,没有人察觉到他们来自哪里。 他们从游戏大厅走出来时,天还没黑。 刚走没几步,宁宿听到有人叫他。 “宁宿!吃晚饭了吗?” 宁宿回头,看到了包子摊旁的老板。 他愣了一下。 他还记得这个包子摊。 包子摊在一家酒店门前,隶属于酒店,移到外面为那些赶时间,需要快速填饱肚子的人服务。 宁宿进游戏基地第一顿饭吃的就是这家包子。 那时他刚进游戏基地,还没有积分,是用司机小姐在他兜里塞的小卡片换的两个包子。 老板笑眯眯地对他招手,“这里有刚出锅的包子。” 宁宿抿了抿唇走过去。 今天还在比赛期间,不用下副本,没有很多要买包子填肚子的玩家,宁宿过去时,这里没什么人。 老板偷偷跟他说:“我也是银桦社团的。” 他对宁宿笑了笑说:“当时你用npc邀请卡跟我换了两个包子,我把邀请卡交给社长,社长注意到你,跟你一起去了《曼曼》副本。” 他问:“你们是不是在那个副本相处很好,所以你加入了银桦社团?” 宁宿愣了一下,笑着点头。 原来还有这么一层因缘。 “社团赛表现得太棒啦。”老板说:“当时我就站在这里看的,我们银桦墙上有光屏,真厉害啊。” 老板看着他有些感慨。 因为那张npc邀请卡的原因,他对宁宿印象很深刻。 他还记得是一个多月前,非常平淡的一个下午。 那天下午也是有很多人来买包子,他埋头打包,等那一波人买完,他一抬头看到一个少年正盯着包子。 他说话时,少年还是盯着包子,视线无法从包子上移开。 那时少年眼睛里有很明显的凝滞,当少年拿到包子时,微微眨了一下眼,他竟然在少年脸上看出满足的幸福感。 老板不能理解,为什么两个包子就能让他这么幸福。 当时他想的是,这个少年是从哪个贫民窟进游戏的吗。 老板掀开几笼包子,他一一指着说:“牛肉芹菜、猪肉大葱、素三鲜、荠菜猪肉、奶香包,随便拿!” 刚蒸好的包子,白色热气腾腾涌出,扑面而来。 宁宿眨了眨眼,转头叫正在身后等他的凌霄,“热包子!” 鬼生拿着一个奶黄包啃,曼曼拿着一个素三鲜的小口小口吃着。 宁宿和凌霄人手两个肉包。 宁宿要给老板积分,老板摆手,“要什么积分,送你吃!” 宁宿直接像他第一次见到的玩家那样,刷了积分,“我现在有积分啦。” 鬼生:“嗯!” 他一边啃着奶黄包,一边抽空说:“我们家,有钱!” 两大两小,拿着热气腾腾的包子,迎着即将而来的夜色,走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宁宿咬了口包子,被烫得吸了口气,转头对凌霄说:“可能这就是答案。” 为什么要吞噬丧尸病毒的答案。 他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道上,买到了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 比想象的还要好的是,身边还有人陪着。 凌霄转头看向他,正要开口,“我……” “宁宿!” 宁长风匆匆跑过来,看到凌霄愣了一下,“凌霄,你怎么也在?” “……” 宁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反问:“你怎么在这里?” 宁长风:“你说你从银桦出来了,我就来找你了。” 实际上,他一直在等儿子,迫不及待想见他。 他刚从社团赛副本出来,要去银桦社团是必要的,何况妈妈还在那里。 宁长风能理解,可是去社团交代完,见完妈妈,应该就来见他了吧。 宁宿竟然说还不行? 宁长风不理解,他急着出来等宁宿,竟然看到宁宿和凌霄在一起? 宁长风:“你们,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 “……” 宁宿:“我们就是,一起吃个包子。” 宁长风心想,他的烧烤宵夜不比包子好吗? “吃什么包子,一起吃烧烤!” “……” 凌霄没跟他们一起去吃烧烤,不知道为什么,宁宿觉得他也有些心虚。 在宁长风热情又期待地邀请他时,他沉默了下,拒绝了。 宁宿心里松了口气,又有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宁长风可惜道:“凌霄不能跟我们一起吃了,吃肉喝酒,多好的培养感情的机会啊。” 宁宿心忽地一跳:“什么感情?” 宁长风:“就是平常的感情啊,硬要说,培养你们的叔侄感情?” 宁宿:“……” 宁长风一边走一边说:“我是想着,你们熟悉点,以后他能护你一点。” 宁宿挠了挠耳朵,发现耳朵有点热。 从凌霄家里时就有点热。 在二人世界的空间边界消失前,凌霄把他抱在怀里,低头对他说:“不要怕。” 在那个只有他们两人的空间里,宁宿坐在他的腿上,看着他当时的眼神,闻着熟悉的青涩草木气息,不知怎么地,耳朵就有点热。 他脑海里还有当时那副画面,凌霄长眸漆黑,天边最后一抹晚霞落在他薄薄的眼皮上,瞳孔忽明忽暗。 宁宿不怕系统,系统不能直接抹杀他,他就不怕。 但面对凌霄当时的眼神时,他竟有点紧张。 凌霄不是要伤害他,相反,宁宿觉得当时他看他,就像看珍贵又奇妙的宝贝。 奇怪的是,宁宿就是有点紧张,不明白为什么。 “宁宿?宁宿!” 宁宿恍然回神:“啊?他会的!” “什么他会的,他是谁?”宁长风说:“我在跟你说,一定不能做师天姝的弟弟。” 宁宿:“……” 宁宿:“知道了。” 进了家门后,一路絮絮叨叨的宁长风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揉了揉宁宿的脑袋,单手用力拥住了他的肩膀。 宁宿微愣。 他又想到摘下宁长风墨镜时,看到的那双红眼睛。 在副本世界锤炼过不知多少次的高玩,身体早就不是普通人类,熬夜看比赛怎么会熬红眼。 他知道,宁长风都知道了。 这个看起来妖艳又浪荡的人,看比赛时,可能很是狼狈。 宁宿放在他的肩膀,张了好几次嘴,不太熟练地,“爸爸。” 他感觉宁长风身体忽地一僵,看到他下巴紧绷,红了眼眶。 宁长风搂紧了他,手指几乎要按进他的肩胛骨里,嘶哑又开心地叫他:“儿子。” 宁宿:“唉!” 刚才还絮絮叨叨的人,这个时候反而话变得很少。 可能这就是爸爸吧。 宁宿心想。 “一直叫兄弟,忽然叫爸爸有点奇怪,不如叫老爹吧。”宁宿说。 宁长风有话说了,他松开宁宿,“老爹是不是和我这一身气质不太符?” 宁宿:“?” 宁宿:“你什么气质?” 宁长风:“你不知道吗?我一直有个名号,基地第一美男子。” 宁宿:“……” 宁长风一看他的脸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对我的外貌气质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能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你对我的外貌还没有基础的认知吗?” 宁长风:“基地喜欢我的女玩家多了去了。” 宁宿:“那你知道基地喜欢我们社长的男玩家有多少吗?哦,还有女玩家。” 宁长风:“……” 宁宿继续:“你知道,黑衣阿赞很喜欢我们社长吗?” 宁长风:“???” “你给我说清楚!” 宁宿惊讶,“你竟然不知道?” 当时在副本里宁宿是猜的,黑衣阿赞看师天姝的眼神不太对。 社团赛是公开赛,玩家可以在系统中看,可以讨论留言,可以回放。 副本一结束,宁宿看到一些留言弹幕就验证了自己的猜测。 他以为宁长风知道的。 要不然,宁长风怎么在个人赛一个劲儿的逮着黑衣阿赞打? 还嘚瑟地问他,有没有看到他把黑衣阿赞打跑的风姿。 宁长风:“我哪里知道,我比他们进游戏晚很多!” 宁宿“啊”了一声,坐到小院餐桌上,一边吃烧烤,一边跟宁长风说他看到的小道八卦消息。 “听说,黑衣阿赞对我们社长是因爱生恨。” 宁宿回想自己看的那些小说,“不要听到恨就觉得没什么了,有时候恨的越深说明爱的越深哈?” 宁长风:“?” “你还哈?” “你在社团赛副本还没看明白吗,小宁宿死了,你也跟着死。” “相同的道理,师天姝要是跟黑衣阿赞在一起了,就没有你了!你就会消失!” 宁宿“唔”了一声,“我知道,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让你们知道我是你们的儿子。” 他不想用他来绑架他们的感情。 刚知道是宁长风和师天姝是他父母时,他们就是死对头,一副互相憎恨的样子。 他知道师天姝很喜欢他,如果她知道他是她和宁长风的儿子,她可能会为了他跟宁长风在一起。 他不想这样。 现在宁长风对师天姝有些不一样,其实他不知道这异样是真的喜欢,还是因为“儿子他妈”这一身份的占有欲。 宁长风知道宁宿在想什么,“你放心,她不是那样的人。” 宁宿也知道,师天姝有独立认知,清醒头脑,应该不会这么做。 可是,他越来越觉得母亲的伟大,血缘的神奇。 他不得不考虑,如果师天姝知道他是她儿子,越来越喜欢他后,当她意识到,她不跟宁长风在一起,这个儿子就会消失在世上,她会不会有所妥协。 所以,他一直想的是,等她对宁长风有点改观喜欢时,他再告诉她。 他可以做助攻,但不能是捆绑。 但宁长风的话确实让他心动。 《丧尸》副本更让他知道,要珍惜目前拥有的一切,想做什么一定要及时做,不要留下遗憾和悔恨。 至少,他不能这么坐以待毙,干等着。 宁宿咬了一口红柳牛肉,问宁长风:“你们是怎么成为死对头的?” 宁长风喝了一口啤酒,“说来话长。” “你知道她的技能是召唤,我有九头蛇古神的传承。” “我刚进副本时,她就是基地女神了,召唤技能强大逆天,人人敬畏。” 宁长风还记得他刚进游戏时,在游戏大厅光柱上,看到师天姝名列玩家排行榜第一。 那时,周围的玩家谈到她时,满脸敬畏、爱慕亦或是嫉妒。 而他那时,只是一个刚进游戏,一分积分没有,一个道具武器都没有的新手。 他没想过,他和师天姝会有什么交集。 宁长风:“我刚得到九头蛇古神血脉传承那段时间,很不稳定,难以驾驭。” “我们进了同一个副本,在那个副本里我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一条银蛇。” “师天姝把我当成了副本里的古蛇。” 宁宿:“?” “等一下,那次在银桦社团,你说你们敌对是因为你长得祸国殃民,还说我们社长对别人冷冷的,一见你对你就特别好,这个‘你’是一条蛇啊。” 宁长风:“……” “蛇也是我,我没说谎。” 宁宿:“……你继续。” 宁长风:“就像你说的,她对我特别好,想跟我签订召唤契约,很想很喜欢我那种。” 宁宿戳穿他:“作为九头蛇古神血脉传承者,你的蛇形象一定很帅,还是她最爱的银色,她喜欢不奇怪,但只是喜欢蛇。” 宁长风否定:“不是对普通契约鬼怪那种。” “那个副本里,她中了迷毒,又生病了很脆弱,那天晚上在山洞里,她躺在我身上睡的。” 宁宿:“躺在古蛇身上。” “……”宁长风继续说:“那天晚上她躺在我身上迷迷糊糊讲了很多事。” 那时宁长风才知道,原来基地众人仰望的师天姝,也有泥泞的过往。 他也才察觉到,或许她也会孤单。 那种感觉,在看社团赛,小师天姝死时都在紧紧握着鞭子时,重新从内心深处翻涌上来。 当看着师天姝抱着小师天姝一起死亡时,那种感觉更加浓烈凶猛。 宁长风:“后来,我能开口说话了,她更喜欢我,觉得副本那么多玩家,都没有我一条古蛇懂她。” “她真诚邀请我,跟她签订召唤契约。” 宁长风还记得她当时说这话的样子,她抿了抿唇,非常认真地对他说:“人和人之间有各种契约,付以诚信和惩罚,我想跟你签订这样一份契约。” “我目前一共只能签订八个召唤契约,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你都是最独一无二,永远不会解除的。” 宁长风:“我当然不能答应,她有失落但没生气,我们一直相处得非常好。” 宁长风:“直到有一天,她在我身上醒来时,我变回了人的样子,没穿衣服那种。” 宁宿:“……” 宁长风:“那时候还不稳定,我很快就变回了蛇的样子,九个头一个个向外冒,表情也控制不住那种。” 宁宿:“……” 第118章 游戏基地 宁宿可以想象当时的情景了。 按照师天姝的性格,宁长风不重伤不能完。 宁长风:“她差点杀了我!” 果然。 宁长风:“幸好那时候副本快结束了,还有人拉着她,不然就没有你了。” 宁宿:“?” 关他什么事。 宁长风:“她一直觉得我在骗她在戏弄她,我逃了之后她就悬赏我的脑袋了。” 宁宿:“在那种情况下,你的脑袋一颗颗向外冒,对她来说就是一种挑衅,她能不想砍掉吗?” 宁宿说:“社长她好像对欺骗很敏感,尤其厌恶男人的欺骗。” “是的。”宁长风叹气,“我跟她解释,她根本不信。” “一开始只是一千万积分悬赏我的人头,我也生气,跟他们社团起过很多次冲突,互相坑害,矛盾积累得越来越严重,就成了今天的局面。” 宁宿问:“当你还是蛇身,但是能说话时,为什么不告诉她你是玩家?” 宁长风说:“我能说话之前,她中毒生病那天晚上已经跟我说过很多了,可能那些都不是想让玩家知道的。” “我怕她知道后尴尬不自在,或恼羞成怒,就想着瞒过去,不要让她知道古蛇是玩家,我自己知道就行了。” 宁长风痛苦地喝了口啤酒,“没想到,我就突然变回人了。” 他转头看到宁宿正用清澈的桃花眼看着他,一副“我已经看透你”的表情。 宁长风:“……” 宁宿:“如果只是这样,那天晚上过后,你就应该离开她,这样才稳妥。” 宁长风:“……” 宁长风:“如果我说我没想到,你信吗?” 宁宿眨眨眼:“你说呢。” 宁长风:“……” 宁宿:“你内心深处就是不想走。” 宁长风:“……” 宁长风陷入深深的沉默,闷头喝酒。 这倒是比宁宿想象的要好。 如果只是一场误会,没有无法放下的深仇大恨,是可以解决的。 只是不知道,在后面愈演愈烈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生什么不能释怀的事,毕竟连宁长风都说是“互相坑害”。 还有就是,要怎么让社长相信宁长风当时不是在戏耍她呢? 或许要让她了解宁长风真正的为人? 宁宿推了推宁长风,“下个副本你还要跟我一起吗?” 宁长风:“当然!” 宁宿:“那叫着我们社长一起吧。” 多心平气和地相处一阵,或许能说开,至少让师天姝了解一下宁长风。 宁宿:“你可别在我们社长面前,再说什么基地多少女玩家喜欢你了。” 宁长风:“……我傻吗?” 宁宿心里一块石头放下,开心地吃起了烧烤。 两个人之间没有血海深仇,除此以外,根据他多年看言情小说的经验,他感觉宁长风当年是有点喜欢师天姝的。 要不然他怎么不在那天晚上之后离开? 就是不想离开师天姝。 只是后面被愤怒和恨意蒙住了双眼,他没再深想。 还有就是,师天姝喜欢那条古蛇。 宁长风有一点说的对,古蛇就是他。 虽然只是他的一条蛇形象,但也是他的一部分。 宁宿心情愉快地吃起了烧烤。 宁长风走后,一大两小幸福地坐在秋千椅上揉肚子。 小院子里绿意盎然,经河而来的晚风湿润舒爽,悬挂各处的骷髅头小夜灯散发着可爱温暖的光。 宁宿忽然捕捉到一个非常幸福的点。 宁宿:“今天从副本出来后,收到了三个拥抱,社长、凌霄,还有老爹。” 说完他看向两个小孩,对他们伸出双手。 两个小孩呆呆地看着他,一下眼睛就亮了起来,飞扑到宁宿怀里。 曼曼:“妈妈好香。” 鬼生不断蹭着他的肩膀,“啊~” 两个鬼小孩都比普通同龄人类小孩要小很多,宁宿可以一起把他们搂住,他惊讶地说:“我身上还是香味?” 接着他又了然,“一定是毒气。” 鬼怪和人类的品位,总是相差那么多。 曼曼:“是香气。” 鬼生:“嗯!” 鬼生头不会晕一样不停地蹭着宁宿的肩膀,“是幸福的香气!” 宁宿更惊,“你这小傻白甜竟然会说这么有内涵的话了!” 曼曼说:“鬼生弟弟是个小机灵鬼。” 鬼生:“啊~我是小机灵鬼!” 宁宿:“。” 宁宿抱了他们一会儿,忽然想起来,“副本里还获得了一个小道具。” 他从系统空间拿出那个奖励,迁跃小丧尸。 拿出来时,就是一团橡皮泥一样的东西。 宁宿没失望,他还记得系统说的,要玩家自行捏脸设置。 “捏一个什么样的脸?”宁宿看着这一滩橡皮泥陷入困惑。 鬼生伸出灰白小手指,害羞地指着他的脸。 宁宿:“……” 你这有点害羞的样子是怎么回事? 鬼生补充说:“六岁!可爱!” 宁宿了然了,在《曼曼》副本一开始,鬼生见到六岁的他,就拍着小胸脯说要保护了。 他也真的在那个副本里保护过他。 对于鬼生来说,那应该很有意义的一段时光。 对曼曼来说也一样。 曼曼也在期待地看着他。 宁宿:“行,就六岁的样子。” 鬼生:“粉粉的花花衬衫~” 曼曼:“奶黄色的小裤子。” 宁宿按照他们的描述,捏了一个小丧尸。 小丧尸很小,穿着一件粉色花瓣领的衬衫,奶黄色的裤子,站在两个小孩中间,被两个蹲着的小孩爱不释手地摸着。 一脸呆。 宁宿:“。” 系统说这个小丧尸能穿过任何空间,宁宿想了想,包括在基地里吗? 不是玩家排行榜前十,一般来说在基地是用不了技能武器的,可是系统说是任意空间,到底能还是不能? 深夜的游戏基地,灯火辉煌,热闹非凡。 今天社团赛决赛结束,宣布这一季的赛季落下帷幕,从明天开始再次进入一周必须下一次副本的游戏生活。 今晚就有种最后的狂欢的感觉。 凌霄躺在床上,闭眼听着外面疯癫兴奋的大笑声和哭喊声,脸上无悲无喜。 外面那些激烈的情绪,他一点也感知不到。 他忽地睁开眼睛,于黑暗中转头,看到了一个他巴掌大小的小丧尸。 小丧尸脸呆呆的,睁着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他,歪了歪头,“花神大人。” 奶声奶气的。 凌霄立即起身,伸出手。 小丧尸爬到他的手掌上,抬头看着他。 凌霄恍然又想起在花神殿的记忆,少年躺在神像手掌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凌霄理了理他粉色衬衫歪歪扭扭的花瓣领,低笑一声。 小丧尸挠了挠耳朵,踮起脚尖靠近他的脸。 凌霄:“原来小时候长这样吗?” 他盯着小丧尸,又笑了一声,笑声低沉悦耳。 小丧尸虚虚捂住耳朵,又控制不住地以这个视角看他这张帅脸。 凌霄认真地看着他,“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小丧尸一听,立即垫脚抱住他的下巴,更贴近他的脸,想让他好好看看自己,好想起他小时候的更多事情。 凌霄:“在一个世界,你跟一个男玩家说,一亿积分就可以帮他砍我。” 小丧尸:“……” 凌霄:“我想想,还能不能想到什么。” 小丧尸立即将双手背在身后,打断他的回想,“花神人!” 凌霄:“嗯?” 小丧尸:“我可以邀请你一起下本吗?” 凌霄:“什么本?” 小丧尸“啊”了一声,“你知道我妈妈是谁吗?” 凌霄:“师天姝。” 小丧尸并不奇怪他知道,他奶声奶气地说:“我爸爸和妈妈有点误会,我想攒一个副本,让他们接触接触,要是能接触误会就更好了。” 凌霄懂了他的意思,“师天姝和宁长风日常下的副本都是五级以上,你要想他们有时间多接触,又不能选副本难度太高,伤亡节奏太快的。” 小丧尸抬头看着他。 凌霄:“那要选一个小场景的副本,校园、公寓、公司这种。” 小丧尸眼睛一亮。 校园好啊,一个学校,一个班级,可能还能成为同桌。 一间公寓就更好了,大家住在一起,有鬼也温馨。 接着问他:“花神大人,你还没回答,我可以邀请你一起吗?” 凌霄看着小丧尸笑道:“我当然要去保护我的心脏。” 小丧尸用力点头,“对呀。” 说好这件事,小丧尸从凌霄手掌上爬下来,“你睡觉吧。” 凌霄欲言又止,重新躺回床上。 小丧尸却没走,等凌霄躺好后,他爬到床上,贴到了凌霄心口。 凌霄一愣,低头看了小丧尸很久。 心口沉甸甸的,好像心脏又回来了。 他戳了戳小丧尸的脑袋,小丧尸动了一下,再没发出声,只是更紧地贴在他心口。 另一边好像是睡着了。 外面的喧嚣再也没传到耳朵里,凌霄轻而易举地陷入沉睡。 这对他来说,是非常难得的体验。 睡前无尽混沌空虚的过渡都消失了。 跟凌霄说好后,第二天宁宿一大早就去找师天姝了。 他找师天姝除了说一起下本的事,还有另一件事。 上次他对师天姝提了一嘴,想让两个小孩上学读书的事,师天姝说基地没有学校。 基地里的人只是活着都很难了,能多活一天就享受一天,谁还有心情去上学。 倒是有那么两个老师。 但是宁宿说到这件事,倒是让师天姝有了个想法,她想成立一个银桦学校。 基地有很多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悲惨命运的孩子,有的父母已经死在副本里了,有的父母只管生只管拿积分奖励不管养。 其他师天姝不管,银桦社团里的小孩,她想让他们起码能识字会算数。 这对银桦来说很简单,一个两间教室的学校很快就有了。 这次宁宿带着两个小孩就是来说入学的事。 师天姝直接带小孩去教室了,什么手续都没有。 也是,在游戏基地里还要什么手续。 师天姝只是带他们来认认教室,现在还没正式开始。 师天姝跟他说:“满十个小孩就开学,一周上三天,学点最基本实用的知识,还有简单的副本世界科普。” 副本世界宁宿倒是一点也不担心,两个小孩进过好几个副本了,本身又是鬼主。 宁宿就担心鬼生算数学不好。 还担心两个小孩和其他小朋友相处的问题。 要是曼曼忽然拿出个骷髅头,鬼生削铅笔把手指削掉了…… 宁宿忙报名了志愿者老师。 除了一个在现实世界就是老师的玩家做班主任,制定大致教学计划,其他老师都是志愿者老师,哪天谁在基地有时间,谁就来教他们。 上学的事处理好后,宁宿跟师天姝说起一起下本的事。 师天姝欣然答应,“你想下个什么样的本?” 宁宿:“就是,我还是个新人,不要下太难的副本,最多就五六级吧,再难我就不行了。” 师天姝:“……” 她又问:“你想什么时候下本?” 宁宿:“躺到第七天必须下的时候,现在有好多积分,可以在基地吃各种美食就是说。” 师天姝:“……” 宁宿也不明白。 她妈妈是刷本狂魔,他爸爸听说也是自己拼出一番事业,怎么就生出他这么一条咸鱼吃货呢。 宁宿:“还有就是,宁长风这人很烦,说以后要跟我一起下本,可能会遇到他。” 宁宿提前跟师天姝说好。 师天姝:“别理他,如果真遇到他,我正好跟他聊聊个人赛的事。” 宁宿:“……行。” 办好这两件事后,宁宿就带着两个小孩过起了美滋滋的咸鱼生活。 除了吃吃吃,就是买买买。 到了约好去副本那天,宁宿想到他还有一件事没做。 他要去趟永冥社团。 去之前,他跟宁长风发消息:【如果半个小时后,我还没给你发消息,你一定要去永冥社团救我。】 宁长风:【……】 宁长风:【我直接跟你一起去不就行了吗?】 宁宿:【那我们俩一起去,不像是去找事吗?】 宁长风:【你还没明白你在社团赛做了什么吗?你一个人去也是挑衅,带我最多就是加个打手,更明显一点。】 宁宿:【……】 宁宿:【还是不了,我要去处理件私事。】 基地里有钱的大社团都建在游戏大厅附近,只有永冥社团不一样。 永冥社团建在一片深林里。 举目望去,深林裹着黑色雾气,地上各种奇形怪状的虫子在爬,头皮发麻的哭笑声似远似近。 非常符合永冥社团的气质。 穿过诡异深林,黑色建筑映入眼帘。 宁宿刚走到门口,就撞见了正出门的郭晓。 “……” 宁宿:“嗨。” 郭晓:“你是来找打的吗?” 宁宿:“我是来找蛊婆的。” 郭晓:“你还好意思来找蛊婆,你知……” “进来吧。”郭晓的声音被打断。 蛊婆就现在他们身后,声音平静地对宁宿说。 宁宿:“唉好!” 永冥社团建筑全是黑色的,蛊婆住的地方也一样。 在社团后面,一个小院里。 小院里有四个黑色草房,应该至少有两个是养蛊虫的。 宁宿跟着他走进正对大门那间,一进去宁宿就说:“蛊婆大大,我是来还东西给你的。” 他拿出一个木盒,“听说情蛊虫很难养,很珍贵,您收好。” 蛊婆身体一僵,背对他站着不说话。 宁宿说:“我可以和你做朋友,但不能做你的鬼朋友。” 蛊婆垂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他白色的长发垂在肩背上,眼神隐在白发中,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情绪,“你也嫌弃我吗?” 宁宿:“如果我嫌弃你,我就不会说做朋友这种话。” 他直接把蛊虫放在桌上,对蛊婆说:“不要在我身上下蛊了,蛊虫对我没有效果。” 留下蛊虫他就走了,他来只是要还蛊虫,表明自己的态度。 走到门口,宁宿又转头对他说:“蛊婆大大,你没有能被大众嫌弃的地方。” 在副本里,他不跟另一个自己交流,是因为他早就知道,他和另一个自己是敌对阵营,早晚会互相对抗,甚至可能要亲手杀了另一个自己。 就不要再添无谓的情感交流。 还有一个原因,宁宿觉得,他不想面对过去的自己。 宁宿:“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就是因为你以前是蛊婆,经历了那么蹲磨难,现在才成为基地无数人仰望的蛊婆。” 宁宿走后,蛊婆才回过头,在他背后看他的身影。 在自己的房间里,他没有戴面具。 在宁宿进房时,他就摘了面具,放在身前的斗柜上。 他的脸上没有溃烂,没有伤疤,干净无暇。 现在这幅样子,确实没有让人嫌弃的地方,可是他还是没能回头让宁宿看看。 他握紧了桌上的盒子,用力咬住唇。 他在黑色房子里,看着宁宿越来越远的背影。 就像一只井底的青蛙,看着天空中越飞越远的蝴蝶。 蝴蝶掀开了他井口的巨石,让阳光照了进来,让他知道,他所在的世界不是地狱深渊,只是井底。 可终究还是井底。 他是井底之蛙,他是蝴蝶。 蝴蝶掀开石头后,还是要飞走的。 蛊婆看着越走越远的宁宿,在宁宿的身影即将消失在视线中时,握紧盒子追了上去。 宁宿走得飞快。 他生怕再撞见人蛹师和巫师,再随便来两个,他可能就走不出去了。 怕什么来什么。 眼看大门口就在几步之遥,他面前跳下来一个穿着红吊带和热裤的明艳大美人,“宁宿,你是送人头来的吗?” 宁宿:“……” 人蛹师舔唇笑道:“你这个个人赛都没参加的玩家,在基地用不了你那个黑不溜秋的花吧?” 宁宿:“……” “宁宿,过来!”宁长风的声音传到两人耳朵里。 宁宿一抬头,看到宁长风正站在永冥社团大门口等他。 真是基地好爸爸! 宁宿看了一眼人蛹师难看的脸色,一溜烟就冲着宁长风跑了。 人蛹师咬了咬牙,越看越不甘心,攥着焕然一新的人蛹器跟了上去。 宁宿:“兄弟,你怎么来了,不是还没到半个小时吗?” 宁长风:“不是怕你在里面被群殴吗?” 宁宿:“……” 感觉如果宁长风没来,确实有可能。 宁长风:“可以进下本了?” 宁宿:“嗯,我跟我们社长说一声。” 给师天姝发完消息,宁宿在想,要不要跟宁长风说凌霄也会去这个副本。 如果要说,要怎么说。 宁长风:“我也跟凌霄说一声,问他要不要一起。” 宁宿:“……” 过了大概一分钟,宁宿随意地问:“他怎么说?” 宁长风:“没想到,他竟然很快回复说好。这个人看着很淡漠,其实还是挺乐意跟朋友一起玩的吗。” 宁宿:“……” 宁长风:“等到了副本里,你多跟在他身后熟悉熟悉。” 宁宿:“……好。” 两人到游戏大厅时,大厅里一半以上的人在看他们。 宁宿在社团赛算是一战成名,是最近被讨论最多的玩家。 他和宁长风一起进来,效果加倍。 “宁宿要和宁长风一起一本?” “那他们不得下个十级副本?!” 宁宿和宁长风进了游戏大厅没多久,对面银桦社团的师天姝就带着两个小孩进来了。 师天姝看着宁长风皱了皱眉,还是走过来了。 “卧槽,还有师天姝!!” “师天姝不会是要和宁长风下同一个本吧?” “这个副本一定很精彩!” 两个小孩看到宁宿,背着小书包伸着胳膊奔向他,抱住了他的腿。 今天银桦学校第一次开课,他们俩都去了。 宁宿把他们的书包放进水晶球里,揉了揉他们的脑袋。 两个小孩的出现,又吸引了更多的目光。 紧接着,游戏大厅又走进了两个人。 蛊婆和人蛹师。 他们也看向了宁宿。 “???” “日常本?这有比赛本的阵势了吧!” “副本不得炸?” “只要不是十级副本,我一定要跟去看!” 宁宿:“……” 师天姝和宁长风自然不会提意见,全由着宁宿选副本。 蛊婆和人蛹师也一副要跟着宁宿的样子。 看得众人啧啧称奇。 结果就是,宁宿动一下,全游戏大厅的玩家视线跟着他动一下。 宁宿:“……” 他只是想选一个,让爸爸妈妈解除误会的温馨小本子而已。 顶着全游戏大厅的注目,宁宿僵硬地站在那里,脸上又出现了久违的呆呆凝滞。 就在这时,他视线瞥到一个身穿黑色衬衫的男人。 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游戏大厅某一个光屏前。 他站在那里,隔着人群对宁宿笑了一下。 宁宿被解救了。 他知道凌霄替他选好了,看也不看就挤开人群跑了过去。 怕爸爸妈妈抢不到名额,他一边跑一边对师天姝和宁长风说:“就是凌霄面前那个!” 这是史上副本人数集齐最快的一次。 宁宿喊完不到一分钟,就进了副本。 第119章 合忆 【编号6-10107《合忆》第一次开启。】 【欢迎玩家来到青仪中学。】 【青仪中学是远近闻名的私立高中,该学校连续五年成为百大学府“中学校长实名推荐”,和“领军计划”中学,升学率遥遥领先同城其他中学,是全城市家长学生梦寐以求的学校。】 【各位玩家非常幸运地成为了青仪中学的学生,请玩家珍惜在学校学习的机会,取得优异高考成绩,为母校争光。】 【主线任务:顺利高考并考取600分以上的成绩。】 【任务时间:60天(基地时间15天)】 【温馨提示:要想取得好成绩,记忆很重要哦。】 【祝玩家旅途愉快,取得好成绩。】 师天姝:“……” 人蛹师:“……” 宁宿:“……” 宁宿听到系统入本播报,一脸茫然。 一进入副本世界,他没有先看环境,而是在玩家人群中找到了凌霄,一脸“你这不是在坑我妈吗”。 师天姝十岁就进副本了,就算她出身不一般,从小收精英教育,十岁也不大可能学到高三的知识? 除非像他这样,因为没钱读书,只能不停跳级,去读少年班,就算这样,他也是12岁读的大学。 没上过高中的师天姝,怎么在60天内高考考600分? 如果是平时,他还能相信师天姝全心备考能做到,可是这是个六级副本世界,不可能一点打扰都没有地让他们好好学习的。 实际上,600分,不只是师天姝,对其他玩家也非常难。 宁宿一落地就听到一阵哀嚎声。 “多少分?600?老子当年辛苦三年也没考到500!” “高中学的什么来着?” “进入无限游戏,只想到怎么活着,谁能想到还要高考呢?” “这他妈的还不如直接去杀鬼怪。” 宁宿再次看向凌霄。 凌霄:“……” 他们站在青仪学校门外,每个人都穿着这个学校的校服。 青仪中学这么优秀到闪闪发光的私立中学,自然是不差钱的,校服看起来是专门请设计师设计的,简约贵气又不呆板。 男生是质感良好的白衬衫和黑校裤,黑色休闲领带上,灰色校园英文名刺绣有一层低调流光。 穿在凌霄身上,稍稍遮掩了他幽暗难测的气息,挺拔单薄,贵气之中,竟然有了一点少年感。 宁宿眨了眨眼,阳光照了进来。 在宁宿正看着凌霄时,校园内匆匆跑出来一个老师,“太好了,同学们,你们都到了啊!” 人还没到,洪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宁宿转头看了过去。 青仪中学学生不算多,但占地面积很大,学校围墙比普通的围墙高很多,门也一样。 门有五米多高,近百米宽,纯黑色的铁栅栏门,又高又尖,顶端在阳光下泛着一层冷锐的光。 大气,又给人一种说不上的压抑感。 “你们来的正好,今天正好是摸底考试!” “……” 他推了一下金丝框眼镜,说:“我是政教处的老师,来带你们登记去班级,我们快点进去,这样你们还来得及参加摸底考试。” 一百个玩家,一脸便秘地跟着他向学校走。 宁宿溜到凌霄身边,小声问他:“你怎么选了这个副本?” 他向四周扫了一眼,好多人正一脸怨念地看着他们。 凌霄:“这不是校园本吗?难度也合适,名字听起来也很合适。” 副本名叫《合忆》,系统又提示他们记忆很重要。 这个副本可能和记忆有关。 宁宿点了下头,看向师天姝和宁长风。 宁长风没有第一时间走到宁宿身边,是因为他刚进副本时就在师天姝身边。 如果走到宁宿这里,又走回师天姝那边,一定会被师天姝认为有病。 于是,他就在师天姝身边,跟着老师向学校走。 宁长风:“师社长,我听说你十岁就进无限游戏了,你知道什么是三角函数,什么是求导公式,什么是动点轨迹方程吗?” 宁宿:“……” 你就活该没有老婆。 师天姝转头看向他,“你知道什么是没眼色吗?” 宁长风:“……” 宁长风很快就走到宁宿身边了,灰溜溜地。 他跟宁宿说:“你放心,我罩你,我肯定能考600分,我当年高考考了680多。” 宁宿:“。” 青仪中学拥有逆天的升学率和强悍的师资,以及国外很多大学的绿色通道,很多有钱有势的人想把孩子送进来。 有钱人想送孩子进来,肯定少不了捐赠和投资,还是不小的数目,因而学校环境非常好,堪比很多风景优美的大学。 凉亭曲桥、假山飞瀑、园湖百花,应有尽有。 “我们学校有六栋教学楼,高三年级占据两栋,还有专属的实验楼和图书馆。”老师一边走一边跟他们讲,带他们了解学校。 玩家们四处观察着,学校自然环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 能看出来这所学校的学习氛围浓厚,浓厚到有些紧张。 他们这一路看到好几个走在路上都在学习的人。 有人拿着掌心大小的单词本在背单词,有人在念念叨叨背数学公式,还有人在背诵古诗词。 右边林荫小路上,一棵粗壮的榕树下,一个穿着白衬衫黑百褶短裙的女生,正焦急地来回踱步,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一个单词。 “persuade,劝说。” “persu……,劝说。” “per……,劝说。” 她的步子越来越着急,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惶恐,“劝说、劝说、劝什么……啊啊啊!” 她猛地抓住头发,蹲在地上拼命扯拽,发疯一样捶打着自己的脑袋,声音带着歇斯底里的哭腔,“劝、劝、劝死,死!死!死!” 她疯癫地拽着自己的头发,手指用力到泛白,一大把一大把的头发被她扯下来,有的甚至连着大块头皮。 原本浓黑的头发少了一大半,头顶上白一块,黑一块,红一块。 她还没停止,手指在被头发扯掉头皮的地方,疯狂抓挠,头皮一片血糊糊,有稀碎的血肉顺着稀稀落落的头发向下滑。 玩家们看得一阵头皮发麻。 再看灼灼烈日下,她仰头脸上狰狞又惶恐的表情,头皮流下的血与眼眶里的泪交织的模样,烈日之下,玩家们遍体生寒。 老师却像没看到一样,从她不远处淡定经过。 有个玩家忍不住问:“老师,那个女同学……” “哦,她啊。”老师像是这才发现,转头看向她,一副很正常的模样,“她在学习啊,她在努力将考点知识记到大脑里。” “我们青仪中学的学生都很刻苦努力呢,这样才不愧对学校的辛苦教育和庞大投入。” 老师转过头看向他们,脸上露出一个温柔却渗人的笑,“同学们,你们也一定要好好学习哦。” 正值夏日,学校路树成荫,灼热的阳光从梧桐树宽大的叶片间隙泄露,在他脸上落下破碎的光影,斑斑驳驳,恍若鬼魅覆脸。 所有玩家都是一怔。 “毕竟对于你们来说,学习成绩就是一切。”老师笑了笑,继续带他们向教学楼走,“你们学习成绩好,家长老师什么都能满足你们,要是学习成绩不好,啊……” 玩家们竖起耳朵,想知道成绩不要怎么样。 那老师拉长了那个“啊”后,却只是笑了笑,什么都没说。 这让玩家们更加不安。 他们回头看向那个女生,那女生身边围过去几个同学。 “钱雅庭你连persuade都记不住了!” “你到底怎么了?马上就要摸底考试了啊!” 那个女生更疯狂地抓着头发,“没有没有,!我没忘,我记住了,什么、什么pr……” “啊啊啊!”她惊恐地跳起来,抓着头发一下下用力向树上撞头,“p、p……我是……” 再看到路上学生边走边背单词记公式的模样,玩家们逐渐被这种氛围感染,一下跟着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穿校服的少年探头看向老师的脸,“要是成绩不好会怎么样,老师你还没说完呀。” “……” 这是可以问的吗? 好像也不是不可以。 不愧是大佬。 老师看向宁宿,宁宿眨眨眼说:“我成绩很好的。” 老师一下就笑了,“成绩不好就会有一些不好的后果哦,你成绩这么好,不用担心,好好学习就行了。” “当然知道是不好的后果,能具体说说吗?”宁宿接着问。 老师:“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 宁宿认真地跟他说:“你们这种唯成绩论是不对的,要注重学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不然容易出心理问题。” “……” 老师笑道:“放心,我们学校有七位心理老师,全是很专业厉害的心理医生,这一块,全市所有医院都不能跟我们比。” “……” 更不放心了。 正经学校哪有这么多顶级心理辅导老师? “叮铃铃——” 学校预备铃声响了,校园里很多学生开始向教室跑。 老师说:“现在来不及给你们分班了,先带你们去考场考试吧。” 考场早就分好,全是阶梯大教室,他们一百个玩家,分插在两个教室里。 一进副本就考试,玩家们苦不堪言。 但他们一点也不敢暴露出来,甚至连大口呼吸都不敢,因为考场的氛围比校园里更紧绷压抑。 一个考场有十个严阵以待的监考老师,还有四个拿着电棍的教官。 等人到齐后,主考老师说:“摸底考试马上开始,有需要去厕所的赶紧去,考试期间不许去厕所,严禁抄袭,严禁其他扰乱考场秩序的一切行为。” 宁宿向四周打量了一圈,他们这个教室有五十个玩家,每个都面色凝重。 人蛹师紧紧皱着眉。 她高中时抽烟逃课打架,就是没好好学习,少得可怜的高中知识,早就在毕业时还给老师了。 蛊婆盯着书桌上刚贴上的准考证,不知在想什么。 宁宿知道他是高中时进入游戏的,但并不清楚具体是几年级。 凌霄食指和中指间拉着一直黑色的笔,轻轻晃动了一下,拇指按在了刚发下来的草稿纸上。 宁宿不知道这位花神大人,懂不懂什么是三角函数。 “……” “叮铃铃!——” 监考老师:“请大家做好,考试开始!” 试卷一发下来,教室里就响起了“唰唰”的答题声,和试卷翻来覆去的“哗啦”声。 几乎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答题,整个考场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宁宿翻了翻试卷,竟然发现非常简单,并不是他想象中那么难。 不知道是为了降低追赶学习进度的难度,还是为了契合副本“记忆”这一点,他们所有玩家都被分在了文科班。 相对于理科,文科有更多要记背的内容。 好的是,如果是这个难度,两个月要考600分也不是不可能。 除非刚进副本没几天,并且进副本时就是高三生,一般玩家早就忘了高中时的知识。 但是他们有理解能力,有学习能力,考这种水平的文科知识,再加一门数学,两个月600分是难,但并不是做不到。 六级副本的难度,很大一部分还分在了其他地方。 宁宿一边想一边答题。 第一场考的是语文,他答题速度很快,等一面试卷做完时,忽然感觉桌子在颤。 笔尖在答题纸上划了一道,宁宿转头看向他身边的人。 那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男生,他正在发抖。 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一滴滴落在试卷上,晕开了他黑色的字迹。 他紧紧咬住苍白的唇,还是泄出了断断续续的哭颤声。 宁宿扫了一眼他的答题纸。 他已经做了不少题目了,而且做的很不错,奇怪地卡在一道非常简单的古诗词填空题。 不管哪版教材都有的必背知名古诗,有上句接下句。 前面答得那么好,这题竟然卡住了。 一般心态好的考生,在遇到卡住的题目时,不管是简单还是难,不管熟悉还是陌生,都应该不纠结,立即放下去做后面的题目。 这个男生慌张了一会儿,确实开始看后面的题目了。 宁宿很确定这一点。 因为那个男生把试卷翻了过来,开始看背面的题目。 可是他越看越慌张,桌子抖得越来越激烈。 试卷上滴滴答答落下大颗水珠,试卷上黑色的字在水珠中悄然变大,狰狞明显。 不只是额头上的汗珠,还有眼里的泪水。 宁宿在他眼里看到了惊恐。 无法形容的惊恐和绝望。 男生死死地咬住唇,用力握住答题笔,笔尖扎进食指指肚,还是无法遏制身体越来越猛烈的颤抖。 一道绝望的哭声还是从他嘴里溢出来,比刚才响多了。 几个老师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有两个皱了皱眉,当即走了过来。 考场里其他考生都在争分夺秒地答题,很多玩家却在暗中观察,悄悄把注意力移到了这边。 这个副本是六级副本,并不简单,是危险等级很高的副本。 但是一进副本,和那些同等级副本相比,却是一个很平和的场景,没有一进来就是死一半的血腥设置。 校园确实平和。 但这校园又处处透着令人不安的诡异。 像是校园里那个背单词的女生,以及考场里惊恐的男生。 他们不放过任何异常,试图找出这个副本隐藏在焦虑与平和下的暗礁规则。 两个老师原本是皱着眉头过来的,在看到男生桌子左上角的准考证后,眉头立即松开了,脸上带上了笑。 “是王智秋啊,是不是上次年级第三全市第三的成绩让你压力太大了?” 另一个老师也温声细语地安慰他:“别紧张,没事的,老师去给你倒杯热水。” 那个接他们的老师果然没说错,在青仪中学,只要学习好,老师会满足各种需求。 “王同学这两年半以来的刻苦,每个老师都是看在眼里的,我好几次看到王同学学习到深夜。” “对,缓一缓再答题,没事的。” 两个老师不顾打扰其他同学,安慰了王智秋一会儿。 另一个老师走过来,疑惑地问:“真的只是压力大导致的紧张吗?” 宁宿感觉到课桌下,王智秋颤抖得更厉害了。 他自始至终没抬头,脊背弯得很夸张,把整个试卷都遮住了,手移到课桌下紧紧攥住校裤。 “是、是的,我先写、写作文缓缓。” 三个老师见他开始写作文,这才离开。 他一开始确实在写作文,因为手指控制不住的颤抖,每个字都写到了作文格子外。 试卷上滴落的水珠越来越多,手颤抖得越来越厉害。 那只手写着写着停住了。 连作文也卡住了。 宁宿视线从他的答题纸上,移到他的脸上。 他的脸上跟刚洗过一样,湿漉漉的,苍白得可怕,腮帮子上的肌肉都在颤抖。 眼睛盯着试卷惊恐得睁大,绝望得立即要哭出来。 此时他已经不是颤抖了,而是在抽搐。 攥着答题笔的手越来越用力,鲜血侵染了原本就湿漉漉的答题纸。 终于,他控制不住,拿着笔在作文答题纸上疯狂图画。 “唰唰唰——刺啦!——” “哈哈哈!呜呜啊——” 答题纸在他疯狂用力的图画下,被笔尖刺啦划破好几道,他又哭又笑,绝望地大叫。 考场里的老师忙跑过来,教官也拿着电棍冲过来。 “王智秋快停下!” “王智秋你怎么了?” 主监考要扯夺他的试卷,看似已经疯癫的王智秋,立即察觉到了,他死也不交出自己的答题纸,更疯狂地撕扯自己的答题纸。 几个老师一起,还是从他手里夺走几块答题纸,他们拼凑一看,立即察觉到王智秋刚才在隐藏什么,“他不是压力造成的紧张!” 教官一听,立即上前把他的双手别在背后,向考场外拖。 “放开我!我是年级第三!” “我能考700分!我都会!” “年级第三,放……” “滋——” 疯狂大喊的王智秋,被教官一电棍电晕。 喊声消失那一刻,考场出奇的安静。 王智秋挺尸被教官拖拽出去的声音,因而格外清晰。 声音经过考场门口,一直延续到考场外幽长的走廊,越来越远,持续很久才消失。 考场内依然很安静。 玩家们注意到,原生世界的学生头都没抬一下,没有停笔地快速答题,好像这种事见过很多次。 但是他们中,有不少人开始颤抖,额头冒汗。 这个炎热的夏季,教室里闷得喘不过气,空气里有种让人晕厥的因子。 没多久,不知哪个教室里又被拖走一个考生,经过他们考场。 一整场考试,走廊里时不时响起这种拖拽声。一抬头可能就会看到,一双从门口经过的脚,在地上拖行渐远。 第一场考试一结束,考场里好几多玩家立即跑到宁宿这边,问他更细节的东西。 宁宿把他看到的讲了一遍。 人蛹师说:“太不正常了。” 是不正常。 王智秋是青仪中学年级第三,也是全市第三,毋庸置疑,是顶尖的学生。 前面他的答题纸上的也说明了这一点,答得非常好。 后面全部卡住了,只是因为压力大造成的紧张吗? 再紧张,作文总是能写下去的吧? 不正常。 他惊恐的程度也不正常。 不少玩家都注意到了,王智秋的答题纸已经被汗水和泪水完全浸透。 也看到了他的颤抖,他的惊恐和绝望。 那惊恐就像是在试卷上看到了世上最恐怖又无力的东西,最后又被恐怖和绝望逼疯。 这恐怖能传染。 玩家们心里一阵发毛。 就在同一间考场里,就在光天白日之下,到底是什么让他这么惊恐? 同一间教室里的他们没察觉到任何痕迹,就连坐在他身边的宁宿也不知道。 “会不会是因为他太紧张了,青仪中学这么看重学生学习成绩,无形中就营造出了成绩就是学生的命的氛围。” “是啊,他是年级第三,之前一直享受年级第三带来的荣誉与优待,只要两道题做不出来,可能就不是前十了,受不了这种落差。” “撕试卷确实是无法接受考试失败的表现。” 蛊婆:“你们没听到监考说吗,他不是因压力紧张才变成那样的。” 一句话打破了几个玩家所有的自我安慰。 气氛更加凝重。 从进校门开始,背单词的女生,考场被吓疯的男生,接连被拖出去的考生。 越想越觉得,他们身处的这个学校,有无形的恐怖之物,在操控着这一切,无形地贴近了他们。 原来,没有实实在在,能看到的死亡,也会让人焦躁不安。 第120章 合忆 第二场考试很快就开始了。 第二场考数学,比第一场考试还要让人焦灼。 不管是原生世界的同学,还是玩家。 对于有理解能力,有文化水平的玩家来说,语文试卷不成问题,数学是真的愁死人。 高三的数学试卷,就算不故意往难了出题,难度也摆在那里。 何况,这试卷的难度系数就是比语文高。 原生世界的同学也一样,比考语文时紧张很多。 语文两个小时的考试,已经把紧张和恐惧的种子埋下了,撑着紧绷的神经和疲惫的身躯,进到更高强度的数学考试,紧张到握不住笔的人越来越多。 “唰唰”的答题声中,时不时出现让人神经一紧的“刺啦”声。 一层层堆高考场空气中紧张灼热,紧绷的空气像一条拉满的弓悬每一个人脖子旁,让人不敢也不能呼吸。 有人终于受不了,开始捂住耳朵抱住头。 有人又开始撕扯试卷,然后很快被教官电晕从考场拖走。 现在他们都知道,为什么每个考场都有这么多监考老师,还有两个教官了。 宁宿用40分钟答完题。 答完题后,他就一直在观察周围的学生和玩家。 他坐在考场中间靠右的位置,注意到斜前方一个女生,跟王智秋出现了同样的情况。 这考场里很多人都在紧张,有手抖有流汗,但都不是王智秋那种惊恐。 这个女生是,她和王智秋一样,一开始是在奋笔疾书,写着写着,忽然停住了。 她怔怔地盯着试卷,惊恐地睁大眼睛。 她拍了拍脑袋,开始看下面的试题,越看脸色越苍白,神情越绝望。 没有流汗,她只是怔怔地,略显茫然地看着试卷,眼泪一滴滴落下来。 “笃笃!” 课桌被敲了两下。 一个老师站在身边,怀疑地盯着宁宿,“干嘛呢?不好好做你的试卷,看什么看?” 很明显被怀疑想抄试卷了。 宁宿无意给本就紧绷的学生制造更多焦虑,但老师已经打开了他的答题纸,很惊讶地“咦”了一声。 听到声音,又有两个老师走了过来。 “他竟然一个小时不到就做完了?” 另一个数学老师看了一遍,“竟然全对!压轴题也做完了!” “……” 好多玩家瞬间看了过来,而其他考生答题速度更快更紧张了。 三个老师对宁宿态度立马变了。 “宁宿同学是吧,要不要先交卷去休息?” 宁宿摇摇头。 “在这里坐着多感受感受考场氛围也行,那要不要喝点东西?” 宁宿:“……” 这是可以的吗? 但他怕被打。 宁宿想了想,他不说要喝,只是一副很渴的样子,咽了咽口水。 老师立即给他拿来一盒牛奶。 宁宿不发出一点声音,一边小口喝着,一边继续观察。 玩家们羡慕嫉妒恨地看着他。 已经进副本快四个小时了,哪个玩家不想喝点东西呢。 他们不仅没得喝,他们还要答这令人生草,满头黑线的数学试卷。 这时候,已经做完试卷,还有牛奶喝的宁宿,就十分地,万分地,令人羡慕嫉妒恨。 宁宿好像无所觉,幸福地眯了眯眼,继续不受阻止地暗中观察。 过去十分钟了。 那个女生没有像王智秋一样,最终崩溃地撕碎试卷,她只是脸色苍白地看着试卷。 她的脊背佝偻着,手里握着答题笔,低头一副在做试卷的样子。 可她的笔只是在草稿纸上无意义地写,不知在写什么,写着写着笔就停下了。 这时,教室里又一个崩溃被拖出去的考生。 那女生看着那个考生,苍白的脸上漫上绝望和恐慌,忙低下头。 距离考试结束还有两分钟时,宁宿提前交卷。 他拿着试卷、答题纸和空白的草稿纸,经过女生身边时放慢脚步,低头看她的答题纸和草稿纸。 女生试卷只做了三分之一,那三分之一准确率很高。 草稿纸上不是公式推演和算数,而是很多混乱的文字。 宁宿匆匆一瞥,只看到几句。 “我叫夏濛雨,今年十八岁,青仪中学高三(10)班。” “我有一个奶奶,一个弟弟,弟弟叫夏家合,奶奶叫孟月。” “奶奶电话:15837……” “叮铃铃——” 女生坐在座位上,偷偷把那张草稿纸收起来了。 青仪中学的校内摸底考试,并没有那么严格,必收答题纸和试卷,草稿纸不用上交。 数学考试结束,上午的考试就结束了。 考场的考生们撑着疲惫的身体,纷纷向外走,有种虚脱般的死里逃生的感觉。 去校门口接他们那个政教处老师,又来接他们,“我带大家去食堂。” 他给他们发了一张饭卡,“这个饭卡,可以吃五顿饭。” 有玩家问:“为什么是五次?距离高考还有60天啊。” 老师说:“后天你们摸底考试成绩就出来了,到时候按成绩发不同饭卡。” “……” 经历了一上午两场考试,没有一个玩家伤亡,一百个玩家跟着老师向食堂走。 中午休息两个小时,老师离开后,玩家们匆匆打了饭菜,各自聚在一起讨论副本。 学校餐厅都是长餐桌,四人座和六人座居多。 师天姝先坐在一个六人桌的椅子上,很多玩家立即要坐过去,没想到被一个人抢先了。 看着神情淡淡地坐在师天姝对面的宁长风,其他玩家:“?” 师天姝也掀开眼皮冷冷地看向他。 宁长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我帮我好……兄弟宁宿占个位,他说要跟师社长坐一起吃。” 师天姝看向宁宿。 少年正从这个窗口探头,又跑到另一个窗口探头。 这种按次的饭卡,只能拿盒饭和少数套餐。 宁宿来回看,精细比较。 已经坐了好一会儿,即将被这里的氛围尴尬死的宁长风:“……” “我把鸡腿给你!” “唉好!” 宁宿立即去选铁板牛排的套餐了。 很快他就美滋滋地端着铁板牛排坐过来了,还拉着凌霄一起。 他们周围坐了很多玩家,都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副本。 然而这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长风看了宁宿一眼,宁宿正趁热吃得忘我。 宁长风只好自己开口,“师社长,考得怎么样?” 宁宿:“……” 他恍惚地抬起头。 宁长风以前也不这样啊,怎么一对上师天姝,就成了二百五仔了呢。 比他还不会说话。 他好像有点明白,为什么他时常是话题终结者了。 因为遗传。 师天姝身边的人很会来事地转移话题,“考场上那些被拖出去的考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长风:“……” 并不傻的他,当然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包括进校前的。 他转头看到宁宿正在抬头看着他。 孩子的眼神质问中有期待。 宁长风想了想,以前就是误会没及时说开,他和师天姝才这样的,他不能这样了。 他认真对师天姝说:“师社长,进校门前,我问你知道不知道那些数学知识,是想说,如果你不知道,我可以教你。” “……” 不仅他们这桌沉默了。 周围几桌都沉默了。 师天姝把筷子放在餐盘上,抬头看向宁长风,“宁长风,你是在羞辱我吗?从个人赛开始就是这样。” 宁长风:“……” 宁宿埋头吃饭,一副什么都没听到没看到的样子。 宁长风:“……” 他真的为这个家承受了太多! 他看向自己唯一的朋友,见他朋友正把一块烤鱼放到儿子碗里。 宁长风终于得到一点安慰。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又不是闲的。” 说完他也埋头吃饭。 其他玩家一脸懵。 好像听到了很多,又好像听了个寂寞。 安静又快速地吃了午饭,玩家们回到考场附近。 考场教室外面是长长的走廊,不少学生吃完饭聚在这里背单词和政史。 下午要考的是英语和文综。 宁宿、凌霄和宁长风站在拐角的窗口看这些学生。 没一会儿,他们身边就聚了好几个玩家。 宁长风独行侠的形象深入人心,玩家不好问他,而凌霄这个面孔又很陌生,于是玩家们把目光放在了新晋大佬宁宿身上。 “宁宿你好,我是九星社团的鲁越,我看了你的社团赛,你好厉害。” 开口的是一个看起来二十五六的男玩家,穿着校服,一身温柔干净的气质。 宁宿挠了挠耳朵,“啊,我有个朋友叫苏往生,也是九星社团的。” 鲁越一下高兴起来,“我认识他,是个新人但在个人赛中表现非常好。” 两人的关系好像因此一下拉近了些,他没再继续客套,开门见山地问:“你怎么看那些被拖出去的考生?” 其他玩家顺势加入讨论中,“是不是试卷有问题?他们表现的太奇怪了?” “这个六级副本中,不可能没有鬼和怪物吧,是不是它们在试卷中,通过什么方式侵入人的大脑?” 宁宿正要说话,忽然听到惊恐的尖叫。 几人一愣,忙向窗外看去。 就是在那一秒,他们看到一个人影从窗外坠落,快的只能看到黑色的影子,和拉长的头发。 有个女生跳楼了。 就在他们考场的楼顶上。 从十三楼“嘭”然坠地,绽开一朵血色之花。 尖叫声迭起,楼下慌成一团。 宁宿他们赶到时,女生已经没了呼吸。 她身下一滩越来越大的血,头上除了头骨的摔裂,还有很多深深的抓痕。 手里紧紧握着一张团在一起的草稿纸,胳膊上被什么尖锐的物件划出血淋淋的三个字。 夏濛雨。 是宁宿注意到那个异常的女生。 她在草稿纸上也写了自己的名字。 “是夏濛雨!” “夏濛雨?怎么会!她是多坚强多乐观的女生啊!” “不会是她吧,她还要拿这次考试的奖学金给她奶奶治病呢!” 几句话玩家就听出了这个女生的情况。 鲁越跟身边的女同学搭话,“同学你好,我们刚转过来的,这个女同学是怎么回事啊?” 那个女同学还有些惊慌和伤心,态度很不好地,“你没眼睛吗?怎么回事你没看到吗?” 鲁越没生气,而是从兜里掏出一块干净的白手帕递给她。 那女生愣了一下,拿到手帕那一刻就哭了出来,“夏濛雨怎么会跳楼呢。” “她乐观坚强,成绩优秀。” “早上她还说,她这次考试要好好考,拿奖学金给奶奶治病,送弟弟去聋哑学校。” 女生哭腔越来越浓,“为什么是她啊,她那么努力地学习生活,她死了她奶奶和弟弟怎么办啊?” 宁宿抿了抿唇,看向那个被学校保安围住的女生。 保安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夏濛雨那只攥着草稿纸的手。 草稿纸已经被血浸透了,上面的字可能也被淹没了。 宁宿还记得草稿上的字,她写了好几遍自己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凌乱,一个比一个用力,后面几个全部被泪水泅湿了。 流着泪用力写那么多遍,好像很怕自己忘了自己是谁。 胳膊刻下的名字还在渗血,不知道她在楼顶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笔一笔在胳膊上刻下自己的名字的。 女生坐在考场上,苍白的脸,惊恐、绝望、忙然的样子,恍然就在眼前。 尸体被保安们小心地抬走了。 “别看了别看了,快去准备下午的考试!”老师淡定地把学生向教学楼赶,不慌张,不惊讶,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 “到底怎么回事啊?我记得她是我们考场的吧,考试时表现得也很不正常。” 和宁宿一样在考试时观察考场情况的玩家不少,好几个玩家察觉到这个女生的不正常了。 再看她突然的死亡,心底无端发麻。 宁宿:“是记忆。” 几个人一愣。 他们再度想到系统的提示,记忆很重要。 “你是说,她在考试时,忽然失去了记忆,忘掉了所有知识?!” 气氛忽然凝滞,陷入可怕的沉寂中。 即便很多人的高考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也察觉出这对高三学生是一件多可怕的事。 寒窗苦读十几年,全家人一起投入付出,在即将高考前的摸底考试上,答着题答着题,忽然失去了所有记忆,忘记了所有知识…… 还是在一个灌输成绩就是学生的命的学校里。 不少玩家搓了搓胳膊。 这踏马是什么恐怖故事! 怪不得学生们一个个那么紧张,崩溃得撕试卷都是好的。 宁宿抬头看向凌霄。 凌霄看他眼睛几秒,开口:“看王智秋和夏濛雨的表现,失去记忆是有层次的。” “他们是在答题中忽然停住,剩下的题目全都不会做了,那时他们只是失去了记在脑子里的知识,还知道是在考试,知道自己是谁。” “对,那个王智秋被拖走时,还知道自己是年级第三。”一个玩家附和道。 他们现在回想王智秋,心情更为复杂。 他到最后,还一直在喊自己是年级第三,是在强调自己唯一能记住的东西。 最后唯一能记住的东西,可能是他生命最重要的东西。 是年级第三,是700分。 凌霄:“消失的顺序有两种可能。” “一种是,先消失知识技能性的,再消失本能情感层面,直至清空所有,变成一个身体空壳。” “另一种是树状,从细枝末节不重要的开始,一直消失到最重要最根本的记忆。” 气氛更加凝重。 一开始,他们先关注的是,高三生失去知识的可怕。 这么一说,还有更可怕的。 一个玩家说:“如果我们也遇到了,我们会忘记自己的名字,忘了自己是个玩家。” 忘了自己是个玩家,忘了怎么对付怪物,忘了他们能离开副本。 ——那会变成什么样? 记忆重要吗? 或许有人说不重要。 那要是连同知识技能和情感的记忆呢。 “是的,这个推测没错,夏濛雨最后在胳膊上刻下自己的名字,就是在怕忘记自己叫什么吧。” 提到夏濛雨,几个玩家脸上神色更加凝重。 在知道是怎么回事后,再想她胳膊上的名字,想她眼角的泪,心上又是另一番滋味。 他们都听到了。 女生有一个生病急需她奖学金治病的奶奶,还有一个需要她奖学金上聋哑学校的弟弟。 都是老玩家了,这个学校的情况一眼就知道。 学校里有非常有权有势靠钱进来的贵族子弟,也一定有很多学校靠高额奖学金拉来的优秀学生。 夏濛雨就是后者,她需要奖学金来救奶奶,需要奖学金来养聋哑弟弟。 别人是失去高考知识,失去记忆,她身上压着的更多。 想到她坐在考场恐慌绝望流泪的样子,谁心里都不好受。 可她还没像王智秋一样发疯,而是偷偷掩饰,带着草稿纸上楼顶了。 不知道她在楼顶上做了什么,是怎样在胳膊上刻下名字的。 “夏濛雨是自己跳楼的吗?”有个扎双马尾的女玩家抓住她死亡这一点问。 “应该是吧,普通高三生,像王智秋那样的,都能被吓崩溃,她得多绝望啊,绝望得没法活下去了。” 这个观点得到了好几个玩家的认可。 女玩家继续问:“那时候她不是应该什么都忘了吗,忘了奶奶弟弟,忘了自己是高三生,为什么还要跳楼?” “应该是她还没完全忘时,在记不住知识,只记得等着奖学金的奶奶和弟弟时。” 女玩家皱了皱眉,很勉强地说:“好吧。” 宁宿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问,又听另一边的人讨论起来。 “所以,高考考600分还不够,我们要一边疯狂输入知识,一边保护我们的记忆。很有可能,我们好不容易学到五六百分时,记忆就忽然没了,这太瘠薄难了吧!” “我们都不知道记忆是怎么消失的,要怎么保护啊?” “有什么触发条件吗?还是说是随机的?” “都是在考场,看着试卷就突然记忆没了,难道说是考试,是试卷,是试卷上的某些字?” “这他妈怎么防?” “我感觉更像是,学校里有一种无形的怪物,在暗中一点点吞食记忆。” “……” 浑身发毛了属实是。 “叮铃铃!——” 预备铃响了。 玩家们向窗外看了一眼这优美华丽的学校,一脸沉重地向考场走。 这个副本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玩家伤亡,和同等级的副本很不一样。 但这一点也不能让他们安心,反而更不安。 隐隐中有种,一场更大的死亡危险正在酝酿的感觉,还是他们完全没法抵挡的,无从准备的,没有实质的。 宁宿他们三人刚要进考场,见师天姝正和两个女玩家一起向这边走,她们的考场在最里面。 宁宿问:“社长,你们知道夏濛雨他们是在考场上失去记忆了吗?” 师天姝点头,“我们考场上午也有三个这样的。” 宁宿并不意外她知道,在副本规则推测这一方面,整个基地没人能比得过她。 监考老师正向这边走,马上就要进教室了。 师天姝看了老师们一眼,对宁宿他们说:“现在知道系统提示的记忆是怎么回事了,那副本名呢?” 说完这句话,在老师喊之前,她带着两个玩家进了他们里面那个考场。 副本名? 《合忆》 《合忆》中的“忆”,现在已经明朗是记忆了,那“合”是什么意思? 宁长风说:“别想了,等考完试分班再调查,我感觉这个学校的很多学生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先一步走进考场,宁宿和凌霄在后面看向彼此。 宁宿眨了眨眼,“怎么办,我感觉这个副本没那么简单。” 不是他们能靠武力能解决的。 凌霄“嗯”了一声,“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难。” 难不是说死亡,而是在“记忆”上,在他们的被动上。 宁宿:“你能察觉到学生记忆的流失吗?” 凌霄摇头,“作为玩家我身上的限制很多,而且这里的东西不是靠我而生的鬼主。” 考场里的学生大都坐好了,在等待着新一场考试,整个教学楼弥漫着压抑低沉的气氛。 监考老师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急促地靠近。 他们看着彼此的眼里,有相同的情绪。 宁宿伸手抓了一下他校服白衬衫的袖子,立即被他反手握住。 大一圈的手把少年苍白的手紧圈住。 宁宿同样紧紧握着他的手,清澈的桃花眼清楚映着他,他抿了抿唇,问:“这个副本是在针对谁?” 凌霄深深看着他,张口正要说话,高跟鞋踏地的声音越来越急促,“那两个同学——” “你们在干什么!青仪中学严禁早恋你们不知道吗!!!” 刚走进考场的宁长风:“嗯?” 第121章 合忆 老师飞一般地冲了上来。 宁宿和凌霄立即松开手,一个插在裤兜里,一个背在身后。 但眼尖并对早恋行为深恶痛疾的老师,早就看到了,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你们是不是早恋?”脚踩红底高跟鞋,穿一身黑色套装的女老师严厉地质问两人。 宁宿:“当然不是。” 老师:“手都拉到一起了,还不是早恋?” 宁长风:“?” 宁宿:“拉手就是早恋吗?好多女同学都拉手呀。” 宁长风:“嗯!” 老师:“你们怎么能跟女同学比?” 宁宿惊讶地睁大眼:“老师你怎么搞性别歧视?” 老师:“……” 老师停顿几秒,继续说:“我看你们俩刚才都要亲上去了!” 宁宿愣了一下,看向凌霄。 凌霄那只握过他的手的手,还插在黑校裤的口袋里,口袋硬挺而有光泽感的面料动了动,凌霄倚在窗口背光看向他,在半阴影中,宁宿还没看清他的眼神,他就看向了老师。 “老师,这位宁宿同学,上场数学考试可能考了满分。” 那老师一愣。 后面赶过来的老师,忙说:“对对对,快让宁宿同学进去,别耽误他考试。” 那女老师又问凌霄:“那你呢?” 凌霄:“……” 宁宿:“……” 一个男老师说:“考试马上就开始了,快让他们进去吧,有什么事考完再说。” 宁宿和凌霄在正式考试前两分钟才被放进考场。 这时候答题纸已经发下来了。 宁宿认真填好自己的名字和准考证号,盯着试卷上的数字发呆。 “我看你们俩刚才都要亲上去了!” 那时候,他们只是靠得近,哪有要亲上去? 他们怎么可能早恋。 一个188岁,一个23岁,都是老恋了 ——不是,他们怎么可能恋爱? 刚才凌霄怎么不解释,他们根本不是要亲,他们只是在小声讨论问题? 宁宿握紧答题笔,转头看向凌霄。 开始发试卷了。 试卷从前排往后传,凌霄伸手接过一沓试卷,自己留下一张向后传,他低头一看。 凌霄:“……” 宁宿:“……” 宁宿按了按额头,低头开始做试卷。 在读大学时,宁宿为了赚钱经常做家教。 有学校的光环在,家教受尊重,收入又可观,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兼职。 他辅导最多的就是高中生,知识点反复整理很多遍了,语数英都不成问题。 他快速地做完试卷,继续观察考场上的学生。 一个同学的死亡,又给考生心上加了一层沉重的阴影,这场考试比前两场更紧张。 教室里全是“唰唰”的答题声,和“哗啦啦”翻试卷的声音,争分夺秒,好像生怕下一秒就会忘掉脑海里的知识。 在知道了会在考试中无缘由地失去记忆后,玩家们很能理解这种紧张。 别说这里的学生,他们都跟着紧张。 作为心理压力本就大的很多还未成年的高三生,面对这种事,不哭就算很好了。 刚这么想,宁宿就听到了一阵哭声。 有个女生抓着试卷嚎啕大哭了起来。 她周围的考生看也不看,落在答题纸上的笔移动得更快,好多人额头上都渗出了汗。 下午两场考试被教官拖出去的学生,比上午两场多很多。 在这样的氛围中,一天接连四场考试,连玩家们都有点撑不住了,尤其是最后一场文综,考三个小时。 考试一结束,一个个一副虚脱样。 政教处那个眼镜老师又来找他们,“我带你们去宿舍,先分宿舍再分班。” 有个玩家问他:“老师,成绩什么出来?” 这一整个白天,他们都一点事都没有,所有玩家都完好地向宿舍楼走。 那么很有可能,是要等他们考试成绩出来,成绩是第一轮危险触发机制。 老师:“正常来说,今晚就能批完试卷,明天上午就出成绩。” “……” 老师们倒也不必这么辛苦。 宿舍男女各两栋,女生宿舍在东边,男生在西边。 男女即将分开时,蛊婆在很多人震惊的注视下,走到了男生行列。 其实,在刚进游戏时,很多人就注意到了。 蛊婆穿的是校裤。 青仪中学校服,男裤女裙。 当时就有些人在议论猜测,可是当看到蛊婆走到男生行列时,还是很震惊。 蛊婆是男的…… 有人恍惚,有人心碎,但没人敢说什么。 蛊婆眼眸平静,对其他人的注视熟视无睹,只是看了一眼宁宿的方向。 青仪中学宿舍有单人间、双人间和六人间三种。 一看就是按照成绩和家世来分的。 目前他们成绩还没出来,都被分到了六人间。 宁长风立即拉着宁宿和凌霄,站到一个宿舍门口。 蛊婆向那边抬脚半步,犹豫了几秒,就是这几秒的时间,那边就有三个人站了过去。 宁宿他们在307宿舍,除了他们三人,还有三个男玩家,分别是鲁越、周相、吉泽明。 吉泽明是银桦社团的。 鲁越和周相是九星社团的,两人是很好的朋友。 宿舍很宽敞,上床下桌。 凌霄选了右边手的床铺,宁宿本想去左手边,被宁长风一把拽了过来,“去睡凌霄旁边那个床。” 宁宿:“……” 最终他们三人选了右手边,宁宿睡在中间,前面是宁长风,后面是凌霄。 宁长风一边整理床铺,一边问:“中午考试前,有个老师说你们早恋?” 宁宿看了凌霄一眼,“我们在小声讨论副本。” 宁长风:“我就说怎么可能,这个学校的老师真变态。” 宁宿:“。” 青仪中学自然是有晚自习的,每晚三节晚自习,回到宿舍楼,还有自习室可以用。 但可能是考虑到他们是“转校生”,第一天刚考完试,没有老师来叫他们去上晚自习。 整理完床铺,六个人在宿舍讨论副本。 鲁越说:“现在没让我们去教室,可能是要按照成绩给我们分班。” 那个老师说了,今晚就能改完试卷,明天就出成绩。 吉泽明点头,“嗯,系统也强调过成绩了,成绩很重要,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不合格的玩家都得死?” 宁长风说:“这个副本,可能死不是重点,重点是失忆。” “失忆,第一我们就无法完成600分的任务,第二在失忆中我们可能也会遇到危险。” 对于很多人来说,失忆存在于影视剧和文学作品中,常常带着浪漫色彩,并不恐怖。 但是聚焦于“失”上,是被什么未知无形的怪物一点点吞食夺走的话,这就变得恐怖起来。 “忆”也不是影视剧中的记忆,可能联同他们的技能和情感。 周相问他:“宁前辈,你觉得我们也是像那些学生一样,在某一刻时刻,一下失去脑子里记的所有知识,再忘记自己是谁吗?” 宁长风:“目前我们只能确定,他们失去了知识性记忆,其他还不好说。” 确实,王智秋被拖走的时候,还知道自己是谁,知道他是年级第三。 夏濛雨也是,她甚至还知道拿走自己的草稿纸。 宁长风:“我觉得我们和他们不一样,但现在都不好说,不要浪费时间瞎猜,等明天到了班里再打听吧。” “目前既然无法防御,就早点休息应对明天。” 宁宿:“唉好!” “……” 和别的宿舍不一样,他们宿舍很早就熄灯了。 虽然熄灯了,但在未知恐惧的笼罩下,没多少人能很快睡着。 有人躺在床上抱住了自己的脑袋,好像很怕有什么在黑暗中,贴近他们的脑袋,吸食他们的记忆,一觉醒来不知道自己是谁。 宁宿在黑暗中把两个小孩放出来,揉了揉他们的脑袋,跟他们一起很快睡着了。 睡梦中,宁宿好像听到了“咕咚”的声音。 模模糊糊又近在耳边,不知道从哪里传来。 “咕咚、咕咚、咕咕咚……” “叮叮叮!——” 青仪中学每个宿舍自带闹铃,每天早上六点半把还没醒的同学叫醒。 政教处那位老师就在楼下等他们,手里拿着一百个校园卡一一发给他们。 校园卡上有班级。 一百个玩家分在十个文科班里,每个班十个玩家。 宁宿在高三一班,班里他认识的只有凌霄和周相。 政教老师送到他们到教学楼,就结束了自己的任务,接下来是班主任带他们去教室。 不在考场,班里氛围轻松很多,班主任带他们进来时,好多人同学在看他们,尤其是女生,一边看兴奋地捂嘴交头接耳。 班主任给他们分了座位,宁宿坐在凌霄前面,他们的同桌都是原生世界的学生。 宁宿的同桌是一个看起来有些淡漠的男同学,他坐下几分钟,那男生没跟他说一句话,只垂头看书。 宁宿等了又等,都不见他吱声,趴在课桌上,对他探头,“你好同桌。” “……” 少年清澈漂亮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阳光正好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明亮好看得晃人心神。 那男生看了他几秒,重新看向自己的数学题集。 宁宿:“同桌,你怎么这么冷漠?” 同桌并不理他,只给他一个冷峻的侧脸。 凌霄的同桌正好相反,是一个非常热情的女生,她一见到凌霄就想跟他说话,见他视线一直放在前面,于是就同时跟两个同学说话。 “你们是刚转过来的吧?别在意,我们大学霸就是这样的。” 宁宿:“学霸?” “嗯呐,我们的年级第一,唐伊尘同学。” 听到他是年级第一,宁宿又看了他一眼,唐伊尘依然不理会他们。 宁宿收回视线,整理自己的课桌,把桌上暂时用不到的书和文具塞到书洞时,顿了一下。 他的手指在桌洞里细细抚摸,摸到了上面一片刻字。 其中一处,是用文具刀刻出来的,一个人的名字。 王智秋。 宁宿问那个女生:“这个位置原来是王智秋坐的?” 听到王智秋的名字,他同桌唐伊尘身体僵了一下。 宁宿注意到前面不远处,有个男生回头向这边看了一眼。 女生有些低落地“嗯”了一声。 宁宿:“那我坐这里好吗?他回来怎么办?” 女生:“他要接受很长时间的治疗,都不知道能不能参加高考,没事。” 宁宿和凌霄互看了一眼。 早自习上了一半,就有课代表去拿昨天考试的试卷和答题纸了。 宁宿好奇地回头看凌霄的试卷,“花神大人,考得怎么样?” 凌霄:“……” 宁宿从他手里拽出数学答题纸。 全对。 因为最后几道大题,少了点答题步骤扣了几分,最后成绩144,满分150。 宁宿:“……” 宁宿眨了眨眼,“你懂三角函数啊?” 凌霄:“好像很简单,看一眼就有答案。” 宁宿:“……” 宁宿又拽出他的英语答题纸。 23分。 宁宿:“……” 宁宿:“你又不会英语了啊?” 凌霄耷拉着薄薄的眼皮,指着上面奇怪的文字,“这是英语?” 宁宿:“……” 凌霄:“你呢?” 宁宿把自己的试卷给他看。 语文143,数学150,英语148。 文综比较拉胯,满分300分,这个理科生只考了211。 凌霄:“……” 和政教处的老师说的一样,中午他们的摸底考试成绩就出来了。 下午班会班主任专门拿来说成绩。 班主任是个好像面部肌肉坏死的人,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先恭喜我们班的宁宿,进入了年级前二十,语数英都考得非常好,只有文综考得不行,下次要加油。” 他把宁宿的成绩说了一遍,全班同学都惊讶地看向他。 连他那个淡漠的同桌都看向了他。 玩家们更是一脸恍惚。 这他妈是人吗? 从高考考场上进入无限游戏的? 哪个考场被炸了,把状元送进了灵车? “但是,我们班原本的年级第一,唐伊尘,掉出了年级前十。”老师的脸色一下变得特别可怕,“请你唐同学下课后去办公室好好跟老师解释解释。” 接下来,他就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每一个学生的每科成绩、总成绩、班级排名、年级排名全念了出来。 “按照校规,年级倒数100名的,晚自习去学思堂听训思过。” 听到学思堂,很多同学抖了一下,低下了头。 班主任视线落在两个玩家身上,眼睛里是毫无遮掩的厌恶,“也不知道你们这批学生是怎么转到青仪中学的,年纪倒数100你们占了78个。” “……” “这不是拉低我们青仪的升学率吗?”他的厌恶变成了恶毒,“这怎么行呢?” 接着他又笑了,当他笑时,脸上坏死的肌肉好像好了,随着他的笑容肌肉一层层堆高,拱起一个渗人的弧度。 漆黑的眼眸兴奋不已,里面好像有黑影在晃,“没事,你们去几次学思堂,就会变成好学生了。” 年级倒数一百的玩家纷纷打了一个寒颤。 他们都从老师和学生的表现中看出来,学思堂不是什么好地方。 宁宿面色也微微凝重起来。 凌霄也在倒数100名的名单上。 青仪中学的高三生,在青仪接近三年的教育中,成绩都不错,凌霄就算数学144,也没能把他从倒数100中拉出来。 如果是其他任何副本,宁宿都不会担心凌霄。 可是这个副本,和记忆相关,他隐隐觉得是在真针对凌霄。 记忆混沌破碎的凌霄。 班会一结束,倒数一百的同学就被老师带走了。 宁宿立即问凌霄的同桌,那个叫钟会灵的女生,“学思堂是什么?” 钟会灵眼里闪过一丝恐慌,那么活泼的女生竟然低下头没说话。 “学思堂又被青仪的学生称为小黑屋。”出乎意料,回答的竟是唐伊尘,他一边看着试卷,一边说:“差生会去那里思过,非常优秀的学生也会去那里接受校长的表扬。” 宁宿愣了一下。 他又把手伸进桌洞中,王智秋在桌洞里刻下的不只是名字。 宁宿又仔细摸了摸,一一把他留下的痕迹摸出来。 “王智秋。” “700分。” “不要去学思堂!” “不要去学思堂!!!” 宁宿摸着这些字迹,好像看到一个男生坐在这里,惊恐地为未来某种状态的自己刻下这些字的样子。 王智秋,700分。 应该是他的目标,被抚摸得很光滑了。 每次他坐在这里,疲惫时、低沉时就会把手伸进桌洞,抚摸自己的目标,来获得动力。 久而久之,形成习惯,每天都要抚摸。 他一个人,无人知晓,日夜奋斗的目标。 这里是他小小的加油站。 后来,他发现了什么。 他知道自己每天都会摸这里,于是在这里留下了最危急的警告。 不要去学思堂! 在考场那不是第一次,他不是毫无征兆地失去了记忆的。 宁宿匆匆走出教室,宁长风正向这边走。 他脸色有点沉,“师天姝也去学思堂了。” 宁宿攥了攥手。 他进副本这么久,穿天绫和黑泽花一直在冷却中,只有两个小孩昨晚被他强行带出来。 很显然,其他玩家的武器也在冷却中。 这种情况下,即便意识到不对劲,面对诡异班主任和凶残教官,这种一看就是维持秩序的npc,也不敢贸然反抗。 于是,78个玩家都去小黑屋了。 宁长风安慰他:“别担心,不会一次就出大问题的。” “嗯。” 宁宿也是这么想的,一共有78个玩家,就算是六级副本,也不太可能,在第二天一下将他们全部置于死地。 宁长风:“走,我们去学思堂看看。” 好多玩家跟着他们一起去看情况。 他们周围只有一个玩家例外。 那个玩家周围围着好几个老师,还有年级主任。 老师们正热情地,满脸是笑地夸奖他。 “石鹤同学真是我们青仪中学的骄傲啊。” “石鹤同学能来青仪,是我们青仪的荣幸。” “石鹤同学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跟我们说,我们一定满足你!” 宁长风小声跟宁宿说:“石鹤,考了年级第一。” 宁宿对石鹤有点印象,在个人赛中见过他,表现还不错,进了决赛,只是刚进去没多久就被杀了。 他抬头看他们时,眼里已经有了藏不住的得意。 他们目前的情况已经很清晰了,玩家至少前期用不了技能武器,青仪中学上下把成绩当成天,年级第一能让老师舔。 宁长风和师天姝这种全基地仰望的高玩,在这里他都能压一头。 他们来青仪中学两天,就已经有人被这种考试成绩是身份象征的氛围影响了。 宁宿只看了他一眼,就跟宁长风走了。 青仪中学占地面积很大,校园环境优美,有山有水,还有一片很深的树林。 树林远远望去泛着一层黑,走进去才发现是树上每片一片树叶叶尖都发黑。 和校门一样的黑。 穿过这片树林,是一片黑湖。 学思堂就建在黑湖上。 学思堂被青仪的学生称为小黑屋,除了它有小黑屋的功能,它确实是黑的。 像是黑色树根盘旋围城的房子,周围弥漫着黑湖上泛黑的雾气。 看起来和一个优秀先进的高中格格不入,像是另一个空间的东西。 宁宿站在树林边,又听到了那熟悉的声音。 “咕咚——” 有教官和保安在前面拦着,“快回去上晚自习,学思堂不能随便进!” 他们只好回去上晚自习。 晚自习结束,学生们开始从教室向宿舍走时,倒数100名的学生也陆续从小黑屋出来。 宁宿、宁长风和鲁越回宿舍时,另外三个人已经回来了。 宁长风忙问他们:“怎么样?” 周相惊讶地说:“竟然真的只是反思,什么都没发生。” “我们进去后就是写检讨书,反思自己为什么考得这么差,哪里是弱项,下次摸底考试要考到什么样的成绩。” 宁宿看向凌霄,凌霄点头。 几人都有些纳闷,稍微放松,但又没完全放心。 六个人又交流了一遍,确实没什么异常,这才各自准备洗漱。 宁宿从浴室里出来时,左手边三个人正在下面学习。 参加过考试后,他们都意识到,即便他们都参加过高考,想在两个月内考到600分也非常难。 不说两个月后考到600分,摆在他们面前的是青仪高三每周一次的摸底考试,每次倒数100名都要去小黑屋反思。 即便没在小黑屋里发生什么,他们都意识到那个地方不正常,不能多去。 因而非常刻苦地想要摆脱倒数100名。 一个个开卷了。 宁宿看到凌霄没在学,用眼神问他怎么不学。 凌霄:“我感觉这个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他刚说完,就见对面学霸板着脸向他扔来一本书。 凌霄伸手精准抓住。 《小学生英语词汇》。 凌霄:“……” 第122章 合忆 说什么别的玩法,先考出倒数100再说吧。 宁宿有些呆滞的脸上,很清楚地表达出了这一层意思。 宁长风在另一边差点笑出声。 在他的印象里,凌霄一直神秘强大,深不可测,谁能想到他还有拿着《小学生英语词汇》,一脸茫然的时候呢。 宁长风:“凌霄,这是你侄子的一片心意,你快学吧。” 凌霄:“……” 他的视线从《小学生英语词汇》上移到宁宿身上。 少年刚洗过澡,头发没吹干,湿软地被毛巾压在后面,美人尖下眉眼微垂着,眸光只在长睫中倾斜一线,看不清眼里的情绪。 只能看到他薄而浅的唇角有一丝少见的紧绷弧度。 凌霄喉结微动,很想把那弧度按下来。 他坐在床上,背靠枕头,翻开了《小学生英语词汇》。 不知什么时候,宿舍里只剩下翻书的声音。 凌霄的被子忽然动了一下,被子鼓起两个圆润的弧度,蛄蛹向前。 没一会儿,凌霄两边的被子底下钻出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坐在他两边,和他一起学习《小学生英语词汇》。 凌霄:“……” 凌霄放慢了翻书的动作。 《小学生英语词汇》看着厚,其实没多少单词,里面有不少可爱的插画,以及歪歪扭扭的“直线”记号。 凌霄停下了一下,转头看向鬼生。 鬼生正用灰色的小手指指着自己,无声说:“我的!” 凌霄:“……” 他就说,一个满是优等生的学校,哪儿来的《小学生英语词汇》。 凌霄翻完《小学生英语词汇》,抬眼看向前面的人。 那人早就睡着了,一个人一张床睡的可香。 凌霄按了按额角,带着两个小孩艰难地睡了。 夜里两点多,宿舍的人才终于全部上床。 “咕咚——” “咕咚、咕咚、咕咚、咕咚——” 朦朦胧胧中,宁宿又听到了“咕咚”声,比昨晚更密集,更清晰。 像是什么一点点坠入湖中。 又像是什么东西在进食,把奇怪的食物咽进空旷的胃里。 宁宿睁开眼,看到他对面,左手边中间床上,一个人影正僵硬静默地坐在床上。 是周相。 凌晨三点,是青仪中学最安静的时候。 再早一个小时,宿舍和自习室还有人学习,再过两个小时,就有学生起床早学了。 在全校最安静夜色最浓时,周相一个人静默地坐在床上,不知要做什么。 没多久,宁宿看到他的手动了。 他这才在黑暗中发现,周相手里拿着一支圆珠笔,压着他校服白衬衫。 他正在校服白衬衫内侧的口袋上写什么。 宁宿一愣,抿了抿唇。 他想到王智秋在桌洞留下刻字的行为。 周相写完又坐了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前面,不知过了多久,他抹了一把脸,从床上下来。 就在下床时,他看到了宁宿正睁着眼睛。 青仪中学每层宿舍两边都有自习室。 凌晨三点,一个同学拿着厚厚的练习册回宿舍,自习室里还有两个,趴在书桌上沉沉地睡着了。 宁宿和周相站在自习室斜对面的宿舍门口。 宁宿问他:“你记忆出问题了吗?” 周相呼吸有点重,带着鼻音,他又抹了一把脸,“我睡前看的是什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睡前记的东西,睡一觉记不起来很正常。”宁宿说。 “不只是这些。”周相说:“我记忆里很多事慢慢模糊了起来,就像是被一层薄薄的马赛克覆盖住,接着被橡皮擦掉。” 宁宿抿了抿唇,如果只睡前记的东西忘了,宁宿还能说他是紧张。 这么清楚地描述,他的记忆是真的出问题了。 周相的呼吸越来越重,他的右手原本垂在腿边,不安地移到白墙上,没几秒又按到宿舍门上,接着又放回腿边,在灰暗的光线中,颤抖着攥紧。 “半角的正弦公式、是叫正弦吧,公式是什么来着?” “accou、coun?” 他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似乎是在拼命跟什么争夺自己的记忆,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记忆流逝。 像细沙一样,拼命抓,却怎么都抓不到,越流越多。 “逝者如、如……” “先帝、先帝?” 他无从安放的手紧紧地抓住短发,另一只手用力拍脑壳,“先帝、先帝!” 身影逐渐和他们进校门时,看到的那个在树下背单词的女生重合。 宁宿忙抓住他的胳膊,“周相,冷静点!” “别想,越想流失得越快!” 周相捶打在头上的手停住了,他捂住了脑袋。 “我原本没那么害怕的,当记忆开始一点点流失时,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恐慌。” “我能感觉到它们正一点点,又很快地流失,我无能无力,又不知道究竟要流失到什么程度。” “会像凌霄说的,最后连感情也流走,变成、变成行尸走肉的空壳吗……” 宁宿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这时候不管什么话都空洞。 只能让他不要焦躁,不要像那个女生一样把头发和头皮都扯掉。 “你别怕,不可能一进副本就因为一场考试宣判78个玩家的死刑,一定还有办法。” “嗯。”周相这么答应着,他的手依然在颤,胸口剧烈的起伏着。 “已经这样了,我怕也没用了。”周相紧紧攥着手,“进了游戏后,很多记忆都不美好,忘了就忘了。” “现实里很多记忆,留着也没用了……” 宁宿不相信,抬眼看向他。 他清透的桃花眼在黯淡的光线里闪着一层微光,仿佛能看透一切。 周相张了张嘴,喉咙干哑酸涩,“我确实,有特别害怕失去的记忆,那是我唯一、唯一……” 宁宿知道。 他都看到了。 他看到了周相坐在床上,写在衬衫内侧口袋的字。 衬衫是白的,他用的蓝色圆珠笔,写在在多层面料的内侧口袋处,这样不容易被人发现,即便如此,也不能写很多。 宁宿以为他会和王智秋、夏濛雨一样,写下自己的名字和基本情况。 没有。 他写的是另一个人的名字,三件校服衬衫都是。 “鲁越是你最爱的人,相信他。” 每个人都有藏在心里,或许不为人知,不舍失去的记忆。 周相抱着脑袋蹲在地上,黑夜掩藏了他的表情。 “咕咚——” “滴答。” 吞咽的声音和水滴落地的声音,同时在黑夜中响起。 宁宿转身回宿舍时,看到了正倚靠在门口的凌霄。 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走到凌霄身边,在黯淡的光线里抬头看他。 凌霄拉住他的手,将他苍白微凉的手一点点握到手里,“别担心。” 平时最懒最拒绝内卷的小咸鱼,在半夜时丢词汇书让他学。 只可能是因为他担心了。 凌霄垂眸看着他,“我的记忆早已破碎不堪,就算出问题,再被破坏吞食也没什么。” 宁宿抿了抿唇,抽回自己的手,默不作声地进宿舍了。 凌霄愣了几秒,看了看自己的手。 他进宿舍时,见宁宿正在他床上抱两个小孩,他把两个小孩抱到了自己的床上,连带把那本《小学生英语词汇》也带走了。 凌霄:“……” 早上六点半,所有人在学校越来越响的铃声中起床。 宁宿醒来后,立即看向周相。 昨晚周相不知道什么时候回宿舍睡的,他在铃声中醒来,茫然地坐起身盯着蓝色被罩。 “周相!” 周相寻着声音抬起头,宁宿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正微笑的鲁越。 能在女生态度很不好的呛声下,递过去一张干净白手帕的人,笑起来温柔又干净。 “你发什么呆呢?”他笑着问周相。 周相怔怔地看了他几眼,垂下头揉了揉自己的后脑勺,“害,这不是睡的太少了吗,太困了,还迷糊着呢。” 鲁越:“别迷糊了,快起来去上早自习。” 周相:“嗯,这就起。” 宁长风从洗手间出来,问昨晚去小黑屋的三个人,“你们有什么异常吗?” 凌霄说:“没有。” 说完他看了一眼宁宿,宁宿正下床没看他。 吉泽明:“好像没有。” 作为银桦社团的一员,他难得对宁长风态度不错,认真回答他的问题,“我主观觉得头脑没那么灵活,记忆力下降,但是应该是我睡眠不足和紧张的原因。” 周相也说:“我也是,反应有点慢。” 说完他看了宁宿一眼。 宁宿明白他是暂时不想让人知道,对他点了下头。 鲁越:“看来进一次那个小黑屋没事?我们一周考一次,两个月要考八次,应该是积累到一定次数才会触发?” 宁长风:“有可能,我们再去看看其他玩家的情况。” 几个人简单洗漱出门。 宁宿最后一个出门,他爬到床上把两个小孩塞到被子里,给他们一个平板,耳机一人放一个耳朵里,让他们趴在床上看恐怖片。 这个平板是他年级前二十的奖励。 恐怖片是两个小孩津津爱看的娱乐片和学习片。 青仪中学早上有一节早读课,每天早自习有除数学老师以外的老师来看课,一般什么老师来,就背什么书,有的老师甚至会把早读课当自己的课。 比如英语老师。 今天早读课她用来检查昨天她布置的作文重点词句背诵。 其他同学照常早读记诵,她随机走到要抽查的同学面前。 教室里五六十个同学的朗读声很响,除了到身边,大家都听不清被检查同学的背诵,也不关注。 直到老师忽然摔了教案。 教室里的声音慢慢降低,直至消失。 全班同学都看向那里。 英语老师正站在一个男生面前,厉声质问:“怎么可能一句都没记住?就算是昨天没背,早自习20分钟后我才过来抽查你,这20分钟你就一个都没记住吗?” 班里的九个玩家全都看着那里。 那个男生是一个玩家,他脸色难看地跟老师道歉,“抱歉,老师,我这两天身体不舒服。” “你能好好站在这里,就说明没多难受,我在这里你都不背一下,你什么态度!” 英语老师把讲义塞到男生手里,“你现在就当着我的面给我读!” 那男生拿着讲义,低头看着上面的重点词句,很久没出声。 他的手开始发抖。 几个玩家心上一紧,面色凝重地看着他。 为什么不读? 背不出来就罢了,为什么印着重点词句的讲义就在眼前,还不读出来? 他们都知道这个男玩家叫章海涛,英语考了九十多分,是有基础的。 章海涛握着讲义的手抖得越来厉害,两张讲义哗啦啦打架,脸色白得不见一点血丝。 玩家们意识到了什么。 英语老师也意识到了。 她脸上漫上一个笑,她笑起来时,瞳孔会慢慢变大,黑色蔓延整个眼珠,显漏出非人的诡异,这让她的笑看起来非常渗人。 “你忘了。”她幽幽笑着说,声音凉飕飕,“忘了所有,失去记忆了。” 教室里一片可怕的沉默,隔壁班级的读书声响亮而吵闹。 “不、不是……”章海涛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声音发颤,“没、没有!没有!我没有失忆!” “你忘了!!!”英语老师大声压住他的声音。 她立即打电话叫保安和教官。 章海涛不知为什么特别慌张,立即去抢到她的手机,被她一巴掌甩了出去。 玩家们面色更凝重。 即便技能武器冷却中,他们好多个副本锤炼出来的身体素质还在,而章海涛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一个老师甩出去了。 这些老师显然,已经不是正常人类范畴。 保安和教官很快赶来,在考场上对原生世界考生他们用的是电棍,对玩家他们手里拿的是黑色柔软树枝。 那树枝和小黑屋上的很像,长长的看着□□,其实很柔软。 一个教官将黑树枝甩向章海涛,树枝圈住他的脖子,收紧套牢,就这样把他从教室向外拖。 章海涛双手抓住脖子上的树枝,拼命向外扯,双腿一阵乱蹬,一点也没能影拖拽速度。 他的脸越来越红,忽然之间睁大眼睛,不知道为什么停止了挣扎,像死狗一样被拖走了。 “呲——呲呲——” 他的双脚经过教室门口,在走廊中消失在几十个人的视线中,只留下身体在地面上拖拽的声音,越来越远。 宁宿看了一眼周相。 他擦了一下额头,紧紧地握着笔,低头记讲义上的重点词句。 即便头垂得很低,也能从他紧绷发抖,有汗水滑下的下巴上,看出他的紧绷和惊恐。 教室里沉默很久,才在老师的命令下恢复朗读声。 老师一走,宁宿就回头问凌霄的同桌钟会灵,“他被带去哪里了?是和王智秋一样去治疗了吗?” 钟会灵点头,“他因为备考紧张记忆出了问题,要去治疗。” 宁宿:“治疗多久?” 钟会灵:“两个月。” 两个月高考就结束了。 原来失去记忆不一定会死,被老师发现失忆是一定会死。 宁宿转过头时,瞥到凌霄在看他。 他只是停了一秒,就转回了头。 凌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几秒,掀开了《中学生英语词汇》。 早自习后是早饭时间。 在学校餐厅吃早饭是玩家们交流的好时机。 座位第一顿饭时就确认好了。 六人长桌上,宁宿坐在师天姝对面,问她:“社长,你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师天姝喝了一口咖啡,向永冥社团那桌看了一眼,“但是我感觉有人出事了。” 宁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人蛹师?” 师天姝点头。 几人一愣。 人蛹师怎么说都是基地有名的高玩,一进副本竟然就出事了。 在很多玩家心里,在这个副本里失忆等于死亡。 失去记忆自然无法考600分,没法考600分就是无法完成副本任务,就是要死在副本里了。 人蛹师进副本三天,就进入死地,难免让人惊讶感慨。 师天姝慢悠悠地吃饭,咽下嘴里的苦瓜说:“可能进小黑屋就被什么留下了印记,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无形怪物找上来吸食记忆。” 她对银桦的两个玩家说:“如果我出了事,我们银桦的几个玩家都听宁宿的。” 吉泽明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好。” 见宁宿还在看她,师天姝说:“没事,应该不是刚进副本就确认哪七十八人会死。” “啊?师社长刚才是在交代后事吗?不是吧,这只是一个六级副本的刚开始啊。” 几人抬头,看到了考年级第一的玩家石鹤。 年级前十的学生在学校任何地方都有特权,餐厅也一样。 尖子生在餐厅二楼吃饭,有单独的餐桌,不用排队浪费时间。 他们刚开始吃饭,他已经吃完下来了,特意走过来,什么心思一看就知道。 在个人赛中,他一进副本就被师天姝杀了。 “我觉得没必要,你们银桦社团不就只剩宁宿一个了吗,其他都去小黑屋了,还说什么都听宁宿的。” 宁长风:“滚。” 石鹤:“……” 石鹤:“宁……” 宁长风:“滚。” 石鹤:“……” 石鹤又开口,宁长风:“你听不懂人话吗?你是谁?我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吗?” 石鹤脸色难看地离开了。 宁长风看了一眼师天姝,师天姝正垂头吃饭。 他又看向宁宿,宁宿对他竖起了大拇指。 宁长风心情终于好了,他说:“师社长说的对,会没事的,别担心。” 师天姝“嗯”了一声。 宁长风愣了好一会儿,忙说:“今天好几个班都有玩家暴露失忆被拖走,你小心点。” 师天姝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宁宿跟着宁长风说:“社长小心点,有事就跟我们说。” 师天姝笑了笑,说:“好,别担心。” 早饭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吃完他们就各自回班级了。 鲁越跟着他们一起往回走,他摸着肚子对周相说:“餐厅的小面还挺好吃的,味道和我们在《年华》副本里吃到的很像,是不是?” 周相顿了一下,宁宿在那瞬间看到了他眼里的茫然,他神情自然地笑了笑,说:“你喜欢吃,明早我们再一起吃。” 鲁越笑着点头,“当时我们都说好吃,一直很怀念,在这里终于可以多吃几顿了,以后你就不会一直念叨了。” “嗯啊。”周相点头,手指抓了下头发,转头对鲁越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以后,不会念叨了。” 宁宿抿了抿唇,闷头向前走。 一个人大步跟上他,那人腿很长,稳稳地跟着他。 “在想什么?”他问。 宁宿:“在想出了副本就去《花奴》世界。” 凌霄:“去那里做什么?” 宁宿:“去花神殿把你的心脏拿出来还给你。” 凌霄:“……” 在即将进教学楼时,凌霄拽住他的胳膊,“我们一起去洗手间。” 宁长风:“你们怎么跟女生一样,去个洗手间也要一起?” 他想了想这样随时在一起也挺好,对宁宿说:“快跟你凌叔一起去。” 宁宿:“……” 早饭只有一个小时,在餐厅里讨论过副本,吃完饭出来就没剩多少时间了。 大多数人都回教室了,洗手间没什么人。 凌霄把宁宿拽进一个隔间才松开手。 一松开手,在宁宿开口前,就说:“抱歉,昨晚我说错话了。” 都要把心脏还给他了,他再不通人情也看出宁宿在生气了。 他回想自己的行为和宁宿生气的点,得出了一个让他心软到无措的答案。 凌霄一点点攥住宁宿的手,“我的心脏在你身体里,我就算失忆,也会跟着你。” 昨晚他对宁宿说,就算他失忆也没什么,宁宿生气了。 凌霄妄自推测,宁宿其实,是有点怕他失忆后忘了他的。 少年在不安。 他自己或许没发现这一点。 胸腔里鼓动着,仿佛有心脏在跳动。 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凌霄一点点收紧,紧紧握着他的手,看着他清澈的眼睛说:“其实,我有些不安。” 他可能活了千百年了,他应当有漫长的记忆。 那些记忆混沌而破碎,他无所谓,可能那些漫长的记忆枯灰无味。 只有一抹不一样。 当他意识到宁宿会被从他记忆中抽走时,他莫名心生恐慌。 他不会死,可他再次睁开眼时,他还知道无限宇宙里,还有这样一个名为奇妙的少年吗? 还知道那个少年是怎么走到他身边的吗? 他身上长着他的能量,身体里装着他的心脏,从未来走到他身边。 这种奇妙,可能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凌霄:“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就像,无限混沌宇宙中悄然生出一棵玫瑰,我怕忘记它长什么样。” 第123章 合忆 宁宿睁大眼睛,听着又沉又快的心跳声,怔怔地看着他。 他原本确实有点闷闷的。 昨天晚上,凌霄说记忆没了也没什么。 他也在他的记忆里。 是不是忘了他也没什么。 那时候,宁宿才知道,他不想让凌霄忘了他。 凌霄忘了他,就算再看见他,也不一定会跟他二人世界了。 何况,有可能凌霄忘了他后就见不到他了,他可能在失忆时就会被系统带走。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他。 可是听到凌霄的话,他胸腔的窒闷被重重的快速心跳驱散得一干二净。 两个人的心脏一起跳动,那种沉甸甸的感觉盈满胸腔,温热而躁动。 宁宿反握住他的手,紧紧地,像抓住自己最想要的珍宝,抿唇看向他,“别担心,如果它吃了你的记忆,我就把它吞了。” 凌霄看着他低笑一声。 早上八点的晨光落在半边眉眼,幽深混沌的眼里进了光,清晰地到倒映着眼里的他。 宁宿看着他笑着抬起头,伸手解开脖颈间的领带。 青仪中学黑色的校服领带,本就是休闲款式,系得松松垮垮,冷白修长的手指轻轻扯了一下,就灵巧地解开了。 领带被扯掉后,松松垮垮的变成了领口。 从脖颈上微动的突出喉结,延伸向下至清晰的锁骨,宽松白衬衣撑起清晰平直肩线。 接着,他开始解宁宿的校服领带。 有力的指骨抵在他的锁骨上,随着解领带的动作微动。 宁宿不清楚那里的热度,是他手指上传过来的,还是摩擦生热,亦或是其他。 他愣愣地看着凌霄光影晃动的脖颈,因领口松散一路向下,脖颈显得更长,冷白的肤底下,血管若隐若现。 宁宿咽了口口水,一定很好喝吧。 给他解领带的手一僵,久久未动。 青仪中学卫生有专业人员负责,洗手间没什么难闻的气味,空气清洗剂的柠香压不住草木青涩的味道。 狭小的空间里,草木青涩的味道因温度少了涩多了绵。 洗手间急促的脚步声有近有远,呼吸声在安静之中忽而钻进耳朵里。 宁宿不适应地动了动脖子,黑色领带被他的脖子扯了扯,在凌霄拇指与食指之间滑出一截。 两人都盯着那里看了几秒。 宁宿低声问:“我们为什么要脱衣服啊?” 少年的声音因为压低而显得哑又软。 凌霄忽地握紧了领带,沉声说:“不是脱衣服。” “那……” “嘭嘭!嘭嘭嘭!” “好啊,你们竟然还在里面脱衣服了!快给我出来!!!” “……” 不知什么时候上课铃响了,两人竟然都没听到。 没去上课的两个人待在洗手间同一间隔间里,被政教处老师抓住,领口大开,衣衫不整。 人赃俱获。 政教处那个踩着高跟鞋的女老师,愤怒地指着他们,“我就知道你们两个有问题!” 宁宿眨了下眼,“女生可以一起上厕所,我们也可以啊。” 女老师要被他气死,“女生一起厕所,一起去一个隔间,一起脱衣服吗?” 宁宿:“……” 宁宿看向凌霄,“老师,你问他。” 正拿着两条领带的凌霄:“……” 凌霄:“我说过了,不是脱衣服。” “那是在做什么?” 凌霄:“正衣冠。” “???” 老师:“你当我们傻?” 宁宿:“要不老师你去看监控,我们真的什么都没做。” 老师要被气笑了,“哪里学校这么变态,在洗手间里还装监控?” 宁宿惊讶,“我们学校竟然没装?” 老师:“……” 老师胸口快速起伏,过了一会儿忽然露出一个阴恻恻的笑容,“不管你们做没做,上课期间在洗手间厮混都违反了校规,都给我去学思堂写检讨。” 宁宿一愣。 女老师旁边的男老师忙跟她说:“主任,宁宿同学摸底考试考了年级16名,数学还考了满分,是好苗子。” 另一个老师也说:“对,两个领带都在凌霄手里,宁宿同学又乖学习又好,一定是凌霄把他拽进洗手间脱他衣服。” “……” 政教主任点头,“既然这样,就让凌霄一个人去写检讨书。” 凌霄:“行,让我先用一下洗手间。” 女老师怀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愤愤地出去了。 洗手间没了别人,两人就站在洗手台前。 凌霄站在宁宿身前,微微垂着点,给宁宿系领带。 宁宿垂眸看到领带上灰色的刺绣,忽然明白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青仪中学校服领带上的刺绣,除了学校的英文名,还有每个学生的名字。 名字的小拼音在大大的校名边缘很不明显。 凌霄给他系的领带上,绣着凌霄的名字。 领带套在他的脖子上,穿过他的衣领,于他脖颈下方交叠。 凌霄垂着头认真看着那里,给他打结收紧。 然后,他自己拿着宁宿的领带系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这是我们的失忆暗号。” 宁宿一个人回班上了。 上午第一节 课是数学课,即便他迟到了,数学老师也没说他,笑着让他赶紧坐下。 宁宿坐着听了会儿课,转头看向周相。 周相没有听课,他正趴在桌子上写什么。 他可能在写鲁越的名字。 宁宿手伸在桌洞里,摸了摸王智秋的名字。 王智秋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桌洞里。 夏濛雨把自己和家人的名字写在了草稿纸上。 周相把鲁越的名字写在校服衬衫内侧。 他低头看了看白衬衫上的领带,内侧边角是凌霄的名字。 下课后,凌霄的同桌钟会灵问宁宿:“哎?我同桌怎么了,怎么没来上课?” 宁宿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说。 难道说他们在洗手间解领带被政教主任抓住了吗? 虽然没说,凌霄拿着绣着“ningsu”的黑色领带,自然系到自己脖子上的场景,还是再次闯进了脑海里。 那时他站在洗手台前,身后就是窗户。 背光抬手系领带时,校服衬衫向上拉扯,竖向的褶皱装着光勾勒出他劲瘦的腰身。 宁宿抬头看到自己名字的领带已经系在了他的脖子上。 像是有什么特殊意义。 但他眼眸平静自然。 “想什么呢?” 他目光的落点处,被两根长长的手指敲了一下。 宁宿回过神,抬头看到凌霄正站在课桌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钟会灵:“我刚才正问宁宿你去哪里了?” 凌霄“啊”了一声,看了宁宿一眼,“说我。” 宁宿挠了挠耳朵。 “唉?同桌,你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了。”钟会灵说。 宁宿心上一紧,忙抬头看向他。 “哪里不一样呢?”钟会灵盯着这个全班不少女生在看的男生,一下睁大眼睛,“是领带!” “同桌你之前领带都系的特别随意,早读课也是,现在怎么系的这么规规整整的?” 宁宿心猛地一跳。 凌霄又看了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扯了一下领带边角,“我也不知道,潜意识觉得得认真点。” 钟会灵似懂非懂,“挺好。” 宁宿:“……” 宁宿默默转过身。 凌霄回到座位上。 钟会灵问他:“同桌,你上节课去哪儿了?” 凌霄:“去写检讨书了,一点事也没有。” 宁宿放心了。 “哦哦哦。”钟会灵问:“你是犯错了吗?” 凌霄:“我没做错事。” 宁宿一边写字,一边点头。 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笑,要转头时看到他同桌唐伊尘冷冷的脸。 唐伊尘看了他一眼,就垂下头,看手里的语文试卷答题纸。 很快上课铃响了,下节课是语文。 这是成绩出来后第一节 语文课,语文老师一进来就叫唐伊尘站起来。 他站在讲台上,看着唐伊尘满脸恶毒恨意,“唐伊尘,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来来来,大家看看我们前年级第一的语文试卷,看看他是怎么考的语文。” 讲台右边出现一个光屏,上面是唐伊尘的语文答题纸。 这个世界比他们的世界科技更发达,从宁宿拿到的可以自动投屏的平板就可以看出。 即使在阳光明媚的白天,讲台旁也能随时投出清晰度堪比电影院的光屏。 唐伊尘的答题纸毫无死角地站展示在全班同学面前。 不怪语文老师这么生气,前面客观题就错了很多,其中不乏很简单的题目,完全不符合他前年级第一的水平。 他可能是故意错的。 宁宿忽然想到他跟自己说学思堂的话,不仅差生会去学思堂反思,成绩非常好的学生,也会到学思堂接受校长的表彰。 是这个原因? “你给我说话啊,你到底是为什么?你这个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杂种!” 语文老师骂得眼瞳漆黑不见眼白,他带着阴冷的气息从讲台上下来,用教案一下下拍着唐伊尘的脸,响彻教室的“啪啪”声说明了力度多大。 他越来越不像是人类,张着血盆大口骂道:“一个年级第一考成这样,退步这么多,你怎么还好意思坐在这里呢?你怎么不去死呢!” 全班同学都垂着头,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看都不敢看老师一眼。 “咕咚——” 宁宿一愣,抬起头。 这声音只响了一下,寻不到在哪里。 不管老师怎么骂,唐伊尘都不说话。 他的脸已经被拍红了,依然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滚到教室后面站着听课!” 唐伊尘拿着课本和试卷闷声走到后面去了。 老师收了收脸上的表情,笑着对宁宿说:“没影响到宁宿同学吧,宁宿同学摸底考试考得非常好呢,语文考140多不容易。” 宁宿只觉得他的笑容可怕。 上午他们班里再没发生什么事。 午饭时间因为有午休,所以比早饭时间长,有两个小时。 但很少有玩家会午休,他们都在争分夺秒地学习,比当年高三时还拼。 能不拼吗? 当年高考考不好只是没大学上,这里高考考不好是没命啊! 宁宿吃完饭也没闲着,他在给师天姝补数学。 师天姝和凌霄相反,她在国外生活过很长时间,英语特别好,短板在没学过的高中数学。 宁宿有家教经验,辅导起来手到擒来。 师天姝智商在那里,聪明又认真,学得很快。 宁长风见他插不进去,对凌霄说:“那我给辅导英语吧,你小学词汇背完了吗?” 凌霄:“……” 因为都在不同班级,他们没在教室,就在餐厅的长桌上。 不用怕打扰别人休息,两两对头,辅导起来很方便。 旁边桌上,鲁越见了对周相说:“你数学也不好,我也帮你辅导数学吧?” 宁宿停下笔,不动声色地向那边扫了一眼。 周相眼里闪过慌乱,很快用笑遮掩过去,他紧紧攥着餐厅蓝色坐椅边角,说:“不用了,你睡一会儿吧,我背会儿语文。” 见鲁越笑容收敛了些,他深深地看着鲁越,对他说:“你上次摸底考试虽然不在倒数100名里,但是你倒是100只差6分,随意你一定要,一定要好好学习,要不然,要不然……” 他的话卡住了。 宁宿瞥到他看鲁越的眼睛,深到见水光。 鲁越笑着问他:“要不然怎么样?” 周相张了张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和惊恐。 “要不然,不安心。”他最终说。 鲁越笑着说:“知道了,昨晚只睡了四个小时,我趴着睡会儿就起来学。” 宁宿握紧笔继续写。 周相好几次看向宁宿。 宁宿把一类题型的总结递给师天姝,说:“我去下洗手间。” 宁宿在餐厅外的洗手间门口只等了一分钟,周相就出来了。 “早上吃完饭,你连下过的副本都不记得了吗?”宁宿一边向旁边的湖边走,一边问。 “早上时,那个副本的内容很模糊了,但我还记得副本里的鲁越。” 周相跟上宁宿,不知道是不是记忆残缺模糊影响到了大脑,他走起路有点晃荡不稳。 他说早上,显然现在又不一样了。 他扶住一颗树干,脸上惊恐又悲伤,还有时不时因回想而有的茫然,“刚才,有那么一刻,我连我们副本的规则都忘了。” 宁宿知道。 他本来想说的应该是,要不然下次摸底考试成了倒数100要进小黑屋之类的。 可是他卡住了,他只笼统地对鲁越说,要不然不安心。 他把一本笔记本交给宁宿,“抱歉,我本来是很好的研究对象,可是因我的自私,我不愿意公开,少了很多线索。” 他强行让自己声音镇定,可还是泄漏了一丝悲怆,“宁宿,我感觉我马上就不行了。” 他悲伤地说:“我可能马上就要忘记所有,变成一具空壳,刚才在洗手间门口,我差点认不出你。” “我怕来不及,赶紧把这本笔记本给你认认,这上面记录着我所有的变化,只要我还有人的意识,我就还会记录下去。” 宁宿打开了笔记本。 周相说:“这上面,还有我记下的,对于我来说很美好的记忆。” 他小声地,祈求般地说:“宁宿,我不舍得它们就这样消失在世上,你帮我记着好吗?” 在即将失去记忆时,周相才知道,原来人生很大一部分是由记忆组成的,苦的、甜的,悲痛的、美好的。 有些一些记忆,就像是人生结出果实,是人生的“孩子”,在自己“死”后,不舍得它们消失在世上。 “有人记着,它们就没消失,至少有地方存储。” 周相抹了一把脸,笑得差点流出眼泪,“其实上面记的很多事我此刻都忘了。” 宁宿抿唇翻到后面,一页纸上有一半是拼音,还有图画代替的字 ——他已经忘记很多字是怎么写的了。 今天上午宁宿好几次回头,都见他正趴在桌上写什么。 他头也不抬地就在写这些。 像是在跟吞食记忆的怪物赛跑,拼命记下他想留下的记忆。 可是慢慢就不行了,他甚至忘了很多字怎么写。 随着知识技能性记忆的消失,他的智商和思考能力也在下降,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和鲁越一起从副本出来的感受。 他茫然地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阳光,眯了眯眼,在笔记本上卡住的那里画下了一个明亮的太阳。 越向后越不通顺,拼音和图画越多。 前一页还有的汉字,下一页就变成了拼音。 但自始至终,有两个字他写的顺畅而坚定。 鲁越。 宁宿:“你不说,是怕鲁越知道吧,为什么不告诉他?” 周相:“不要让他知道,我怕……” 怕什么他没说,可能怕的太多了。 周相:“就让我在他心里多一天正常的形象吧,至少在我还有意识,能记住他的样子时,在他眼里看到的不是痴傻空壳。” “其实差点要认不出你的那一刻,我很怕,怕什么时候我连鲁越也认不出来了。” “我那么喜欢的人啊,我却不认识他了,还不如死了。” “可是我不能死,一定不能死,我得撑住,不论变成什么样都不能死……” 宁宿把笔记本翻到最前面。 [距离第一次察觉失去记忆三个小时:我忘了昨晚背记的一切,以前记在脑子里的英语单词也忘了,只剩下最常用的那些,数学大概初中水平。] [是先失去知识性记忆,从最记的最浅的开始。] [四个小时:看不懂课本了,只有语文课本能看懂,只要垂头不看老师的眼睛,老师就不会发现。] [五个小时:开始失去进入游戏基地前的记忆,忘了曾经的朋友同学,但是还记得爸妈。] [可能是从记忆里最浅的开始,也可以说是从最不重要的开始。] [六个小时:进入游戏基地后的记忆也开始模糊了,盖了一层模糊的雾一样,我快忘了进游戏的第一个副本了,或许是叫《蛇xie》?] [七个小时:我睡了一会儿,好像记忆消失的man了一点,我有点记不住这个游戏里的没打招呼的玩家了。] [八个小时:我开始不会写一些字了,还认识就是xie、不出来。] [chen着我还记得,补充一点失去记忆的感觉,一开始那里只是fu盖着一层薄wu一样的马赛克,只要你努力或者有人有提到,你还能记忆起来,这时候如果是很重要的,你一定要用笔写下来,不然马上马sai克就会被xiang皮ca掉。] 周相说只要他还有意识,他就一定还会把他的情况记在这个笔记本上给他们看。 他们从湖边离开往回走时,宁宿觉得没必要再把笔记本给他了。 他可能已经不会记了。 领着他快走到餐厅时,宁宿还是把那本巴掌大的笔记本,塞进了他校裤的兜里。 “这是你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宁宿对他说。 周相茫然地张了张嘴,像个大龄孩子一样点头,“啊!” 餐厅里很多玩家还在紧张地埋头学习,他们一进门,鲁越就抬头向这边看了过来。 周相脸上立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鲁越!” [我第一次跟鲁越下的副本,是一个真实的角色扮演副本。] [有多真实呢,我们扮演的都是生活在孤儿院,等待被领养的小孩,不仅我们的身体变成了小孩的模样,就连我们的心智和情感也变成了四五岁时。] [现在回想,那就是我真实的四岁,在此刻记忆里比我真实的四岁还要鲜明。] [副本里,那些收养我们的人都是魔鬼,他们会在午夜时分虐杀我们,我们四个小孩被一个住别墅的中年夫妻收养了。] [为了躲避最后的虐杀,好心的女仆把我藏在洗衣机筒里。] [洗衣机盖子盖上后,里面好黑好黑,周围全是脏衣服和粘腻的洗衣液。] [女仆好像把我忘了,她不知道去了哪里,或许是逃出去了。] [我一直待在里面,越来越怕。] [听着靠近的脚步,我怕自己被发现,又怕有人启动洗衣机。] [听着他们向外奔跑关门的声音,我很慌,我感觉他们都逃跑了,留我一个人在那个可怕的别墅。] [在黑暗狭小的洗衣机筒里,我紧紧抱住膝盖,越来越害怕和绝望,眼泪滴在手背上。] [又有声音靠近,我颤抖地将头埋进膝盖中。] [有凳子移动的声音,像是有人拎起凳子向这边走来,一步步靠近。] [脚步在洗衣机旁停了。] [洗衣机门被掀开。] [我绝望地抬起头,等待魔鬼养父恐怖嗜血的笑脸。] [模糊的光晕中,我看到四岁的鲁越正笑着对我伸出双手。] [阳光从他背后照进黑暗的洗衣机筒,他笑起来眼睛弯成月牙,像个温柔的小天使。] [这,是我四岁时发生的事吗?] 第124章 合忆 餐桌上好几个趴着睡觉的玩家都抬起了头。 鲁越无奈地说:“你喊那么大声干嘛?” 周相摸了摸脑袋走到鲁越对面坐下,“我睡会儿。” 他趴在桌上头面向鲁越,睁着眼看着他。 鲁越笑道:“你看我做什么?睡啊。” 周相笑了笑,半边脸埋在胳膊中,看着他慢慢合上了眼。 那一刻餐厅特别安静,光影里的浮尘慢慢飘荡。 “咕咚——” 宁宿一愣。 他抬头看到师天姝的笔尖忽地停住了,在白色的草稿纸上落下一个节点,原本要写的“x”只写出一个“y”。 宁宿紧紧握住笔。 师天姝不动声色地继续做完那道题,推给宁宿看:“你看,是这样的吗?” 宁宿抿了下唇,拿过她的题集看,“对,就到这里吧,晚上下课我再给您辅导。” 他低头翻看着师天姝的题集,不甘越来越浓烈。 师天姝进副本前,数学只有初中水平,这才两天,她掌握至少高一上学期的内容了。 她只要一周就能从未年级倒数100名中跳出来。 只需要一周…… 师天姝看了他一眼,说:“好。” 她转头看向餐厅窗外的方向,说:“我试试吧,晚上下晚自习后,我们玩家聚一聚。” 回去的路上,宁长风把宁宿拽到教学楼旁的树下,问他:“师天姝她,是不是?” 他看出来了,宁宿便也没隐藏,点了下头。 两个人沉默地站在梧桐树下。 下午的课快要开始了,很多学生匆匆跑向教室。 校园课前最后的热闹声音,没能传到他们耳朵里。 宁宿说:“她会像那几个玩家那样吗?” 高玩在基地有特殊待遇,这是全基地都知道的了。 宁宿还记得宁长风在《花奴》副本说过,他没那么容易死。 那师天姝呢? 宁长风:“我猜测她失忆的过程会比普通玩家慢,你可以把这理解成系统的照顾,也可以当成高玩身体各项素质比普通玩家更强。” 宁长风拍着他的肩膀说:“别担心,一定有办法的。” “我们在《花奴》副本里,一开始也以为颜值决定了玩家的生死,从一进副本就注定了哪些玩家会死,后面不也出了个方琦打开了另一条生路,证明身体素质高,血管强健的玩家也能活吗,这个副本一定也还有生路。” 宁宿点头,“是的,一定会有办法的。” 宁长风:“这次我们一起保护她。” 宁宿拍了一下他伸出的手,“走吧,再不进教室,我们也得去小黑屋写检讨了。” 宁长风:“……” 宁宿拽了一把茫然站在教学楼门口的周相,带他向教室走。 下午的课上,周相一直垂着头。 他面前垒起了高高的课本,看不清他具体在做什么,大概能看出是在写字。 晚饭时间只有一个小时,来不及说什么,疲惫一天的大家匆匆吃了饭就向教室走,直到下了晚自习才有机会。 青仪中学晚自习到晚上十点半,但对于高三生来说,显然这个时间点回去睡觉太早了。 晚自习结束后,教室依然开着,除此以外还有图书馆自习室和宿舍里的自习室可以用。 吉泽明等人占了一个图书馆的自习室,下晚自习后,很多接到通知的玩家向那里赶。 宁宿他们刚从教室走出来时,撞到了永冥社团的人。 人蛹师看着宁宿,忽然走到他身边,“你是不是认识薇薇?” 宁宿愣了一下。 薇薇是人蛹师妹妹的名字,妹妹死后她就用这个名字活在游戏里。 人蛹师自顾自笑了起来,“我知道,你认识,你一定认识。” 不知道是不是失忆过程中的后遗症,她的记忆出现了混乱。 周相在笔记本里写着,失忆是从记得最浅最不重要的开始,心里最重要的会记到最后。 就像他记忆里的鲁越。 就像人蛹师血薇记忆里的妹妹薇薇。 宁宿还没回答,她就已经被蛊婆带走了。 她恍惚了一下,又回头看向宁宿,接着看向凌霄。 深夜校园路上,路灯昏黄。 她再次勾着紫红的唇笑起来,嗜血的感觉少了很多,不像是噬杀的人蛹师,只像一个叛逆恶劣的中学生。 他们赶到自习室时,很多玩家已经到了。 不少玩家手里还拿着单词本和语文课本。 大多数玩家态度很不好,什么都没拿的玩家看到正在学习的玩家,更加烦躁。 “把我们叫来做什么啊?不知道时间多珍贵吗?” “是啊,这会儿都能背一个单元的英语词汇,几段课文了,烦死了!” “师天姝叫我们来,她自己还不来,浪费我们的学习时间她的排名就能上去了吗?” 不用老师耳提面命,现在玩家们都把学习当成了命。 他们争分夺秒地学习,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高考考到600分,这是他们能看到的唯一生路。 谁耽误他们时间,就是在要他们的命。 宁长风:“拉倒吧,就你们这样的,这两个月往死里学,也考不到600分。” “……” 能看出那几个玩家气得不轻,但他们还是忍着没敢跟宁长风呛。 就在这时,师天姝进来了。 周相在察觉到失忆四五个小时,就开始忘记知识性记忆,六七个小时开始忘掉进入副本前后的事。 距离中午宁宿听到“咕咚”声,已经过去了近九个小时。 师天姝面色平静地站在自习室最前面,说:“这是我们进入副本的第三天晚上,已经有四个玩家被学校老师发现失忆拖走了。” “目前,还有好几个玩家处于失忆的过程中,包括我。” 刚要嚷嚷的玩家一愣。 师天姝说:“失忆的全都是进过小黑屋的,接下来还会有更多去过小黑屋的玩家出现失忆迹象,这……” 说着她卡了一下。 她将双手移到身后,继续说:“这应该和去小黑屋的次数有关,去一次就有十来个玩家出现失忆迹象了,去两次三次更多次出现失忆的概率会更高。” 很多玩家都意识到了形势的严峻。 假设第一次进小黑屋有十个玩家失忆,那第二次进小黑屋失忆的一定会更多。 而在高考前,还有八次摸底考试。 玩家们一个个面色凝重,尤其是在倒数100名里的玩家。 “所以,我们得拼了命地学,早点考出倒数100名。” “那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师社长,你专门叫我们来就是为了吓唬我们吗?” 师天姝:“我叫大家来,是想请没有失忆的玩家,帮我们这些失忆的玩家,以及以后失忆的玩家打掩护,不要被学校老师发现被拖走。” 有失忆迹象的玩家们一愣,一时心里五味杂陈。 真正察觉到失忆才知道,这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尤其是在这个副本里,失忆等同于死亡。 记忆每被吞食一点,就像是生命急速流逝一大截。 这种恐慌更甚于体内鲜血的不断流失。 他们都看到,或者听玩家们绘声绘色地讲过,那四个玩家被抽打拖走的场景。 那是他们最终宣告死亡,至少是宣告作为人的终结。 怎么可能不怕呢。 可是他们能有什么办法呢。 其他玩家都在争分夺秒地拼命学习,他们只能在逐渐失去作为人的记忆中痴傻、死亡。 “凭什么!”立即有人站起来反对,“我们都自顾不暇了,还管你们这些失忆要死的人?” “说句不好听的,你们这些人一旦有失忆迹象,就不可能再考600分,就注定是要死的人,就不要碍事,安静去死吧,别打扰我们学习啊!” “我们分心考不了600分也得死啊,难道你们要死了,还要拖着我们?” 石鹤站起来说:“失忆会失去知识技能性记忆吧,师社长你真可笑,你现在一个失忆到可能连一加一等于几都不知道的人,还想像以前一样命令领导我们?你以为……” “啪!” 石鹤话没说完,一盒牛奶又快又重地砸到了他脸上。 快得根本看不到从哪里而来。 重到砸到他脸上盒子就炸裂,牛奶喷溅他一脸,从他头发上脸上流到衬衫上、黑校裤上。 最近一直被追捧的石鹤哪有这么狼狈过。 他顶着一脸稀稀落落的牛奶,愤怒狰狞地问:“谁?” 没有人回答他。 刚才愤怒激昂的反对声停了一下。 师天姝趁着此时的安静,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帮我们掩护,我们每周去参加考试,占着年级倒数100的位置。” “只要多一个失忆的玩家占在倒数100名里,就少一个完好的玩家进小黑屋。” 刚才吵吵闹闹的玩家全都愣了。 100个玩家中,78个在年级倒数100名里之外,除了石鹤、宁宿、宁长风和蛊婆四个玩家排名很靠前,剩下的大多数也在100名边缘。 这很正常,在好多个恐怖世界不知道挣扎多久,各个年龄段都有的玩家,来高三考试,怎么考得过专注于学习,已经在青仪埋头苦读近三年的备考生。 他们都很危险,处在进小黑屋的边缘。 所以,确实有一个失忆的玩家在倒数100名中坚定地站着,就是把一个玩家从小黑屋的边缘推出去。 自习室一片沉默的安静。 在安静之中,很多玩家想到自己刚才大吼着要失忆玩家去死的样子。 他们现在才意识到,那时发出的恶意有多可怕,对在失忆的恐慌和孤独中的玩家来说。 人性的恶劣和自私在他们的声音和表情中,表现得淋漓尽致。 有失忆迹象,或者在失忆中的几个玩家,都安静地坐在角落里垂着头。 宁宿看向一直垂着头的周相。 在中午吃饭时,周相叮嘱鲁越一定要好好学习,因为鲁越和倒数第100名只差6分,很危险。 在湖边他跟他说,还不如死了。 可他一直喃喃着,一定不能死,不管变成什么样,一定要撑住。 他那时候就想到,他撑住去考试就能至少把鲁越向前推一名。 距离凌晨他大约开始失忆的时间,已经过去大概20个小时。 周相还坐在这里,和玩家们一起开会。 双手撑在腿上,一直低着头。 宁宿又看向鲁越。 鲁越没有挨着周相坐,他隔他两个课桌,坐在后面靠墙的位置。 自习室白炽灯光把他的脸照得惨白,一滴眼泪正挂在他瘦削的下巴上,在宁宿看过去时,随着低头的动作去悄然滴入白衬衫领口里。 师天姝:“我想对正失忆,以及将来失忆的玩家说。” “我们失忆了,大脑最终会变得和刚出生的婴儿一样空白,但我们不要像婴儿一样不付出地让其他玩家照顾。”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撑住一定要考试,一定要占稳倒数100的位置把其他玩家向前推一名,这是失忆的我们的价值,也是我们的自救。” “请把这一点刻到灵魂里。” “一定不要放弃,一定要活着,只要活着就有希望,就有机会离开这个副本,再次成为完整的人。” 身边的桌角被一只手攥住。 宁宿顺着那只手看到了宁长风深沉泛光的眼睛,又顺着他的视线看向师天姝。 她清冷眼睛里没有一丝茫然,惨白的灯光也弱化不了里面的倔强和不屈。 或许这就是妈妈,即便在失忆中,也能给他安全感。 宁宿这时一点也不怕了。 自习室里有个失忆的玩家擦了一把眼泪,站起来说:“好!只要哪怕有一丝希望,就一定要撑住!” “失去记忆怕什么,我当时在一个副本里连心脏都失去了,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对,什么恐怖世界我没闯过,还能被这个学校挡住?” “就算失去记忆我们也是四肢健全的人!” “只要你们帮我打掩护不要被老师拖走,我一定为你们占稳倒数100的名额!” 师天姝看向自习室所有玩家,“系统说学习很重要,系统提示记忆很重要,但这个副本一定不是考验我们这群玩家的应试能力,要努力学习,但不是把学习当成全部。” 她声音沉沉地说:“至少目前,我们得合作。” 在学校保安听到吵闹声赶来时,自习室已经恢复了安静,玩家们都在埋头学习或睡觉。 等十二点半玩家们才回宿舍。 307宿舍六个男生一起往回走。 鲁越拉着周相的胳膊。 他已经记不住自己住在哪里了。 宁宿问鲁越:“你什么时候发现周相失忆的?” 鲁越平静地说:“早上起来看到他第一眼。” 早上宁宿醒来时,周相正恍惚地坐在床上,是鲁越叫他名字才让他抬起头。 鲁越笑着对他说,快起来早自习。 他都知道。 他可能也怕周相忘记他,所以吃完早饭,他对周相提起他们一起吃过的面,一起下过的副本。 吉泽明:“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就我笨,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一定要说出来,我们互相帮助。” 鲁越笑着说“好”,手从周相的胳膊移到他的手上,牵住了什么都不记得的他。 宁宿看到了。 下半夜学校里虽然还有灯,但也熄灭了很多,隔着好远才有一个,堪堪维持在不摸黑摔倒的程度。 宁宿走在宁长风和凌霄之间,在黑暗中一点点拉住凌霄的手。 凌霄很快反握住他的手。 宁长风说:“别担心,回去好好睡一觉,一定会有办法的。” 宁宿:“啊。” 宁长风看向凌霄,“是不是凌霄?会有办法的吧?” 凌霄低低地“嗯”了一声,将宁宿的手完全包裹住。 宁长风放心很多,“幸好把你叫来了。” 宁宿:“……” 宁宿说:“我回宿舍拿点东西再去看看社长。” 宁长风:“行,去吧,我不方便去了,你去看看她。” 回去后先去洗漱的宁长风没发现,宁宿去看师天姝时,凌霄也不见了。 宁宿把曼曼带来陪师天姝。 第一次当爸爸的他,才想到曼曼就算四岁,一个小女孩在男生宿舍里也不大好。 正好他不放心师天姝,就把曼曼带来陪她。 在所有玩家技能武器在冷却的情况下,就算他把两个小孩强行带出来,在这个别的怪物的奇怪世界,他们能力也受到了限制。 就算如此,陪在师天姝身边也是好的。 处于失忆中的人,或许会觉得孤单。 宁宿对师天姝说:“社长,我随叫随到,随时为您服务。” 他可以和宁长风一起决定保护她,但不会这样对她说。 师天姝不是需要人保护的娇弱女生。 师天姝笑道:“明天中午继续给我补习数学吧,不过可能要从高中数学退到初中,甚至可能是小学数学了。” 宁宿愣了一下,说:“好。” 要离开时,宁宿又像上次在银桦那样抱了她一下,轻声说:“社长,我不想你忘记我。” 师天姝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着说:“我争取把你留到最后。” 女生宿舍不远处的路灯下,凌霄正等着他。 他们肩并肩一起往回走。 凌霄:“还怕吗?” 宁宿坦诚道:“一开始是有点怕的,有点怕你和爸爸妈妈都忘记我。” 他挠了挠下巴,“最初你们也是都不认识我的,不知道为什么就怕你们忘记我。” “不过现在不怕了。” 凌霄“嗯”了一声,他看向宁宿说:“记忆可以被抽走,但情感不会。” 宁宿愣了一下,笑着点头,“嗯!” 自习室那张短暂的聚会后,玩家们开始互帮互助。 周相提到的不看到老师诡异的眼睛,就不会被老师发现,在实验中证实是真的。 目前失忆的玩家比较少,确定这一点后,打掩护并不难。 早饭时,师天姝看起来没什么异常。 午饭时,宁宿照常给师天姝补习功课,不仅有数学,还有其他科目。 师天姝坐在那里反复地把知识记到脑海里。 即便她忘记的比记住的多很多,她还是反复地记背,一遍又一遍。 她说:“如果每分钟失去的记忆是固定的,我多记一点就能抵一点。”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样,她失忆的过程比其他几个失忆玩家长很多,又坚持了三天,到了第二次摸底考试的前夕。 那天下午吃完饭,她毫无反映地从蛊婆和人蛹师身边经过,走到人比较多的公告栏。 青仪中学的公告栏非常大,堪比阶梯教室一面墙。 因为学校要把高三整个年级所有学生的成绩都贴出来。 文科理科年级前十的学生占很大一面,绿色的字体,前三前面还有金银铜不同颜色的皇冠。 而倒数100名的学生,名字和成绩都是刺目的红色,毫不顾及学生尊严地展示着,惊醒着。 除了玩家,很少有成绩不好的学生来这里看。 宁宿他们跟着师天姝过来,站在公告栏前看成绩单时,石鹤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石鹤:“我才比第二名高了三分啊。” 他旁边的人:“已经非常厉害了!石鹤你这么说,让我们这些人怎么活啊。” “……” 宁长风双臂环胸,一副骄傲的模样,“全年级只有一个人数学考了满分啊。” 宁宿:“……” 倒也不用跟这样的人比。 宁宿:“啊,只有我唉,我文综是怎么回事,才考了211。” “……” 宁长风:“是啊,你文综再多35分就是年级第一了。” 宁宿:“傻子才考年级第一。” “……” 石鹤冷笑一声:“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你先考了再吹牛吧!” 有的人只听到了挑衅和嘚瑟。 有的人听出了茶味。 有的人听出了深意。 刚带着人蛹师走归来的蛊婆看了宁宿一眼。 宁宿对他说:“注意点。” 蛊婆点头,“我知道,王智秋上上次摸底年级第三,夏濛雨年级第七,另一个考场被拖出去的考生年级第五。” 这是他们在考场就该知道的失忆规则,不能考太好。 可惜有的人没发现这么明显的提示。 石鹤脸一下白了,“你们胡说什么!我可是年级第一!连年级主任和教导主任都对我客客气气的,把我当宝贝!” 他可能已经知道了尖子生也要去小黑屋,只是一直不愿相信,“我就算去也是受校长表扬的,不一样!” 师天姝皱了皱眉,“不对,这个设定有问题。” 几个玩家都惊讶地看向她。 就连蛊婆也看向她,神情复杂。 师天姝可能已经忘了他和人蛹师了,可见记忆破碎消逝成什么程度,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看出副本的设定问题。 周围所有玩家都神色不一地看着她,等着她开口。 她张了张嘴,茫然地看向他们。 那一刻特别安静,好几个玩家沉默地移开了视线。 第125章 合忆 师天姝垂了下头,过了几秒再次看向他们。 她的视线经过石鹤时没反应,经过人蛹师和蛊婆时没反应,经过凌霄时没有反应。 直到经过宁长风时,她皱了皱眉,“宁长风,你又在搞什么把戏?” 宁长风怔愣地看着她,喉结微动,“我、我……” 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神色极为复杂地看着她。 他没想到,师天姝这时候还记得他。 他一时没法形容心里那股感受。 师天姝又看向宁宿,明显放松了很多,“我们在副本里?” 她还记得副本。 她已经忘记很多人了,但她还记得副本。 副本占据了她人生大半的时间,十五年她都在副本中。 她也记得宁宿,即便他们认识还不到两个月。 宁宿抿唇走到她身边,直接跟她说:“社长,我们在一个校园副本里,您暂时失去了记忆。” 了解自身的情况和周围的环境,能让她更安心一点。 师天姝点头,她张嘴要说话时又顿了一下,过了几秒,她叮嘱宁宿:“宁长风是个骗子,一定要注意点。” “……” 宁宿看了一眼似喜又悲的宁长风,“放心,社长,我都知道。” 宁长风:“……” 从恐慌中回过神的石鹤嗤笑,“都这样了,还说什么发现设定问题呢?” 宁宿抬眸看向他,清透的桃花眼仿佛能看透人心。 石鹤眼神闪了闪,“你看什么看?我说的不对吗?” 宁宿:“你在用激将法吗?你自己没看出问题,故意这么说,想从我们口里套出来?” “笨蛋才会告诉你。” 石鹤:“……” 他脸色难看地说:“宁宿,你们太自私了,你们怎么不早提醒我们不能考试年级前十?你们这段时间看我当看猴呢!” 宁宿:“大家都倒数没必要提示,只有四个人在前排需要注意,我们都以为彼此都知道?” 四个在前排的是石鹤、宁宿、宁长风和蛊婆。 石鹤被气走了。 从他一个踉跄,差点狼狈跌倒,把挡路的石头一脚踢飞五米可以看出,他的愤怒和慌乱有多深。 有个玩家小心地问:“请问,到底是什么问题?” 师天姝已经没法回答他们了,她安静地站在宁宿身边,眼神空白。 在《曼曼》副本那个城堡里,她说过,难道还要她主动说出来吗。 话里的意思是,就没有人站在同一个高度懂她吗。 宁宿视线从她身上移开,对大家说:“我来替社长说。” 他一改平时的说话风格,说的详细又认真。 “我们都知道进了小黑屋可能被会怪物留下印记,在不知道某一时刻,忽然被无形怪物找上吞食记忆。” “这学校的老师一定也知道,但他们还是想把学生送进小黑屋里。” 这一点很明显,全校倒数100名都会被送进去,文科生人数只有600左右,这占比很可怕。 更明显的是,不仅是差生,尖子生也会到小黑屋接受校长的表扬。 差生和尖子生都会被吞食记忆,这不对劲。 之前没意识到这一点,宁宿特意提起,他们都明白了师天姝说的设定问题在哪里。 宁宿:“青仪中学学习成绩至上,学校领导和老师最重视的就是学习成绩,嘴里时时挂着升学率,把学习好的同学当宝贝一样,又为什么要让尖子生进小黑屋?进了小黑屋可能他们就会失去记忆,没法考试没法,取得优异成绩了。” 是的,这是矛盾的。 考试那天,失去记忆的王智秋和夏濛雨都是年级前十的尖子生。 这种尖子生失去记忆就没法提高升学率,没法成就青仪中学什么“中学校长实名推荐”等荣耀。 几人沉默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宁长风说:“这里面或许就藏着生路。” “叮铃铃——” 晚自习预备铃声响了。 和师天姝同班的玩家带着师天姝回教室。 其他玩家也陆续回去。 宁长风教室在五楼,要快点上去,“走了。” 宁宿见凌霄还站在公告栏前看成绩单,他走过去看了一眼。 凌霄:“和我一样偏科的人有不少,偏得五花八门。” 宁宿:“……” 宁宿:“不管偏不偏科,你再不进教室,政教主任又要来抓你去小黑屋写检讨了。” 凌霄:“……” 他们向教室走时,宁宿又回头看了一眼。 确实有很多偏科的学生。 他们班里就有一个。 明天就是第二次摸底考试,晚自习没人说话,所有人都在认真学习。 第二节 晚自习时,走廊外传来一阵吵闹声,教室里跟着躁动了一阵。 “什么情况?” “今天晚上是年级前十的人去学思堂领奖励的时候吧?” “领奖不是好事吗?不明白有的人为什么要吵。” 宁宿看向自己的同桌,“年级倒数的学生在成绩出来当晚就去小黑屋思过,而尖子生下一场考试前一天去小黑屋?” 唐伊尘已经表现得很冷漠了,可他这位同桌好像看不出来,时常跟他说话问他问题。 自从他被语文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怒骂打脸后,班里好多同学都不怎么跟他说话了。 青仪中学的学生最怕老师。 只有宁宿,比他被老师校暴前还爱跟他说话。 唐伊尘低低“嗯”了一声。 宁宿若有所思,他拿出一张纸,给唐伊尘写小纸条。 宁宿:[你是不是知道,去了小黑屋容易得失忆症?] 失忆症是青仪中学对学生忽然失去记忆现象的解释。 唐伊尘身体一僵,并不回复宁宿。 宁宿:[你知道,但你没告诉你前同桌王智秋。] 唐伊尘紧紧握住笔,埋头刷题。 宁宿:[你不告诉他,不是因为你想害他,或者让他顶替你,你只是想自保,而且王智秋一心想考700分不会听你的故意考砸。] 唐伊尘终于看向他,这个冷漠的十七岁少年,用力攥着中性笔,眼眶微微发红。 宁宿从钟会灵那里听到过,从高二刚分班,唐伊尘和王智秋就是同桌。 他们两个都是尖子生,想坐在一起,把尖子生当成宝贝的老师自然会答应。 能连续近两年一直互相想做同桌,他们关系一定很好。 同为年级前十,他们彼此竞争又相互理解,或许还有相同的梦想学府,一起在这个可怕的学校砥砺前行。 唐伊尘:[我真不是故意害他。] 可是,他依然心怀愧疚。 唐伊尘:[如果上次摸底考试我好好考,或许失忆被带走的就是我而不是他了。] 宁宿愣了一下。 如果上上次摸底考试,唐伊尘是年级第一,王智秋是年级第三,在上次摸底考试前,他们应该都进过小黑屋。 王智秋失忆了,唐伊尘没失忆。 他们一直以为这是随机的,难道不是? 是因为唐伊尘上次没好好考试,所以他没失忆? 这个副本的主线任务是高考考600分,在这个以成绩为天的学校,玩家们自然拼命地学习往高了考。 如果不是在考场上听到王智秋大喊他是年级第三,宁宿或许也会这样。 事实上,他们不能考太差,好好考试考出高分也很危险。 宁宿呆呆地坐在那里。 他已经隐隐感受到了这个副本背后的庞大恶意。 宁宿忽然说:“王智秋他……” 他就说到这里,好像不经意提起。 教室很安静,他说的声音不大,依然能传出很大范围。 听到“王智秋”的名字,除了他同桌身体紧绷,还有一个男生回头看过来。 和宁宿第一次坐在这个位置上,提起王智秋的名字时一样。 宁宿转头看向凌霄,想到那天晚上他说游戏不是这么玩的。 凌霄正好也在看那个转过头的玩家,宁宿一回头,他立即看向宁宿。 他们没说话,彼此看懂了还没证据的猜测。 周日早上吃完早饭,宁宿和吉泽明、鲁越一起,带师天姝和周相去他们考场。 第二次摸底考试和第一次不一样,考场是按照上次考试成绩名次排的。 一个考场120个学生,最后一个考场里有90%的玩家,玩家们几乎全集中在那个考场了。 宁宿拿着师天姝的准考证,反复跟她说:“在答题纸和试卷上,对照这张准考证,找到相应的位置,把它们填进去。” 失去了所有知识性记忆后,他们连自己的名字也不认识了。 可是,只有填上姓名和准考证号,才算参加了考试,才能参与年级成绩排名。 才能,按照师天姝说的,为其他玩家坐稳倒数100名的位置。 师天姝一脸空白地摸着准考证,说:“好。” 宁宿又反复对她说,直到距离考试还有五分钟,吉泽明才说:“马上要打铃了,你快去考场吧,我会照顾社长的。” 宁宿这才停止,他看着师天姝说:“社长,加油,完成考试。” 这是她在拥有记忆时,坚持的失忆后她的价值。 吉泽明:“你怎么像送孩子高考的家长?行了行了,快走吧。” 宁宿愣了一下,笑着走了。 年级前120名都在第一场考场。 宁宿、宁长风、蛊婆和石鹤都在这里。 监考老师比其他考场更多,教官在前面站满一整排,闪着红光的细小监控遍布教室每一个角落。 尖子生云集的第一考场氛围更加凝重,考场里每一个考生都紧绷着。 考试前考场里没有一点声音,一只笔从手里掉到桌上的声音,都是让考生们心突地一跳。 “叮铃铃——” 考场里大口的喘气声顿时响起。 老师们开始发试卷和答题纸。 从前往后一竖排有15个学生,宁宿正好坐在第一排石鹤旁边的位置。 趁着发试卷考场里有声响时,宁宿转头小声对紧绷的石鹤说:“别考太好。” “16号和1号,不要交头接耳!”监管考试严厉地说。 一个教官紧跟着站到他们面前。 石鹤现在当然知道不能考太好,不能进年级前十了。 他一边在试卷上写姓名和准考证号,一边在心里骂宁宿马后炮。 不会是故意扰乱他的心神的吧。 考试很吃状态,要是一直特别慌张,考数学时可能很多题都做不出来。 石鹤参加了好几次高考,当然知道这一点。 是的,石鹤参加过好多次高考。 他进入游戏前是职业替考。 他成绩非常好,高考那年有人找他替别人考试,这件事风险太大,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可是,对方直接开出一千万,并保证他们能打点好一切,如果被抓住再给他一千万。 出身于贫苦家庭的石鹤听到这个数字就懵了。 有一就有二,从一开始的无比紧张到后面从容不迫,把高考当成随堂小测。 石鹤就是在替别人高考的考场上进入无限游戏的,所以他能一来青仪中学就轻松考年级第一。 他学了好几年高三知识,考了好几次高考了,即便在游戏中待了几个月,这里的考试也是小菜一碟。 可高考考场轻松如自测的他,此时却控制不住地紧张,他已经去过小黑屋了,失忆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就悬在他的头顶上。 上次考试是他大意了,这次他一定要无比小心才行。 这次他不能考年级前十,又不能考到倒数100名,最好再考到系统要求的600分以上,这样不仅安全,作为优等生还能在学校享受更好的待遇。 这种紧张状态下,他不确定数学等科目考成什么样,语文又不好控分,所以即便知道不能考进年级前十,第一场语文他也得尽力好好考。 宁宿上次考试不就是这样的吗。 他看过宁宿的成绩,宁宿前面三场语数英都尽力考了,知道了考试情况到最后一场才开始控分。 反过来竟然在第一场考试就让他别考太好? 呵。 “叮铃铃——” “考生开始答题!” 石鹤立即稳住心神开始答题。 语文第一页全是客观选择题,石鹤又准又快地做完第一道大题。 他现在明白为什么考场上那些学生做题速度那么快了,快的跟试卷上有魔鬼追赶一样。 因为特别怕试卷没做完就失忆了,要赶紧把自己记得的写出来。 做完选择题石鹤轻松了很多。 他没有受到失忆恐惧的影响,他敢肯定选择题50题他一道题都没错,考的内容全在他掌握知识点范畴内。 而且他只用十分钟。 他转头看了一眼宁宿那里,大概看到宁宿选择题才做了一半。 更轻松并舒爽了。 他又扫了一眼古诗词填空默写,更轻松了。 全记得。 石鹤呼了口气,开始填写。 一道题。 两道题。 三道题。 第四道诗词填空: “质胜文则野,—————” 石鹤提笔就填,“文……” 笔尖一颤,在答题纸上晕开一个黑色墨点。 “文……” “文…………” 文什么? 文什么! 笔尖颤得越来越厉害,石鹤的眼睛一点点睁大。 一定是因紧张忘记了这道题。 这种情况在考场上很常见,一时想不起某个小知识点是正常的、正常的。 只要他跳过去先做后面的就行了,做完后面的回头再做这道题就想起来了。 就算想不起来,这一分也无所谓。 无所谓,没事的,没事的。 石鹤不断地安慰着自己,没较劲,跳过这题向后面看。 下一题: “————,复得返自然。” 笔尖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连带着全身都在颤抖。 石鹤额头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一滴滴汗珠滑过他惊恐睁大的眼睛,像眼泪一样从他眼眶里流出,滴滴答答落在试卷上。 石鹤做题有个习惯。 每做一道大题前,他会先整体扫一遍,做到心中有数。 像古诗词填空默写这种只有五道题的,他扫的时候,所有答案就都在脑海里了。 就在两分钟之前而已。 他僵硬地转头看向宁宿。 宁宿也正在转头看他。 少年脊背挺拔瘦削,穿着校服衬衫就是干净的高中生,袖子板板正正地卷在手肘下方,露出一截细瘦苍白的手腕,少年感十足。 他浅色的唇微微动了下,似乎是要跟他说什么又止住了,清澈的桃花眼安静地,带着一丝悲悯地看着他。 好像已经看透了一切。 “你们两个在干什么?看自己的试卷别看别人!”监考老师在不远处吼。 石鹤无意识地寻着声音看向那个监考老师。 “别看!”来自宁宿的提醒。 石鹤一慌,立即想到,玩家只要不看老师诡异的眼睛就不会被发现失忆,一旦看到了…… 他的心脏突突地跳动,忙低下头。 不知道是不是他紧张敏感,他觉得老师对他的态度都不一样了,之前都是温柔小声地跟他说话,现在全是严厉呵斥。 他于一片慌乱中跳过古诗词填空默写题,看下面的语言文字运用题。 一道绝望惊恐的呜咽声从他口中溢出。 第三页语文试卷上密密麻麻的文字,在他眼里忽远忽近,忽大忽小,模模糊糊。 等他再看清时,满页的字他全不认识了。 全都不认识了。 他的身体一颤一颤的,不知是粗重呼吸还是呜咽的声音,随着他大幅的颤抖从他喉咙里溢出。 从他下巴滑落的已经分不清是眼泪还是汗水。 滴滴答答落在试卷上。 和当时的王智秋一样。 经过一个个恐怖世界的玩家,心理素质自然比普通的高三生强。 可高三生忽然失去记忆,只意味着高考失败,而玩家则是死亡,直面死亡。 石鹤参加过好多次高考。 他没有想到,他竟然不能为自己高考一次。 属于他十八岁的,现实世界的高考他没有。 在无限游戏副本里,决定生死的高考他也没法参加了。 宁宿、宁长风和蛊婆都沉默地看着他。 在被监考老师发现之前,他们收回了视线,低头做试卷。 可即便如此,监考老师还是发现了石鹤的异常,有两个监考老师走了过来。 他们看向石鹤的试卷。 石鹤做选择题时,先在试卷上画出正确选项,再一起涂答题卡。 试卷上圈画的选项几乎全对,很符合年级第一的水平。 他此时正埋头写作文。 看起来没什么问题。 老师们看了两眼就体贴地离开了,没打扰年级第一考试。 离开的他们不知道,此时的年级第一是在怎么写作文。 他写字就像是画画一样。 他已经认不出所有的字了。 但他还知道他是在考试,要写作文。 他就找到试卷上字比较多的页面,对着那些不认识,也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字画在作文方框中。 有时他分不清那是几个字,把“木才”画到一个方框里。 “叮铃铃——” 漫长的考试结束了。 他交上去了人生中最差的一份答卷。 监考老师刚走,第一考场三个玩家立即把怔怔的石鹤拽到走廊角落。 宁长风:“石鹤你失忆了是吗?你现在什么情况?” 怔怔的虚软的石鹤忽然推开宁长风,“我凭什么告诉你们!凭什么!” “你们都知道不能考太好你们不告诉我!你们商量不考年级前十一起看我笑话!” 宁宿:“你是在做古诗词填空默写题时失去记忆的。” 和王智秋一样。 宁宿:“你失去记忆是很快失去全部知识性记忆。” 和王智秋很像,但和师天姝、周相不一样。 宁宿两句话就把他的情况说清楚了,不愿意说,想以此换取什么的石鹤张口哑然。 宁长风皱眉:“一下失去全部?这和我们摸到的规律不一样。” 周相确实是先流失知识性记忆,但后面知识性记忆还没完全流失,他就开始流失其他记忆了。 而且周相流失知识性记忆持续了十个小时左右,也就是他失去所有知识性记忆花了十个小时。 而师天姝更长,三天左右。 他们猜测这和玩家的身体素质有关,直白点说和玩家等级有关。 石鹤能进入个人赛决赛,比周相厉害,三人的排序应该是周相<石鹤<师天姝。 石鹤怎么那么快失去所有知识性记忆?他应该比周相的时间长才对。 蛊婆:“这样的话,有两种可能。” “一,在考场上失忆和在其他地方失忆不一样。” “二,尖子生失忆和差生失忆不一样。” 宁宿:“或许可以结合起来看,你们有没有发现,在考场上失忆的都是尖子生?” “尖子生在考试前一天去小黑屋领奖,第二天在考场上失去记忆。” 宁长风:“是这样的,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还不一样呢?” 他看向宁宿:“你有什么猜测吗?” 宁宿正看向走廊另一边的拐角处。 那里有一个男生正在向考场走。 他身上穿着和他们一样的校服,抬手看时间时,露出手腕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手表。 他脸上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从眼睛里能看出心情还不错,不过眼神里有一点说不出的怪异。 宁宿收回视线,“要等着这次考试成绩出来才知道。” 宁长风:“那我们先去师天姝他们考场看看。” 第126章 合忆 考试开始前,第五考场的玩家都非常焦躁。 原本倒数100的玩家,怕自己再考倒数100,第二次进小黑屋,可能就一定会失去记忆了。 在倒数100到120之间的玩家,很怕自己跌进倒数100名进小黑屋。 他们确实用功学习了,可倒数100名里的玩家哪个没拼命学习,青仪中学高三的学生哪个不用功? 进考场时,焦躁的他们还要带着几个失忆的玩家一起,这又加剧了他们的烦躁。 “他们这个样子,真的能帮我们在倒数100名里占位吗?” “师天姝是不是骗我们保护他们的啊?” “我也在想,他们连字都不认识不会写了。” “草!我们浪费时间精力保护他们,他们要是做不到,我立即就把他们送到老师眼底下!” 上一轮摸底考试失忆的玩家,到现在已经失去所有知识性记忆,他们不认识字不会写字。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忽然被抽走所有记忆,大脑受到了损伤,或者一时难以适应,好几个玩家或多或少表现出茫然、空白、呆滞。 像是个智障一样。 这些在紧张的复习中,抽出一点时间精力来帮他们打掩护的玩家,在焦躁中就开始觉得不公平了。 “唉,师天姝,你认识自己的名字吗?” 一个男玩家和师天姝同时进门,在门口他撞到了师天姝的肩膀,看向她时顺口问她。 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要是在以前,师天姝要进门,几乎所有玩家都要让她先进,而不会这样跟她一起进。 以往在基地高高在上的女神,第一大社团的社长,此时竟然成了连自己名字都不认识的傻子。 他又笑着,带着畸形的满足和优越感,贴近问她:“师社长,一加一等于几啊?” “尹星宇你他妈干嘛!”吉泽明上前一把推开尹星宇,愤怒地说:“你再对我们社长不敬,你信不信只要有银桦的人离开这个副本,易银桦社团一定在副本里追杀你到天涯海角?” 尹星宇讪讪地收回了要碰师天姝的手。 这个副本里有五个银桦社团的玩家,谁也不能保证这五个玩家,包括宁宿都死在这个副本里。 要是他对师天姝不敬,只要有一个人从副本出去,跟银桦社团的人说了,他就完了。 吉泽明:“你听到了没?” 尹星宇脸色难看地,“听到了。” 就在这时,师天姝抬头看向他,目光清冷锐利。 尹星宇这才知道,有的人就算失去了所有记忆,从小到大养出的一身气势是不会消失的。 尹星宇狼狈地走到座位上,啐了一声,“要我们保护,还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周围玩家听了,有不少赞同声音。 吉泽明带师天姝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 考试很快开始。 第一场考语文,时间没那么紧迫,不少玩家暗中观察着失忆玩家的情况。 第一次摸底考试,78个倒数100名里的玩家,加一个年级第一的玩家,共有79个玩家进小黑屋,前后一共12个玩家失忆,其中4个被老师发现拖走,考场上还有8个。 这8个失忆玩家,整场考试都在安静地埋头在试卷和答题纸上写字。 他们太安静太遵守纪律了,别说交头接耳,他们甚至头都没抬一下,和小学生一样坐的规规矩矩的,因而老师们并没有走到他们身边看他们。 第五考场的其他玩家们满心疑惑,不确定这群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的人,到底能不能成功参与考试排名。 考试一结束,玩家们就把他们围起来了,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到底成功没。 宁宿他们赶来时,那些玩家刚确认每个失忆玩家都成功填写了姓名、班级和考号。 “怎么做到的?他们不是不认识字吗?” “不认识字,知道考试也能照着准备考证件写吧?” “他们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不是记忆清空成刚出生的婴儿水平了吗?婴儿知道考试吗?” “那是记忆,大脑总不是婴儿水平吧?” 鲁越走到周相身边,打开他虚虚握在一起的手掌,露出他的掌心。 周围的人都是一愣。 他的掌心里有一个试卷形状的长方形,长方形左边刻了三行字。 姓名:周相。 班级:高三(1)班。 准考证号: 因为怕伤口长好,这些字刻的非常深,深红狰狞地遍布在宽大的手掌上。 或许他忘了所有,各种记忆都从大脑里清空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什么是副本,什么考试,不认识任何字。 可但凡他还有一点智商,感受到掌心的凹凸疼痛,看到上面奇怪的“图画”,总会发现那么明显地贴在桌子上的准考证,会看出上面和掌心上的一致,接着按照掌心长方形试卷的位置,发现试卷明显地要写的姓名、班级、准考证号。 所有玩家都惊了一下,沉默地看着那可怖的刀疤。 宁宿立即走到师天姝面前,小心卷开她衬衫袖子,也在她细瘦的手腕上看到了刺目的刻字。 最初是周相先刻的。 他在师天姝聚会说这件事之前,就决定不论怎么样都要参加考试。 在他还有最后一点记忆时,他对着上次摸底考试的试卷,在手掌上用文具刀画下了试卷的样子,在对应位置,刻接下来七次考试他要填上去的内容。 在谁也不知道的时候,不知在哪里。 那天晚上,在图书馆自习室聚会决定一定要考试,替记忆完好的玩家占稳倒数100的八个位置后,几个失忆的玩家坐在一起,看到了周相两个手掌上的刻字。 在其他玩家争分夺秒地学习时,他们找了个地方,全部把这些字刻在了身上。 手掌大的刻在手掌上,手掌小的刻在手腕胳膊上。 还认识字的玩家自己刻字,已经不认识自己名字和班级的,找认识的帮忙刻。 那晚他们的鲜血在脚底汇聚。 他们都要刻,因为他们都不确定完全失忆后,还懂不懂这连小孩都知道的常识。 师天姝说的对,他们不能放弃,也不能什么都不做的等别人救自己,他们是在帮其他玩家,也是在自救。 一个玩家沉声说:“我提前交卷,看到他们中好几个人在试卷上写满了[解]和[答]。” “解?是数学那个解?” 玩家点头。 众人又是一愣。 周相左手掌心里刻着姓名等信息,右手掌刻着一个“解”。 青仪中学为了规范学生的答题,数学大题没有“解”字要扣一分,相反有“解”字就有一分。 他们都知道。 他们在身体上刻下这个字。 他们不知道在试卷上写什么时,就在空白处写满这个字,从语文时间试卷开始,一直写到最后一张试卷。 这样他们不仅参加了考试,还能拿到一分。 有玩家说:“他们一开始考试,就规规整整地坐着写字?” 另一个玩家说:“对于失去所有记忆,什么都不认识的他们来说,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会不安吧,他们低头写字就像是婴儿的模仿,规矩地坐着学习,怕引起别人的注意。” 那个玩家沉默地闭上嘴。 就在众人沉默时,师天姝抬头问宁宿:“这就是考试吗?我做的对吗?” 宁宿点头说:“对。” 他对师天姝,也对其他失忆的玩家说:“你们都做对了。” 他指着师天姝桌上的准考证,像教小朋友一样,告诉他们:“这就是准考证。” “准考证。”好几个失忆的玩家跟着他说。 “像上一场那样,对着准考证上的这些字,写到试卷上,不要刻在身上了。” 玩家会失去所有记忆,大脑一片空白,和新生婴儿一样。 所有记忆都被吸食殆尽的他们,那无形诡异的怪物,就会把他们当无用的垃圾一样丢掉。 也就是说,怪物会从他们大脑里退出,那之后的记忆他们还能大概保存。 说大概是因为,他们身体和大脑多少受到了损伤。 这是宁宿这两天不放弃地教师天姝发现的。 师天姝说:“我知道了。” 她指着上面的三个字,说:“这是我的名字师天姝。” 这是宁宿这两天反复跟她说的,她记住了。 然后她又说:“我知道一加一等于二,还知道二二得四。” 尹星宇愣住了,他脸色讪讪地移开视线。 宁宿骄傲地说:“对。” 其他失忆的玩家都看向师天姝,眼光微动。 他们空白茫然的脸上因而有了色彩和波动。 他们低头看向他们第一个认识的东西,准考证,将准保证上的字映到了空白的大脑里。 其他玩家听着师天姝的话,看着这些玩家手掌里的字,和他们的表情,一时五味杂陈。 很奇怪,他们竟然从这些,他们一开始以为注定要死亡的,失忆变成废物的玩家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感动和鼓舞。 如果失去记忆的玩家,都能在身上刻下血字,写满四张试卷的“解”和“答”,只为一分,只为帮他们占稳年级倒数100的几个位置。 如果失去记忆的师天姝,还能从一加一,二二得四学起。 那他们还有什么资格抱怨,还有什么好害怕的。 下了一场考试很快开始。 失忆的玩家继续在试卷上写“解”,这张试卷他们终于得到一分。 上一场考试他们还是对着手上胳膊上的“解”写,这场考试已经不用看就能又快又顺地写出来了。 而上次的年级第一,低着头,在答题纸空出处画他看到的试卷上的文字和数字,最终交上去了一张零分试卷。 第二场考试依然有人学生被拖出去。 现在玩家们能认出不少这里的学生,被拖出去的不用大喊“我是年级第三”,他们也知道都是年级前十,成绩非常好的学生。 宁宿记住每一个学生被拖出去的时间,考试结束后,打听到他们每一个人的名字。 摸底考试结束当天晚上,是青仪中学高三生唯一休息的时间。 那天晚饭时间,在餐厅中,每一个失忆玩家身边都有玩家坐过去。 “有时间的话,我可以教你这里的基本情况和常识。” 完全失去以前记忆的玩家,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会不安也会孤单,很容易自闭。 不是每个失忆的玩家都像师天姝和周相一样,有人真心陪伴。 有的是独自进这场游戏的。 其中一个失忆的扎着两个麻花辫的女玩家,听到这句话,眼泪当即滴到白米饭中。 吉泽明说:“没想到还能在这个冰冷的副本感受到温情,大家看起来还是挺好的嘛。” 宁长风不置可否地笑笑,“人容易因一时的感动和意气做善事,但能不能坚持得另说。” 吉泽明转头看向宁长风,“那你呢?” 宁长风想了想,看向宁宿,“要不,我来教师天姝吧。” 宁宿:“……” 吉泽明:“?” 宁长风喝了口水,轻咳了一声,说:“有件事我没跟你们说,考试前我找年级主任,跟他说如果我这次考试能考进年级前三十,就把我转到五班,他答应了。” 五班是师天姝所在的班级。 宁宿:“……” 吉泽明:“???” 处心积虑了属实是。 吉泽明:“不、不合适吧,你和我们社长可是死对头。” 很明显,吉泽明觉得他心怀鬼胎。 可是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师天姝之前说过,如果她失去记忆,他们都听宁宿的。 吉泽明看向宁宿。 宁宿不说行也不说不行,实事求是地说:“……你们都要一个班了,你有时间教我们社长,谁能阻止?” 宁长风松了口气,“放心,我还是很靠谱的。” 说着,他看向凌霄,“对吧?” 凌霄:“……” 关他什么事? 作为宁长风唯一的朋友,凌霄“嗯”了一声,以示支持。 宁宿:“……” 你真觉得他靠谱吗? 轻松地吃完饭,就是焦急地等待成绩。 有人因焦急无心学习回宿舍补觉,有人继续去教室学习。 这一天晚上学校不要求上晚自习,高三教学楼不像往常一样安静。 宁长风来找宁宿和凌霄,他们站在走廊拐角处,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 宁长风说:“我知道你们的猜测了,刚才在教室里我跟我们班同学打听了一下,小黑屋在青仪中学存在好几年了,去年就有尖子生在考场上得失忆症。” 去年就有这样情况,有不少尖子生失去记忆,但去年青仪中学的高考成绩依然一骑绝尘。 三人几乎可以肯定他们的猜测了。 就等这次摸底考试成绩出来了。 和上次一样,第二天成绩就出来了。 试卷一发下来,宁宿就回头看凌霄的成绩。 当然最关心的是英语成绩。 宁宿:“多少?” 凌霄把答题纸给他看。 121分。 宁宿惊讶地看向他。 一个星期提高接近100分,这是什么学神? 真的是神吧? 宁宿:“怎么做到的?” 凌霄认真回答:“没做什么,好像不是很难。” 连他同桌都听不下去这凡尔赛发言了,钟会灵攥紧拳头,“同桌,求你住嘴。” 凌霄想了想,“真的。” 宁宿:“……” 再说你马上就要失去同桌了。 宁宿又看了一眼他的数学试卷,“那这次一定不是年级倒数100了?” 何止不是倒数100。 下午班会上,班主任特意夸了凌霄,“凌霄同学从年级倒数100,进步到年级前100名,考到了年级地45名,是我们所有同学学习的榜样。” 宁宿开心地呱唧呱唧。 班里的同学愣了一下,班主任也愣了一下。 在他的带领下,全班同学包括班主任都鼓起掌来。 这在紧张压抑的一班是从没有过的。 他们班主任很阴沉,他们班里的氛围也是这样的,考得好是应该的只会被表扬两句,考不好是十恶不赦的,独自承受老师的谩骂。 这样全班一起为一个人热烈鼓掌是第一次。 热烈的掌声驱散了教室里的压抑和隐隐的恐慌。 很多人察觉到这一点,更用力地鼓掌,掌声更热烈,持续了好久。 凌霄侧头看向少年落满阳光的脸,看着他笑得弯起来的眼睛,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了,够了。”班主任打断他们,板着脸说:“有人进步也有人退步,周相你这次竟然只考了三分,到底怎么回事?” 周相一直低着头。 鲁越已经反复跟他说过,不要看任何老师的眼睛。 “对不起老师,我压力太大了,下次一定好好考。” 这是鲁越教他应对对老师责骂的话。 又是道歉又是保证下次,他这么说,班主任还能怎么说,“晚上去学思堂好好反思!” 周相:“好的,老师。” “……” 这次要去学思堂的玩家有71个,不是每个玩家都是非人凌霄,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并不足以创造什么奇迹。 八个失忆玩家确实为其他玩家占据了年级倒数八名,但有四个玩家已经被拖走了,想考出倒数100没变多轻松。 这次要去小黑屋的71个玩家,有67个是上次已经去过的。 像周相这种已经失去记忆的玩家,对小黑屋无所畏惧。 去过一次还没失忆,要第二次进小黑屋的玩家一个个非常恐慌。 第一次去时,虽然他们意识到小黑屋有问题,但是没有具体感知那里究竟有多可怕。 这一周他们亲眼看到了。 他们看到了失忆有多可怕。 虽然失忆的几个玩家让他们很受鼓舞,但很多玩家还是觉得在这个副本失忆等同于死亡。 很显然,第二次进小黑屋失忆的概率会更高,可能一定会失忆了。 窗外传来一阵喧哗和惨叫。 很多学生向窗外看。 宁宿:“他们?” 凌霄:“他们集体反抗了。” 这没用。 他们都知道,在副本这样的设定下,玩家不可能反抗成功,不进小黑屋。 就像在《花奴》副本,他们不可能从齐老板水牢里逃出去。 外面的动静太大了,凄惨的叫声和惊恐的喊声此起彼伏。 班里也跟着躁动了起来,原本还坐着看的学生,一个个都跑到窗口探头向外看。 宁宿和凌霄站在窗口,看这一场注定失败的反抗。 进六级副本的玩家,身体素质都不差,就算没有技能武器,他们的力量、速度和技巧也不容小觑,何况还是近六十个玩家一起。 四个教官和一个老师一起带他们去小黑屋。 一开始他们安静听话地走着,在某一秒,五个靠近教官和老师的玩家忽然出手,出其不意地扭断了教官和老师的脖子。 其他玩家立即向校门冲。 系统要求他们高考考600分,可是没要求他们一定要在青仪中学考,只要他们逃出去这个可怕的学校,再找个正常的学校考就行了。 不出意外,他们很快被学校保安和教官拦住。 深夜昏黄的灯光下,他们拿着长长的,和小黑屋上一样的树状黑鞭子,那黑色比夜晚更浓,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诡异不详的光。 一个速度极快的玩家当即跳上去扭断了保安的脖子。 另一个玩家一飞刀穿透了教官的脖子。 其他玩家在他们的带领下,奋勇杀上去。 一开始的惨叫确实是保安们发出的。 可当有保安躲过他们猝不及防的飞快攻击,甩出黑树鞭子时,形式就开始逆转了。 那柔软的树状黑鞭子,像是有生命一样,会自动缠上玩家的脖子,钻进玩家的身体。 看似柔的黑树鞭,锋利异常,玩家身体瞬间被撕裂,汹涌的鲜血迸溅而出,穿破浓稠的黑夜。 看到地上被撕碎的残肢碎肉,就有玩家退却了。 让他们立即停手的,还不只是这难以抵挡的血腥虐杀。 很多速度极快的玩家都躲过了这诡异的鞭子,有一个非常厉害的玩家,甚至在鞭子缠到脖子上时,还灵巧飞速地躲开了。 只在脖子上留下一道无大碍的血痕。 这样让原本被黑树鞭的威力挫去了锐气的玩家,顿时又士气大涨。 他们振奋地看着那个女玩家,可很快,这振奋变成了惊恐。 那个女玩家脸上出现了熟悉的空白。 失去所有记忆的空白。 环顾四周,其他被黑树鞭打到但没有死的玩家,脸上都出现了这种茫然和空白。 所有玩家僵硬停手。 好几个路灯在打斗中不知道被谁打碎,黑夜好像一下更浓稠起来。 绝望在其中无声弥漫。 宁宿安静地盯着保安和教官手里黑色的树状鞭子。 树状的形状让他想到了神经元。 压过黑夜的幽黑颜色让他想到了凌霄。 第127章 合忆 这场反抗,以5名玩家死亡,9名玩家失忆停止,但并没结束。 学校领导匆匆赶来,愤怒地指着玩家们大骂一通,“死去的5个同学不参与考试排名,这次摸底考试重新排名!” 宁宿当即听到一道骂声,从隔壁班窗口传来。 这些玩家反抗是自行决定的,没跟其他玩家商量,也没跟他们透露。 在无限游戏里,玩家生死自负,其他玩家对此只是看着,可是没想到有两个玩家为此被拉下水。 倒数101到105名中就有两个玩家。 简直是无妄之灾。 他们经过努力,正好考在倒数100名之外,还没庆幸开心多久,就要被带进小黑屋了。 这一场反抗,摁死了所有玩家想反抗的念头,并在好不容易团结了些的玩家间砸开一道裂缝。 教官们按照排名又来带走了五个的学生。 这次没有一个人反抗,连骂声都没有。 那恐怖的黑树鞭子不能轻易杀死玩家,还能瞬间抽走玩家的记忆。 玩家们都看出来了,哪还有一点反抗的心思。 反抗是为了不进小黑屋,不进小黑屋是因为进去可能会失忆,可现在不进小黑屋他们立马失忆。 五个玩家乖乖跟着教官去小黑屋,和相容狼狈,神情绝望的玩家一起。 钟会灵好久才回过神:“他们,为什么要这么激烈地反抗?” 唐伊尘:“他们不想进小黑屋也能理解。” 宁宿立即转头看向他,“同桌,小黑屋到底是什么?青仪中学什么时候有小黑屋的?” 唐伊尘坐回了座位上。 外面的人被带去小黑屋后,班里的同学陆续回到座位上。 老师们正处理外面的事,班里依然有很多嘈杂声。 过了好一会儿,唐伊尘才盯着真题集开口,“小黑屋最初是专门建给差生思过的地方。” 宁宿和凌霄知道他这是要开口讲小黑屋了,都坐好看向他。 “青仪中学不仅重视尖子生,也不放弃排名靠后的学生,本科率常年接近百分之百。” 这一般很难达到,除非是那种招生只看成绩,只招收中考成绩突出学生的学校。 青仪中学不是这样的学校。 它是招收成绩非常优异的学生,并奖励高额奖学金,像夏濛雨那样。 它也招收家世显赫的学生,招的这一类学生,会审核家世和成绩多方面。 这类学生刚出生就已拥有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保障,很多懒懒散散,并不刻苦学习。 唐伊尘:“这小黑屋是学校秘密重金打造的,里面有高科技设备,能小范围消除学生的一些记忆,用来督促学生学习。” 宁宿一愣,他早察觉到这个副本世界的科技水平,高于他们现实的世界,只是没想到还有这样的高科技。 唐伊尘说的委婉,其实一想就知道,这里面绝不只是督促? 失去记忆会让人恐慌。 那些学生在考场上疯狂答题,就是怕忽然失去记忆,赶紧把自己记住的知识写下来。 同样,在意识到可能会失忆,会让学生知道记在脑海里的记忆有多重要,在这种恐慌下,会让他们努力学习,一改懒散态度。 唐伊尘:“后来,小黑屋的功能越来越多,不仅给差生反思用。” 尖子生也会在那里领奖励。 “小黑屋就有点失控了。”唐伊尘看向窗外说:“这个学校也失控了。” 下了晚自习后,几个玩家一起去看公告栏上的成绩时,说起唐伊尘的话。 吉泽明:“真的是高科技?不过我们一进副本就在这个学校里,不知道这个世界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神奇的高科技也有可能。” 宁长风摇头,“最初可能是高科技,后面一定不是,你们想想教官手里那会自动向人体钻的黑鞭,一定是某种诡异鬼怪生物。” 宁宿点头,“青仪中学是秘密打造小黑屋的,秘密这一点就有问题,那小黑屋给人的感觉就不是高科技感。” 说着话,他们来到公告栏处。 今天下午班会时班主任公布全班成绩,晚自习时公告栏就贴上全年级的成绩了。 宁长风站在公告栏前看了一分钟,笑道:“果然。” 只有宁宿、凌霄和宁长风三人一脸了然,其他玩家满头雾水。 吉泽明:“什么果然?你们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正值刚下晚自习,很多学生正从教室向宿舍走。 宁宿看向一个正从教学楼大门外阶梯向下走的男生,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了那个在考场走廊见到的,穿校服戴名表的男生。 宁长风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大概猜到了宁宿当时为什么看这个男生。 其他玩家更茫然,他们不知道这个玩家是谁,也没看出什么特别,就是这个学校并不少见的有钱学生。 直到宁宿张口。 男生已走下阶梯,转身向宿舍走。 宁宿看着他的背影,叫:“王智秋。” 下晚自习的深夜,学校里有很多嘈杂声,那个男生还是听到了,就像人总能在嘈杂声中更敏锐地捕捉到自己的名字,他立即转头看过来。 宁宿已经转头看向公告栏,几个玩家也被三个人拽着转身面向公告栏。 他们没有看到那个男生的脸,依然一个个心底发寒。 他们当然知道王智秋,王智秋不是死了……不是,是在考场上失忆被拖走了吗。 为什么对着这个男生叫王智秋他会回头? 吉泽明打了个寒颤,“这、怎么回事?” 他不算笨,问完的当口脑海里就冒出一个可怕的猜测,“王智秋,他、他的记忆在那个男生的大脑里?!” 王智秋的记忆里,自己的名字是浓墨重彩的一笔,被转移到别人大脑里也一样。 听到这个名字,会下意识看过来。 鲁越猛地睁大眼睛,不知是惊还是喜。 等那个男生疑惑地皱皱眉继续向前走,几个人才放松下来,不明显地向后面看他越来越远的背影。 等那个男生走远听不到,宁宿才回答吉泽明,“对,王智秋的记忆在他身体里。” 这个男生叫惠家澍,是他们班的学生。 宁宿刚知道他的座位原本是王智秋的地方时,提到过王智秋的名字,当时除了他同桌顿时身体僵硬,还有一个男生也回头看了过来,那就是惠家澍。 宁宿第一次有所察觉,是那天凌霄站在公告栏前,说高三年级有很多学生和他一样偏科,偏得五花八门。 宁宿第一反应,他这是在为自己的偏科挽尊。 可当要进教室前,宁宿再次看向成绩单,看到偏科人的分数分部,就察觉到了什么。 这偏科严重的就有一个他们班的,就是惠家澍。 惠家澍的偏科和一般偏科的人有些不一样。 他其他科目都是年级前五十的水平,只有语文,满分150他考了91。 宁宿当了十几年的学生,又做过三四年家教,见过不同的偏科学生,还是第一次见这种。 照说英语和文综成绩都非常高的人,语文不大可能只是刚及格的水平。 那天听到唐伊尘说,如果他好好考试,可能失忆的就是他而不是王智秋,宁宿恍然有了这个猜测。 王智秋是在考语文的时候被拖出去的,没有考数学、英语和文综。 他又假装不经意地叫了一声王智秋的名字,惠家澍再次回头,宁宿大致就确定了这个猜测。 王智秋的记忆不是消失了,只是在他脑袋里消失了,被转移到了惠家澍的大脑里。 那是他苦读多年积累的知识,在高考前被别人拿走了。 宁宿一一指着成绩单上几个偏科学生的成绩。 “这个语文只考了85分,数学131,英语135,文综256。” “他和石鹤一个班,石鹤是考语文的时候被拖出去的。” “这个语文考了95分,英语87分,数学133分,文综272分。” “她和上次摸底考试年级第三的解芸竹一个班,解芸竹是考英语的时候被拖出去的。” 宁宿在考试时记住了每一个被拖走的学生,并打听到了他们的名字和班级。 他一一指着这几个可疑的偏科的人。 如果之前只是猜测,第二次摸底考试成绩的佐证,几乎就可以确认了。 唐伊尘那么愧疚地说,如果他好好考试,失忆的可能就是他而不是王智秋,是因为可能他们班的惠家澍最初选的是唐伊尘,而不是王智秋。 因为唐伊尘在摸底考试时,表现的太差了,而王智秋语文一开场就考得非常好,就由唐伊尘换成了王智秋。 王智秋的知识性记忆当场被转移到惠家澍大脑里,语文考的一般般的惠家澍,在接下来的几场考试中,考出了达不到年级前十,但依然非常好的成绩。 考场遍布细小发红光的监控,监控背后不知道多少人在观察着每一个学生的考试情况。 宁宿在第一考场看到那些教官和红光监控,就提醒石鹤不要考太好。 显然石鹤没听,作为年级第一,进过小黑屋的他,一定在一开始就试卷就做的特别好。 这一切都被遍布各处的监控看到,他的记忆当场就被抽走,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 宁宿这样指着偏科的几人,一一说下去。 基本他说到第二个,所有玩家就都懂了。 他们震惊又恍然。 吉泽明说:“怪不得石鹤失忆和差生玩家失忆不一样,不是慢慢失忆,而是一下失去所有知识性记忆,原来他的知识性记忆是一下被转移到别人大脑里了!” 鲁越:“这也说得通为什么把成绩当天,嘴里时刻喊着升学率的学校领导,会让尖子生进小黑屋了。” 这是他们之前说的设定问题,学校领导最注重成绩,他们应该知道进小黑屋会让尖子生失忆,会严重影响学校高考表现,还是让尖子生进小黑屋。 这有问题。 原来,那些“突出成绩”根本没消失,而是转移到另一批学生身上了。 总体成绩不会降低还会上升,因为差生变尖子生了,而那些失去记忆的学生会在治疗中错过高考。 和用小黑屋督促那些学生学习相比,这是学校领导想到的更好的办法。 学校整体成绩上升,还能从那些显赫家族里拿到可能很可怕的利益。 高考前两个月一周一次的摸底考试,摸底原来是这个意思。 摸底=选瓜。 考试上一个个努力考试的优等生,就是监控背后的人要选的开壳的瓜。 这个学校从分班开始,就藏着深深的恶意,家世显赫的学生班里,至少有两个给他学习的人。 他们没日没夜地辛苦学习,或为了梦想,或为了家人,在高考前所有学到的知识都被抽走了。 这时很多玩家都想到了夏濛雨,那个因为奖学金进青仪,努力学习,想在摸底考试中拿奖学金,为奶奶治病,送弟弟进聋哑学校的优秀女生。 那个失去记忆后跳楼死亡的女生。 成绩是她,也是她们全家人的命。 她在多艰难的环境里,拼命十多年,多少血汗换来的这样的成绩。 轻飘飘被有钱有权的人拿走,成了他们锦上的一朵花。 “别的玩家失忆后被学校拖出去治疗,夏濛雨却是跳楼死亡。可能是因为她意识到她失去记忆后,她们一家都完了,没有希望了,才绝望地跳楼的。” “也可能,”鲁越难受地说:“是她发现了什么,被学校灭口了。” 公告栏后路上反抗玩家的血迹还没彻底清理干净,淡淡的血腥气在夜色里弥漫。 昏黄的路灯下,几个玩家沉默地看着成绩单上的成绩。 吉泽明说:“我在原来世界的学校,高中老师跟我们说,高考是富人穷人间唯一公平的事,是穷人翻身少有的路径之一。” 在这个世界,不是了。 在这个世界,高考成了富人对穷人的剥削,最大最可怕的剥削之一。 穷人那少有的翻身路径,走到最后是富人狰狞刺骨的猎网。 玩家们在黑夜中沉默许久。 被这个世界的残酷和恶意压的说不出话。 吉泽明抹了一把脸说:“至少我们找到了生路。” 如果知识性记忆能转移,那些失忆玩家就有救了。 鲁越苦笑道:“其实对于普通玩家来说,两个月的时间根本不可能考到600分吧,系统这个设定,就是要我们夺取其他人的知识记忆来通关吧。” “这样的话,我们和学校领导有什么区别?” 宁长风:“现在想这些太早了,我们对怎么夺取记忆,对那怪物还一无所知,能不能夺取都不知道。走吧,回宿舍。” 进小黑屋的玩家这时候也回来了。 他们先去看师天姝。 师天姝没什么事,彻底失忆后几天的事她还大概记得。 周相也一样。 大概这个世界的设定,每个玩家只失忆一次。 一次就够了,失去所有知识性记忆,两个月内不可能实现从学拼音认字到高考600分的飞跃。 截止当晚12点,被拖走的玩家4个,这4个不能参加高考,基本上已经宣告死亡。 在反抗中死了5个,失忆9个。 综合来说,共有9个玩家死亡,17个玩家失忆。 这只是他们进入游戏的第一周,情况很不乐观。 更不乐观的是第二天,第二次进小黑屋的玩家中,仅在第二天就有接近一半的人出现了失忆迹象。 恐慌的不仅是正在失忆中的这25个玩家,还有排名靠后的其他所有玩家。 已经失忆17个玩家,新失忆25个玩家,加上已经宣布死亡的9个玩家,和第一次摸底考试相比,倒数100名可能要空出多少个位置? 上次8个玩家死死地占据了年级倒数八名的位置,以后还能吗? 这么多失忆玩家,能掩护得来吗? 他们第二次进小黑屋还远吗?失忆还远吗? 这25个新失忆中的玩家,其中不乏当时嫌弃失忆玩家麻烦,让他们去死的玩家。 此时他们一多半紧紧拉着记忆完好的玩家,求他们一定要保护自己,还有一些满脸惶恐绝望。 感受记忆流逝本就是件恐怖的事,再知道在这个副本里,失忆等于死亡,就更恐怖绝望了。 鲁越说:“他们有的人是不是还不知道记忆能转移?我们得告诉他们,给他们希望,坚定他们活下去的决心。” 宁长风:“你去说吧,不过有一点你要知道,在知道记忆能转移后,这个副本真正的可怕才正式开始。” 他总是先想到人性最幽暗恶劣的地方,提前给他们打预防针。 鲁越想了想,还是去告诉他们了。 那二十几个正处于失忆中的玩家,几乎喜极而泣。 他们纷纷拿起文具刀,就在当着其他玩家的面,学着最初失忆玩家在手掌胳膊上刻字,以表明他们会占稳年级倒数100的位置,让其他玩家放心保护他们,并帮他们找到能考600分的记忆。 血和眼泪滴滴答答向下落,那是他们的决心和卑微的祈求。 原本看到第一批失忆玩家的刻字,还动容的玩家,第二次再看这么多玩家刻字,更多的是烦躁。 他们确实要保护这些玩家,本来考出年级倒数100就很难了,要是这么多玩家不能占据倒数位置,他们一定会掉进倒数100中的。 但是,此时心态已经不一样了。 或许是几个失忆中玩家卑微祈求,明晃晃地表现在脸上和动作上了,他们因而有了一种掌控了他们生死,高高在上的感觉。 在知道记忆可以转移后,失忆玩家更迫切地想活下去,更迫切地想要在失忆后被掩护,为了让其他玩家在最后帮他们找考600分的记忆,极尽讨好。 其他玩家当然也意识到了,失忆玩家帮他们占据倒数100的位置,他们掩护失忆玩家不被老师发现,这是师天姝提出的,还算公平的交易。 还帮他们找600分的记忆? 一种畸形的,不平等的关系,悄然在玩家中产生。 宁宿他们真实的感觉到玩家们之间,这种逐渐不平等关系,没用多久,就在当天晚上。 宁宿和凌霄晚自习结束,没继续在教室里待着。 他们两个都稳定能考600分了,不用刻苦学习,只要遵守学校纪律,不被抓进小黑屋写检讨就行了。 他们去找宁长风和师天姝,宁长风也是稳拿600分,而师天姝是不可能拿600分,都没必要下了晚自习继续在教室学习。 他们一起用优等生校园卡买了零食饮料去学校操场,晚自习后的学校操场没多少人,他们可以在那里教师天姝一些有用的知识,还可以把两个小孩带出来一起学。 去学校操场,要经过学校黑树林旁的校园小路。 在那条路上,听力都极好的三人听到了黑树林里奇怪的声音,他们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向里面看。 师天姝也停下脚步,茫然又好奇地向里面看去。 宁长风冷声道:“出来!” 他的声音很有辨识度,一听就是宁长风在外面喊人。 黑树林穿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很快从里面走出两个衣衫不整的玩家。 那个扎着两个羊角辫的女玩家,他们都眼熟。 昨晚摸底考试结束,看到八个失忆玩家身上的刻字,很多玩家很动容,在餐厅纷纷坐到失忆玩家身边,说会帮助他们。 当时这个失忆女玩家眼泪滴到了米饭中。 多讽刺可笑,此时她脸色苍白茫然,浑身颤抖不止,衣服被在黑树林里扯得乱七八糟,校服裙都被撕裂了一块。 或许是因为他们身边同有一个很重要的失忆女玩家,不爱管闲事的宁宿和宁长风控制不住地怒气外涌。 他们还没来得及反应,那个男玩家面前闪过一个身影,他的脖子被一只白皙纤长的手掐住。 男玩家被师天姝掐着脖子举起,下一秒猛地砸到地上,一脚踩到手腕上用力碾压。 杀猪的叫声在黑树林旁响起。 “……” 师天姝看着自己踩在男玩家手腕上的脚,歪头露出一丝茫然。 宁长风:“别看了,感觉不对,是因为你没穿高跟鞋,学校不让穿高跟鞋。” 师天姝时常穿着银色高跟鞋,就算失忆,长年累月凝成本能的感觉也身体里。 她应该是想一尖鞋跟穿透玩家的手腕,现在只碾碎了他的腕骨。 叫声太响了,学校保安一定听到了。 几人操场也不去了,带着那个女玩家向宿舍跑。 宁长风越跑脸色越难看,一边跑一边骂脏话,“狗逼年级主任怎么还不把我转到五班去!” 被师天姝拉着的女玩家,即便在奔跑时也止不住地在颤抖。 完全失去记忆,什么都不记得不认识的玩家,就像是刚入世的孩子一样,对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惶恐不安,而这个流泪的女玩家,原本就更敏感不安。 “人渣!”宁长风咬牙骂道。 然而,他们很快发现,这只是开始。 第128章 合忆 送师天姝和女玩家回宿舍后,他们才回去。 回宿舍的时候,大概是晚上十一点左右,这时已经有很多人回来。 三楼住的都是玩家,今晚比往常热闹很多。 他们刚上楼就听到一阵兴奋的叫喊声。 催促声来自302宿舍,宿舍门口大敞着,能闻到里面传来的血腥气。 “快抓住他!别让他动!” “压住他的胳膊!” “他怎么还在叫,捂住他的嘴,别让舍管听到来抓我们!” 302宿舍内聚集了好多个玩家。 他们正压着一个失忆男玩家在他身上刻字,外围还有一群看热闹打气的男玩家。 比他们三人先过来的吉泽明说:“这个玩家马上要彻底失忆了,他没有在身上刻字,他们正强行给他刻字。” 要刻下一个多月都还在的字,伤口自然不会浅。 不同的文具刀、水果刀割到温热的皮肤上,顿时就有一片鲜血涌出来,顺着手指流到脏乱的地上。 “一开始他们只是在他身上刻他的名字,刻[解],后面就……” 在身上刻字,是最初一批失忆玩家在周相的带领下,第一次开始的。 因为那时候他们不知道彻底失忆后会变成什么样,不知道会不会一直大脑空白,痴痴呆呆。 那是他们在失忆前,发自内心的决心。 第一批失忆玩家已经证实,他们确实完全失忆,失忆后和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一样,但完全失忆之后,无形怪物就会从他们身体里离开,那之后,他们也像小孩子一样能记事,是可以教他们填写试卷上的姓名、班级和考号的。 也就是说,他们不用刻字。 但是第二批失忆的玩家,为了在其它玩家面前表明他们的决心,又跟着第一批失忆玩家在身上刻下了这本不需要刻的字。 这就让“本不需要”变成了“应该”。 才有了这个没刻字的玩家,被压着刻字的行为。 在一个人身上随便刻字,好像能让人生出一种扭曲的掌控心理。 一开始是刻那个玩家的姓名和信息,后来有人在那玩家身上刻自己的名字,引起几道叫好声和哄笑声,就有人开始模仿了。 如果说在他身上刻考试个人信息,还勉强说得过去,那在他身上刻其他人的名字,就是赤裸裸的欺凌和羞辱了。 那个男玩家漏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血淋淋的刀疤。 “这个男玩家是自己进游戏的,他们其实根本没打算给这个玩家找记忆吧?”吉泽明说。 当然。 现在所有玩家都不知道怎么找记忆。 就算知道,他们现在这么对他,就不会帮他离开副本,离开副本恢复记忆,这个玩家想起这一切一定会疯狂报复。 他们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死人对待,还不能让他真的死了,因为还要他参加考试,占据年级倒数100的一个位置。 这个男玩家,将在他们一次次地欺辱伤害中最后死在副本里,而他基地里的朋友,都不会知道他是怎么死在副本里的。 鲁越出来想去阻止。 宁长风说:“你最好不要,副本还有五十多天,你能阻止一次能次次阻止吗?你不学习不照顾周相,天天跟着他吗?” 吉泽明在副本里见过不少这种事,他说:“你当面阻止一次,下次他们烦躁不顺时,会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原本他们都是平等的玩家,甚至这个被欺负的男玩家,可能实力比他们强。 现在他成变成了一个婴儿一样,并且默认会死在这个副本里的“傻子”,自然就成了他们的出气筒和解压器。 鲁越看着被按在地上,校服白衬衫沾满血,茫然、痛苦又惊慌的玩家,犹豫挣扎着。 宁宿:“明面上不要插手,但可以找学校老师和宿管,他们怕违规进小黑屋。” 这场欺凌最终以有人喊“舍管上来了!”,而暂时结束。 几人回了宿舍。 宁长风说:“这种情况我早就预料到了,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他下过很多副本,见识过太多副本压迫下人性的恶,跟儿子说:“这是难以避免的,我们管也管不过来。” 宁宿“唔”了一声。 当利益不对等,强弱不相同时,关系自然不会平等。 他早就知道,人类就是这样的。 宁宿揉了把脸,抬眼看向凌霄,见他脸上无悲无喜,没有一丝情绪浮动。 宁长风也看到了,这是他一直想让宁宿和凌霄走近一点的原因。 有时候凌霄像是强大不为外物影响丝毫的神。 有时候又像是玩过所有副本,历尽千帆的最强玩家。 是最稳定,最让人放心的保护者。 宁长风推了一下宁宿,“你们一起上床教鬼生数学吧。” 宁宿:“……” 传下去,全天下都知道鬼生在银桦小学摸底考试数学考0分了。 鬼生正趴在被子里,从被子缝隙里露出一颗黑漆漆的眼珠,和一个圆圆的眼眶。 深夜里,鲁越和吉泽明还在努力学习。 而这层宿舍楼中,有很多玩家已经不再熬夜学习了。 在知道记忆可以转移后,玩家们变了很多,有时间在宿舍欺负人,就说明一些玩家放松了学习。 对于在原来世界,自己高考就只能考四五百分的玩家来说,时隔多年,什么都忘得差不多的情况下,两个月考六百分确实不太可能。 所以他们把活路移到转移记忆上。 然而转移记忆的方法,哪有那么简单获得,而摸底考试是一周一次,他们不努力学习又会进小黑屋失去记忆。 这种有希望钓在前面摸不到,后面又有死亡逼迫的境地,特别让人焦躁恐慌。 被欺负的失忆玩家因而更多。 这种情况在周五戛然而止。 那天下午六点半,正是很多人从餐厅吃完饭,向教室和宿舍走的时候,一道尖叫声骤然打破了学校的宁静。 青仪中学常年气氛紧绷,吃完饭很多同学都急着去学习或洗漱,校园不安静,但并没有什么很大的动静。 这一道尖叫声划破校园的低沉,惊起更多道尖叫声。 宁宿他们立即寻着声音跑过去,看到六具破碎的尸体躺在血泊中,全都愣了一下。 即便脸被鲜血染红,他们也认出这是失忆玩家,其中就有在宿舍被刻字的男玩家元伟辰,还有那个在黑树林被欺负的女玩家卫靖淑。 他们从教学楼上跳下来了。 “他们,怎么回事啊?” “卫靖淑今天去趟女洗手间就不对了。” “为什么啊?” “当时厕所有人在谈那种事,她就蹲在那里听着,回来一直低着头,抱着胸,谁也不理会。” “你们看元伟辰身上好多名字,他这两天就一直很恍惚,一站起来就头晕。” “他们一下课就聚在一起了,当时一起坐在那棵黑树下,还有人说他们傻子开会,谁知道他们一起……”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慢慢铺展出他们跳楼前后的场景。 周围的玩家都沉默地看着他们,脑海里也有了他们跳楼前的故事画面。 中学时代,常常有人出来说校园暴力可怕,那还是对十几岁,对这个世界有基本认知的学生来说。 那对这些失去所有记忆,大脑和婴儿一样空白的人来说呢。 他们小心不安地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摸索,本就敏感脆弱。 这几个被玩家欺负的“小孩”,天然地感知到哪些是同类,聚在一起互相报团取暖,可他们在一起都会被嘲笑。 哪一个时刻,或许是懵懂的女玩家听到什么,不想活下去了,或许是男玩家听到了可以离开这个可怕世界的方法,在别人去吃饭时,他们爬到楼上,背对紫红夕阳,手拉手一起离开了这里。 “艹!倒数100名一下空出六个位置,后天的摸底考试更难了。”一个男玩家低声骂了一句。 人群中立即冲出一个人,一把差点把他推倒,“尹星宇,你他妈的还是人吗!” 他愤怒地指着几具尸体,一一看过几个玩家,“现在你们满意了吗?人死了,不用你们‘照顾’了,也不用帮你们占位了,满意了吗!” 即便如此,他的愤怒也没完全发泄,他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拉起元伟辰的胳膊,“你看,你的名字,看到你的名字在一个死人身上是什么感觉?” “你们的名字会被他带进地狱哈!” “你们说他会不会把他的身体当死亡笔记,一一报复你们?希望你们这几天能睡好觉!” 几个玩家脸色难看地移开视线。 学校领导和保安很快赶来,看到一下死了六个学生,气得脸红一会儿白一会儿。 年级主任看向被那个玩家拉起来的胳膊,看到了上面的一个个名字,教学多年的他立即就猜到了什么。 “好啊,你们竟然逼死了同学!” “是试卷不够多吗?你们不好好准备近在咫尺的高考,还搞校园暴力!” “查!给我查!所有参与的同学都去学思堂给我好好思过!” 原本只是脸色难看的玩家,此时脸一个个白了。 其他玩家心里叹了口气,说不上好受。 有的玩家看到这六个玩家以这样的方式死亡,又悲又怒。 听到年级主任的话,是有解气的感觉,可是这是六个玩家,每个可能都被欺负过,要是真的彻底查起来,又得有多少玩家要进小黑屋? 两次摸底考试加起来,已经有八十多个玩家至少去过一次小黑屋了,这次肯定又有不少玩家第二次进小黑屋。 又有不少玩家失忆。 这才小半个月而已啊。 到这一刻所有玩家才真正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集体本。 后面剩下的完好的玩家越少,通关越难。 保安们把他们赶去教室上晚自习。 看着那几个脸色苍白,又悔又慌的玩家,吉泽明叹了口气,“没想到,这个副本,不用妖主和npc出手,玩家就自我坑害了这么多。” 他又看向那个愤怒指责,替死者发言的男玩家,“他叫卢鹤鸣吧?还挺仗义的。” 一直沉默的鲁越,这个算是他们中最善良的玩家,开口说:“元伟辰跟卢鹤鸣一个班级,很巧的是,他们又在一个宿舍,关系应该还不错,元伟辰第一次被按着刻字时,就被按在卢鹤鸣的书桌上。” 鲁越当时听到声音就出去看了,他当时看到卢鹤鸣从宿舍里快步走出来,走过去看到被按在书桌上的元伟辰,正怔怔看着门口的方向。 他猜测,在元伟辰失忆后,卢鹤鸣可能说过会帮元伟辰。 对于刚失忆,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跟小孩一样的玩家来说,那时愿意帮助他们的人,对他们来说是极为重要,有不同意义的人。 就像孩子对带他们认识世界的家长,甚至可以说身上有一层他灰暗世界救世主的光环。 这样的人在他被一群可怕的人欺负时,抛弃他转身离去。 鲁越清楚地在那双忙然的眼睛里,看到了难以言说的悲伤。 他握紧正傻笑的周相的手,说:“卢鹤鸣可能是在用这种方式,来填补自己的心虚不安和愧疚。” 吉泽明:“第一次刻字后卢鹤鸣就跑了?刻字的第二天我还看到元伟辰跟在卢鹤鸣身后啊。” 鲁越说:“这不是更悲伤了吗,他被那样对待后,还去找元伟辰,一定是在卢鹤鸣的一次次丢弃中,他才去找另外五个失忆玩家,最后跳楼的。” 吉泽明张了张嘴,难受地闭上了。 这只是他们知道的一个,其他五个失忆人又是怎么从楼上跳下来的? 进了教学楼他们就分开了。 宁宿和凌霄带着周相向右转,去一班。 宁宿看到周相脸上还带着有点傻的笑,忍不住笑了,“周相,你要是能坚持下来,离开副本,也算是因祸得福了。” 他抬头问凌霄,“是不是花神大人?” 凌霄愣了一下,拽了拽脖子上的领带,笑着说:“对,周相是幸福失忆人,就是不知道如果我失忆了,有没有这么幸运。” 宁宿:“……” 宁宿:“你放心,你唯一的朋友宁长风,一定会尽心尽力把你照顾好的。” 因为他还想你以后护着他儿子。 凌霄:“……” 宁长风已经转到了五班,此时他正带着师天姝一起向五班走。 走了几步,师天姝忽然停下脚步。 一直注意着她的宁长风立即跟着停下脚步,轻声问她:“怎么了?” 师天姝沉默了几秒,问:“他们是死了吗?” 宁长风愣了一下。 这几天,除了在宿舍,他一直陪在师天姝身边,她应该不知道什么是死才对。 应该是刚在人群中听到的。 宁长风说:“对,死就是离开这个世界,他们不喜欢这个世界,就离开这里去别的世界了。” 他跟师天姝解释清楚,又跟她说:“死是非常不好,非常可怕痛苦的。人只要能活着,只要有一丝希望就要坚持下去。” 后面这句话,是失忆中的师天姝在图书馆自习室,跟正失忆的玩家说的话。 他一直记得当时师天姝说这句话的样子,那时他明白了为什么基地那么多人喜欢师天姝。 在处处充斥着恐惧绝望的无限世界,她这么多年给了多少人希望,成了多少人的信仰。 师天姝“嗯”了一声,她看向宁长风,问:“我们之前是什么关系?” 宁长风说:“我们是对头,你很讨厌我。” 师天姝惊讶地说:“怎么会?” 宁长风愣在原地,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心得合不拢嘴地对她说:“走,我们进教室吧。” 师天姝跟他并肩走进了教室。 学校效率极高,当天晚上就查到了十三个,他们定义为逼死同学的学生,当晚就带他们进小黑屋反思。 面对拿着黑树鞭子的教官,那十三个玩家当然没有任何反抗,但不知道为什么内部吵了起来。 他们互相指责谩骂,即将要打起来时,被教官举鞭呵斥才安静下来。 周五一天,就死了六个玩家,多了五个玩家进小黑屋,八个玩家第二次进小黑屋。 从这一晚开始,再也没有玩家过分欺负失忆玩家。 他们集中精力做两件事。 学习。 找转移记忆的方法。 周五结束,一周的课就结束了,周六全天是自习,巩固一周所学,为周日的摸底考试做准备。 周日是他们的第三次摸底考试。 那天早上,宁宿多在床上赖了一会儿,最后一个去洗手间洗漱。 他出来时,宿舍其他人都走了,凌霄正在宿舍门口等他,他多看了他几秒,说:“走吧,去考试。” 赶到考场时,差不多就快要考试了。 自从宁长风转到五班后,教师天姝学习考试这项任务就成了宁长风的,宁宿去第五考场给师天姝说了声加油,就轻松地来第一考场考试了。 这次考试依然是按照上次考试的名次排的。 宁宿看着第一考场密密麻麻的监控想,以后每一次摸底考试应该都会这么排了,因为这样方便挑“瓜”。 左右两边的墙上监控最多。 上次摸底考试新出炉的年级前十五,靠墙坐在右边第一竖排。 宁宿上次了考了二十八名,和考了二十五名的宁长风一起,坐在第二排。 凌霄和蛊婆坐在他们左边两排。 这次年级前十没有玩家了,第一次摸底考试年级第一的石鹤,上次考了年级倒数第十一,在第五考场。 “叮铃铃——” “考生开始答题!” 细小监控上的红光闪了闪,考场顿时响起“唰唰”的答题声。 语文考试考到一半,坐在右边第一竖排第三个座位上的学生,答题速度慢了下来,慢慢地停下了笔。 他是宁宿见到的,失忆后最冷静的学生。 他比夏濛雨还冷静,他只是慢慢地放下了笔,茫然空白地盯着试卷看了一会儿。 宁宿低头做了两道题,再抬头看他时,他竟然笑了。 那个笑看起来不是假的,是发自内心的,解脱般的笑,带着一丝说不明的快意。 接着,他像夏濛雨一样在草稿纸上写字。 他看起来没什么明显的异常,考场的老师和教官没抓到他把他拖出去。 宁宿知道这是暂时的,因为监控后,选了他的学校领导和不知谁的家长已经知道他失忆了。 宁宿提前五分钟交卷,经过他身边时放慢脚步,看向他正在写的草稿纸。 和夏濛雨一样,他应该很想在草稿纸上写很多,但是他们的记忆是很快就全部被抽走,这短暂的时间他只能写下几句,剩下都是照抄重复的。 宁宿一眼就看到了并不多的有效信息。 [爸爸妈妈我失忆了哈哈哈!] [你们是不是很愤怒,我很痛快哈哈哈!] [我终于解脱了,不用为成绩而活着了,不用参加高考了。] [你们再怎么骂我,再以死逼我也没有了,失忆了哈。] [现在到了考验你们是爱我,还是爱成绩的时候了。] [成绩,爱我……] 宁宿抿了抿唇,交上了自己的试卷和答题纸。 他从考场走出来时,正好听到隔壁考场的叫喊声,一个男生被从第二场考场拖了出来。 宁宿愣了一下,第一场考场的其他玩家也点愣,他们神色凝重地盯着那个被拖走的玩家。 考试一结束,宁长风就问:“怎么回事?不是年级前十的玩家才会被抽取记忆吗?第二场考场是年级121名到240名的学生吧?” 讨论几分钟,他们现在没有定论。 只知道,如果考场上被抽走记忆的范围,从年级前十向外扩大,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 好在,这只是个例,接下来几场考试都没出现这样的情况,只有另外三个年级前十的玩家被带走。 和之前两次一样,考试第二天早上早自习有些试卷和答题纸就发下来了。 和凌霄一起去教室时,宁宿问他:“花神大人这一定又进步飞速,说不定比我考得还好。” 凌霄拽了下领带,看向他心口的位置,“不会比你考得好。” 宁宿眨眼,“真的?” 凌霄视线落在他脸上,缓慢地移动,低低“嗯”了一声。 宁宿感觉凌霄英语这次能考140多,就看他怎么压分了,他很好奇,早自习一直在等发试卷。 下半节课才有课代表开始发试卷,正好最开始发的是英语试卷,凌霄的刚发下来,宁宿就回头看。 “考了多少?” 宁宿一回头看到试卷就愣了。 19分。 数学试卷也发了下来。 20分。 选择题四分之一的分数。 文综答题纸最后发下来。 0分。 宁宿手指一颤。 他忽然想起一个不对的细节。 附近的玩家开始被吞食记忆时,他都会听到“咕咚”一声。 但是在他们进入游戏第一天晚上,刚考完试,还没出成绩没人进小黑屋那天晚上,他就在宿舍听到了“咕咚”声,“咕咚咕咕咚”一直持续,不只是一声。 第129章 合忆 宁宿手指缩回来,怔怔地看着凌霄。 原来这个副本真的是针对凌霄的。 从他进副本的第一晚,就直接开始大幅吞食他的记忆。 周相的记忆被吞食殆尽用了大概十个小时,师天姝是三天左右。 凌霄的记忆已经被吞食十五天了。 还剩多少? 文综他已经考0分了。 宁宿指尖发颤,心脏不稳地跳动。 他是又惊又慌,还有说不出口的愧疚。 他关心师天姝,关注周相,关注npc,关注所有失忆的玩家,竟然一直没发现凌霄正失忆。 十五天了。 他一个人在失忆中,无人知晓。 况且,这个副本之所以会针对凌霄,可能就是因为他。 系统想让凌霄杀了他,但凌霄消极怠工,不愿意杀他,系统一定是看出了什么,所以想抹掉凌霄的记忆。 早自习因发试卷而热闹,班里的同学交头接耳,互看试卷,讨论成绩。 晨光中浮动的微尘被翻开的试卷压下,米白试卷上黑色的字体在光晕中刺目而模糊。 宁宿贴在凌霄桌子上,问他:“你还记得我吗?” 少年拢了半身晨光,澄澈漂亮的桃花眼里透着清润的光,里面隐隐露出不安。 这个样子要是放在一个不够坚强的少年身上,可能将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 凌霄说:“昨天就不记得了。” 他的记忆即便破碎缺少,也太多了,从进入副本那晚开始消失,每天可能不只消失一个年代,最近一年的事可能几分钟就会从他大脑里消失。 他确实,不记得少年是谁了。 宁宿抿了抿唇,“那你还等我一起去考场,一起来教室,还说你没有我考得好。” 凌霄扯了扯领带,又看向宁宿的心口,心口旁是他校服衬衫的领带。 宁宿明白了。 他转过身垂头看着桌面,不知道在干嘛,过了几分钟,他又转回头,问:“你失忆没有其他感觉吗?像别的玩家会惊慌害怕,会孤单难受,会迷茫无望。” 他现在回想这半个月,只能想到凌霄话越来越少,想到他在第一晚就安慰他失忆没什么,想到教导主任让他去小黑屋时,他毫无犹豫就答应了。 这种可能是因失忆而有的现象。 其他都没看出来,他脸上什么都没有,还一直跟在他身边,和往常一样。 凌霄略显诧异地看向他,他看他许久,似乎是在用空白的大脑思考,“我好像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失忆,所以没有惊慌没有孤单没有难受。 就是因为习惯,所以少年问他会不会孤单和害怕,所以他才会诧异。 他的胸腔内已经空了,此时却能感觉到细小的震颤,说不出的感觉。 宁宿又转过头。 凌霄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把试卷一一叠起来放到左手边,继续在草稿纸上画画。 宁宿被凌霄那句“好像已经习惯了”扎到了。 他最初见凌霄时,凌霄的记忆就是残缺破碎的。 宁长风在副本里见过凌霄,师天姝刚进游戏基地就见到了凌霄,凌霄不知在无限游戏里存在了多久,或许不只一次地被吞食过记忆。 才会让他有这种习惯了的感觉,才会让他的记忆这么混沌破碎。 他在遇到宁长风之前,好像也没有什么朋友。 不知道前面几次他是怎么度过失忆过程的。 宁宿现在明白,周相失忆那个夜里,凌霄说他失忆也没什么是什么意思了。 他缓了一下,揉揉凝滞的脸,又转过头,看到凌霄正在画画。 凌霄忘记他了,也忘记所有知识了,现在应该什么都不记得了,宁宿很好奇他在画什么,又能画出什么。 他没有出声,就这样安静地看着他。 宁宿回头时,他已经在A4白稿纸上画一页灰蒙蒙的东西。 就像随便拿着铅笔在白纸上,一团又一团涂出来的,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看起来又有些抽象。 这大概是脑海里一片空白的失忆人,脑海里的世界。 宁宿一开始没看明白,直到凌霄把铅笔换成了红色圆珠笔,在一片灰蒙蒙不知是什么的画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认真画出了一朵玫瑰。 宁宿心上猛地一跳,一下明白了这灰蒙蒙的一片是什么。 是凌霄世界的混沌宇宙。 那一团一团的,是灰暗星云。 那天在洗手间换领带前,凌霄说的话再一次响在耳边。 “抱歉,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大概就像,无限混沌宇宙中悄然生出一棵玫瑰,我怕忘记它长什么样。” 宁宿的心怦怦跳,怎么冷静都压不住那猛烈沉重的速度。 似乎是感受到心跳声,凌霄停下笔,看向他的心口位置,接着看向他的脸。 宁宿握住他的手,手心里的濡湿沾到干燥的手背上,他长了好几次嘴,才说出话。 “凌霄,我一定会把你的记忆找回来,所有的。” 凌霄被他握住的手指屈了屈,略显茫然的看着他,点了下头,“别太辛苦。” 宁宿哭笑不得。 凌霄所有的书都在放在桌洞里和左手边,前面从来不放书本。 宁宿转身趴在他的桌子上,拿着黑色的笔,在那棵刚画好的玫瑰上,弯着眼睛写下自己的名字。 阳光落在他眯起的眼睛上,是一层满足明亮的色彩。 他想了想,又拿起黄色水彩笔画了一个明亮的太阳。 他写名字时没反应的凌霄,看着这个黄色的东西皱了皱眉,“不是这样的。” “这是太阳。”宁宿告诉他:“宇宙里就是该有太阳的。” 他又画了一颗蓝色星球,还有棕红星云,灰暗的宇宙在他笔下慢慢变得色彩斑斓起来,带了点热闹的气氛。 宁宿把这一副宇宙推给凌霄,对他说:“我希望你的宇宙是这样的。” 无限混沌宇宙中的一株玫瑰,固然令他动容,可是他更希望凌霄的宇宙不要是混沌灰暗的,而是这样多彩热闹的。 凌霄垂眸看向这幅画,空白的眼里印上了明亮的色彩。 凌霄的同桌已经看呆了,好一会儿,她才说:“那个,我们学校不让早恋。” 宁宿:“钟会灵同学,你昨晚是不是熬夜看言情小说了?怎么满脑子是早恋?我们这是什么早恋?” 钟会灵:“?” 她又要说什么时,窗外传来一阵尖锐的叫喊声。 窗边的同学看清外面叫喊的人时,一下议论开来。 “那不是任弘维吗?学校老师抓他干什么?” “他好像是得失忆症了,昨晚就有老师找他,没找到,现在带他去治疗了吧。” “哎,他也是好难啊,好像还有点抑郁吧,这下他那对爱面子的教授父母不知道会怎样。” 宁宿向外看去,看到了那个考语文时就失忆,和夏濛雨一样在草稿纸上留言的年级第三。 他问钟会灵,“每个失忆症的人都被学校带去治疗,能治好吗?” 钟会灵肯定地说:“可以的。” 宁宿愣了一下,他是没想到这还能治好,能治好的话,玩家的失忆不是也有可能在这个副本里治好了吗,这或许是另一条生路。 钟会灵说:“失忆症不是绝症,是可以治好的以前就有学生治好了,就是治疗时间比较长,要两个月。” 她叹了口气,说:“可惜他们来不及参加高考了,听说失忆症和压力有关,年级前几都是冲顶级学府的苗子,压力是我们不能理解的。” 玩家也来不及了。 这个时间选的可太好了。 高考前两个月开始摸底考试,让尖子生给他们学到最后两个月,早一个月都是浪费,他们只摘取最成熟的果实,并有机会试试果实好不好吃。 既然钟会灵这么肯定地说能治好,且有前例为证,那就是说两个月后,高考结束后,他们还会把个别尖子生的记忆还给他们,营造出真是失忆症的假象。 可是那时已经来不及了,高考已经结束了。 但是,能把记忆还回来,可能就是他们的一个突破点。 早自习下课后,是全校早饭时间。 宁宿带着凌霄去吃早饭。 他们从教学楼走出来时,看到人蛹师正跟在蛊婆身后帮他捡蚂蚁。 她捡起地上的蚂蚁,和一只不知哪儿来的七星瓢虫,开心地捧着给蛊婆看,“蛊婆你看,还有这个虫子!” 玩家们不能用技能武器,蛊婆的那些蛊虫带不出来,但他进副本前就是蛊婆,养蛊的技能一直在。 师天姝失忆后,这个大副本里就没了组织领导,掌控大局的人。 不如这几个高玩的玩家不敢冒然出来领导。 而这几个高玩,宁长风是个独行侠,宁宿这一点随爸多一点,蛊婆埋头在学校养蛊,人蛹师失忆。 失忆的人蛹师和之前有点不一样。 她像个天真烂漫的小女孩跟在蛊婆身后,给蛊婆捡虫子后,开心地抱蛊婆的胳膊。 蛊婆抽出胳膊,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快步向前走。 她依然开心地追在蛊婆身后,“蛊婆蛊婆,我们早饭吃什么呀?” 她牵起蛊婆的一缕白色长发,抬头看于白发间透过的阳光,“蛊婆,真好看。” 失忆后,她没有化妆,穿着校服白衬衫和百褶裙,素面朝天,干干净净。 这个基地玩家闻风丧胆,嗜血嗜杀的女魔头,此时像个单纯的小女孩一样。 宁宿想起在《装鬼》副本里,那天晚上的人蛹师。 鲁越说,对彻底失忆,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的玩家来说,那个最初帮助他们,带他们认识世界的人有非常重要的意义。 而人蛹师,她从小没有爸爸,在那样的家庭里,是她和妹妹抹黑认识世界的。 蛊婆这个带着她认识世界,并保护她的强大玩家,可能意义更不一般。 宁宿立即又想到,师天姝虽然有个爸爸,但爸爸是她痛恨的渣男,而现在是宁长风在帮她。 “……” 宁宿又看向凌霄,见凌霄正看着他。 宁宿拉住凌霄的手腕,“你只能跟着我,不能跟着别人,知道吗?” 他补充说:“我可是你非常重要的人。” 凌霄看着他很久,看得宁宿有点心虚,他才说:“我知道,跟丢了就没有……” 他指了下宁宿的心口,完全失忆的花神大人连心脏是什么都不知道了,“这个了。” 宁宿:“……对。” 他们赶到餐厅时,宁长风他们已经打好饭占好位了。 宁宿把凌霄失忆的事告诉他们了。 “凌霄失忆?”宁长风跟听到天塌了一样震惊,在他心里凌霄是不可能出事的。 他缓了一会儿说:“对,是有这个可能,凌霄去过两次小黑屋了,第一次摸底考试去过一次,违反校规去过一次,两次小黑屋失忆概率很大。” 宁宿点头,没跟他说凌霄刚进副本那天晚上就开始失忆了,这个说起来太复杂了,涉及到凌霄的背景身份。 宁长风说:“我们得赶紧找到转移记忆的方法,或者其他解决办法。” 随着凌霄失忆,这件事更加紧迫了起来。 下午宣布排名,再有六七十个玩家进小黑屋,这一次大多数是第二次、第三次进小黑屋,失忆的人会更多,到时候就没多少玩家了。 “我们这样天天宿舍、教室、餐厅三点一线,可能很难找到转移记忆的方法,或者其他方法。”宁宿说。 宁长风:“你的意思是?”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去小黑屋看看。”宁宿说。 他想去会会那个怪物,去找找记忆。 宁长风:“不行!去也是我去。” 宁宿:“连凌霄和社长去都没察觉到异常,你去能察觉到?” “再说了,去一次失忆概率很低,而且就算我失忆了,你不是还能照顾我吗?完全不认识这个世界,小孩一样的我,你要一点点教导我,就当是圆了没养小儿子的遗憾?” 宁长风:“……” 宁宿说起记忆能还给尖子生这一点。 宁长风说:“我也听说了,这失忆症是可以治好的,但并不是百分百能治好,也有些尖子生最终都没治好,只能和小孩一样从头开始。” “当然,既然已经拿到了别人珍贵的十几年学习成果,他们怎么舍得放下。”吉泽明嗤笑,“而且他们用尖子生的知识性记忆考上好大学,这些名校可不允许学生混日子,那些人还需要这些知识性记忆为基础,继续考学分。” 是这样没错,不过宁宿还有一个大胆的猜测。 “既然对他们来说,记忆转移,不管是从原主转移到别人身上,还是从别人身上转回原主都不难,如果遇到非常优秀的,他们会不会储存留用?” 一桌的玩家都愣了。 在这个副本世界,知识性记忆是可以掠夺的珍贵资源,资源具有交易性,交易的主体是利益熏心、没有人性的商家,奸商们最爱囤积居奇。 他们真的很有可能,把最好的知识性记忆存储起来,给将来这个世界更有权势更有钱的家族的孩子。 而且,他们可能也要储存一些记忆以防意外情况。 宁长风恍然,“你要进小黑屋是?” 宁宿说:“如果他们会存储记忆,那最可能就是存在那座和记忆有关的小黑屋了。” 这才是他想要取的“虎子”。 吉泽明眼前一亮,“能让他们储存的,一定是顶级尖子生的知识性记忆了,如果我们能拿到,何愁考600分!” 鲁越:“原来,这才是最正确的生路?” “进小黑这件事得从长计议,不能冲动。”宁长风说:“就算一切和我们猜的一样,就算我们能顺利拿到记忆,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转移记忆。” “这样先去拿记忆就是打草惊蛇,更难知道怎么转移记忆了,所以,我们得先知道怎么转移,再去拿记忆,或者这两件事同时进行。” 宁宿:“教官那个黑树鞭能抽走鞭子,黑树鞭和小黑屋上的树状物一样,可能转移记忆也和那东西有关,还是要进小黑屋。” 宁长风:“反正你要进小黑屋这件事就得慎重考虑!” 宁宿:“……” 他们只是有这个打算,还没确定怎么进小黑屋,没想到机会很快就送了门了。 这次公告栏成绩贴的比较上次早,下午吃饭时间就已经贴上了,吃完饭他们来这里看全年级的成绩情况。 “姜明竟然考了611分!” “怎么回事?他上次不是才考了420分吗?” “一周进步近200分?不可能吧!” 周围看成绩的玩家忽然沉默,好像猜到了什么。 几个人顺着他们的讨论,找到叫姜明的玩家的成绩,确实是611分。 进副本的玩家,大多数位于年级倒数100名,在倒数100之外的大多成绩也不算好,高考好多年后,去过不同恐怖副本世界的一百个玩家里,能考600分的寥寥无几。 这次摸底考试没前两次那么难,依然只有八个,都是眼熟的成绩比较好的玩家,这个姜明出现得非常突兀。 宁宿说:“他上次考了420分,语文132,数学58,英语69,文综161。” “……” 你不会是把所有玩家的成绩都记下来了吧? 这是什么逆天记忆? 吉泽明顿了一下说:“那么说,他的数学和英语是弱项,可这次他数学和英语考得特别好!” 这两科目不可能一周就提高这么多分。 鲁越震惊道:“他转到谁的记忆了?!” 宁宿看向宁长风,“还记得第二考场那个被拖出去的学生吗?” 宁长风看到姜明的成绩也是立即想到了那个学生。 一般考场上被选中拖走的都是年级前十的学生,昨天考试出现了一个例外,有一个第二考场排名在120名开外的学生被拖走了。 当时他们讨论过,没讨论出什么结果。 现在知道了。 对于玩家来说,想考600分不容易,但对于在青仪这种学校学了三年的学生来说并不难,不只是第一考场,第二考场就有学生有这个实力。 何况,不一定是要考600分的学生,姜明本身语文就非常好,只需要一个数学英语不错的学生。 宁长风冷着脸说:“他跟学校领导合作了。” 姜明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而那个学生又是在考场被教官上拖走的,只可能是学校领导帮他的。 吉泽明:“学校领导为什么要帮他?一定是他给了学校领导什么好处!” 鲁越:“我们问问就知道了,说不定他知道怎么转移记忆,那我们就得来全不费工夫了。” 他们正好迫切地想知道怎么转移记忆。 宁长风皱眉:“这不一定是好事。” “叮铃铃!——” 晚自习预备铃响了。 他们相约下了晚自习就去找姜明问,各自去教室。 和前面两次一样,晚自习时间,年级倒数100的学生去小黑屋反思写检讨。 上次倒数100的玩家去小黑屋时反抗死了五个,前两天又有六个玩家跳楼死亡,空出倒数100中的十一个位置,所以这次去小黑屋的玩家没比上次少,有好几个玩家跌进倒数100,一共有70个。 看这70个玩家进小黑屋,其他玩家也很沉重。 没去过小黑屋的玩家没多少了。 一开始是八十多个玩家保护八个失忆玩家,后面可能会变成十几个保护七十个,他们能保护得来吗? 副本世界的压迫越来越重,他们就更迫切地想找到转移记忆的方法。 一下晚自习,好多玩家都去找姜明。 他们都扑了个空。 在他们上晚自习时,姜明转宿舍了。 姜明的舍友去问舍管,才知道他转到单人宿舍去了。 青仪中学有单人宿舍,单人宿舍有两种入住方式,一种是交高额住宿费,另一种考年级前十免费入住。 姜明的入住一看就问题。 他们又转去顶楼的单人宿舍找他。 他们敲了好几个门,问了几个学生,才在他的宿舍堵到他。 “姜明,你是怎么考到611分的?” “说啊,你是不是转到谁的记忆了?” “你不能这样啊,分享一下怎么了?” 面对活生生的成功考到600分的例子,玩家们都比较着急。 反而是站在最前面的宁宿和宁长风一直没出声。 他们这才发现,这个姜明就是在黑树林欺负女同学,被师天姝碾碎腕骨的男玩家。 他是他们看到的最早欺负失忆玩家的玩家,在他们的警告中他没敢继续,因而可笑地逃过了学校检查,那次没进小黑屋。 看到他,两人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果然,在玩家们急切地追问姜明,在急迫中忍不住拉扯他时,舍管和踩着高跟鞋的政教处主任跑上来了。 “你们干嘛呢!深夜里聚众闹事是吧!” “宁宿又是你!你有没完?是不是你带头欺负同学?” “之前姜明同学就说你欺负他,这次不能放过你了!你给我去小黑屋反思!” 宁宿:“……” 比窦娥还冤的宁宿,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宁长风,“好啊,老师。” 第130章 合忆 宁宿在宁长风的黑脸注视中,欣然跟着老师走了。 他配合得超出老师的想象,刚才还跟灭绝师太一样的教导主任,脸色好了不少。 宁长风却是满脸的风雨欲来。 到这时候,他哪里还不知道这是姜明跟学校交易的。 “你跟学校领导说宁宿控分,故意考出年纪前十的。” 对于学校领导来说,年级前十的记忆才是他们想要的珍贵资源,第二考场的没什么价值,用宁宿这个有年级前十知识性记忆的,来换一个第二考场学生的记忆,可太划算了。 当然会答应姜明。 是他们不够卑鄙,一开始竟然没想到还有这种获得记忆的方法。 今晚这一场,分明是姜明和学校领导一起设计的,就是为了让宁宿进小黑屋,只要他进一次小黑屋,在之后的哪次考场上,有人选中宁宿就可以夺走宁宿的记忆了。 宁长风指着姜明,冷静又肯定地说:“你完了。” 即便下午他们就有计划要去小黑屋,这是送上门来的机会,宁长风也生气了。 非常生气! 姜明看到他眼眸几乎要变成蛇类竖瞳,猛地打了个哆嗦,“你、不能把我怎么样,你对我动手是违反校规,也是要进小黑屋的。” 宁长风当然不能违反校规,凌霄和师天姝已经失忆了,宁宿被锁定失忆,现在就只剩他了。 他一定要格外小心。 姜明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笑,他刚要开口说话,眼前闪现一个幽暗的人影。 宁宿乖乖跟着老师和教官一起去小黑屋,他们刚出宿舍楼,没向前走几步,忽然听到“哗啦”一声。 几人抬头,看到七楼宿舍玻璃片四溅,同时一个人背向大地坠落下来。 “嘭!” 正好砸在宁宿和老师们前面。 正是姜明。 校服白衬衫上有一个明显的脚印。 宿舍楼没有教学楼那么高,最高只有七楼,这个高度坠落,对于身体强化过的练习生来说,肯定不会死,但骨折吐血是一定会有的。 姜明的血吐到了政教主任的红底高跟鞋上。 政教主任惊住了,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个,当着她的面被踹下楼的学生。 “是谁?!!!” 七楼这个高度,她看不清是谁,宁宿却一眼看到了站在窗口的凌霄。 宁宿:“……” 失去所有记忆真的会变幼稚就是说。 “带他下来去小黑屋写检讨!” 去小黑屋的变成了两个人,另外一个已经失去记忆的,对进小黑屋毫无所谓。 他们走时,看到宁长风正趴在窗口看他们,很是感动。 宁宿:“……” 夜晚的小黑屋并没有被夜色遮掩,那种幽黑压过黑夜,在深夜黯淡的月光下更让人心惊。 刚穿过黑树林,宁宿就听到了“咕咚咕咚”的声音,像是黑湖中的水在冒泡,实际上,宁宿知道,并不是。 这是和记忆相关的东西在运作。 像是被吞食进了空荡荡的胃里,又像是在凝结、坠落。 进小黑屋要经过一段黑石桥,宁宿在石桥上慢慢走着,他注意到这石桥原本的颜色是白色,是经年累月被染成黑色的。 和黑树林一样,林中树干是黑色,叶尖也是黑色。 小黑屋其实并不小,只是学生给的外号,相反,走到门口会发现它很大,被黑色树状物盘旋而成。 走进门里,“咕咚”声更加明显且频繁。 宁宿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处理记忆的地方,如果学校有储存记忆,一定也储存在这里。 小黑屋有上下两层,学生反思只在一楼的一个教室一样的房间。 政教主任:“你们两个给我进去好好反思一小时!” “桌子上有检讨纸,没写过检讨的去写检讨!” 两人被推进了检讨室,他们身后大门被愤怒的老师“嘭”得一声关上,落锁的声音也很响亮,接着就听到高跟鞋踩在地上越来越远的声音。 “……” 检讨室弥漫着不怎么影响视线的淡淡黑雾,好像只是营造出一种阴森的氛围,让学生感受到严肃和压抑。 宁宿问凌霄:“三进宫的感觉怎么样?” 凌霄凌厉的五官线条在淡淡的黑雾中依然清晰明朗,眼尾的一点猩红也突破了黑暗,只是眼神有些茫然。 这种强烈的对比,让宁宿有点心痒痒。 宁宿嘴上天天喊着花神大人,是因为宁宿第一次见到他的人形,就是花神的形象。 第一印象太重要了,很容易刻在心底,凌霄在他心里一直有一层神明的滤镜。 再加上他从小算是“养”他陪他长大的,在宁长风次次“叔叔”引导下,又有了一层奇怪的长辈滤镜。 在这两种滤镜的加持下,当老师第一次说他们早恋时,宁宿觉得不可思议,又心慌得不行。 此时,完全失忆的凌霄很不一样,什么都不记得,又什么都不知道。 做什么都可以的样子。 心痒的宁宿伸出手指,戳了下他下颌线的一处。 他一直羡慕凌霄有这么清晰凌厉,像雕刻的下颌线。 “你都不知道进宫是什么意思吧?但是你知道踹人,原来花神大人骨子里是这样的。” 什么都不懂的凌霄抓住他的手,顺势把他拉到了怀里,箍住他的腰。 宁宿愣了一下。 他侧头在如黑薄的雾气中看凌霄的侧脸,又移到他长长的脖子上,盯着冷白皮肤下的血管看了好一会儿,咽了口口水,问他:“你把我当什么人?” 这也是他一直想知道的。 宁宿以为什么都不知道的凌霄,不会回答,也回答不出来。 没想到他把手移到了宁宿心口上。 宽大的手掌贴紧少年纤薄的胸口,不知道那一阵颤栗是不是两个心脏一起跳动激起的。 “是心脏。”他说。 宁宿:“是啊,这里是心脏,是我们两人的心脏。” 凌霄摇头,再次说:“是心脏。” 宁宿愣了一下,他捏了捏耳朵,推开凌霄的手臂,默默坐到书桌上写检讨去了。 写着写着,他转头对凌霄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就不要乱说话。” 凌霄自然没法接这样的话,宁宿好像在他头顶上看到一个问号。 宁宿默默垂头写检讨,第一句就是:“我不该诱骗单纯无知的同学说情话。” “但是,说情话是天生技能吗?他什么都不懂,为什么情话说的这么好听?老师知道吗?” 真诚地写下要检讨的第一件事,他才返回去填写个人信息。 青仪中学小黑屋里留给学生写检讨的纸张,有标准格式,前面几栏要填写个人信息,姓名、班级、学号、性别、年龄都有。 更像是一份档案。 在这里留档,就相当于在“记忆库”中留档,如有需要,随时匹配取用留档人的记忆。 宁宿洋洋洒洒,真真切切写了一整页检讨,在检讨中内心安定下来。 写完他又帮坐在旁边,已经不认识字的人写了一份,用凌霄的字迹。 “我叫凌霄,我不该对晚辈说那样的话,我不该忘记那么重要的人。” “我平日里有点冷漠了,既然那么会说话就应该多说点,既然胳膊那么长,胸膛那么宽,就应该多抱抱我的心脏,心脏离开身体太久会不舒服,不利于身心健康。” “但,鉴于我忘记他还一直跟着他,忘记他还在保护他,鉴于我领带系得那么认真,长得那么帅,失忆还会画画,请老师们酌情考虑,原谅我这次,再给我一次机会。” 写得比自己那份还要诚恳,情真意切。 写完后,就要开始忙正事了。 宁宿问凌霄:“你在这里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特别存在?” 凌霄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 第一次来小黑屋,他就没察觉出什么异常,这次也一样。 可是宁宿感觉到了。 有点奇怪。 就算宁宿吞噬过系统积攒那么久的能量,他也不敢肯定他一定比凌霄强,为什么他感受到了,凌霄没感受到? 是因为他是暗黑系异能,能吞噬黑暗能量,对暗黑系的东西比较敏感吗? 还是说这个副本是专门针对凌霄的,所以系统找了专门克制他的? 宁宿把鬼生放出来,小声对他说:“鬼生,看看这里的大致情况。” 他把这个检讨室观察了一遍,没有看到监控设备,再加上他刚才和凌霄搂搂抱抱,政教主任都没冲进来,这里确实应该没有监控。 鬼生:“嗯!” 他趴在门口地上,把自己的眼珠从门下的门缝里弹出去。 他坐在宁宿和凌霄面前的桌子上,说:“一楼,四个房间!” 他们所在的这个房间不用说了,他把剩下的房间情况一一说了。 “一个有奖状!” 那应该是年级前十的学生领奖励的地方。 “一个有沙发,漂亮!” 宁宿猜测,那里应该是接待贵宾的地方。 可能他们就是在那间房间,看第一场考场考生考试,来选想要夺取记忆的考生。 “一个好多柜子,装满书和纸!” 应当是档案室,宁宿写的检讨书应该会放到那里,和他的其他资料,比如每次考试的成绩一起。 一楼有四个房间,二楼肯定更少了。 宁宿等着鬼生的眼珠爬楼梯。 大概过了二十分钟那么漫长,鬼生说:“两间房,一个大大的。” 他用小脑袋思考了一会儿,说:“黑树枝上结满黑色的果子。” 宁宿神情一凛,他脑海里已经有画面了。 小黑屋是由黑色树状物围成的,整体下宽上窄,上面房顶应该就是黑色树状物,一个个垂下来的果实一样的东西,有可能就是存储的记忆。 “另一个房子没有缝,看不到。” 坐在他们对面的鬼生忽然一颤,屁股离桌面两厘米又落下。 宁宿立即问:“怎么了?” “眼球。”鬼生两只小手向外一挥,“炸掉了。” 宁宿:“……” 贴心小天使鬼生立即说:“很快就长好了。” 说着他把宁宿最喜欢的圆黑眼眶对向宁宿。 宁宿摸摸他的呆毛,“鬼生太棒了,长得还这么可爱。” 槐杨村第一小可爱立即挥舞着小胳膊蹭过来。 宁宿刚要喂他,听到高跟鞋踩在地上的声音,立即把鬼生收到身体里。 一个小时到了。 政教主任拿着钥匙打开检讨室的门,看到两个该反思的人坐在那里反思。 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写满的检讨书。 检讨书只要没写过的人写就行,她记得凌霄进来写过了,这次原本不用写了,他又写了一份,可见认错态度不错。 政教主任满意地说:“一个小时到了,天很晚了,回宿舍睡觉吧。” 宁宿:“唉好!” 他立即带着凌霄向外走。 政教主任拿起他们的检讨书看。 “……” 走到门口的宁宿回头看了一眼。 这里的黑雾果然能染色,政教主任的脸都被染的有点黑了。 政教主任黑脸抬头,“你们写的这是什么!” 宁宿撇了她一眼,一脸“你竟没感受我的真诚”、“我写的这么情真意切”。 政教主任:“?” 她又低头看了一眼,确认他们说的是一个东西。 等她再抬头时,宁宿已经拉着凌霄一溜烟跑了,很快就没了身影。 “……” 宁宿和凌霄回去时已经快十二点了。 正在等他们的宁长风,看到他们松了一口气,立即问他:“怎么样?” 宁宿把他们在小黑屋获得的有用信息给他们讲了一遍。 宁长风把他们这边也跟他讲了一遍。 “姜明被凌霄踹下去后,就被送到校医院去了,蛊婆以同学去照顾他的名义,跟了过去。” “他问姜明,学校是怎么给他转移记忆的,他有点说不清,只说是在小黑屋转移的。” 宁长风说:“他应该没说谎,毕竟蛊婆是有些手段的。” 宁宿想到这半个月蛊婆在学校捡的蚂蚁和蚯蚓,不禁在心里打了颤。 他也觉得姜明是全都交代出来了,在蛊婆手下不可能还有隐瞒。 果然记忆是在小黑屋里转移的。 难怪他们不在原本的教学楼里考试,除了阶梯教室很大方便监考,还因那栋楼距离小黑屋非常近,两场考试间的休息时间,就能去那里转移记忆。 宁长风说:“看来,转移记忆并不难,很快,也没有什么排斥反应。” 第二考场的那个考生考语文时失忆的,姜明自己考的语文,第二场数学就是用的那考生的知识性记忆。 他说:“这算是个好消息吧。” 宁宿:“不一定没有任何反应,那个拿了王智秋记忆的,每次有人叫王智秋他都会应激回头。” 宁长风:“也对。” 吉泽明说:“下一次转移记忆,要在下一次摸底时,我们就只能等到那时候,再想办法去看了。” 鲁越:“怎么看?” 这是个问题。 经过鬼生看到的,他们基本上可以确定转移记忆就是在小黑屋二楼。 鬼生天生半阴半阳,他两个颜色略有不同的眼睛集中表现了这一点,那只属性阴的眼睛,眼球可以随意扣下来。 如果那只眼球还在的话,或许可以通过推测,找出要转移记忆的富家学生,趁机把眼球放到他身上。 可是眼球不知为什么炸了,以鬼生又呆又慢的性子,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出来。 不限制技能时,他们有各种方法,比如蛊婆的蛊虫,可现在蛊婆不用技能养的那些蛊虫,可能折磨人很好用,代视也做不到。 宁宿:“小黑屋外面有好多教官和保安把手,一般人也进不去。” 小黑屋内部没多少,那是因为当时小黑屋里唯二的两个学生,他和凌霄被锁在检讨室里了。 锁门也说明学校是在时刻提防着学生的。 宁长风:“反正你不能去,你再去就是第二次了,去的话至少还要少考一场,可能跌进倒数100,又要进一次就是第三次了,谁知道第三次进小黑屋会变成什么样。” 宁宿不满瞥他一眼,“谁说我少考一门就会进倒数100?” “……” 有被凡到。 宁长风:“擅闯小黑屋违反校规,还得进一次!” 宁宿还要说什么,被宁长风打断,“我们再看看,可能还有其他方法。” 鲁越认同,“真不用着急,就算我们知道了怎么转移记忆,也不能很早去跟学校抢记忆,我们抢到了后,学校有时间查出来,会不会再抢走?我们会不会再进小黑屋?” 吉泽明一脸苦相,“越想越头疼,越来越难了。” 他们一时束手无措,看起来就只能干等着。 宁长风把宁宿拽出去,对他说:“我知道你这么积极,是想给师天姝和凌霄找一份知识性记忆,可是,你首先得保全自己。” 宁宿点头,“那就再等等看吧。” 第二天他们就迎来了更为艰难的情况。 昨晚第三次摸底考试倒数100,进小黑屋的玩家失忆情况出来了。 第二次进小黑屋的依然是有一半人失忆,而第三次进小黑屋的玩家,全部出现了失忆的迹象,三次进小黑屋的人数还非常多,有36个。 截止到这次,一共有15个玩家死亡,69个玩家失忆,只剩16个完好的玩家了。 这16个玩家中,还有4个是进过小黑屋的。 那一整天玩家间的氛围都特别低迷,低迷中绝望丛生。 那天晚上又有人组织玩家在图书馆那个小自习室聚会。 有一个男玩家站起来,一一看过宁长风、宁宿和蛊婆,他说:“抱歉,从明天开始,我要专心学习,冲刺高考了。” 意思是不管其他任何事了。 不管教导这些失忆玩家,不管找转移记忆的事。 宁宿知道他的成绩情况,三次摸底考试,他分别考了571、595、611。 只要努力学习,他是有很大可能完成主线任务离开副本的。 而且他离倒数100很远,就算这些失忆玩家全部不考试,他不会跌进倒数100进小黑屋。 这种情况下,他不管任何事,全心备战高考确实是更好的选择。 实际上,剩下的一次都没进过小黑屋的玩家中,这样的人有不少,或者已经稳在600分以上,或者踮踮脚就能够到600分。 一个情况类似的玩家站起来说:“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我也是。” …… 上次师天姝组织大家来这里,是要大家合作。 这次有人叫他们来这里,是分裂。 这次聚会一定不会引来老师,因为自始至终自习室都没多响的声音。 尤其是几道“我也是”落下后。 完全失忆的很多玩家,一脸茫然,并不知道他们被放弃了。 正处于失忆中,本就无力的玩家,脸上一点点漫上绝望,甚至有两个玩家低头哭了起来。 他们知道,他们这群即将变成废人的玩家,终于被抛弃了。 绝望会传染,那些完全失忆,单纯的和小孩一样的玩家,也不安起来。 在一阵低泣中,那六个玩家起身离开教室,留下一句话。 “希望你们不要影响我们高考,包括不要影响我们学习,不要影响我们顺利参加高考。” 看着他们决然离开的背景,自习室更压抑。 69个失忆玩家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们,眼里有不安,有绝望,同时都有或直白或隐隐的祈求。 宁宿第一次有这种被别人当成救世主的感觉。 从一开始到进自习室前,他都只打算给凌霄和师天姝找记忆的。 这么多失忆什么都不懂,连自己名字都要教的失忆人,他们要救吗? 就算要救,救这么多人能顾得来吗?不会影响他们吗? 有个男玩家站起来,说:“我现在还有记忆,能对我说的话负责,如果你们要是没有余力,就、不用管我了,我在原来世界就独身,没有家人和朋友,无所谓,你们能救就先救别人吧。” 有一个女玩家站起来,一边哭一边说:“其实,我不想再在这个无限游戏里苦苦坚持了,你们也不用救我。” 又有一个年纪比较大的玩家站起来,“我是我们这个副本里年纪最大的,罢了,我就别在游戏里折腾了吧,机会留给你们年轻人。” 一个少年站起来,“我是实力最差的,在这个六级副本里,死也该是我死。” …… 但凡还有一丝记忆,知道这个副本情况的人,都知道剩下几个人救他们这么一大群人有多难。 慢慢有人站出来放弃自己,剩下需要救的人越少,他们愿意救他们的可能就越大,即便是不确定的可能。 这其中有两个之前欺负过失忆玩家的玩家,当他们真正在失忆中时,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可怕多绝望。 在死亡困境里,在即将变成他们,进入空白世界时,他们说,不然,把机会给他们吧。 第131章 合忆 夜里十点半,整个青仪中学沉寂在了黑夜里。 校园里没什么笑闹声,学生们都开始了晚自习后的第二轮学习,在青仪,学习就是他们唯一的目标,他们的生活里全是学习。 悲哀又幸福。 自习室同样陷入了沉寂之中。 他们要面对的,早不是学生时代的学习那么简单。 这种选择分配死亡的事,没有外人会出声。 不知过了多久,有个没失忆的玩家说:“我已经进小黑屋两次了,不出意外我还会进第三次了,马上就会变成他们这样。我不做赖着等救的废人,趁着我还有记忆,这次考试我去小黑屋看他们怎么转移记忆吧。” 因消息共享,现在玩家都知道,转移记忆应该就在小黑屋进行。 他们没有技能武器,不能反抗逼迫有黑树鞭的npc,要想知道怎么转移记忆,目前看来,只有在摸底考试时,去小黑屋看富家学生是怎么转移的。 谁去,怎么去是关键难题。 自习室里的人都看向他。 这个男玩家叫洪振江,成绩处于100名边缘,确实去过两次小黑屋了,在第一次摸底和第二次摸底考试,考倒数100名时。 第二次摸底考试倒数100的玩家,在进小黑屋时反抗过,被教官残酷镇压过。 他比其他玩家更知道教官手里的黑鞭有多可怕。 而他们要看富家子弟怎么转移记忆,必然要面对很多教官的黑树鞭。 另一个进过两次小黑屋,瘦瘦小小的女玩家,攥紧衣角,小声说:“我也去。” 宁长风说:“你们再去就是第三次了,是必然会失忆的,还有教官和保安手上的黑树鞭,很轻易就能打死人。” 洪振江说:“我知道,第三次去小黑屋会完全失忆,可一定来得及把看到的情况告诉你们。” 他说:“这是在我完全失忆前能提供的价值,如果我没死,请看在这份这价值上带我离开副本,你们可以把这当成等价交易,如果我死了,这也是我自愿的。” 实际上,到目前进过两次小黑屋的这两个人,都是前两次摸底考试进去的,第三次摸底考试都考出倒数100了。 即便不能考600分,剩下几次摸底考试都考出倒数100可能性还是有的,也就是说,他们有希望保住记忆,留到最后,说不定会有其他生机。 “不行!”鲁越说:“你们两个去也是死路一条,那么多教官不可能的。” “还有我!”刚才站起来说不用救他的少年说:“要不是洪振江说,我都没想到还有我能发挥价值的地方。” “还有我!” “我我我!” “我们去理所应当!” “对,需要转移记忆的人是我们,就该我们去!” “我们去正好,反正我们已经失忆了,小黑屋对我们算屁,去一百次都可以。” 刚才放弃自己的正失忆的玩家,一个个站起来,举手要去。 但凡他们还知道这个副本的情况,还有智商,就知道这次去有多危险,很可能会丧命,可这时他们还是站起来。 前面他们都放弃自己,要几个有记忆的玩家不要救他们了。 危险又算什么。 那个年纪大的,刚才出来说把机会让给年轻人的失忆中玩家,这次没站起来,他正坐在桌上写什么。 “刘叔,你在写什么?” 刘坤说:“我马上就要彻底失忆了,趁着这点时间,我赶紧写下……这叫什么,承诺书还是保证书?” 周围的人听他这么说,纷纷低头看过来。 [我刘坤,此时意识清xing,还保留对这个副本的记忆,我现在chengnuo,在我完全失忆后,十个有记yi的可以sui便指使我去小黑屋,只要对完成任务有帮助的任何事都可以,生死不论。] 刘坤写完后,钢笔笔尖停在小纸片上许久,在纸片最后晕开一个越来越黑的墨点。 可能和年纪有关,他习惯用钢笔,记忆不太好。 他身上随时带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小本子,上面是离他已经很遥远的英语单词、数学公式和古诗词。 他距离高考已经有三十多年了,是玩家中成绩最差的一批,和没参加过高考的少年一样。 可是他从没放弃学习,所有零碎时间都用来学习记忆,即便察觉到失忆,这个厚厚的小本子也装在裤兜里。 可是,只是徒劳。 他还是连续三次摸底考试都考了倒数100,即便他进步很大。 等他再抬起头时,他拿着从小本子上撕下来的小纸片,脸上有些茫然。 这茫然和失忆有关,更主要的是,他不知道该交给谁。 谁会愿意接收呢。 他拿着他的承诺书说:“就、就是想说,不要有负担,随便用我。” 在拥有记忆的最后几分钟,他把模糊的记忆,用一句话说了出来,“我刚进游戏时就快五十岁了,那时候好像很多玩家嫌弃我,不愿意跟我一起组队。” 记忆会消失,但是有些感觉不会。 他可能已经忘记别人怎么嫌弃他的了,但他记得他被嫌弃。 或许,就像此时失忆玩家被有记忆的玩家嫌弃一样。 他笑起来眼尾有很深的鱼尾纹,“但是,我还是成功通关了……有七八十个副本吧,包括当时那些人去不了的高级副本,所以,那个谁,小姑娘说的对啊,不要放弃……” 他说完,脸上的茫然更重,再张嘴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那个少年从他的小本本上撕下一页纸,写他的承诺书。 自习室里越来越多的失忆的玩家,开始写承诺书。 他们的承诺书,最后都有一个“不论生死”。 他们都曾见过,记忆完好的玩家,是怎么欺负失忆玩家,欺负到失忆玩家跳楼而亡。 现在却写下了“不论生死”,把欺负的权力,决定他们生死的权力交给了他们。 是在为自己,至少,为哪怕一个失忆玩家博出一条生路。 也是在表明他们的决心和尊严,不放弃任何一个玩家能活命的希望,也不死乞白赖地要其他人带他们这群没用的废人。 洪振江说:“就这样,这么多人一起总能闯进去看到了。” “下次摸底考试时他们失忆了,什么都不懂,需要人带领。” 他指着那个和他一样进过两次小黑屋的女玩家,说:“我和林佳泽一起带领他们。” 他又一一看向教室里剩下的仅有几个完好的玩家,“你们这些没怎么进过小黑屋的玩家,是珍稀宝贵的玩家,轻易再也不要去小黑屋了,你们,是我们最后的希望了,不管这次我们成功与否。” 宁长风看了正皱眉思考的师天姝一眼,又看向一个个拿着承诺书,眼神殷切又绝望的玩家。 他走到茫然的刘坤身边,拿过他一直放在手里的承诺书,“如果你们能找到转移记忆的方法,我保证,一定尽全力帮你们找到记忆,把你们带出副本。” 对这次失忆的大多数玩家来说,出现失忆迹象已经超过了十个小时。 在完全失忆,进入茫然空白的世界前,听到宁长风这句话,好几个玩家哭了起来。 终于,他们还是听到了希望。 进六级副本的玩家,大多不怕血腥暴力,但他们怕这种逐渐失去记忆和能力,跟一个废人和傻子一样,在未知的空白和茫然中,被完全抛弃,孤单无助地不知道以什么方式死去。 宁长风收了每一份承诺书,走到宁宿身边,看向他。 宁宿看向那些文字和拼音交杂,还有不少错别字的承诺书,又看向早就失忆,似懂非懂的另一批玩家。 这些没有说过他们要去小黑屋,自然不能带他们进小黑屋。 “至于你们。”他说。 听他这么说,之前失忆的玩家睁着茫然又天真的眼睛看向他。 “我要是能把你们带出去,你们要一人给我一百万积分!” “……” 宁宿说完,问宁长风:“能进六级副本的都是基地小康玩家吧?一百万积分应该是有的吧?” 宁长风:“……有。” 过了晚上十一点,他们还没离开。 失忆越到最后,心慌的恐慌越重,有这么多人陪着好像会好很多。 在安静之中,一个个玩家失去最后的记忆,成了一无所知的空白人。 两个进过两次小黑屋的玩家,安静在自习室里走动,每当一个玩家彻底失忆,他们就会在他手腕上贴一张贴纸。 贴纸上有他们的姓名,班级,学号和宿舍号。 这是两人中那个不怎么说话女玩家林佳泽提出来的,一下失忆的人太多了,他们别说一个个照顾,可能有的都不知道他们的信息,这样会方便很多。 一个宿舍,或一个班的,他们会让他们坐到一起。 他们做这件事时,宁长风跟宁宿说:“是我承诺他们的,主要责任在我,你不要管太多事。” 宁宿说:“我知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宁长风是个独行侠,一向不爱管这种事,承诺他们之前,他在看师天姝。 他是在帮师天姝完成她未能完成的事。 师天姝上次在这自习室说的,不只是失忆玩家帮有记忆的玩家占据倒数100名的位置,有记忆的玩家掩护失忆玩家。 她说的核心是,失忆玩家不要放弃自己,也不要死乞白赖,失忆玩家和有记忆的玩家互相合作,各自发挥所长,一起通关这个副本。 失忆玩家即便没有记忆,没有知识,没有技能,但也不是一无是处的,也能发挥他们的价值。 就像前面占据倒数100的位置,现在他们无惧进小黑屋,进多少次都可以。 师天姝所说的关键是合作。 进副本第一天,他们弄懂了副本名《合忆》中的“忆”是记忆,那天师天姝就说,那么要想一想“合”是什么意思。 或许,这个“合”就有合作的意思,是系统在提示他们,这是一个集体副本,要合作才好通关。 宁宿说:“我也一样。” “说不定还有积分可以赚嘿。” 宁长风:“……” 洪振江和林佳泽把失忆玩家信息统计好,坐了过来,他们开始讨论进小黑屋的事。 鲁越问他们两个:“你们真决定好要进小黑屋了吗?进去可是有生命危险的,失忆是一定的。” 他说:“你们不是有一次考出过倒数100名吗,是有希望保住记忆的。” 洪振江说:“不用再问了,我已经想过这些了。” 他敲了一下那些承诺书,“就像这些人写下承诺时,心里已经知道他们可能会成为肉盾。” “至于你说的接下来每次都考出倒数100,保住记忆,也不太可能。” 他说:“之所以第三次能考出倒数100,我靠的是进副本以来死记硬背的东西,加上这次考试考的简单,很多都是课本上的。” “但是我听到一个消息,我们前几次摸底考试的难度是低于高考的,高考前一个月的摸底考试难度会上来,纯靠背诵的东西就没那么有用了,何况那些原本倒数100的富家学生会跳到年级前三十,考出倒数100会变得更难。” “不如趁着我还有记忆,带领他们进小黑屋找转移记忆的方法,总要有人带他们进去。” 考试难度会提高,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宁长风说:“每次考试前老师都会说一些考试情况,至少这周还没说考试会变难,如果没听到老师说,就先不进小黑屋。” 吉泽明说:“对,这样我们至少可以多观察多准备一周,关键是,你这次考试一定要好好考,不能再进小黑屋了。” 洪振江犹豫了一下,点头。 他们又看向林佳泽。 林佳泽长得瘦瘦小小,不怎么说话,说话时都低着头,坐着时双手放在膝盖上压住裙摆,看起来有点胆小的样子。 他们都没想到,她会主动说去小黑屋,去小黑屋必然会面对好多教官的黑树鞭。 林佳泽好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她抿了抿唇,低着头说:“考试情况我和洪振江差不多,我从小就笨,还特别敏感内向胆小,失忆后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在这么多失忆玩家中,她早就看出来,玩家完全失忆后会变得特别敏感不安。 那本就敏感胆小,小时候别人一靠近就会哭的她,会怎么样呢。 那六个失忆玩家跳楼后,她就站在一个小角落里一直看着他们的尸体。 她想,可能这就是她的结局。 林佳泽攥了攥衣角,低头笑了一下,“既然这样,不如灿烂一下。” 鲁越认识林佳泽,半年前他们一起下过一个四级副本。 林佳泽确实是一个非常胆小敏感的女生,那时候她经常蹲在一个小角落偷偷哭,本就瘦小的身躯,缩蹲在那里时,很小一团。 而实际上,林佳泽在游戏基地是很厉害的玩家,一些玩家会喊她一声大佬。 这种情况应该已经让她的敏感胆小好了一些,好了一些后是现在这样,不知道她以前会敏感胆小成什么样。 洪振江和林佳泽是完全相反的人,他高大强壮,身上还有一股莽劲。 他看了林佳泽一会儿,说:“我一个人带领他们进去就行了,你别去了吧。” 林佳泽摇头,“里面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你一个人可能顾不来,我去吧。” 这是她的勇敢,也是她的逃避。 是她别人不懂的坚持。 夜里十二点,在这个自习室,经过一场分裂后,他们再一次达成了合作。 这周到周五晚上,老师都没提考试会变难的事,只在下班时,说:“这次考试和之前一样,大家一定要认真审题,好好答题。” 这一句话,决定了他们这次考试不进小黑屋。 洪振江和林佳泽这次摸底考试,只管专心考试,一定要考出年级倒数100,不然他们的计划就没用了。 宁宿他们在新掌握的消息基础上,观察他们推测这次考试会转移记忆的富家学生。 根据打探到的家世和分班情况,他们锁定了几个学生。 这次语文考试,宁宿故意做错了一些选择题,按照唐伊尘的方法,降低被选中的概率。 考语文时,依然有一个年级前十的学生失忆,语文考试一结束,他们就各自暗中跟随他们锁定的富家学生。 果然有一个一下课就离开考场,走进了黑树林,向小黑屋的方向走了。 考场离小黑屋很近,挨着黑树林,他们五个考场又都在一楼,视野有限,之前没注意到这一点。 蛊婆从楼顶上下来,说:“确定他进小黑屋了。” 那就确定,转移记忆确实是在小黑屋。 考下一场数学前,那个学生就回来了,除了眼神有点奇怪,看起来没任何问题。 这又证实了他们的猜测,转移记忆很快,也没什么大的伤害和后遗症。 考试结束后,他们就紧张地等着洪振江和林佳泽的成绩。 庆幸的是,两个人都再次考出了年级倒数100。 第四次摸底考试中倒数100中的玩家,几乎全是失忆的玩家了,唯一个例外是鲁越。 他第一次摸底考试就和年级倒数第100没差多少分,这一周突然增加的失忆玩家太多了,他承担了很大部分教导工作,不进则退。 鲁越:“没事,我是第一次进小黑屋,失忆概率比较低。” 洪振江和林佳泽要专心学习。 剩下的玩家中,他不如宁长风、宁宿和蛊婆厉害,全程包括后面,发挥的作用没他们那么大,也不像吉泽明是银桦社团的,因而这一周他主动承担了教导失忆玩家的任务。 晚自习前他说:“如果我不幸失忆了,还请你们多照顾照顾周相。” 幸运的是,他没出现失忆迹象。 到目前为止,一切还算顺利,没有新玩家失忆,不幸的是,前后有三个失忆玩家被拖走了。 失忆玩家太多了,不算那六个要好好学习的玩家,以及刚回班里的姜明,有的班级里都没有能掩护他们的玩家,在这些天,陆续被老师发现带走了。 周五那天,班主任说:“前面几次摸底考试,是按照高考基础难度来的,接来几次,我们会适度提高难度。” “同学们要注意这一点,遇到不会的题目也不要慌,因为难度提升了,不会很正常,保持好考试的心态。” 宁宿问同桌:“真的会难吗?” 唐伊尘点头,“当然,前面练的大部分是基础,选拔性的考试必然是有更明显的难度区分的。” “最终大概会提高多少难度?” 宁宿想了想,换了个问题,“也就是说之前考600分,高考不一定能考600分了,600分在高考中属于什么水平?” 唐伊尘简单明了,“不出意外,是可以上二等大学的水平。” 这个非常注重成绩和学术出身的世界,把本科学校又非官方地划分成了十个等级。 一等学校只有四个,被称为top4。 二等学校有九个,被称为A9。 前两个等级只有13个学校,按照数量说的话,是比宁宿世界的33所还难考的学校。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的600分,是远超考33所的成绩。 简单点说,是非常难考的。 果然,这个副本考验的并不是他们的应试能力。 至少,95%的玩家,要另寻他法。 目前能找到的“他法”,就是学校存储的顶级尖子生记忆。 班主任“叮嘱”了他们后,洪振江和林佳泽就放弃了学习。 周六晚上,吉泽明不上晚自习,带头在学校操场抗议。 吉泽明:“青仪中学不把学生当成人!” 几十个失忆玩家:“不当人!!” 吉泽明:“青仪中学没有人性!” 几十个失忆玩家:“没有人性!” 吉泽明:“请学校领导尊重我们!还我们公平自由!” 几十个失忆玩家:“尊重我们!” 声音振奋嘹亮,连教学楼里的学生都听到了。 这是青仪中学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抗议。 他们震惊地看向操场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住学校的政教主任自然也听到了,她踩着高跟鞋,带着教官,一路飞奔去操场。 劈头盖脸一顿骂,一个不落地关进小黑屋反思写检讨。 吉泽明和失忆玩家,包括凌霄和师天姝,被教官带着进小黑屋时,经过教学楼,笑着对宁宿挥了挥手。 政教主任一巴掌拍到他的脑袋上,“带头闹事你还笑?笑什么笑!” 吉泽明笑的更开心了,昏黄的路灯下,眼睛里闪着明亮的光,笑容竟然有种灿烂的味道。 因为性质恶劣,他们被关了两个小时才被放出来,一个个手插兜回宿舍睡觉。 这热闹的一晚过去,就迎来了他们的第六次摸底考试。 第132章 合忆 考场上是“唰唰”的写字声。 六月的天气已足够炎热,试卷翻动掀起细小的风,对闷热微不足道,反而让人更加焦躁。 坐在第一考场最右竖排第五个座位上的女生,忽然停下了笔,满头大汗,惊慌地看着试卷。 她攥着笔强行让自己冷静,翻到作文那里颤抖着低头写字。 即便有眼泪滴滴答答掉落到试卷上,她也紧咬牙关,一点声音都没泄出,并用袖子偷偷擦掉试卷上的眼泪。 她大概不会大喊大叫地被拖出去。 宁宿乖乖举手,等老师过来,他抬头轻声对老师说:“老师,我想去洗手间。” 考试前,老师叮嘱过让大家去洗手间,还说考试期间不能去洗手间。 但是对于第一考场的学生,老师们总会通融点,人有三急嘛,面对这双清澈漂亮的眼睛,没有哪个老师会拒绝。 “去吧,快点哦。” 宁宿:“谢谢老师,五分钟内我一定回来。” 老师满意地让他出去了。 宁宿从第一考场一直走到第五考场,在第五考场门口缓慢地走过,去边上的洗手间洗了个手,又慢悠悠走回去。 洪振江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低头握住一个橡皮擦。 考试只剩30分钟时,一个橡皮突然砸到了林佳泽头上。 敏锐的教官们立即察觉到了,视线落在那个滚落到地上的黑色橡皮上。 还不待他们有所反应,林佳泽忽然哭着颤抖着站起来,拿着两支笔砸向洪振江,她一边流泪一边崩溃大喊:“我都说过不能给你传小抄了,你能不能放过我啊,不要再缠着我了行不行!” 瘦瘦小小的女生崩溃哭喊起来,声音尖锐得超出想象。 洪振江似乎是被当场揭露抹不开面,涨红着一张脸,起来就把瘦小的林佳泽推倒了,“你他妈胡说什么!” 林佳泽倒地时撞到了一个正答题的学生,笔尖在答题纸上刺啦划了一大道,好不容易写上的字被划掉了。 他也站起来要理论,一不小心和洪振江撞上,又压到了两个学生。 “你干嘛!” “滚开,别影响我考试!” “谁撞我,管我什么事啊!” “老师!老师!这里有人闹事!” 没想到一个小小的抄袭未遂,转眼间就在考场闹大了。 卷入其中的学生越来越多,吵闹声已经影响到了隔壁几个考场的考试。 教官和老师拉架维持秩序时,政教主任黑着脸来了。 昨晚一群学生在操场闹事,她已经气得一晚上没睡好觉了,听到今天又有人在考场闹事,她的火蹭蹭向上冒。 进来一看,好家伙,好几个是昨晚闹事的人!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指着这些人说:“有一个算一个,全给我关到学思堂好好反思!” 正闹事的学生吓得立即坐回了原位,考场一下安静不少。 有老师说:“主任,这不好吧,去学思堂反思耽误他们考试啊。” 他们学校规定,去学思堂反思都是一个小时起步。 肯定要耽误这场考试,两场考试之间的休息时间有20分钟,还要耽误下一场考试的时间。 另一个老师也说:“这个时间点,也,不好吧。” 这时候学思堂还有别人呢。 已经被气疯的政教主任,厉声说:“就是要耽误考试,要他们付出代价他们才会长教训!我昨晚无关痛痒地关了他们,一点教训都没长,今天又给我闹事,还没完了!” “而且,不关他们,才会影响别人考试。” 这个考场有不少出身显赫的学生,被这么影响一通,此时一个个脸色难看,嘴上还在低骂。 如果不给这些学生一个教训,他们不会答应的。 劝政教主任的两个老师默默退到了一边。 刚才吵闹的学生都坐回去乖乖低头写试卷了,但躲不过执教多年政教主任的火眼金睛,她一个个把在考场吵闹过的学生揪出来,一个不落地带去了小黑屋。 洪振江走在最前面,后面好多学生都低着头,好像深切地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政教主任:“进学思堂时小点声音,在里面不许吵闹,听到了吗?” “听到了。” 学思堂外面的教官比平日里多,严阵以待地现在桥边。 他们安静地走进学思堂时,距离第一场语文考试结束还有20分钟。 进门时有光从他们身上一闪而过。 之前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昨晚知道了,这是检测蓝光,检测学生身上有没有带不该带的东西。 他们刚进检讨室,政教主任就从外面把他们锁在里面了。 检讨室里弥漫着薄薄的黑雾,每个人都像是带了一层阴暗色泽,静默地站着时如死士一般。 洪振江问林佳泽:“没事吧?” 林佳泽摇头,低声说:“没事。” 他们打量着这个来过两次的检讨室,寻找着什么。 一个失忆玩家指着头顶的一个位置,“那里。” 高大强壮的洪振江,踩着一张课桌,伸手向那里摸了摸,摸到了一片血迹,他低头看向其中几个失忆玩家的手。 检讨室一直弥漫着薄薄的黑雾,昨晚进小黑屋反思的玩家,在屋顶上留下的痕迹,还没被学校发现。 有黑雾遮挡的原因,也有昨晚太晚而今天学校又要考试的原因。 洪振江从书桌上轻声下来,在下面并了几张桌子。 他和林佳泽坐在那里,等待着考试结束,哪一个出身显赫的学生进小黑屋转移记忆。 失忆的二十个玩家一点点靠近他们,围着他们。 这二十个玩家,全是那天晚上在自习室写保证书的玩家。 有一层薄薄的黑雾在,就像是带着一副墨镜,有了一层保护般,让林佳泽敢抬头看着他们的眼睛,对他们说:“等下不要怕。” 失忆玩家一个个看着她点头。 距离考试结束越来越近,洪振江也变得有点紧张,“他们真的能抵住,不会吓跑吗?” 这个问题,当时在图书馆自习室他就提到过。 考试当天,学校里的教官更多,小黑屋这边也是。 两个玩家是不可能冲开所有教官,看到转移记忆的过程的,就需要这些失忆的玩家,帮他们引开、挡住教官。 他近距离感知过教官的黑树鞭有多可怕,这其中不免要头破血流,甚至是死亡。 而失忆玩家,大脑被清空,只剩本能,并且比平时更胆小敏感,和小孩子一样。 逃避危险和伤害是人的本能,在面对黑树鞭时,他们真的不会逃避吗? 当时,宁长风说:“你们上次反抗教官时,是哪一刻觉得那黑树鞭特别可怕的?” “不是在被黑树鞭打破皮肉,缠住脖子,而是看到反抗玩家神情一下茫然空白时吧?在教室里看的玩家也一样。” 现在玩家都觉得黑树鞭很可怕,究其原因,真正可怕的点在哪里呢? 当时玩家反抗时,发现黑树鞭的攻击力很强,是心生退意了,可他们还坚持着,对于身体被锤炼强化过的玩家来说,那并不是让他打心底里害怕的东西。 真正让他们内心深处打颤的是,那黑树鞭会瞬间抽走人的记忆。 但这一点对失忆玩家,恰恰是最没所谓的,就像是他们可以随便进小黑屋一样,有免疫了。 副本越到最后,才越发现,失忆玩家不是废人,失忆玩家和有记忆的玩家,谁都离不开谁。 当时洪振江有被宁长风喂了一颗定心丸,可现在想来,不怕恐惧最深层的失忆,敏感的他们不怕皮肉之苦吗,潜意识里没有对死亡的恐怖吗? 林佳泽低声说:“他们能做到。” 黑雾中,她犹豫着,手一点点靠近她身前的失忆女玩家。 那只手好像跋山涉水,很慢很难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别害怕。” 那个女玩家握住她的手,露出一个灿烂的笑,用明亮的眼睛看着她,说:“不怕,别怕。” 林佳泽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她。 “叮铃铃!——” 检讨室里的玩家心猛地一跳。 语文考试结束了! 考试一结束,宁宿、宁长风、蛊婆和吉泽明立即从教室跑出来。 和上次一样,他们精准锁定了几个富家学生。 宁宿直接向考场贴着黑树林的门口跑,当他看到后面有一个学生也在向这边走时,更快地跑出门,再向教学楼跑。 在门外,迎面和那个学生撞到一起。 “抱歉抱歉!”宁宿立即抬头后退跟他道歉。 “宁宿?”那个富家学生看到宁宿的脸后,浅笑一下,一副很有修养的样子,说:“没事,以后走路小心点。” 宁宿点头。 那个学生没耽误时间,“我先走了。” “我也是。”宁宿比他更快向考场走廊里跑。 见宁宿跑远,那个富家学生低头看了一眼,拍了拍衬衫,放心地走进黑树林。 跑远的宁宿,停住脚步,看了一眼他的背影。 宁宿向外跑时,宁长风跑上考场四楼。 为了方便考生休息时间上厕所,考场几楼都是开着的,但一般考生只去一二三楼,四楼洗手间没多少人来。 宁长风从一个隔间里,抱出一个毛绒绒的大熊猫玩具向顶楼走。 原本只剩16个还有记忆的玩家,有六个玩家明确表示要不被打扰地好好学习,姜明后来自然加到了他们之中,洪振江和林佳泽带失忆玩家去小黑屋,就只剩了七个有记忆的玩家。 宁宿、宁长风、蛊婆、吉泽明、鲁越,还有一个永冥社团的何昕,和一个鸿羽社团的贾长。 此时他们都在这里。 宁长风走到另一边,凌霄和师天姝站的位置。 他把大熊猫玩偶的脑袋摘下,露出鬼生呆呆的小脸。 鬼小孩一边有耳朵,一边没耳朵,一个眼眶里有眼珠,一个眼眶里眼睛还没长出来,看起来破破烂烂,奇奇怪怪。 宁宿赶上来时,又把大熊猫的头盖上了,从宁长风怀里接过来。 那个富家学生走进了小黑屋,被迎进了一个房间。 检讨室里的玩家贴在门口,听到了“吱呀”的开门声,又听到了“嘭”的关门声。 之后小黑屋就陷入安静之中,所有声音从他们耳边消失。 “校长,真的不疼吗,不会有后遗症是吧?” “放心吧,已经有四年的历史了,不会出问题的,也不会多疼,就是在头皮里注射一针,注射完就可以回去考试,试试效果了。” “那我们快点,只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怕来不及。” “不用着急,打一针能有多长时间?” 微凉稚嫩的声音从大熊猫玩偶中传出来。 玩偶里的鬼生,没有耳朵的地方一直动,把他听到的声音,一句句说给宁宿听。 他消失的耳朵,刚才被宁宿放在了那个富家学生的后领下。 “吱呀——” 小黑屋一楼响起开门声。 检讨室里的洪振江,抵在门上的手绷起青筋,他低声对林佳泽说:“准备。” 小黑屋上下全是木质结构,是非常坚硬的木头,富家学生走进来时,脚步声没有传到检讨室,几个人一起上楼时,有一个高跟鞋踩着木质楼梯上楼的声音,传到了检讨室。 林佳泽颤抖着闭着眼,暗自数着上了多少层。 她的心跳声在耳膜里嘭嘭响,即将压住高跟鞋的声音。 她攥紧拳头用力抵在紧绷的心口处,慌张地咬住嘴唇。 鬼生:“咯噔、咯噔、咯噔。” 鬼生:“到了,就在这里转移记忆,我看看我们选的谢雨雯的记忆凝好了吗?” 鬼生:“啊很好,何君遗同学你坐在这里,准备转移。” 宁宿吹响口哨,“嘟!——” 洪振江看向林佳泽和二十个失忆玩家,“我们只有这一次机会。” 所有玩家都知道,如果这次,学校没有防备,他们出其不意的一次都不能成功,之后学校防备严封,他们再也不会成功了。 而他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这就意味着,除了三四个玩家,其他所有玩家都会死在这个副本里。 林佳泽紧张地咬住手背,眼泪一滴滴地掉。 二十个失忆玩家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见他们这样,一个个紧绷起来,紧张又茫然地看着他们。 洪振江:“就现在,准备!” “三二一,撞门!” “嘭!——” 考场楼顶上,几个玩家凝重地看着小黑屋的方向。 他们多方准备,只压这一次。 鬼生:“嘭!——” 鬼生:“什么声音?怎么回事?” 鬼生:“别紧张,记忆已经摘下来了,继续!” 鬼生:“保安和教官下去看看,是不是检讨室学生又打架了,让他们老实点!谁这个时候把学生关进检讨室!” 鬼生:“噔噔噔噔噔噔!” 十几个玩家一起撞门,不顾一切的。 即便失忆,玩家的身体素质依然在,这坚硬的厚重的木门,在他们把不身体当回事的撞击下,开始连着墙壁晃荡。 “停下!停下!里面的学生停下!” “要不要开门把他们打老实?” “他们跑出来影响上面怎么办,现在他们撞不开的,等转移完记忆再教训他们!” 巨大的撞击声,掩盖了检讨室里相对小的撞击声。 洪振江胳膊肌肉和青筋暴起,拳拳锤向屋顶标记处,拳拳见血,新鲜的血迹覆盖了昨晚干涸的血迹。 那些细小的标记,是一个个小小的坑坑洼洼,组成了一个圆形。 周五晚自习那天晚上,他们又去了那个自习室,宁宿把小黑屋的构造讲了一遍,“他们转移记忆应该就在二楼。” 宁长风:“我们有两个计划,不管哪个计划,在确定语文考试有人失忆后,你们都要在考场闹事,如果语文考试没有,就下午第一场英语考试,只能是这两场考试,因为这两场考试后只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转移记忆的时间集中固定。” “计划一,如果你们闹事,没被关小黑屋,要等考试结束再关,那就是比较惨烈的方式,只能躲在黑树林和湖底,找机会硬闯了。” “计划二,如果你们闹事立即被关进小黑屋,这个情况稍微好一点,你们一方撞门引开教官和保安,有记忆的玩家从检讨室屋顶上二楼,看他们用什么转移记忆。” 宁宿:“可能和小黑屋顶上的黑树有关,小黑屋整体是木质结构,是非常坚硬的木质,要在几秒内砸开屋顶不太可能,需要在考试前一晚去准备一下。” 吉泽明立即举手,“我带失忆玩家去!” 他不好意思地说:“你们都在出主意的出主意,出力气的出力气,甚至还有人出……命,我什么都没为大家做,就让我带他们去吧。” 周六晚上,吉泽明带着失忆玩家在操场上抗议,被愤怒的政教主任当即关进小黑屋。 他们去时,兜里装了文具刀、打火机等工具,没想到在门口就被蓝光检测到了。 政教主任一边骂他们,一边把他们的工具都没收了。 被关在黑雾弥漫,黯淡压抑的检讨室,吉泽明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们是要暗地里给下一批玩家做准备,不能被学校发现。 不能损坏检讨室里的桌椅,就连用里面的中性笔,也只能用那么两三只,何况他试过中性笔笔尖根本戳不出一点痕迹。 吉泽明喃喃自语:“怎么办?难道要无功而返吗?” “不行不行,一定要为他们做好准备,明天他们每一秒都是生死攸关,晚一秒他们可能就看不到怎么转移记忆了。” 就在吉泽明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凌霄长腿一迈,站在桌上,手在屋顶上划了一下。 吉泽明愣了一下,他咬牙说:“就算用指甲抠也一定给他们抠出来。” 那一晚他们被关了两个小时,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小时他们在黑雾中,安静地,一波接一波不停歇地在做什么。 政教主任来给他们开门时,发现了两个男生可能是在检讨室里又打了一架,一个人正不断向外冒鼻血,检讨室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 政教主任被气得不行,要不是第二天他们还要考试,一定再关上一个小时,“快滚回睡觉!” 他们手插在兜里,或者背在后面走了。 政教主任不知道,那不是他们态度嚣张,不少人兜里装着掉下来的带血指甲。 屋顶这一块,留下了昨晚除了凌霄以外的所有玩家的血迹。 在这些血迹滋养的裂缝和坑坑洼洼下,洪振江四拳头就砸开了一个他们划出的圆形洞口。 瘦瘦小小的林佳泽右手按在书桌上借力,当即从洞口跳了上去。 时间紧急,二楼又只有两个房间,小而无遮挡。 她已经来不及管上面还有没有教官,跳上去就直奔二楼唯一一个紧闭的门去。 洪振江探出头,“林佳泽,有教官!” 长而凌厉的黑树鞭破风而来,满脸泪痕的女生,飞跳蹬墙,借力翻身,空中一个灵巧的跟头,躲开黑树鞭,稳稳落地,继续向前飞跑。 鬼生:“快上来!二楼有学生,人手不够!” 鬼生:“抓住那个女生!” 二楼有两个教官,两条黑树鞭不间断地甩向林佳泽,挡住她的前路。 林佳泽灵巧又飞速地躲过飞向她的黑树鞭,没想到又冲上来两个保安,两条黑树鞭在她侧身躲另一条鞭子时,蹿向她的脑门。 一个人影挡在她身前,鲜血迸进她蓄满泪的眼里。 接着又是一个。 又一个迎着黑树鞭一头撞向面前的教官。 身后洞口钻出越来越多的失忆玩家,帮她挡住黑树鞭。 “不怕!” “别怕!” “泽泽不怕!” “保护!” 林佳泽擦了一把眼里流出来的血和泪,起步,脚踩跪倒在地失忆玩家肩膀,冲着前面的门飞身一跃。 洪振江问,失忆玩家能帮他们引开挡住教官吗。 林佳泽告诉他,他们能。 因为她曾见过那个全身被刻满名字的玩家,在被一次次伤害下,还跟着那个带他玩过的男玩家。 甚至有一次在小树林,他被玩家压在地上,要挣扎时,那个玩家他不要叫,他就不叫了,绝望地闭上眼让人在身体上刻字。 鲁越说,对于大脑一片空白,对这个世界完全陌生恐惧的失忆玩家来说,最初带他认识世界陪他们的玩家,在他们心里是有不同意义的。 她简单的把这当成雏鸟情节和其他情感的结合。 失忆玩家即便受伤害,也会懵懂又执着地跟在他们身边。 就像她小时候,无论被妈妈怎么咒骂虐打,还是会小声哭着小心地跟在她身后走很久很久。 她坚定地,又能感同身受地相信这一点。 他们会保护他们两人。 只因为在他们刚失忆时,他们两人在他们身上贴贴纸,告诉他们他们的名字和其他信息,带他们回宿舍睡觉,告诉他们别怕。 林佳泽流着泪,用力踹向那扇紧闭的黑门。 鬼生:“嘭!——” 鬼生:“啊啊啊怎么有人踹开门了!” 第133章 合忆 鬼生“啊啊”了几声,停了两秒换气,稍微反应了一会儿。 他的小耳朵在那个男生后领里,此时两方有了交集,声音又多又杂,反应呆慢的他有点抓不到重点。 他呼了口气,继续脆生生地转说他的小耳朵听到的。 鬼生:“教官!保安!快来!” 鬼生:“挡住这个女生,她看到了!” 鬼生:“快撞门,拖住拿黑鞭的人!” 鬼生:“嘭!——” 十多个失忆的玩家不顾一切地撞门,在一个个副本中锤炼强化的身体,此时强度和力量都发挥到了极致。 厚重的大门在他们不把身体当自己的狠劲下,没两分钟就被撞开了。 失忆的玩家有的跳到教官身上。 有的向小黑屋外冲,嘹亮的嗓门大喊着:“杀人了!杀人了!小黑屋里杀人了!” 考场距离小黑屋很近,这样喊,考场的学生肯定能听到,要上楼的教官立即跑出去追他们。 林佳泽一脚踹开了门,擦干眼泪把里面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洪振江立即从桌上跳下来了,把周围玩家推开,冲她喊:“快跳!” 实际上林佳泽已经没法跳了。 她在踹开门向里看时,里面的一个男老师就拿起了黑树鞭子。 她这辈子说话声最大的两次都在今天,一次是在考场上骂洪振江,一次是现在对他大喊:“黑色树状注射器,覆盖整个头部,放在黑树干中。” 宁宿猛地吹哨子,“嘟!——嘟嘟!——” 吉泽明早就跑了过去,带着一群好奇惊慌的学生向小黑屋,“杀人了杀人了!小黑屋死了好多学生!” 林佳泽被黑树鞭缠住向里房间里拖。 小黑屋二楼狭小的阁楼空间里,满是浓重的血腥味,地上遍布浓稠鲜红的血液和肉块。 她的手虚虚在地上留下一道越来越长的黑色痕迹,头发和衬衫上沾满血,马上要被拖进房子里。 洪振江双手撑在洞口,纵身一跃跳到二楼。 “别过来!”林佳泽对他大喊,“别救我,你快跑!” 她知道,不管是谁,但凡看到学校给学生转移记忆,学校都会杀人灭口。 她看到她得死,洪振江过来洪振江得死,就算宁长风看到他也得死。 只死她一个就够了。 这已经是这一场最圆满的结局。 她来这里时,就抱着必死的决心。 其实她在看到那个刻字的男玩家,即便被一次次伤害,还跟在另一个一开始带他玩的男玩家身后时,在第二次进过小黑屋后,就想过找个地方安静地死去了。 因为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再也不想一边被伤害着一边跟在另一个人身后,把全世界都放在一个人身上,任由其伤害了。 她进过小黑屋三次了,这是必然。 她解决了大家的难题,死在这里很圆满。 林佳泽忽地一阵眩晕,她意识到什么,哭着大喊:“快带他们走!检讨认错!” 洪振江顿了一下,在做计划时,宁宿说他能听到小黑屋里的声音,而刚才宁宿吹哨子就是在告诉他们,任务完成,保护自己。 不需要他出去传话,他们也知道了。 洪振江犹豫了这一秒,在林佳泽即将被拖进房间时,她身上忽然扑上去一个失忆女玩家。 她稳稳地压住她,拽扯她身上的黑树鞭。 黑树鞭会像活物一样向人体里钻,那个女玩家把黑树鞭徒手扯开后,黑树鞭钻进她的手碗里。 林佳泽看着她被穿裂迸血的手腕,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过她满是血污的脸。 “不怕,别怕……”那个女玩家一直对她说。 她张了张嘴,却忘了她要说什么。 在她拥有记忆的最后一秒,她被另一个原本跪倒在地上的男失忆玩家,从房子里拽出去,扔向洪振江。 洪振江上前一步接住她。 林佳泽彻底失去记忆,又从空白人开始拥有的第一缕记忆,是一个从手腕到肩膀,被黑树鞭穿出一长道血肉开裂伤口的女人,和一个少了半截腿的男人,一起把她从危险中扔到一个温暖的怀抱。 林佳泽不知道刚滴落下来的眼泪是怎么凝成的,她对他们伸了伸手,莫名不想离开他们。 她感受到几下猛烈的颠簸,然后被抱着跳入了黑色的湖水中。 吉泽明带人跑来,震惊大喊:“同学们真的有人死,真的有人重伤!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就当是为高考攒人品啊!” “快叫救护车!” “要报警吧快快快!” “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有好几个同学掉进湖里了,快去拉他们一把!” 鬼生:“怎么有那么学生来了?!” 鬼生:“他们还打电话报警了!” 鬼生:“住手!快助手!” 鬼生:“我儿子转移好记忆了,快让他回去考试,别被这事影响了!” 鬼生:“真的不会有事吧?” 鬼生:“放心放心,失忆症又不只是我们学校有,就算有人来这小黑屋,也不知道这里这些是记忆,也找不到转移神经元,除了校长没人能撕开树干拿到它!” 鬼生:“快走,你们一起走。” 鬼生:“哎呀,我踩到了什么啊?不会人肺吧啊啊啊好恶心!!!我的鞋!!!” 鬼生:“快收拾!让检讨的学生都回去考试!这些送到校医院,别让救护车进校门!” 宁宿拍了拍大熊猫的脑袋,“好了,够了,自己在这里玩,下午我再来抱你。” 他从大熊猫里面拽出两身衣服,在考试前五分钟,宁宿和宁长风跟着人流跑向小黑屋。 洪振江和林佳泽已经被吉泽明他们拉了上来,他们一过去,蛊婆就把他们拽进了黑树林里。 何昕给林佳泽换上干净干燥的衣服,蛊婆把她的头发扎起来,在她脸上放了很多蚂蚁。 换好衣服的洪振江看到林佳泽脸上被蚂蚁咬得黑红一片,立即大声质问蛊婆:“你干什么!” 宁宿说:“蛊婆在救她。” 蛊婆看了宁宿一眼。 宁宿正看向洪振江,跟他解释:“林佳泽一直披散着头发,时常用头发遮住眼睛,减少和人对视,她脸上又有好多鲜血和灰尘,刚才那匆匆不到一分钟,或许没人记住她的脸,临时给她改一下,等下把她带到考场,或许能躲过去。” 学校可能不会放过看到转移记忆的学生,但这事闹开了,不可能把检讨室里参与的,一共二十多个学生都处理了。 宁宿全程听着,没有人大声叫林佳泽的名字,装成检讨室里的普通闹事学生混过去不难。 洪振江松了口气,他趁着还没失忆,又把林佳泽看到的跟他说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一遍。 “黑色树状注射器,覆盖整个头部,放在黑树干中。” 宁宿告诉他们,他能听到小黑屋的声音,可当时太乱了,他不确定宁宿听清了没。 这一句话在他脑子里一分钟背几十遍,他生怕忘了,此时说出来,终于松了一口气。 像是完成了一件人生大事,死而无憾。 林佳泽说的,结合鬼生听到的,基本上怎么转移记忆已经很清晰了。 宁宿点头。 宁长风上前拍了拍洪振江的肩膀,“兄弟辛苦,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我一定遵守诺言,尽全力把你们带出去,你安心失忆吧。” “……” 什么叫安心失忆吧。 洪振江哭笑不得。 但是,确实。 他眨了眨酸涩的大眼,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冲击着他的胸腔。 那天晚上,在图书馆自习室看到那些失忆中的玩家,悲伤又绝望的眼神,他以为不久之后他也会那样,在自己都不知道的空白未来,以自己不知道的方式死亡。 看到他们绝望中小心卑微的祈求,洪振江站出来说,他带他们去小黑屋找答案。 他不想变成他们那样,看到他们的眼神也不舒服,不如出来搏一搏。 没想到,他们真的成功了,而且比预想的惨烈好很多。 他们用他们自己的努力,换来了活着离开的希望。 不是卑微乞求,不是死乞白赖,不用没尊严不安心地苟活。 洪振江擦了擦过于湿润的眼眶,似哭似笑。 宁长风问:“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洪振江说:“死了可能有五六个玩家,其他应该没事。” 黑树鞭对于失忆玩家来说,失去了抽走记忆的可怕功能,只剩下物理伤害,玩家们自身身体素质很好,扛过去没死就没事。 那些死了的…… 黑树林沉默了片刻。 洪振江说:“已经比我们想象中好了,不是吗?” 带着他们进小黑屋时,洪振江就有了可能只有少部分能活着出来的准备。 他们正要去看看其他失忆玩家的情况时,校园广播响了。 “各位同学,刚才学思堂发生了反思学生打架斗殴事件,学校已经控制住,正在处理中,请各位同学不要担心,立即回考场准备考试。” “请各位同学,包括在学思堂反思的同学,一律回考场考试!” 几个玩家松了一口气。 他们知道,学校这是要抓紧清理修整小黑屋,打算息事宁人了。 洪振江对林佳泽伸出手,“走,我带你回考场。” 扎了一个高高的马尾,脸上黑红一片的林佳泽微愣地看着他。 她一点点靠近这个她仅认识,抱着她离开黑屋子,在水里一直拉着她的人。 洪振江:“我教你考试,等明天我失忆,你再教我啊。” “不过,你已经考了一场了,这场一个字不写也没事,什么都不想地休息一天,这样一想好幸福啊。” 他们一个高大强壮,身高接近一米九。 一个瘦瘦小小,身高只有一米五几。 真正像大人带着小朋友,一起慢慢地安心地走远了。 另一边吉泽明和鲁越一起,带着十来个失忆玩家正向考场走。 “他们只是撞门撞伤了,还有三个伤得很重的被送去校医院了,应该也不会出事,有六个一直没出来。”鲁越沉沉地跟他们说。 过去这一周,都是鲁越在照顾这二十个失忆玩家,他们一看到鲁越就走到他身边,笑着跟他说没事,也会说一点他们也不是很懂的里面的情况。 受重伤和死亡的大多数是上去保护林佳泽的,他们不顾一切冲上去帮胆小的林佳泽挡住了黑树鞭,还把林佳泽从黑树鞭里救了出来。 鲁越听了又感动又难受,说这些话时带着鼻音。 在走进考场时,他们全都回头看向小黑屋的方向。 小黑屋好像更黑了,周围的黑雾也更浓稠了,隐隐凝成一个个人的形状,虚虚地飘荡在小黑屋周围。 “叮铃铃!——” “考生开始答题!” 考场上又响起来“唰唰”的答题声。 每个人都认真又快速地把他们珍贵的知识,写在苍白的答题纸上,以证明自己,获得安全感。 第六场摸底考试剩下三场考试,顺利结束。 考完当天,学校里没有一点轻松的氛围。 宁宿和宁长风跟着鲁越去校医院看三个失忆玩家,得到医生没有生命危险的保证。 “是年轻的原因吗,身体好的不可思议,恢复得也太快了!”校医纳闷地说。 “……” 你真不知道吗? 三个人见到鲁越很开心,鲁越夸了他们,并仔细叮嘱了他们很多事。 “泽泽怎么样啊?”一个失忆男玩家问。 鲁越抿唇说:“她很好,就是受到了点惊吓在休息,你们好好治病,就可以早点出去见她了。” “嗯!” 三人没事,他们放心很多。 进入副本第一天他们就参加第一次摸底考试,两个月一共就九次摸底考试,剩下的时间就是学生各自准备高考了。 第六次摸底考试结束,意味着他们没多少时间了。 好的是,第六次摸底考试这一天,他们知道了怎么转移记忆。 不幸的是,这一天死了六个玩家,又有三个玩家失忆了。 这三个玩家分别是,被黑树鞭瞬间抽走记忆的林佳泽,进了三次小黑屋必然失忆的洪振江,还有吉泽明。 周六晚上,吉泽明带失忆玩家在操场抗议,去小黑屋给下一批玩家做准备。 那是他第一次进小黑屋,非酋就中招了。 只是他一直没跟大家说,因为第二天考试时,他们有更艰巨危急的任务,要被全心关注的是那些玩家。 直到考试结束,他快要彻底失忆时,才在吃晚饭时,抬起头,像说一件很平常的事,“那个,我要失忆了,晚上你们出来个人照顾我一下啊。” 见满桌的人都看向他,他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也没什么,我还是挺幸运的,至少我在失忆时知道,我们已经知道怎么转移记忆,是有很大希望是能活下去的不是吗?” 宁宿“唔”了一声。 吉泽明看向宁宿,哑声说:“宁宿,你一定要把社长带出去啊,我们银桦社团的人,就算是死也要把社长送出副本的。” 宁宿点头。 吉泽明笑了笑,“别看我了,吃饭吃饭!” 宁长风对这个难得对他态度很好的银桦玩家很有好感,“为了让你跟安心地失忆,我们要是能告诉你接下来的计划就好了,可是我们得看明天成绩出来后的情况。” 吉泽明:“这就够了。” 他又抓了抓脑袋,“我快不行了。” 宁宿说:“现在的吉泽明,我们三周后游戏基地见。” 吉泽明愣了一下,笑着说了句宁宿的口头禅,“唉好!” 宁宿:“……” 这是等成绩中最焦急的一次,尤其是另外七个打算好好学习的玩家,因为这次考试比前几次难了很多。 宁宿故意没考好,这次考了542分。 除了语文没考好,他一向拿手的数学也没考好,最后的压轴题和大轴题都只答出第一小问。 看起来就是,简答的数学试卷他能考得很好,只要一难,他就不太行了。 班主任从他的试卷中抬起头,看向他叹了口气。 宁宿伤心地垂下小脑袋。 班主任干巴巴地安慰了他一声,“说不定,今年高考会很简单呢?” 班里的同学都惊讶地看向他。 一直以来,班里有人考试退步了,班主任都是毫不留情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大骂,这次他非但没有骂,竟然还安慰宁宿。 宁宿垂着头,闷闷地问:“老师,我考不上二等大学,你的奖金是不是会少很多?” 班主任:“……” 这是可以说的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宁宿。 宁宿:“您放心,我一定努力考上二等大学,为自己,为您,为学校。” 班主任很欣慰地“嗯”了一声,临走时拍拍他垂下去的单薄肩膀,“没事的,我们慢慢来。” “……” 总体来说,这次全年级分数都有所下降,宁宿考了542还在前100名里,虽然是97名,这在以前是不可能的。 “没有一个考过600分的。”下午吃完饭,宁长风站在公告栏前,宣布他们这次考试全军覆没。 虽然有的是故意压分,不敢冒然考600分。 另外七个打算好好学习,把命压在高考上,因而把每次考试都当成高考练兵的玩家一定没有压分。 他们中,分数最高的人也只考了572分。 自那晚说他们要专心备考,叫其他玩家不要打扰他们后,过了两周,他们的成绩一分没提高,还倒退了一大截。 高考近在眼前。 他们都慌了,除了慌,还有悔。 尤其是姜明,他冒着得罪宁宿的风险,得到了一个第二考场玩家的记忆,终于考过了600分。 他以为他这个副本稳了,在其他玩家拼命焦急学习时,或为了离开副本拼命时,他一个躺赢的玩家,心里的得意和满足是无法形容的。 谁知道,这次他才考了568分。 而他在预料之外,他不仅得罪了宁宿,还得罪了宁长风和蛊婆,这个副本能带他出去的大佬都得罪光了。 姜明一脸惨白。 另外六个玩家脸色也好不到哪里。 有个玩家犹豫好久,厚着脸皮走到看起来比较好说话的鲁越面前,“鲁越,你看,那个,看你最近挺忙的,有什么我能帮你的吗?” 鲁越:“我最近只在忙学习了。” 他没说谎,第六次摸底考试已经不会再有新失忆的玩家了,其他的玩家经过一周照顾,已经会考试写名字,会基本生活了。 他只用管自己学习就行。 那人不放弃地说:“昨天我看到玩家受伤也很担心,他们去小黑屋做什么啊伤成那样,是不是在小黑屋找到了转移记忆的方法?” 鲁越说:“上次去小黑屋死了六个玩家,重伤三个,失忆两个,也不知道究竟要怎么转移记忆,代价太惨痛了,应该没法再来一次。” 那人不知信了没,反正是脸更白了。 等他们慌张绝望地离开后,宁长风说:“你干嘛说的那么委婉,直接告诉他们拒绝带他们玩不就行了。” 鲁越无奈一笑,这就是大神的硬气吧,“我怕激怒他们,他们狗急跳墙,拉我们同归于尽。” 背后搞小动作,坏他们好事什么的。 不管怎么样,他们每一个人都知道,他们是不会帮他们的。 不然,他们对不起那六个死在小黑屋的,被他们当面抛弃过的玩家。 除非那六个死去的玩家,告诉他们可以帮他们。 按照以往惯例,文科年级倒数100名,会在出成绩的周一晚上去小黑屋反思。 班主任说:“这次考试倒数100的同学,和下次考倒数100的玩家一起去学思堂反思。” 玩家们立即知道,小黑屋应该在修缮,可能会变得比以前坚固很多。 不知道小黑屋具体情况,他们没法计划下一步,这一周小黑屋用不了,他们只能等七次摸底考试。 实际上,第七次摸底考试倒数100,和第六次摸底考试倒数100的学生重合率高的老师无奈,两次加起来一共也只有108个学生去小黑屋。 失忆玩家回来后,你一句我一句,跟小学生描写房子一样,把小黑屋的情况给他们讲了一遍。 果然重新加固了。 那天晚上,他们这一队中仅剩的六个有记忆的玩家,聚在操场上,商议他们这个副本,可能是最后一次,也是最关键,决定几乎所有玩家生死的行动。 宁长风说:“这一次,我们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越快越静成功率越高,所以要把身手好的玩家都带进去。”他又说:“但是我们还是要为失败留一丝余地,也要预防这次进小黑屋的玩家失忆,所以我觉得应该留下两个玩家。” 不待其他人说,宁长风开口点名,“银桦的宁宿,和永冥的何昕,一男一女,而且都进过一次小黑屋了,进小黑屋第二次失忆概率很大,他们两个留下兜底吧。” 不待宁宿说话,蛊婆说:“好,就这样。” 两人看向宁宿,眼里有不同的深沉情感,但他们目标一致,都很坚定,“你留下。” 第134章 合忆 宁宿:“醒醒,没有我,你们根本打不开树干,拿不到转移神经元。” “……” 他们已经通过鬼生知道,那个转移记忆的东西叫被学校叫做转移神经元,除了校长,没人能从树干中拿出来。 既然说的这么肯定,肯定没那么容易拿出来。 这个副本限制技能和武器,蛊婆那些五花八门的神奇蛊虫,必然是没法用的。 宁长风相对特殊一点,他是血脉传承,宁宿记得在《花奴》副本,一开始也不让用技能武器,但是他可以变成一条小蛇,但也只是一条小蛇,不是什么酷炫九头蛇。 小黑屋带不进去工具,又重新加固过,他们两个基地高玩身体强悍,不能说一定打不开,但至少几分钟内打不开。 这次行动时间就是生命,他们可是要给六七十个玩家转移记忆。 宁宿知道他不一样,他不依靠这场游戏,也就是系统和鬼主给的技能武器。 不是从他们那里来的,他们自然也就无法限制他。 宁长风:“我们可能只有这一次机会,你第二次进小黑屋,就算成功了,回来发现失忆了怎么办?” 宁宿:“要不,我也先转移一份,就算我失忆了,可能转移的那部分还在。” 宁长风不愿意。 他怎么想都不行。 “我们全去风险太大了。” 宁宿看向蛊婆,“蛊婆,你留下吧,万一我们失忆了,你还能帮我们兜底。” 兜底的任务又转到了蛊婆身上。 宁长风还是不放心,蛊婆毕竟是永冥社团的,不是他对永冥社团有偏见,而是他这个儿子把永冥社团得罪的很明显。 除了宁宿,还有师天姝。 最差的情况,他和宁宿都失忆,那师天姝这个银桦社长怎么办。 宁长风又要说什么,被宁宿打断,“蛊婆是最合适的,让蛊婆留下吧。” 蛊婆确实是最合适的,如果他去,宁长风一定会跟着,那么剩下的只能是蛊婆。 蛊婆不需要去转移别人的记忆也能考600分通关,实力强,信得过。 蛊婆看了宁宿一眼,夜风吹散他脸颊的白发,长眸中的眼神在夜里难以看清,他说:“好,你去吧,我给你兜底。” 宁长风嘴里的话说不出来了。 安排的和被安排的都答应了,他还能说什么。 他沉着脸说:“那接下来,我们确定时间。” 这也是一个难题。 何昕说:“如果抱着一次成功的计划,要晚一点才好,最好是第九次摸底考试结束,大家各自复习准备高考时,这样我们转移记忆学校也查不到,或者知道也来不及把我们怎么样了。” 鲁越说:“但是那么晚,万一我们哪里失误,或者有人失去记忆,就来不及再来一次了。” 就难在这里。 几人一时不知道时间该怎么定。 要是不知道失忆症可以治疗,那么他们会选早一点。 失忆症可以治疗,这就是意味着他们把记忆转移到自己大脑里,还是有可能会被转走的。 这样的话,他们当然是越晚越好,最好是快放假时。 何昕:“我们目前知道失忆症能治好,应该是在高考后,把失忆学生带到小黑屋,把他们的记忆再用那什么神经元转回原主大脑中,我们要去转移的记忆,是学校存储在小黑屋的,早已毕业不知道在哪儿的学生的,不能拿治疗失忆症来说?” 鲁越:“确实,可是我们也不知道,如果我们把别人的记忆转到自己大脑里,那黑树怪物会不会把那一份记忆再吞走。” 何昕:“失忆玩家应该不会了,他们记忆已经被吞噬过一次,好像就免疫了,这一点可以由他们对教官的黑树鞭免疫证实。” 鲁越愣了一下,“……对!” “这样,我们就可以早点去了!” “等下。”他又说:“那我们这五个还没失忆的呢?” 他们这队还有六个有记忆的玩家,蛊婆不去,就有五个有记忆的玩家,还在被黑树妖怪锁定记忆中。 宁宿说:“先把那些失忆玩家的记忆转移好,我们五个就算有那么一两个记忆被抽走,再来一次相比也简单很多。” 宁长风:“不能太早,又要留出几天处理意外情况的时间,那就,第九次摸底考试前一晚。” “好。” 也就是十天左右的时间。 确定好时间,他们立即开始制定计划。 十天很快就过去,期间经历了第八次摸底考试。 这十天他们很老实,认真学习,没有闹事,不仅政教主任以为他们在认真备考,连另外七个玩家都觉得他们这是放弃,真没办法了。 七个玩家看起来比他们还焦虑。 可能是觉得鲁越油盐不进,有一天,姜明和另一个玩家来宁宿班里找宁宿,“那个,我们反了吧?” 宁宿:“。” 他对他们说:“我们上次试过了,要不这次你们去试试?如果能找到办法,我们可以一起。” 姜明:“……” 宁宿挥挥手:“要是不行,你们别打扰我学习,我是要考二等大学的。” 姜明:“……” 两人脸色惨白地走了。 他们走当天晚上,宁宿他们就行动了。 凌晨三点,学校最安静的时候,学校各处,有人开始悄悄毁监控。 三楼几个宿舍的玩家,悄然从宿舍窗口跳了下来,或悄悄从黑树林向小黑屋走,或向校医院奔跑。 最初他们想过,和之前一样,故意违反校规,一起被关进小黑屋。 可这样目标太明显了。 当天晚上,政教主任一定知道有哪些人进了小黑屋,发现小黑屋丢失记忆,调查太简单了。 再有就是,很明显的话,说不定被那七个玩家知道,会坏他们的事。 而且经过洪振江那次行动,想从检讨室上二楼一定变得非常难。 不如直接暗中出其不意地行动。 凌晨三点,也也最深的时刻之一,学校里的老师们都睡了,小黑屋这里依然有不少教官守着。 一共有十个。 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比以往长不少的黑树鞭。 湖水起了波澜,很轻的“哗啦”声。 两个敏锐的教官立即看过去。 湖面波澜一点点淡了。 小黑屋周围一时寂静无声,月光下湖水如一滩静止不动的黑死水。 一条小白蛇出现在小黑屋门口,试图通过门缝向里面钻。 蓝光大亮。 “……” 两个教官立即走过去,后面的教官问他们:“怎么回事?” 一个教官捏住蛇头提起来给其他教官看,“竟然是一条白蛇,湿漉漉的,应该是湖里爬上来的,神奇,我两年来第一次在这个湖里看到活物。” “扔到湖里吧,好好看守。” 那个教官向前走了两步,伸手要把白蛇扔到湖里时,蛇尾忽然向后绷直,如匕首一般穿透了教官的喉咙。 夜色下,那人来不及发出声,喉咙就碎裂了,只能惊恐地睁大眼睛。 小白蛇变成一个扎着高高马尾的长发男人,他站在死去的教官面前扶住他的身体,将他带到小黑屋背面。 宁长风要去拿他手里的那根黑树鞭,黑树鞭竟然像触角一样,自动旋转要攻击宁长风。 一个人影闪到他面前,把那根黑鞭抢了过去。 黑树鞭在凌霄手里竟然一下老实了。 小黑屋屋顶上的宁宿若有所思地看着,黑树鞭在凌霄手里一点点垂落。 这个副本是专门针对凌霄的,在这个副本里凌霄各项能力都受到限制,甚至他来这个小黑屋都感受不到怪物的存在。 而他一直因死亡而变强,好像他能从死亡中获得力量,这力量或许来自于死亡中的怨气、戾气或不甘。 那,此时他能简单掌控黑树鞭,只是因为教官的死亡让他变强了吗? 凌霄虽然失忆了,但在宁宿的教导下,依然是个可怕的杀手。 他拿着黑树鞭悄声向另外九个教官身边走,长长的黑树鞭在木板上蜿蜒蠕动。 黑树鞭突然飞起,直奔四个教官而去时。 屋顶上飞出两个刀片。 宁长风从凌霄身后翻身扭断一个教官的脖子。 一条长鞭即将要碰到他时,屋顶上又飞出两片泛着黑气的刀片。 四片泛黑的刀片割掉了四个教官的脑袋,几个玩家纷纷去接人头,怕人头落地的声音惊动了学校的老师和教官。 凌霄手里的黑树鞭比教官更快地圈住了四个教官的脑袋,鞭子收紧,四个要挣扎的教官,下一秒一脸空白,这一秒的空白在夜色里没有被人注意到,四人的脖子就断了,空白埋入玩家的怀里。 宁宿愣了一下,想再看过去时,宁长风在下面轻声问:“上面怎么样?” 小黑屋外的教官已经被处理了。 两人都看向屋顶的宁宿。 小黑屋完全加固过,这个世界的科技很发达,四周不知道是用什么金属加固的,没有技能,仅靠人类身躯,很难在不发出声音的情况下破墙而入。 门口就更不用想了,门也同样加固了不说,那里还有蓝光警示。 宁宿记得鬼生说的在二楼看到的画面,从屋顶树上垂下来的果子。 二楼应该是直接由这种树状物覆盖,没有其他挡隔,所以宁宿说他先试试屋顶能不能进去。 宁宿低头看向这些树状物。 这些能克凌霄,专门吸食记忆的不明物。 夜里三点多的校园静默一片,灰白的月光倾洒而下,在幽黑光滑的树状物上落下一层白又黯的光。 近距离看,才发现,树状物并不像远处看那样凝固,是有细小的蠕动的。 蠕动在内部,幽黑的树状物内有一条更黑的东西,在一点点动,像是极细溪流的缓慢流动。 宁宿安静地看着,手上一层聚起来越黑的气。 他眼眸里染上暗色,抿了抿唇,两只手各抓一条。 黑色能量和黑色树状物相击,胸腔里的心猛地跳了一下。 小黑屋周围的玩家都感觉小黑屋颤动了一下,像是地震。 黑色的能量越来越多,黑色的树状物越来越坚硬,在苍白的手里激烈地挣扎,里面最黑色的东西似是在愤怒无声咆哮。 宁宿眉头一点点皱起,脸上黑色的血管越来越明显,在月光下诡异无比,如同从古老祭祀中显现的少年。 两根缠在一起的“树枝”被他一点点掰开,露出越来越大的地方。 宁宿:“进!” 失忆玩家们纷纷向屋顶爬,通过他拉开的缝隙向里钻,跳到小黑屋二楼。 宁长风要上来时,宁宿对他说:“别碰到这些东西!” 宁长风一愣。 他忽然想到,教官的黑树鞭是有抽取记忆的能力的,而黑树鞭和屋顶上这些东西非常像。 他心里一慌,猛地看向宁宿。 宁宿:“我没事,你快进。” 他更用力地拉开“树枝”,有一条甚至被他扯裂了,液体迸溅他一脸,流入他的眼里。 所有树状物在那一秒好像瞬间失去了不少生命力,蔫蔫地松散了不少。 黑色液体染黑了宁宿澄澈的眼眸,不知道为什么,宁长风觉得他另一只没溅到液体的眼眸也黑了不少,暗流涌动。 这是他第一次在宁宿眼里看到这样的眼神。 这个一向懒散咸鱼,有饭有钱万事好说的少年,眼里出现了严肃的暗色恨意。 这时候不能耽误时间,宁长风来不及多想,立即凌空跳了进去。 宁宿眨了眨被黑色液体覆盖的眼睛,眨眼间,他好像看到了很多模糊的画面。 可能是某个人人生中某一段珍贵的记忆画面。 他一个人半跪在黑色屋顶上,一直掰着黑树枝不松手,手上脸上黑色的细小血管越来越明显,在苍白的脸上像是一道道裂缝。 他转头用一污黑一清澈的眼睛看向校园的方向。 三点一过,鲁越、何昕和贾长三人立即向校医院跑去。 上次重伤在校医院养伤,一直没出来的三个失忆玩家,从里面给他们打开门。 他们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可以出院了,是几个有记忆的玩家让他们装不舒服继续留在医院的。 那天晚上,在操场上初步定好计划后,宁宿说:“我们把那些在考场上失忆的学生也带上吧。” 几人一愣。 宁宿每次从书洞里拿书时,都会有意或无意地碰到里面的刻字。 那是一个苦读十几年的高三生的梦想。 对于十七八岁的高三生来说,高考有多重要,梦想的学府有多重要,那可能是他的一切。 可能每晚学到下半夜,他们终于睡去时,睡梦中都在喊着某个学校的名字,最大的噩梦就是高考发挥失误。 在高考前,剥夺他们的记忆,是一件多残忍的事,又是一件多恐怖悲凉的事。 宁宿知道,高考对无权无势人家的孩子有多重要。 从某一方面说,没饭吃没人养的他,也是通过高考改命。 至少他能拿奖学金,能做家教养给自己买好多好多好吃的了,如果没有末日,或许他还会有一个明媚的未来。 那时他们已经经历七次摸底考试了,考场上每一个惊慌绝望的脸,每一个颤抖的身影,每一张被泪水浸透的试卷,以及,那个从楼顶上一跃而下,躺在血泊里的女生。 像是一个个黑白画面在他们脑海里闪过。 他们还不能保证自己能不能通过高考,原本不该管别人,可那时,没有人能说出反对的话。 鲁越说:“好,过往的我们没办法了,我们的同学我们试试吧。” 宁长风觉得挺好,“虽然不能用他们自己的记忆高考了,但他们用学校特地储存的记忆,应该能考上更好的学校,虽有波折和遗憾,努力终不负。” 宁长风的话,让他们一下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 虽有波折和遗憾,不要怕,请相信,努力终不负。 宁宿说:“如果能成功,就当是我们暗地送给他们的礼物了。” 那时,在校医院的三个失忆玩家正要出院,有了这个计划后,他们又乖乖地躺倒了床上。 上次玩家在小黑屋伤亡惨重,有学生打电话叫救护车,学校领导说一定不能让救护车进来。 那些在考场上失忆,被教官带走“治疗”的学生,一定也没被送到校外的医院去。 在里应外合下,这十天他们果然在校医院一间大病房发现了他们。 病房更像是一个停尸间,一个个学生被绑在病床上,一动不动。 有几个嘴里还喃喃着什么。 鲁越走到形容枯槁,双眼无神的王智秋身边,听到了他干涸嘴里发出的声音,“七、七百分……” 石鹤的失忆告诉他们,在考场上一下被抽走所有知识性记忆的人,其他记忆反而不会完全消失。 王智秋潜意识还记得他要考700分。 在失去所有知识性记忆的情况下,这更是一种残忍的折磨。 鲁越解开他身上的绳索,“你听我的,我们帮你考700分。” “七、七百分?”王智秋猛地睁大浑浊的眼睛。 鲁越点头,“对,700分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三个有记忆的玩家和三个失忆玩家,带着25个学生,在夜色里悄无声息地穿进黑树林中。 在靠近小黑屋时,王智秋忽然僵住了。 “700分、700分……报君黄金台上意,下一句,下一句,下一句是、是……提携玉龙为君死!哈哈哈哈提携玉龙为君死哈哈哈!” 鲁越震惊地看着他,“你,你记起来了?” 男生宿舍中,蛊婆正靠墙站在三楼楼梯口。 夜晚三点半以后,再刻苦的学生此时也回宿舍了。 那七个玩家也在宿舍里,连续两次没能考600分的姜明被赶回了三楼宿舍,他们任何一个想离开宿舍楼都得他面前经过。 这十天七个人一直在暗中观察着他们,人心难测,谁也能保证他们在一次次被拒绝后,会不会在他们行动时,去跟学校打小报告。 这个学校奇怪厉害的教官非常多,要是所有教官都去小黑屋那里,这次行动肯定会失败。 蛊婆认真听着里面的动静,忽然他皱了皱眉,走到靠走廊最近的宿舍门口,推门而入。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宿舍内,一个椅子倒在地上,周围是散落的笔和一张数学试卷。 姜明正抱头蹲在地上,慌乱地念叨着,“不会的,一定是我太累了!” 蛊婆伸手将他拽进洗手间里,“怎么回事?” 他声音冰冷,手指上几只蚂蚁在爬,一下就让姜明想到那次在校医院,蛊婆逼问他时的场景。 姜明打了个哆嗦,慌上加慌。 蛊婆:“别让我来第二次,快说!” 姜明抬起头,满脸泪痕。 洗手间没开灯,外面墙灯渡来的昏暗光线下,他脸上的恐慌和绝望一览无余,“我,我忽然就不会做题了,我转移来的第二考场那个学生的记忆消失了!” 蛊婆愣了一下。 一直在屋顶上拉着树状物等待失忆高三生的宁宿,终于看到鲁越从黑树林里跑出来。 “宁宿!不对!意外情况!” “他们想起来了!他们的记忆回来了!王智秋的记忆回来了!” 宁宿和宁长风都是一愣。 “怎么回事?他们的记忆怎么回来了?!”宁长风也不淡定了。 接着,他恍然看向宁宿的手和屋顶的树状物。 宁宿苍白的手上还有深黑色的汁液,那是他刚才扯断的“树枝”迸出来的。 在宁宿扯断黑“树枝”那一瞬间,整个屋顶的树状物都是一震,像是被人扯断了一根神经,一下萎靡了不少。 宁长风:“它稳定的记忆系统被扯断了,或者是被你打残了,现在很不稳定,在那些学生的强烈意识下,记忆回到原主身上了?” “……”宁宿无辜地看向他手里裂开了好几道的黑“树枝”。 两人立即意识到什么,猛地看向那些黑果子。 前面鬼生描述过他的眼球看到的果子,结合后来又用小耳朵在学校领导那里听到的,他们都猜这些从屋顶树状物上凝出的果实,就是学校储存的记忆。 在25个被转移记忆的学生,记忆归位时,这些黑果子也开始一个个缩小、消失。 “艹!”宁长风忍不住骂了脏话。 他们就是要来转移这些记忆的,要是这些果子都消失了,他们怎么考600分! “怎么办?”宁长风问宁宿。 宁宿还在屋顶上,腥涩的夜风经湖而来,吹弯了他柔软的额发。 他一污黑一清澈的眼睛,看向不远处又哭又笑,在失而复得的狂喜中,疯狂叫喊,背诵古诗词单词和公式的高三生。 他脚下树状物还在颤,越来越多的记忆,在回到原本该在的位置。 记忆就是人生,记忆里有执念,知识性记忆是每一个高三生最深的执念,最珍贵的东西,珍贵得值得所有捍卫,无可撼动。 天边露出朦朦光亮。 夏日的晨光比冬日来得早很多。 “既然这样。”宁宿说:“不如更猛烈更彻底一点吧。” 第135章 合忆 宁长风:“你要做什么?” 宁宿:“要它把所有记忆都吐出来!” 盘旋在小黑屋上的黑色树状物,枝条无数。 他只是拽断了其中两根,造成了它短暂的不稳,记忆就在执念中归位。 是从最近的开始,先是王智秋他们的记忆归位,接着学校储存的记忆也开始不稳。 但是只是这些吗? 在青仪中学有四五年,它只有四五岁吗? 一定不是。 一定有漫长的历史,一定还有无数人的记忆。 比如,凌霄。 这是系统专门用来压制凌霄的记忆怪物。 凌霄已经习惯的失忆。 这些指向一个猜测,凌霄可能有记忆就在它体内。 宁宿拉着两根“树枝”看向凌霄。 凌霄若有所觉转头看过来,眼神比以往更加混沌。 最初,宁宿找到他就非常开心了。 他对记忆缺失破碎没有清晰的感触。 直到在这个副本里看到玩家和学生失忆,他才知道那应该是多绝望可怕的事。 直到看到玩家失忆后的不安、茫然和明显的变化,他才知道,没有记忆人是不完整的,如半个空壳。 他只是拽断了这个怪物的两根“树枝”,肉眼可见的就还有那么多,如果他全部把它撕碎,会不会凌霄的记忆也会回来,哪怕一点? 宁长风跳起来打断他们的注视,“宁宿,你是不是魔怔了!”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严肃地叫宁宿的名字,他厉声跟他说:“你想帮这些高三生高考无可厚非,可是你再这样下去,这些储存的记忆全都会归位!” “这些记忆的主人今年已经不用高考了,而这些玩家如果没有这些记忆,他们一定会死!” “你清醒点!” 宁宿:“谁说要打死这怪物,就是要放弃这些记忆了?” 宁宿把鬼生扔下去,“鬼生,试试能不能把它们装进槐杨村,或你的阴间小地狱!” 鬼生:“嗯!” 这个副本限制玩家使用技能武器,在系统那里,鬼生和曼曼都属于他的技能武器。 他强行把他们带出来,他们的能力也被限制了。 但就和玩家一样,玩家拿不出技能武器,宁长风的血脉传承还能发挥作用变成蛇。 曼曼带不出骷髅,鬼生却是天生半阴半阳,他天生有一个阴间世界。 见鬼生阴眼和阴耳还可以用,宁宿猜测他的阴间世界可能也可以用。 如果鬼生能把这些记忆果子装进自己的阴间世界,或者说是槐杨村。 那么这个怪物不管是生还是死,都没法破界影响这些记忆了。 《装鬼》副本中,副本里的能量规则,想从《鬼畜》副本中带出黑袍骗他,被雪球轻而易举阻止。 不同等级副本,对玩家来说,难度不同,但不同副本世界的鬼主、妖主没有等级之分,各自领地互不侵犯。 如果鬼生可以做到,他们目前的死局就有解了。 宁长风愣了一下,这种时候没问原因,直接接住鬼生将他举了起来。 黑色屋顶上垂下很多黑色小果子。 在黑色树状物的颤动中,一个个小果子在缩小、消失,其他还没消失的小果子在颤动晃荡,里面“咕咚”、“咕咚”的声音,清晰可闻。 在一片“咕咚”声中,多了几道“嗯嗯”声。 听到这奇怪的“嗯-嗯”声,宁长风抬头一看,看到鬼生正把黑色果子向小肚子里按,非常用力,所以才会发出“嗯-嗯”声。 “……” “噗!——” 鬼生睁大眼睛,“进去了!” 宁长风:“好样的鬼生!” 宁宿:“不愧是槐杨村第一小可爱。” 鬼生开心地跳下来。 宁长风把鬼生放到椅子上,对其他失忆玩家喊:“快帮鬼生摘!一个人一个!” 记忆果实在不断消失,鬼生一个人肯定来不及,但是每个玩家摘一个,把那个自己要用的记忆摘下来就很简单了。 宁长风:“然后塞到鬼生的肚子里。” 几十个玩家拿着记忆果子走向鬼生。 鬼生:“……” 肚子有点疼。 小黑屋外传来越来越响的叫喊声,宁长风猜测学校教官快要来了。 他抬头看向宁宿,“真的要这么做吗?如果它不吐呢?” 他把情况看的很清楚,宁宿和黑树怪的对峙,是宁宿赢了,但是宁宿也只是扯断了它的两根“树枝”。 这个副本从最初就开始营造吞噬记忆怪物的可怕,在它还是无形的时,避无可避,当看到黑树鞭可以抽取人的记忆时,玩家们更是避之不及。 更难的是,玩家们用不了技能武器。 可能它和系统都没想到,会有玩家上来硬刚,竟然手撕它,还把它撕裂了。 在这种猝不及防的破坏中,它一时不稳,记忆归位。 这可能只是暂时的。 但是宁宿看到了可能性。 既然出现了这样的情况,他看到了另一条釜底抽薪的路,就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撕碎它,把所有被掠夺吞食的记忆放出来。 毁灭它,学校再也无法利用它肆意惩罚威胁他们,再也不会有高三生失去记忆,从此他们将重新拥有高考公平,拥有改变命运,实现梦想的机会。 宁宿:“它要是不吐,都有吞噬能力,那就看谁比谁能吃吧!” 宁长风:“……” 少年两只手各扯一根“树枝”,一点点站起来。 “树枝”随着他的起身一点点伸长,如果不伸长,只能断裂。 即便如此,“树枝”还是出现了很多裂痕。 住校的政教主任和教官们,听到学生们的哭喊和大笑声,匆匆向这边跑。 当看到王智秋正不住地背诵古诗词时,她震惊不已。 正大脑发懵,惶然无措时,她又听到宿舍那边出事了,出事的全都是住在单人宿舍家世显赫的学生。 蛊婆听了王智秋的话,立即跑到顶楼。 顶楼单人宿舍住的除了年级前十的,就是家世显赫,随便就能为学校捐一栋教学楼的学生。 他以为这种不用再学习的学生早就睡着了,可能就算他们转移的记忆消失了,他们暂时也不会发现,没想到有一间宿舍不一样。 最幸福的放松在什么时候? 在高三其他人都紧绷着每一根神经,紧张焦急恨不得不睡觉地学习时,他们已经拿到二等大学以上的知识性记忆,躺平等高考时。 这种时候,不用再听课不用再学习的他们,就很想找乐子。 乐子的其中一方面,是只有他们知道的。 这天晚上,男生宿舍顶楼,三个男生聚在一个单人宿舍里。 这个宿舍原本住的男生是何君遗,就是鬼生的小耳朵跟着进小黑屋,被林佳泽看到转移记忆的男生。 他转移的是当天考场上,考语文时忽然失去记忆的女生王怡的记忆。 另外两个男生一个半躺在单人沙发上,一个骑坐在椅子上,兴奋地看着他。 “快说快说!” “说点适合深夜听的!” 单人宿舍璀璨华丽的灯光落在他们激动难耐的脸上,眼里猴急丑陋的眼神,和平日里的低调礼貌大相径庭。 何君遗推了推金丝眼镜,咽了口口水,“适合深夜听的啊,那要从我们清冷学霸初中时说起。” “初中!”一个男生更兴奋了,“看不出来啊,王怡平时一副心里只有学习冷冰冰的模样,竟然初中就有故事了吗?” 另一个男生从松软的沙发向前探身,“快说快说,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何君遗不知道是在细细回味,还是在故意吊人胃口,想了想好一会儿才说:“我们的美女学霸上初中时,第一次离开家去挺远的陌生地方上学。” “因为家里穷,只能去那种又破又小的理发店理发,她那时候应该是看起来比较好欺负吧,你们知道,又长得……” “当时店里只有一个又肥又丑,四十多岁的男老板,男老板给她洗头时,洗着洗着,手就从她的头上移到她的后脖上,再转到脖子前面,然后向下一伸。” “我艹!” “那老板的手是不是特别黑糙,王怡可白了啊,刺激!” 他们出身于显赫的家庭,从出生开始就注定了这辈子什么都不用担心,连高考都不用担心。 他们从小上贵族学校,青仪中学也是这两年风头无两的贵族学校,只有本地顶层圈子的人,才知道为什么青仪是绝无仅有的好学校。 因为学校能利用尖子生帮贵族子弟高考。 用的方法就是转移记忆。 按照家世和对学校的贡献,高三分班就决定了他们将要拿走哪些学生的记忆。 班里最学习最好的两三个学生,那就是他们选取的瓜。 他们坐在教室里的某一个位置,随时可以抬头看到他们的瓜在努力地听课刷题,在拼命吸收阳光长大。 这种感觉神奇又美妙。 他们时常带着好心情,趴在课桌上看他们的瓜一点点变大。 在瓜们不知道的地方,扬唇露出一个笑。 看着瓜们,慢慢合上眼,在课堂上昏昏欲睡时,他们偶尔会想一个问题。 猪一直吃一直吃,吃胖了就会被宰杀。 猪知道这一点吗? 猪可能不知道,但人一定是想让猪多吃一点长得更胖一点的。 通常来说,他们都有两个备选瓜,瓜的分配是按照权势和财富来分的,就像他们隔壁不可言说的那一位,高三分班时和当时的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在一个班。 但是这一年的养成是会有变化的,和运气以及他们的“努力”有关。 他们有时候会跟自己的瓜们说:“家里给我找了特级教师辅导功课,我不想去听,你能帮我去打卡吗?” 瓜们感激涕零。 也有运气非常好的,像是高三一班,唐伊尘和王智秋原来都是年级前十开外的,经过一年的日夜拼搏,他俩都考到了年级前五。 这种他们背地里就会笑说那个贵族子弟运气好了。 不管怎么样,瓜们经过一年的努力,终于长大,瓜熟到了蒂落的时候。 他们会在考场上验收成果,并在考场上试试效果。 考场上及时抽走的一般是知识性记忆,但一些在脑海里很浓重的记忆也会被一起扯走,转移到他们的脑海里,被他们看到。 他们慢慢发现了这一点,这就成了他们中的乐子。 每当一个人转移了一个学霸的记忆,哪一个无聊的夜晚,就会有人来这个人宿舍里,想知道那个学霸记忆里很重很黑的不为人知的迷辛。 人多少都有一点窥探欲。 而他们这一种可太刺激了,就像一层层扒掉一个人的外衣,再扒掉这个人皮,扒掉所有外在,看到他记忆最深幽处。 要是转移记忆的是个女生,就更刺激了。 这可能是一个女孩曾经最害怕,又不敢跟任何人说的事,就这样被他们当成了深夜兴奋话题。 “接下来呢!快点说啊!” 何君遗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那时候正好有人进门,打断了那个男老板。” “啊,太扫兴了。” “还有其他的吗?” 何君遗说:“还有她和他男朋友的。” “什么?王怡竟然有男朋友?!她不是一直一副任何男人都不许靠近她的样子吗?” “对啊,我记得有男生靠近,她就会用那张冷脸赶走,还有男生靠近是被你赶走的。” 何君遗皱眉说:“她是我的瓜,怎么能让其他男生靠近影响她的学习。” “……对!所以我们才惊讶她竟然有男朋友嘛。” “快说是怎么回事?” 何君遗说:“她男朋友是我们班班长,两人一个学委一个班长,经常一起处理班里的事就暗地里搞到了一起了吧。” “咦——那我们知道他们之间的私事后,不如去跟你们班长一起聊聊?” “你特么好贱啊,不过我喜欢,快说!” 何君遗:“他们应该是相约一起考哪个大学,说好高中只一起好好学习,不做什么,但是男人嘛哈哈。” “有一天晚上,他们一起留在班主任办公室整理学生资料情事,班长就……” “就怎么了?” “你倒是说啊!你怎么总是吊人胃口!” “就……” “就、就……” “就……就……啊!——啊!!!” 何君遗原本是靠墙而站,姿态轻松地跟他们说着话,忽然他就说不出来了,疑惑地皱紧眉头,努力回想的样子。 接着,猝不及防,他忽地大叫一声抱住头,疼得面容扭曲,满头大汗。 他拼命地扯着头皮,身体也无法维持平衡,歪倒在地。 那种狰狞尖锐的疼疼,让另外两个人莫名觉得,他的脑部神经忽然断裂了。 宁宿“嘭”得一声扯断了一根黑“树枝”。 政教主任正犹豫要不要立即去宿舍,处理那些贵族子弟的混乱崩溃,听到这道震耳响声,和教官一起震惊地抬头看向上面。 没有人知道,盘旋在小黑屋上的树状物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多深。 此时少年已经没站在小黑屋屋顶上,小黑屋早就没了屋顶,树状物已经被少年从湖底向上拉出了几十米长。 幽黑蠕动的,光滑又破裂的,像树枝又像是触角,覆盖整个湖面,被少年拽向高空。 这个庞大的未知的生物,在黯淡的天光中,逐渐显露令人胆寒惊恐的部位。 更令人震惊的是,如此庞大幽暗的生物,竟被一个不及它万分之一大的清瘦少年,从幽深的湖底扯出来,并在他手下根根破裂。 裂痕蔓延到小黑屋二楼的“树干”上。 这根原本非常粗壮的“树干”,此时在更庞大漫天的树网中显得细小脆弱。 “树干”出现裂缝那一秒,宁长风以掌为刃,顺着那道裂缝劈开“树干”,拿到了藏在里面的转移神经元,立即塞到鬼生肚子里。 “到手!快跑!” 前面是对宁宿说,后面是对几十个失忆玩家说。 说完他抱起瘫了的鬼生就向外冲。 小黑屋在黑树怪的冲撞挣扎下岌岌可危,墙面早已破碎。 宁长风抱着鬼生,在即将坍塌的桥面一路飞奔,后面跟着一群身手矫捷的玩家。 教官们见他们跑过来,一时不知道还要不要抓他们。 “轰隆!——” 青仪中学存在五年的学思堂坍塌了。 抓了关到哪里? 所有人都看向前面上空被拽出越来越大面的未知生物。 他们都不知道,原来他们学校这个湖是个无底洞,藏着这么巨大的,几乎要遮天蔽日的黑色不明生物。 过于震惊,以至于大脑空白,身体定在原地。 黑色生物还在不断被拽出,大到像是从天空中铺落而下的黑瀑布。 他们早已看不到拽出这庞然大物的少年,只能看到黑色树状物,在不断被拽出变大的同时,也在由上而下地破裂。 破裂处迸出黑色浓稠液体,如黑雨滴从天而降,落在各处。 只有宁长风还能隐隐看到宁宿的身影。 他紧张地盯着那一个小小的黑色身影,还能看清宁宿时,那时宁宿全身已经布满黑色纹路和稠黑液体。 他注意到,宁宿两只手各拽一根“树枝”,却是在做不同的事。 一只手在向“树枝”中输送能量,那汹涌澎湃的能量冲击着黑树怪,冲撞出飞速蔓延的裂痕,根根断裂。 另一只手在做相反的事,在吸收吞噬吸收黑树怪的东西,就像宁长风当时看社团赛时,看到宁宿吞噬丧尸病毒一样。 在他那只手下的“树枝”根根枯萎下垂。 天边露出鱼肚白,第一缕晨光落在宁宿身上。 宁宿一身污黑,长长睫毛上也沾满了稠黑的液体。 他应当什么都看不到了才对,他也不需要看到,他只想摧毁、摧毁、摧毁这个不明怪物,只想吞噬这个怪物赖以存活的东西。 可是,他污黑附着的眼睛,却看到了很多很多。 无数人影画面,光速在他眼前穿梭滑过。 他好像看到了浩瀚的记忆宇宙,那里人和星星一样多,在他面前汹涌飞过,又多又快,他只能看到虚影。 光影都是黑色的,又闪又黑,让他非常不适。 虚影飞逝,他在记忆宇宙的尽头看到一个安静伫立的黑色人影,男人转过头对他一笑,眼尾的猩红如地狱之火燃烧。 宁宿皱眉,一瞬间感受到当时吸收亿万丧尸病毒,爆裂而亡的感觉。 这个,系统用来克制凌霄的怪物,果然——宁宿缓慢地眨了眨眼——没那么简单。 他摇了摇头,黑色能量四溢迸发的手猛地攥紧黑“树枝”。 黑色蔓延到胳膊上,猛地又向上一截。 少年额头黑色纹路骤然变大,澎湃到副本世界震颤的暗黑能量冲进了黑树怪中。 “嘭!——” 天降大雨。 黑雾漫天。 天光大亮,明亮的晨光在黑色瓢泼大雨中蜿蜒曲折。 “叮铃铃!——” 青仪中学的起床铃声响起时,无尽的黑色雨水正冲刷着青仪中学。 青仪中学的学生起床,看着这漫天的黑雨,莫名感觉,这黑雨,好像,也在冲刷着他们不知道的地方,比如脑海中某一处。 不是在脑海里污黑一片,而是在无形地进入大脑后,把某一空白模糊的地方,冲刷得清晰了起来。 宁宿醒来时,正在一个奇怪的世界。 这个世界像是一个虚空,即便他躺在地上也没有什么实感。 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 宁宿皱了皱眉,睁开眼。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熟悉的脸。 长发凌霄正在割他的心口,泛黑的血溅到下巴上,在他凌厉下巴上慢慢滑落,一股冷凝肃杀。 察觉到被他按在地上的人睁眼了,他抬眼看了过来。 宁宿心猛地一颤,不是悸动,是感受到极度危险的应激性跳动。 他明显察觉到此时凌霄和平日里的不同。 平日里凌霄眼眸里是混沌,眼尾那一点猩红像是不甚显眼的装饰。 而此时的凌霄,眼里是无边的黑暗,眼尾的猩红像是在流动的幽冥血河,无数人的鲜血才能凝成那一抹红。 他勾唇笑了一下,艳红的唇角轻轻一扬就是无尽嗜血的味道,黑眸里没有一点情感。 带着心头黑血的手捏住宁宿的下巴。 黑红的血弄脏了苍白的下巴,冰凉的手指在下巴摩挲了下,凌霄打量着他,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原来,是一个小丧尸啊。” 说着话时,按在宁宿心口处那只手,没有停止动作,又割出更大的裂口,泛黑的血从胸腔里溢出,弯曲的手指即将碰到宁宿急速跳动的心脏。 他脸上的神情,以及毫不留情的血腥动作,都让宁宿觉得,他下一秒就会撕裂他的心脏。 宁宿忽然反应过来。 他是暗黑系异能,能吞噬一切阴暗的东西。 他从黑树怪那里吸收的,接触的,就算是记忆也只能是暗黑的。 眼前的凌霄,确实和他见到到记忆破碎的凌霄不一样,他是黑暗记忆凝成的凌霄。 宁宿:“……” 第136章 合忆(完) 在这个副本里,宁宿意识到,记忆是人重要的组成部分。 记忆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代表人生经历,对一个人各方面有非常重大的影响。 完全失去记忆的玩家,会立即变成单纯空白的小孩子。 那么,全部由暗黑记忆,没有一点美好哪怕干净记忆组成的人,是什么样的? 宁宿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凌霄。 凌霄也看着他,笑道:“害怕了?要哭了?” “哭也没用。”他笑得更恶劣。 宁宿:“……” 本来还想试试的。 凌霄说:“虽然我不知道,我的心脏为什么在你的身体里,但是,既然送上门了,不拿回来是不是对不起上天的安排?” 宁宿委屈道:“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凌霄来了兴趣,按在宁宿心口的手也停下了动作。 他笑着打量着宁宿,笑容在他冷漠又邪性的脸上,一点神明的感觉都没了,硬要说只能是邪神,“我该,怎么对你?” 宁宿:“你当时把心给我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他一脸遇到渣男被欺骗的伤心表情。 虽然这表情在呆滞的脸上显露有限,看不出多少伤心。 凌霄:“我把心给你?” 宁宿:“你这么厉害,你不给我,我还能抢过来不成?” 凌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宁宿:“真的,你没发现你的心脏在我身上待得很愉快吗?这一定不是强取豪夺的结果。” 凌霄笑容越来越大,也越来越让人头皮发麻。 宁宿硬着头皮说:“你怎么能这么看着我,我不是你的装心小宝贝,不是你的宇宙小玫瑰了吗?” 凌霄:“……” 见这招好像有效,为了活命,宁宿眨了眨眼,“你不是最喜欢抱我了吗,你说你的心脏在我身上,像是找到了归宿。” 凌霄捏了捏他的下巴,“怎么证明,你是我的小宝贝?” 宁宿:“你好好感受一下我。” 凌霄立即要去掏心脏。 “……”宁宿:“不是感受心脏!” “感受血液,我是你养大的小宝贝啊!你没感受到我身体有你的能量吗?” 不知道为什么,在说完这句话后,宁宿感觉凌霄的神色更为恐怖。 他眼里暗流涌动,如化不开的幽暗仇恨,看他就像是看一个死物。 捏在他下巴上的手,冰寒刺骨,宁宿毫不怀疑,只要他稍一用力,他的下巴骨头就会碎掉。 “我养大?我的能量?”他薄薄的红唇微扬,长长的头发于脸侧面垂在宁宿脸颊,头发挡出的一片阴影中,眼眸忽明忽暗,“那你是不是要拿你的命来报答我?” 宁宿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很难受。 他好像能理解一点点,凌霄为什么忽然满眼仇恨,变得这么可怕。 他想说,他不是副本那些吸食他的能量诞生长大的鬼主,也不是抽取他能量的副本。 他只是,吃凌霄花。 可是好像也并没有太大的不同。 所有人,包括他,都在吸食他。 凌霄正要动作,眼神一凛,那只沾满血的手向后格挡。 宁宿的脚在差一点踢到他的头时,脚踝被他握住,被他反手向前一拽砸向前方。 趁着这个机会,宁宿捂紧自己的心口,飞速旋转几圈,甩开他的手,踉跄一步,站在他十米远的另一边。 “我可以把心脏还给你,但不是这时候。”宁宿说抿了抿苍白的唇,“这时候给你我可能会死。” 凌霄嗤笑一声,飞身冲到他面前,即将掐住他的脖子时,宁宿一把抱住他,缩到了他的怀里。 凌霄身体一僵。 宁宿贴在他怀里闷闷地说:“你就不能不杀我吗?” 凌霄的回答是掐住他的后脖。 宁宿说这话时,手里凝出一层浓黑的黑气。 两人同时出手,宁宿被凌霄掐紧脖子时,汹涌的能量撞进了凌霄体内。 凌霄一个踉跄,将同样虚脱的宁宿压到身下。 对付凌霄,宁宿一点没保留,他知道如果不能一击即中,他可能就要死在凌霄手下了。 所以这一掌几乎是用尽了他剩下的所有能量和力量。 凌霄嘴角溢出一股鲜血,恨意浓郁的眼盯着他,过了几秒,他又笑了,“嘴上说宝贝,背后下死手,这就是宇宙小玫瑰吗?” 宁宿无辜又委屈地眨眨眼,“小玫瑰是有点刺在的。” 凌霄:“……” 凌霄一时半会不能再杀他了,宁宿这才有时间观察他所在的这个空间。 这是一个天空为黑幕的世界,不知道黯淡的光从何而来,看不到边界,除了一棵黑树什么都没有。 那棵黑树树枝匝乱,细细的树枝漫无目的地生长。 这是凌霄的记忆空间? 记忆可以有意识,也可能凝出一个空间吗? 宁宿又看向凌霄,“你为什么想要心脏,你没有实体吧?” 凌霄:“没有实体是怎么压住你的?” 宁宿:“……” “不过确实没那么实,所以才想要心脏,融到心脏我就会成主体了。”凌霄说。 宁宿:“主体?那和我在一起的凌霄呢?” 凌霄不在意地笑,“他只是躯体,一个没有记忆没有过去的空壳罢了。” 宁宿愣了一下,皱眉:“你不能这么说他,他就是你,你就是他,你们是一体的。” 凌霄盯着他看了几秒,问他:“他在做什么?” 宁宿说:“我可以都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任何事,但是你要先把你的情况告诉我。” 凌霄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宁宿抿了抿唇,说:“我叫宁宿,大概两三岁时我就有记忆了,那时我在福利院。” “福利院身体健康,长得还很好看的孩子,是有很多家庭排着队等着领养的,我被很多家庭领养过,很多次又被送回福利院。” “因为,我总能看到神神怪怪的东西,还要一次次告诉他们,还因为,我是个打不死的诡异小孩。” “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我被车撞都不会死,他们经常打我出气,还经常把我赶出去,不担心我会出事。” “从两三岁时,我在外面没饭吃时,就吃凌霄花了,没地方睡觉时,就躺在凌霄花上睡觉。” “从我两三岁一直持续到高中,所以我说,我是你养大的。” 凌霄有深深的防备,黑暗仇恨凝成一层硬壳附着在他身上。 他没那么容易说他的情况,宁宿就先坦诚地说他自己。 “后来我上了大学,在我读研时,我所在的世界出现了丧尸,进入末日时代,我醒来时正躺在悬崖之上的凌霄藤上,那时我看到了一朵四瓣凌霄花,那时醒来时我觉得了黑暗系吞噬异能。” “我能吞噬一切暗黑的存在,当时基地长忌惮我的异能,我的一个导师一直想研究我的身体,他们合手把我驱逐出基地去吞噬丧尸病毒。” “后来我成了一个丧尸,漫无目的地南北游荡,有那么一天,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把所有丧尸都聚了起来,吞噬了世上所有丧尸的病毒,被撑死了。” “醒来时,我在一辆灵车上进入了游戏,就是这个你可能知道的无限游戏。” “一开始,我以为只是和其他人一样,在死亡时进了无限游戏,后来我发现不是,我是进入了二十多年前的无限游戏,我在这里找到了没比我大几岁的爸妈。” “我才知道,我爸妈是无限游戏里的高玩,他们应该是在我出生没多久,拼尽全力把我送出了游戏,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年后我又阴差阳错地回来了,我隐隐感觉,这可能和你有关。” 说到这里,凌霄的眼神终于有了波动。 宁宿攒了点力气,把他推了起来。 两人一个虚一个伤,都没什么力气,靠着黑树坐在树干上。 宁宿忽然想到,师天姝说她第一次进游戏基地时,那时游戏基地荒芜一片,有一个男人靠坐在一棵树上。 那个男人就是凌霄。 没想到,有一天宁宿会跟凌霄在一个同样荒芜的世界里,一起靠坐在一棵树上。 宁宿继续说:“我也在副本里看到了凌霄花,一开始我就当凌霄花和我原本世界中一样,直到接连两个副本,我都发现凌霄花在副本世界阴气和怨气最重的地方,还发现凌霄于死亡中诞生。” “真正见到你,是在一个名为《花奴》的副本,在那个副本玩家都是要侍奉花神的花奴和花侍,侍神就是要在一个叫神眠之地的地方,找到神畔之花,种在心脏里,以心脏为地,以血液滋养,虔诚养出神明。” “我在神眠之地最深处,找到了凌霄花,把他种在心脏里,最终在副本的最后养出了神明,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人形的你。” “从那个副本出来后,就在游戏基地遇到了来找心脏的你,后来我们一起下过两个副本。” “在一个丧尸副本,我发现副本里的丧尸病毒和我所在世界的一样,可能都是系统的一种能量所致,所以我们猜测,我那个世界二十多年后的丧尸末日,可能是系统所为,是系统想在全世界范围收取能量,即便要毁灭我那个世界。” 凌霄里眼眸里涌动着剧烈暗黑的情绪。 宁宿这不只是把他的经历讲了,还把他想知道的一些凌霄的事讲了。 他看着他的眼睛,说:“然后我们就一起来这个和记忆有关的副本,我们进副本没多久,就猜到这个副本是针对另一半你的。” “因为你说你好像已经习惯了失忆,还因系统曾让你杀了我,但是你一直不……不舍得杀我,所以系统可能想再让你失忆一次。” “我和这个可以吞食记忆的黑树怪对上时,发现它受伤会控制不住记忆,能释放出一部分记忆,所以我想彻底摧毁它,想着或许你的记忆能恢复一点,同时我也在吞噬它体内的记忆,没想到遇到了你。” 宁宿小心地看他一眼,“我是暗黑系吞噬异能,能吞噬接触的都是暗黑系记忆吧?” 话里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凌霄嗤笑,“如果把凌霄当成一个整体,记忆95%以上都是黑暗的,你接触那个连5%都没有,只能算个躯体空壳。” 宁宿:“……” “所以,你是缺失的那一多半的黑暗记忆凝成的人吗?” 凌霄幽黑的眼睛看向远方,没有说话。 对他来说,应该是一种默认。 宁宿继续问:“这个世界,是你的记忆世界?是你自己凝成的,还是系统关押你的?” 凌霄:“都是。” 宁宿有点没理解,他又问:“那个黑树怪是封闭你的怪物?它究竟是什么啊?” 凌霄:“是我的一根神经。” 宁宿:“……” 凌霄笑着看着他,“霸占了我的心脏,还扯断了我的神经,感觉怎么样?” 宁宿:“……” 宁宿:“怎么会是你的神经?” 凌霄:“这个黑树怪最初确实是以记忆为食的怪物,我重伤后的最初记忆就是被它吞食的,后来,它已经承受不住我的记忆,也抵抗不了我的记忆意识,在再一次我失忆时,系统抽取了我的神经,和怪物融合强化,就成了现在的黑树怪。” “因为有我的神经,就算记忆里的潜意识也不会排斥伤害它。” “同时因为有我的神经,它强大很多,能封闭更多我的记忆。” “也是因为有我的神经,我才能在创造出这样一个系统发现不了的空间,一点点积攒长大。” 宁宿愣了一下。 凌霄果然不只一次地失去过记忆。 他说的在这里一点点长大,就是凌霄被吞食进来的记忆越来越多。 眼前的人是由记忆凝成的,他躲在这个空间里,利用自己的神经,一点点捡拾自己被吞食的记忆,由小变大,长成现在这个样子。 “系统每次在你发现什么,想反抗它的时候,就抽走你的记忆?” 凌霄嘲讽地说:“然后它就用没有记忆的大冤种替他维持无限游戏,创造无限副本了是吗?” 确实。 凌霄促成了鬼主的诞生,凌霄还跟他说过他的心脏会游荡在不稳定的副本世界,维持世界秩序。 从这方面说,他确实在维持无限游戏,创造无限副本。 他的能量,他的神经,他的心脏,他的躯体,他的记忆。 系统能用得都用了,恨不得把他撕碎了用,不放过任何一处,“物尽其用”。 可是,可是…… 宁宿愣愣地看着凌霄凌厉嶙峋的侧脸,久久说不出话。 可是,这是一直陪着他,养他长大的凌霄,是他的花神啊。 凌霄侧头看到宁宿的眼睛,怔了一下,移开视线看向不知名的方向。 他放在身侧的指尖,控制不住,难以理解的颤了一下。 脑海里一直是少年被难受和心疼蓄满的桃花眼,清澈水润,几乎要凝成一道泪光。 有人贴到他的胳膊上,熟练地坐到他的腿上,抱住他贴到他的胸膛上。 两人心口相贴,凌霄第一次在空荡荡的胸腔感受到心脏跳动的感觉。 这个世界太静了,心脏的跳动,就像是这个世界最初的悸动,开启世界的声音和生机。 凌霄盯着他的脑璇儿,意味不明地说:“你们平日里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搂搂抱抱,恶心地互叫小宝贝小玫瑰的吗?” 宁宿“嗯”了一声,“你就叫我宝贝,你得习惯这个称呼,不如现在就试试?” 凌霄盯着他轻笑一声,手放在某处收紧,“哦,我是在哪里叫你宝贝的?” 宁宿:“?” 宁宿略显茫然地:“就是这种时候,没人的时候啊。” 他抬头看着凌霄,怎么看都都觉得他的笑有些邪性,他眼里黑暗涌动中,是对全世界的讽刺。 越看越觉得他其实很不了解凌霄,“你到底是谁,系统为什么要这么对你?” 系统吸血一样扒着他,好像又有点忌惮他。 “你想知道?”凌霄紧盯着他的眼睛,“我可以送你去那个世界看看。” 宁宿十动然拒,“现在不能。” 凌霄手指在他脸颊轻轻滑动,语气凉薄,“这就是小宝贝吗?” “我很想去,但是我得先走完这个副本的最后一步。”宁宿说:“我带你出去,带你回家。” “等你回到你的身体里,我们一起离开这个副本,再去你的世界看看。” 凌霄收回手,“我不能出去,我一旦离开这个空间就会被系统发现,所有准备功亏一篑。” 宁宿:“那我连同这个空间一起带走。” 凌霄瞥他一眼:“已经从黑树怪中转移到你身体里了。” 宁宿:“……” 他站起来,背对他说:“你走吧。” “我放你出去,暂时不拿回心脏,是因为系统要杀你,敌人的敌人是天然的合作者。” 宁宿跟着站起来,他看到了一个边界露出了一条路。 向前走了几步,宁宿转身望着一身黑的凌霄,“拥有95%以上记忆的凌霄,你觉得是未来的你把我送回游戏的吗?” “或许吧。” 凌霄朝着相反的方向走。 宁宿看不见他的神色,只能看到他背后的长发,在无风无声的世界里微微晃动,划过幽黑的袖口。 “为什么?” “他可能不想你的世界也被系统毁了。” 宁宿消失后,凌霄才在阒无一人的世界转身看过来。 他没心脏,也确实没有真正的身体,包裹他,代替他的身体和心脏的,就是这个密不透风的空间。 这个是他的底线世界,坚硬又敏感,没人能进来,系统探不到,哪怕是一丝记忆触碰到都会被反弹出去。 这个少年却不知道为什么进来了,毫无阻拦。 宁宿出来时,正在湖底。 他在湖底向上游,头从湖水中露出时,立即听到了激动的大喊声。 “在那里!” “出来了出来了!” “宁宿!宁宿我们在这里!” 这是青仪中学的那个湖。 湖中小黑屋上盘旋的树状物消失了,小黑屋也破碎不堪。 此时天已大亮。 湖边玩家正向激动地用力地向他挥手。 宁长风等不及,直接跳到湖里来拉他。 宁宿看到他眼睛又红了,心里一软,“老爹,你又熬夜看什么了,把眼睛熬红了。” 宁长风:“你说我熬夜看什么了?看某个人逞能装逼了!” 宁宿:“……” 湖边聚集了很多人,有玩家有学生有老师,看起来很是热闹。 学生们叽叽喳喳地兴奋讨论着,学校领导一脸颓废苍白地蹲在地上捂着脸,很多玩家眼睛还是很纯净茫然。 宁宿上岸后,问宁长风:“现在是什么情况?都不去准备第九次摸底考试了吗?” 宁长风:“还考什么试,学校二十多个金贵的公子哥出事了,一个个痛苦惨叫满地打滚,还有人痴呆了一样,全被救护车拉走了,他们的家长联合起来,正激烈地跟学校要说法呢。” 宁宿一听就知道,是那二十几个转移了尖子生记忆,家世显赫的学生。 这群学生背景深厚,背后有庞大可怕的势力,学校领导现在应该很崩溃,根本无暇顾及其他。 宁长风:“刚通知取消第九次摸底考试,学生各自复习休整,准备四天后的高考。” “高考准考证我帮你拿了,我们快走。” 在一片混乱中,所有玩家一起向外走。 宁宿看到唐伊尘正红着眼站在王智秋身边。 王智秋情绪还没稳定下来,他从一开始的狂喜,到现在的哭泣,又惊喜又后怕又庆幸。 唐伊尘忽然转头看向正向外走的宁宿,看了好久。 他周围好几个刚恢复记忆的人,都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有些人不认识他们,看着陌生的他们问:“他们是谁啊?” 宁宿看到唐伊尘在看他,在他用了接近两个月的书洞里刻字的人也在看他。 他冲他们比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高考加油啊!” 鲁越也跟着他说:“高考加油!旗开得胜!” 其他玩家纷纷跟着送上祝福,给他们加油打气。 “挥洒自如,一跃成龙!” “天道酬勤,你们的锦绣前程就在前面!” “冲冲冲!冲进梦想学府!” 唐伊尘眼睛更红了,他垂下头,脑海里是过去两个月里,在他被老师暴力时,一直拉着他的袖子跟他说话的同桌,说:“他们,是我们的高考吉祥物吧,我们今年高考一定会非常顺利的。” 下了一场黑雨后,青仪中学变得格外清晰明亮,校园满是萌动的生机与希望。 不是躁动的,而是令人安心的。 校园里再也没有扯着头皮惊恐背单词的学生,大家都在安静地等着高考的到来,把十二年努力学到的知识,写在那一张神圣严肃的考卷上。 “叮铃铃!——” “请考生填写姓名、准考证号和座位号。” 考生姓名:唐伊尘、王智秋、王怡…… 第137章 游戏基地 【恭喜玩家宁宿通关成功。】 【副本传送中……】 【玩家宁宿《合忆》游戏成绩及奖励统计中。】 【现开始播报玩家成绩及奖励。】 【玩家《合忆》游戏成绩如下:】 【系统评级:B(其中高考成绩评级为S[728分],副本表现评级为F)。】 【核心npc评级:无(消亡未评)。】 【最终等级:B。】 【玩家本轮游戏奖励如下:】 【积分:698725】 【经检测,玩家宁宿私携核心道具出副本,现扣除玩家宁宿本轮游戏所有积分和道具,以作赔偿。】 【玩家本轮游戏奖励如下:】 【积分:0】 【恭喜玩家,请再接再厉。】 宁宿:“……” 宁宿:【我抗议,我没有私自携带核心道具离开副本,是鬼主,也就是你们的核心npc自己带出来的。】 9277:【抗议无效。】 宁宿:【我抗议,黑树怪都死了,鬼生带出来那个破树枝算什么核心道具,扣我那么多积分不合理。】 9277:【抗议无效。】 宁宿还想抗议,他一想此时主系统如果是人,可能已经被他气死了。 系统抽了凌霄的神经,专门合成来吞食封闭凌霄记忆的怪物被他毁了。 系统还能给他评级为B,也只能是因为它不是人,是系统有系统内部规则的,要不然可能是个负F。 宁宿委委屈屈:【行吧,反正我也不差那几十万积分了,应该会有玩家给我一百万积分的。】 9277:【……】 它就不该出来! 光圈里出现一个又一个玩家。 玩家只要能活着出来,哪怕只剩下一口气,离开副本世界回到基地后,都能恢复的差不多。 此时出现在光圈里的玩家,记忆也恢复了,有那么几秒的恍惚。 等越来越多的玩家出现后,恍惚变成了惊喜。 “六级副本竟然出来这么多玩家!” “得有五十多个吧!” “之前六级副本的最高通关率是37%!”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当记忆回笼后,他们都知道这主要是谁的功劳。 师天姝欣慰又开心地说:“我们要好好谢谢宁宿。” 六级副本最高通关率37%就是师天姝带出来的,以前她也不曾想到,在一个副本里,她倒下了,还有人能代替她更好地走下去。 有个玩家站出来说:“我还记得宁宿说的,我们这些没去小黑屋找转移记忆方法的玩家,如果他把我们带出来,一人给他100万积分,我现在就给你。” 宁宿“嘿嘿”笑了一声,“你给我吧,到时候我和宁长风还有蛊婆他们一起分一分。” 啊,一个人就是一百万啊。 要是有五个人给,就一定比系统扣的多了。 【系统个人积分账户到账100万,来自玩家师天姝。】 【系统个人积分账户到账100万,来自玩家凌霄。】 【系统个人积分账户到账100万,来自玩家周相。】 …… 宁宿:“!” 收师天姝和凌霄的钱不合适吧? 但是,他们给了,退回去也不太好吧? 光圈消失了。 蛊婆说:“我没做什么,积分你留着自己花吧。” 说完他一个人走了。 有些愣神的人蛹师,立即跑着跟上他。 其他两个永冥社团的玩家也跟着走了。 永冥社团的人走了后,吉泽明问:“我们要一起复盘这个副本吗,感觉这个副本挺难的。” 宁宿立即点头,看了一眼师天姝,问宁长风:“你要一起吗?” 宁长风:“……去吧。” 宁宿:“……” 都没说去哪里,这个“去吧”从何而来,是去哪里? 吉泽明:“好哎,大家一起去银桦吧!” 一般师天姝从副本里出来,都会邀请玩家去银桦复盘,玩家们也乐意,跟着银桦社团一起能得到更完整的副本地图。 不过,这是第一次,宁长风公开去银桦社团。 宁宿和凌霄一起,跟宁长风走在最后面。 “社长竟然让你去银桦了!”宁宿狗狗祟祟地说。 宁长风嘴角扬起来又压下,咳了一声,“这怎么了,那么一大群人都去呢,没什么。” 宁宿:“……” 装。 要知道,师天姝别说让宁长风进银桦社团,见面不打起来都是好的。 这一路看到宁长风跟在师天姝后面向银桦社团走,不少玩家都跌破了眼镜。 当时知道宁长风、师天姝和蛊婆、人蛹师、宁宿进同一个副本,好多人都好奇不已,各种猜测都有。 有说个人赛没比,师天姝跟宁长风去同一个副本,是要比出个高低的。 必然是一场大战,气氛剑拔弩张。 这样的话,两人出来后,关系一定恶劣了。 但是,眼前看到的,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啊。 实在好奇,有玩家走到嘴角上扬的周相身边,问他:“宁长风和师天姝在副本里打起来了吗?” 周相回想了一下,笑容忽然有点恍惚。 从副本世界出来,他的记忆就全部恢复了,失忆后在副本里的记忆也还在。 他想到在副本里,宁长风和师天姝的相处,更恍惚了。 不仅没打起来,好像还相处得很好? 不仅同班还同桌,一起吃饭一起夜跑? 他看向另一个玩家,那个玩家在高三五班,是师天姝一直在的班级,也是宁长风特意转过去的班级。 “两位大佬,相处还不错吧?”他问。 那个玩家更恍惚,“如果你说的是,宁长风所有的时间都用来教师天姝幼儿园和小学知识,不让任何男生靠近她,随叫随到,下课还会特意去给师天姝买饮料和水果,师天姝睡觉一直举着书本给她遮阳的话。” “……” “如果你说的是,师天姝在班里对其他男生一脸防备,只愿意跟宁长风在一起,只听他的教导,喜欢靠在他肩膀上睡觉的话。” “…………” 宁宿茫然地看向宁长风,一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们都做了什么”。 宁长风:“……这也没什么吧。” 宁宿:“……?” 越靠近银桦社团,惊讶的人越多。 进了银桦社团,宁宿看到好几个玩家,见宁长风竟然进了银桦,下意识就是一个要掏武器的动作。 宁宿:“。” 宁宿看了一眼师天姝,师天姝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非常淡定的样子,只是自始至终没向后看一眼。 一行人又进了那个会议室,大白墙上出现一个光屏,上面是师天姝脑海里的副本。 老总管给大家送来茶水,给宁宿时,不并多悄悄地对宁宿说:“宁长风不是个好人,别离他太近。” 宁宿:“……好的。” 宁长风:“……” 为什么不小点声? 现在还是银桦小学上课的时间,宁宿把鬼生和曼曼放出来,让他们去上课。 两个从《合忆》副本出来的小孩,比以前积极很多。 书包什么的都在宁宿的水晶球里,鬼生走时,拿着他那本《小学生英语词汇》问凌霄:“你还要用吗?” 凌霄:“……” 宁宿忙揪着鬼生的后领把他丢出去了。 宁宿:“他竟然用小学生英语词汇羞辱花神大人,太可恶了!我们花神大人英语是能考149的水平!” 凌霄:“……” 大家喝了几口茶,纷纷开始说起副本。 全程拥有记忆的鲁越说:“这个副本针对差生和尖子生,有不同夺取记忆的方式,和青仪中学那个小黑屋的历史有关。” “听说青仪中学小黑屋最初,是通过少量控制记忆来激励差生学习的,这就有了第一种进小黑屋的方式,玩家们中成绩较差的,在摸底考考试中倒数100进去反思。” “后来,学校用小黑屋掠夺尖子生知识性记忆,给家世显赫的学生高考,这就有了第二种进小黑屋的方式,玩家们成绩非常突出的,在摸考试中考了年级前十,去小黑屋领奖。” “还有一种,是违反校规,进小黑屋检讨。” “三种进小黑屋的方式。” 吉泽明说:“玩家们要注意这三种进小黑屋的方式,尽量减少去小黑屋,进一次小黑屋就可能会失去记忆,进两次概率50%的失忆概率,进三次一定会失忆。” “当玩家摸索到这个规律,玩家们就已经失忆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玩家肯定不敢再去小黑屋了。” 鲁越叹了口气,“难就难在这里,接连几次都没失去记忆的玩家,一定是成绩不错的,在知道小黑屋这么危险后,自然是不想去小黑屋的,想靠自己努力,考600分完成主线任务。” “这样,不管是什么样的玩家就都完了。” “因为这考试有迷惑性,前面觉得能考600分,后期试卷忽然变难,几乎没多少人能考600,一直把命压在600分上的玩家一下就危险了。” “没人进小黑屋,那些失忆的玩家也完了,他们需要转移的记忆就在小黑屋里。” 洪振江说:“所以,这个副本叫《合忆》,就是在提示玩家,这是一个和记忆相关的,要合作才能通关的副本。” 他看了师天姝一眼,心里佩服不已。 虽然师天姝很早就失忆了,但那时候,在她失忆前她就召集玩家,提出要失忆玩家和有记忆玩家合作,奠定了副本之后的合作框架。 宁宿推了一下宁长风。 表现表现呀。 宁长风看了师天姝一眼,“就算玩家终于意识到要合作,能下定决心去小黑屋了,还有一个更大的难题。” “首先要探清转移记忆的方法,这一步可能会引起学校的警惕从而加固防备,玩家要想第二次进小黑屋,可能要对上黑树怪。” “玩家打不过,拿不到记忆自然就通关失败了。” “玩家伤到黑树怪,记忆又会归位,想转移的记忆可能就没了。” 如果不是宁宿有鬼生,这就是个死局。 即便出来了,在场的玩家都觉得这个副本很草。 吉泽明说:“现在回想,我们应该在洪振江和林佳泽他们去看怎么转移记忆时,直接去抢走那个转移神经元,转移学校储存的记忆?” 师天姝摇头,“那时太早了,考试当天学校防备也比较严,转移了记忆,教官们一拥而上,会把记忆抽走,黑树怪也还在,可能依然能把记忆吞走。” 更草了。 师天姝:“以后进副本的玩家,前面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要让学校生出防备,一直忍到快高考时,违反校规进小黑屋,在学校没有防备加固小黑屋时,去二楼转移了记忆就跑。” “这个时间点要选在下午还在学校,能违反校规被关进小黑屋,放学就放假准备高考时。” 全程讨论,宁宿都没参与。 在他看来,这个副本地图没太大意义,副本能不能再次开启还个问题。 等讨论结束后,晚霞已漫天。 除了银桦社团的,其他玩家陆续都离开了,宁长风站着犹豫了一下,宁宿刚要过去,见师天姝走了过去。 宁宿竖起小耳朵。 师天姝:“副本里,谢谢照顾。” “啊。”宁长风手抬起来又放下,“这有什么好谢的,应该的。” 师天姝瞥他一眼,“原本是不应该的。” 宁宿:“。” 师天姝道谢完就走了。 宁宿看了宁长风一眼,跟上她。 师天姝不知为什么,细细的眉头一直皱着。 宁宿:“社长,怎么了?” 师天姝:“宁长风为什么要那么对我?” 宁宿不知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总不能告诉她宁长风可能有点喜欢她吧。 或者说,因为你是他儿子的妈妈? 他说:“我感觉宁长风在副本里,是真心照顾您的,他看起来也没那么糟糕的样子。” 他觉得师天姝应该是能感受到这一点的,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 所以,她才会困惑。 宁宿趁机问:“社长,你跟宁长风为什么关系会那么差啊?” 这次师天姝说了。 和宁长风说的是同一件事,但是不同人不同视角不同感受,听起来宁长风确实是个恶劣的骗子。 宁宿小心翼翼地说:“社长,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件事是一个误会?” “我之前听说,血脉传承一开始是很不稳定的,难以控制变成什么样。” 师天姝:“就算是这样,那他能开口说话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 宁宿:“……” 确实。 当时他听到宁长风说这件事,立即就抓到了这个漏洞。 宁长风一开始是无法控制,以一条银蛇的形象出现在师天姝面前,被师天姝误会,付出一片真心,把他当成最想契约的副本古蛇。 宁长风听了她那样真诚的请求后,可以说话了,还是没告诉师天姝,还让师天姝躺在他的蛇身上睡觉。 他心怀鬼胎,他心术不正。 宁宿:“是他的错!” 不管怎么样,要先跟妈妈一起骂一骂。 宁宿又说:“他可能是骑虎难下了,想就那样瞒过去,您不知道他是玩家会自在点。” 按照宁长风说的,那时候师天姝已经跟他说了很多不会对玩家说的话,如果知道他是玩家,她也会不自在。 于是他就想瞒下去,不要师天姝知道了。 宁宿继续说:“他应该不是一开始就想设计您,开这种恶劣的玩笑的。” “如果他是这样的人,《合忆》里他会有更恶劣的行为。” 其他人,或者以前的师天姝,看到宁长风转到失忆师天姝的班里,一定以为宁长风是要戏弄报复师天姝,那是多好的机会啊。 当时很多没有仇的玩家,都在欺负失忆玩家。 可是,他是去照顾保护师天姝。 师天姝抬脚向前走。 她想到有一天晚上,他们几个人一起去操场,经过黑树林时,看到有个男玩家欺负失忆女玩家,宁长风脸色有多难看。 他骂年级主任怎么还不把他转到五班去。 后来,他转到五班去了,一直护在她身边。 有一个场景师天姝记得特别深,有一天吃完午饭回到教室,她趴在桌上睡着了。 醒来时,见宁长风正举着课本,帮她挡住斜前方照过来的阳光。 左手还在画画,画的是一座城堡。 他之前跟她讲过一个童话故事,可是她那时候大脑空白,连城堡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都发生在她睡着时,在他以为她不知道时。 如果是骗她,会到这个程度吗? 宁宿继续说:“这里面应该有误会,我跟他相处感觉他不是那么恶劣的人,我不骗您。” 师天姝“嗯”了一声,继续向前走。 宁宿没在她这个“嗯”里听出她的态度。 师天姝和宁长风之间的误会有好多年了,这几年矛盾又在互相坑害中不断加剧,一时彻底解开也没那么简单。 宁宿跟上她,小心说:“社长,我搬家后,您还没去我那个小家好好坐坐,我请您到家里去吃饭吧?” “好啊。”师天姝很乐意。 “那个,其实,我和宁长风还经常一起吃吃喝喝的,我感觉他不错。” 师天姝转头看向他,“直接说。” 宁宿:“唉好!” “我想亲自做一桌大餐,你们都来呗,如果可以就当面说说,要是真是误会解开总比压着强。” 师天姝沉默一路,最后答应了。 宁宿非常开心,一路小跑去接两个小孩。 从《合忆》副本出来后,两个小孩学习的积极性高了很多,宁宿去时,他们还在写作业。 宁宿接了两个鬼小孩,带着他们一起去为明天买买买。 自然是要邀请凌霄的,当时就跟他说过是想找个副本让爸妈多相处相处,试试能不能解除误会,这个副本就是凌霄选的。 凌霄问:“怎么样了?” 宁宿打量着眼前的凌霄,没有黑暗记忆的凌霄,一身他的花神气场的凌霄。 没分开多久,竟然很是怀念。 就是,可能就是不可亵渎的神明光环,没有那只情蛊蛊虫作祟,想要拥抱的宁宿,有点不好意思。 想到自己跟黑暗记忆凝成的凌霄说的那些话,看着这张脸,难得的,宁宿摸了摸耳朵,有点热。 “啊,目前看来还不错,他们的关系没之前那么僵了。”宁宿视线从他眼睛上移开,看向落地窗外,说:“明天来我家吃饭吧,和我爸妈一起。” 他没听到凌霄的声音,只感觉他在看他,过了十几秒低低笑了一声。 宁宿转回头,看向他:“你笑什么啊?” 凌霄答非所问,视线落在他的领口,“穿衬衫了?” 宁宿没跟上他的思路,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粉色的衬衫,“啊”了一声,“游戏基地入秋转凉了。” 游戏基地也是有四季的,进入初秋天气微凉,再穿白t有点凉了,宁宿换上了厚一点有长袖的衬衫。 他对衣服没什么讲究,这件是当时卖衣服的老板给他的,说买这个衬衫送一个搭配的针织马甲,可以过秋了。 宁宿一听有送,立即要了。 只是现在还没那么凉,不需要穿马甲,宁宿只穿了一件衬衫。 此时,宁宿打量着身上这衬衫,在想,难道他穿这件衬衫不好看吗?不合适吗? 老板说他穿这件非常合适的啊。 可恶,难道他遇到无良商家了?说合适只是为了卖衬衫给他?别是卖不出去的吧? 凌霄:“还缺一条休闲领带。” 说着,他手上出现一条熟悉的领带。 宁宿:“……” 花神竟然跟他学坏了! 都会从副本里偷带东西出来了! 在宁宿的震惊中,凌霄把他手里的领带套过宁宿的脖子,压在他的领口下。 黑色的领带上,灰色的刺绣,在夕阳光下泛着微光的“lingxiao”。 在副本中,凌霄刚给他系这条领带时,他并不知道这上面有他的名字。 而此刻,他知道。 知道和不知道,是完全不同的感受。 领带从后向前滑过,屈起的指节擦过微烫的耳垂。 宁宿身体一颤,耳朵更烫了。 他看到那只手停了好几秒,才在领带上划了一下继续系。 绣着凌霄名字的领带,在他脖子下打了一个牢固的结,轻飘飘地垂落在他心口上,落下时正好那里的心跳又沉又快地跳了一下。 宁宿看了好一会儿,抬头问:“为什么要给我系刻着你名字的领带?” 他漂亮的桃花眼里澄澈清透,初初露出他也说不清的朦胧心愫。 耳朵比刚才还红,苍白肌肤下,浅薄的红已经向下蔓延。 凌霄手指在背后捻了捻,忽然觉得挡在那里的领子很碍眼。 果然,还是穿领口松松垮垮的白t最合适。 手指上沾染的热意依然在,凌霄最后捻了下,从身后又拿出一根领带,“说不清,回头你可以试试。” 看着那条又很眼熟的领带,宁宿:“……” 第138章 游戏基地 宁宿带着两条领带走了。 领子下一条,兜里一条。 回家的路上,遇到了刚从互助社出来的祝双双。 “宿宿!”祝双双在几米远就开心地冲他挥手。 宁宿手里提着两袋蔬菜和肉,左边鬼生抱着一大捧亮眼的鲜花,右边曼曼抱着一纸带面包甜点。 祝双双一打眼,就看出宁宿最近生活质量蹭蹭上涨。 “这几天赚了很多积分呀?”祝双双笑道。 宁宿回过神,“嗯啊!刚出来这个副本赚了好多积分!” 祝双双:“是那个六级副本《合忆》吗?基地里好多人在讨论,六级副本奖励是五六十万起步吧?” “不是,系统把我的积分全扣光了,是赚的玩家的。” 出副本到现在有八个玩家给他转一百万,蛊婆不要,宁长风更不会要,其他几个玩家说他们没出什么力,也不要。 宁宿一下就从小康奔大康了。 祝双双:“……” 这熟悉的操作。 操作还是原来的操作,但这次看到宁宿,祝双双能明显感觉到他的变化。 见祝双双看自己,宁宿又想到那个问题,他问富家小姐祝双双:“我穿这件衬衫不好看吗?” 祝双双:“好看的,你又高又瘦,肩平体薄穿衬衫超好看!” “皮肤苍白,穿粉色很适合,咦,这条领带好好看,黑色和灰色中和粉色很绝啊!” “领带上还有这么精致的刺绣,qingyi,lin……什么?” 宁宿忙扯了扯自己的领带,“是副本里带出来的校服领带,副本学校的名字。” “哦。”祝双双说:“吓我一跳,我还以为这上面是谁的名字。” 宁宿:“……” 他眨了眨眼,真诚发问:“为什么要是谁的名字,你会吓一跳?” 祝双双莫测一笑,“你试试就知道了。” 宁宿:“……” 两个人让他试试了。 试试就逝世吗?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宁宿才知道,祝双双和苏往生已经去过两个四级副本了,祝双双又得到一个还不错的攻击性技能武器。 “回头我们几个老乡约个副本搞团建啊,话说,好久没见到方琦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宁宿欣然答应,“过两天我叫他一起出来吃饭。” 约好之后,两人各自回家。 祝双双走了几步,忽然停下。 不对啊,宁宿这个对穿衣一点都不讲究的小财迷,干嘛违规特意在副本世界里带一条校服领带出来? “宿宿。”祝双双怀疑回头。 宁宿已经带着两个小孩和食物飞一样地跑了,只能看到身后一阵尘土飞扬。 祝双双:“……” 她越发怀疑这其中有鬼。 总觉得宁宿和之前不太一样,她刚才以为是因为穿着打扮,现在仔细回想,宁宿的眼睛特别水亮,耳朵还有一点红。 祝双双:“!” 怎么像是谈恋爱的样子! 所以,那条领带上不会真的是哪个人的名字吧? “qingyi”那么大的刺绣应该不是人名,那就是角落里那个小小的刺绣,她只看到“lin”。 是姓林?临?蔺? 还是姓李?黎?厉? 还是名字里有“lin”? 特意把绣着自己名字的领带系到宁宿身上,这女生占有欲有点强……不,如果是领带,也很可能是男生。 如果是男生,嘶—— 宁宿飞跑回家,瘫在沙发上才松了口气,“这就是善于观察生活的编剧吗,祝双双眼睛也太尖了吧!” 别说其他人,最开始宁宿都不知道领带上有名字,领带上本就有艺术字体学校名的英文和拼音刺绣,学生的名字很小又在角落里,在其中非常不显眼。 鬼生:“嗯!” 曼曼:“但是,妈妈,为什么要跑?” 宁宿:“……” 他也不知道。 鬼生踮着脚把新买的花花插到瓶子里,然后坐在宁宿脚边的地毯上,开始扒拉自己的肚子。 鬼生:“嗯-嗯!” 宁宿:“……?” 这宛如便便时便秘的声音,引起了宁宿的注意力。 他看过去时,鬼生正好从肚子里掏出一根黑树枝。 鬼生把它递给宁宿,宁宿揉了一把它的呆毛,“鬼生越来越厉害。” 鬼生开心地抱住宁宿腿蹭,“养的好!” 看看,还会说话了。 不过确实是如此。 从在槐杨村,宁宿还只把自己体内的能量当成丧尸病毒时,就一点点喂鬼生了,在他少量的喂养下,鬼生在槐杨村时就有变化了。 曼曼也一样,在古堡时宁宿就在喂她,她比其他鬼朋友觉醒更早。 在这么长时间的喂养下,鬼生这个半阴半阳的小鬼主,好像终于有阴间槐杨村以外的阴间小世界了。 宁宿戳了戳鬼生的肚子,“就是,怎么一点都没长大?” 他又把曼曼抱上来,非常骄傲,“我家女儿是越长越漂亮啦。” 当时初见曼曼时,宁宿就觉得她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小女孩,现在更是漂亮到让宁宿一颗老父亲心,忍不住担心的程度。 鬼生立即站起来:“漂亮!超漂亮哒!” 曼曼转头看向玻璃窗,窗上映出一个黑发铺肩,眼眸幽黑的小女孩,“是不是还变得更可怕了?班里的小孩都不敢靠近我。” 这一点宁宿倒是不知道。 鬼生很有发言权,他举着小手说:“因为,太漂亮了!都,偷偷看!” 宁宿满意了,“我就说,上次来我们家那个女孩多喜欢你啊,眼睛全程都放在你身上。” 鬼生:“嗯!是班花!” 他手背在身后,骄傲地仰着小脑袋,“姐姐是班花呀~” 宁宿:“……” “你又知道什么是班花了?” 鬼生:“嗯!全班最漂亮的女孩子就是班花!” 宁宿:“不愧是你,女孩‘专家’鬼生。” 鬼生又抱住宁宿的腿害羞地不说话了。 宁宿把他提上来,和曼曼坐一起,一人一只手喂了一会儿能量,等他们吃饱去打扫卫生时,宁宿拿起鬼生掏出来的黑树枝看。 这就是系统扣了他所有积分的核心道具,在副本里被学校领导叫做记忆转移神经元,就是学校领导也是他们最后用来转移记忆的道具。 黑树怪吞食人的记忆,记忆会在它那里以一种神奇液体的形式存储,这也是为什么他每次都会听到“咕咚”声。 这个柔软的黑树枝,就能吸收记忆液体并转移记忆液体。 鬼生自然不会私自带出这个东西,是宁宿让他留在他的阴间小地狱里的。 在副本最后,他忽然想到,黑暗凌霄说的,系统抽了他的神经强化了黑树怪。 全副本最重要的道具转移神经元,和凌霄的神经有没有关系? 宁宿捏了捏柔软的转移神经元。 黑树怪被它消灭了,系统播报奖励时说核心npc消亡,也就是说黑树怪是《合忆》副本的妖主。 妖主都消亡了,这个转移神经元应该没什么用了才对,系统对他的惩罚,却和带出鬼主一个级别,扣除所有积分和道具。 这说明,转移神经元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即便黑树怪消亡了也是。 真的很可能是凌霄的神经衍生物。 这样说的话,凌霄的心脏在他这里,凌霄的神经也在他这里,甚至可以说,凌霄的部分记忆也在他这里。 “……” 系统一定更想杀他了。 心脏他可以留在身体里,神经元他还是要还给凌霄的。 外面的凌霄不知道这一切,要还是还给有抽取记忆的另一半凌霄。 房间里是鬼生坐在扫地机器人上的指挥声,和小骷髅跳到窗上擦玻璃的声音。 宁宿懒懒地在沙发上翻了个身,握着转移神经元闭上了眼。 凌霄的记忆世界和上次一样虚无黯淡,他正一个人坐在那棵黑树下。 宁宿一进去,他就睁开眼精准地看向宁宿手里的转移神经元。 “我是来把它还给你的。”面对这个大魔头,宁宿非常有眼色的立即把神经元递给他。 凌霄倒是一点也没客气,直接把转移神经元接了过去。 转移神经元在他手里消失了。 宁宿蹲在他面前,看着它消失,问他:“这是你的神经衍生物吗?” “嗯,修修补补还能用。”凌霄说。 说完他很久没出声,一直盯着某处看。 宁宿顺着他的视线,看到了自己领带上的名字,“……” 进入凌霄的记忆空间时,身上就是他进来前的衣服,他回家后就瘫在沙发上了,还没换衣服。 凌霄不屑地笑了声,“这就是记忆最干净的人吗,恶劣的占有欲。” 宁宿:“占有欲?” 他漂亮的桃花眼里是干净的茫然,脸上自成了丧尸后天生带一点凝滞,对一个由黑暗记忆凝成的人来说,这个样子就像是一只送上门的呆兔子。 “是啊。”他笑了笑,笑得不怀好意。 他的手指夹住那根领带,把宁宿向身边拽了拽,“他是不是一本正经把领带套到你脖子上,然后在这里,牢牢地打了一个结。” 宁宿愣了一下。 他没有这段记忆,只能想象。 但可怕的是,不知道是不是他们就是同一个人的原因,他想象的和他做的是一模一样的。 凌霄看着宁宿微愣的脸,愉悦又恶劣地笑,“用有自己名字的领带,把你套住打结,像不像你就成了他,我的所有物?” 宁宿微微睁大眼。 凌霄把他拉得更近,微微歪着头,错开鼻梁,“小宝贝,小玫瑰,你是吗?” 宁宿眼睛动了动,“对于这种感觉,只是听你说,我不是很清楚,你愿意让我试一下吗?” “什么?” 宁宿从兜里又掏出一条领带,宁宿的名字正好在最上面。 凌霄盯着那条领带沉默了几秒,笑着抬头,“想让我成为你的所有物啊?” “我的身体暂时可以成为你的所有物,但灵魂不能,你要吗?” 宁宿:“?” 他用他不算笨的脑袋,和几本言情小说的经验想了一分钟。 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一夜情的高情商说法? 宁宿:“……” 你不要用这张脸说这样的话啊! 宁宿红着耳朵,用谴责的目光看着他,略显快速地站了起来。 凌霄掀开漆黑幽深的眼眸,语气凉薄又暧昧,“不是你说的吗,你是我的装心小宝贝,宇宙小玫瑰,怎么现在又害羞了?” 宁宿清楚地意识到眼前的凌霄,和有身躯及少量干净记忆的凌霄有多大区别了。 黑暗记忆凝成的人,在某些方面就像是人的黑暗面,血腥暴力欲望等充斥盈满他的身体。 宁宿心里有说不出的感受,他察觉到了他的危险,又觉得这个分离很残忍。 他就像一个没有光的人。 宁宿重新坐到他面前,问他:“你上次说能把我送到你的世界看看,是真的吗?” “你想去?”凌霄收了笑容,淡淡地问。 宁宿点头,“我想去,想去你的世界。” 他又说:“你的世界是在过去吧,你能把我送到过去的副本,那能送到未来的副本吗?” “未来?” 宁宿“啊”了一声,“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穿到爸妈年轻时,他们现在是对头,我很好奇他们到底是怎么由敌人转变成恋人的,也好奇他们生下我时发生了什么。” 宁宿又跟他说了一点更细节的,“他们敌对,是因为他们之间有误会,我在努力地化解他们之间的误会,做起来没那么容易,有点好奇他们自己是怎么解开误会的。” 宁宿自然地就跟凌霄说起了他家里的这些事,他不知道这对凌霄来说,是一种神奇的体验。 系统想借助凌霄的力量来维持无限世界,从他第一次重生时,就抽走了他所有不好的记忆。 以后凌霄每次即将要察觉到什么时,系统就故技重施,一直将凌霄保持在一个没有黑暗记忆,甚至没多少记忆,茫然空荡游走在无限世界,好像天生就是要维持无限世界的状态。 一次次抽走的记忆,就被封闭在黑树怪中。 系统自以为抽走了凌霄的神经,用来强化黑树怪,黑树怪会无敌,绝对能封住凌霄的记忆。 它却不知,就是因为它把凌霄的神经融到黑树怪中,所有记忆才会顺着神经凝成了他。 他就是这些系统认为会影响它想要的凌霄的黑暗、反骨记忆凝成的,他的世界里全是这种记忆,从没接触这样温情的家庭小事件,小苦恼。 宁宿说完,发现凌霄不知在想什么,很久没说话。 宁宿戳戳他的胳膊,“你听到我说什么了吗?” 凌霄垂下眼,漫不经心地说:“可能就是这个副本。” 宁宿:“这个副本确实让他们的关系缓和了,不过还没到解开误会的程度吧?” 凌霄笑了一声,“我是说没有你的话,他们的误会可能是在这个副本彻底解开的,这个副本是靠你暴力通关的,你们根本没走完剧情,甚至都不知道副本名的另一层意思。” 宁宿愣了一下,自然地抓住他的袖子,漂亮的桃花眼满是好奇和期待,“你告诉我。” 凌霄视线从他眼上移到被他抓住的地方,慢悠悠地向后靠在树干,不说话了。 “你说呀。” “为什么要说,我说了有什么好处?” “……” 宁宿:“我把你的神经带来给你了。” 凌霄:“那是你自愿的,我不太愿意说。” 宁宿:“……” 听听,这是人话吗? 不愧是黑暗记忆凝成的天生坏种。 宁宿:“你想要什么好处?” 凌霄:“这是我该考虑的吗?” 宁宿:“……” 宁宿上前一点,给他捶捶肩。 凌霄无动于衷,“我是记忆人,再锤就散了。” 他瞥了一眼少年落在肩膀上苍白的手,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黑色能量,被拍到他的身体里。 在黑暗记忆之外,另一种东西充盈着他的身体。 宁宿后退一点,“那我给你变个魔术。” 他的双手合在一起,左右移动几次,忽然张开。 双手间绽开一朵黑色四瓣凌霄花。 他双手捧着那朵凌霄花递到他面前,“世界上最漂亮的花送给最帅的人。” 凌霄:“……” 宁宿眨了眨眼,被看穿了吗? 这句话确实是他在地摊上买的那本不知道多少年的言情小说上看到的。 可是他有在那基础上创新啊。 “你没听出来我这句话上的双重寒含义吗,最漂亮的花,最帅的人都是在夸你啊,花是我用我的能量变出的凌霄花!” 凌霄:“……” 凌霄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懒散靠在树干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还有吗?” 宁宿在心底默念:这不是花神,不是花神,不是花神…… 凌霄:“你能想到的好处就是这样的啊?” 下一秒一条领带套到了他的脖子上,在前面倏地收紧,即将勒进他的脖子里。 宁宿跨坐在他的身上,问:“说不说?” 这不是他的正常花神,没有真正的躯体,实力大减,上次他就试过了他能打得过。 凌霄垂眸看向套牢他的领带,挑眉说:“这个好处有点意思。” 宁宿:“……” 看着宁宿茫然转震惊的眼神,凌霄低低地笑起来。 他伸手握住宁宿的后颈,把他带向前一点,幽暗深黑的眼睛盯着他,意味不明地问:“我们是情人关系吗?” 宁宿愣了一下,抓紧他腰间的衣服,“当然不是。” “嗯。”他看着宁宿,看到宁宿心跳加速,浑身汗毛直立,才说:“不是情人,那我是你什么人?” 宁宿:“是我叔叔,我是的花神啊。” 凌霄:“……” “叔叔?” “嗯啊,你是我爸的朋友,我都喊你好几声叔叔了。” “其实我不想叫你叔叔,你是我的花神。”宁宿认真地说。 凌霄看着他认真中自然带上虔诚的眼神,忽然嗤笑一声,“一具空壳也配当神?” 宁宿皱起了眉,“就是我的神!” 凌霄看他几秒,忽然说:“你有没有想过,养你长大,把你送回来的可能是我?” 宁宿:“就是你啊,你就是凌霄呀。” 凌霄愣了一下,莫名有点烦躁。 宁宿拽拽领带,“你说不说?” “起来,不要这么坐在我身上。” 宁宿非但不起,还顺势抱住了他,贴到他的胸膛上,“就这么说。” 在凌霄家里他就莫名想抱凌霄,有点不好意思,在这里抱的毫无负担。 好久没听到凌霄的声音,宁宿正要抬头时,声音从头顶上传下来了。 “这个副本,一般来说,是没有玩家能把黑树怪毁灭的,剧情设置没有这种情况。” 宁宿:“嗯,那要怎么通关?” 凌霄:“黑树怪是强大又敏感的怪物,当玩家联手强行进小黑屋,或者强行取转移神经元时,只要伤到黑树怪,学校储存的那些记忆就会消失归位,玩家无法用那些记忆通关。” 宁宿也想过这一点。 他们复盘时,师天姝提出一种解决方法,玩家前期一直忍住当好学生,直到高考前要放假那天,下午放假前违反校规进小黑屋。 那时学校没有防备,小黑屋也没有加固过,所有玩家在检讨室上二楼转移记忆,转移完趁着放假跑出学校。 这个方法是在他们复盘时才知道的。 那第一次进副本的玩家呢,进入一个初次开启,一无所知的副本,不可能等到高考前的才行动的。 他们中考不到600分的玩家就会全部死亡吗。 何况,凌霄现在又提出一点他们不知道的,就算高考前进去,要强行拿在树干中的转移神经元,也会让黑树怪不稳定,那些记忆也会消失归位。 宁宿:“是还有其他剧情?不可能是一个死局吧。” 凌霄“嗯”了一声,“玩家们发现那些记忆用不了,同时因为黑树怪不稳定,学校暂时不能用来给剩下的豪门学生转移记忆,会触发新剧情。” “学校领导会找到唐伊尘,让他共享记忆。” 宁宿惊讶,“共享记忆?” “前面是在学生和玩家不知道,不愿意的时候强行掠夺,这样一次只能转给一个人用。” “如果原主愿意,可以共享记忆,他和别人合用他的记忆来高考。” “《合忆》的‘合’有两层意思,一是合作,二是合用。” “最后这一步,才是真正考验人性的地方。” 他问宁宿:“你愿意跟别人合用你的记忆吗?玩家合忆是所有记忆。” 宁宿:“不愿意。” 这就是记忆云共享。 把记忆公开给别人,就像是把自己在那些人面前层层扒开,扒到内心最深处。 每个人都有藏在心底最深处,不愿意让别人知道的事,这些事就表现在记忆上。 凌霄又问:“知道你爸妈是怎么彻底解开误会的了吗?” 宁宿愣了一下,“在师天姝要通关失败,死在副本里时,宁长风把他的记忆共享给师天姝了?” 师天姝知道了宁长风的所有记忆,当然就知道他没有骗她,也知道他所有的人生经历,知道了他是怎样一个人。 和师天姝的死亡相比,宁长风愿意把他所有的记忆共享给她。 原来,他是真的喜欢师天姝,还是那么喜欢。 第139章 游戏基地 宁宿越想可能性越高。 “缘分真神奇,原本这个副本是我和你一起,想解开他们的误会把他们一起拉进来的,原来就算没有我们,他们依然会一起进这个副本?” 凌霄:“缘分?系统规则掌控下你说缘分?就算有也是解不开的宿命。” 宁宿:“就是缘分,系统有规则,但它规定不了玩家进哪个副本,有一些神奇浪漫东西的诞生是它无法阻止的。” 凌霄对此不置可否,他转而说:“后悔你冲在前面暴力通关了吗,如果你没有消灭黑树怪,他们现在的误会早就解开了,可能不止是解开误会那么简单。” 黑暗记忆凝成的凌霄,更知道把记忆共享给别人有多难。 每个人多少都有黑暗的、卑劣的、微末的、难堪的、悲伤的记忆,把这些分享给一个人,和把一生分享给一个人没什么区别。 如果能果断把所有记忆共享给之前敌对的人,很大程度也说明宁长风一生磊落,没做过什么大的见不得人的事。 这样的人,连凌霄都觉得,对困在无限游戏里的人很有吸引力。 宁宿直接:“那我就发现不了你了呀。” 凌霄愣了一下。 宁宿说:“所以说,缘分很奇妙,你永远不知道在哪里,在某一个时间点会有什么在等你。” 确实是他消灭了黑树怪暴力通关,没有走后面的剧情。 如果没有撕碎黑树怪,而是走后面的剧情,师天姝和宁长风的误会一定会解开,宁长风给师天姝共享现在的记忆,师天姝还会知道他就是她的儿子,所有的事都清晰明了了。 但是,他也发现不了禁锢在黑树怪中的眼前的凌霄了。 他会一直被禁锢在里面,一点点变更大,不知到什么时候。 外面的凌霄越活记忆越少,不知最后变成什么样。 他当时想消灭黑树怪,除了通关副本,就是想试试它能不能把凌霄的部分记忆吐出来,没想到会找到他缺失的所有记忆。 他这只蝴蝶掀起了变化,但他不觉得是坏的变化。 不在副本中,闲来无事,宁宿不想那么快离开,他想知道副本完整剧情。 他一直对副本世界的人物挺好奇的,像是《鬼畜》里的殷岱君、雪球,《曼曼》里的几个鬼朋友,《花奴》里的杨太和花风,《装鬼》里的高中生和老爷爷。 在《合忆》副本里,就是他同桌。 宁宿问:“学校领导找唐伊尘共享记忆,唐伊尘会答应吗?” 凌霄:“一开始他一定纠结,后来在知道他的记忆也可以共享给王智秋后,他挣扎再三答应了。” 宁宿点头,这很合理。 唐伊尘对王智秋其实一直怀有一份愧疚在的。 他和王智秋同为班里那个豪门学生的备选,他在考场上故意考砸,王智秋就被选中抽走了记忆。 他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和“战友”,懂彼此的努力和梦想,他不会忍心看到王智秋错失高考。 凌霄看着他脸上隐隐露出的满意和愉悦,恶劣地说:“好几个人共享了唐伊尘的记忆,发现了唐伊尘对王智秋不可言说的感情,王智秋无法接受,远离了他,其他同学在背后议论他,唐伊尘因此高考没发挥好。” “其他人都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只有他是错失梦想学府失败了。” 宁宿愣了一下。 凌霄难以克制地,想要用人性的恶和黑玷污他,他轻轻摩挲着宁宿的脖颈,手指在他咽喉处用力,“这就是人性,你以为都是你爸妈那样美好吗?” “什么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他笑了一声,像是听到笑话而笑。 “一个玩家无法做到在死亡面前袖手旁观,共享记忆给三个人。” “这三个人一开始一定非常感激他,可谁能保证这种感激会持续一辈子,知道了那个玩家最隐秘的记忆,就没有一个人在某些时刻会说出去,或者借此做什么吗?” 凌霄随便一想,就有无数种毁掉或控制那个玩家的办法。 所以,他才会说,宁长风把记忆共享给师天姝,不只是能解开误会。 他从才会觉得宁长风是个难得的人。 宁宿认真想了想,竟然更愉悦了的样子,“我消灭黑树怪更正确了,他们都各凭本事公平地高考了,我喜欢我改变的结局。” 凌霄:“……” 宁宿抬头对凌霄说:“我经历过末世,知道人性是怎样的,我就是暗黑系异能的丧尸,知道有多少黑暗的东西。” 他都知道。 “我能接受,但不喜欢考验。” 凌霄紧紧盯着他:“你能接受你的花神,其实是个黑暗恶劣,没有一点神明圣光的人?” “当你看到我时,知道你的花神有这么大的阴暗面,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干净,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神圣时,没有一点失望?” 他一直存在在这个空间里,在遇到宁宿前,没接触过任何人,能联想的只有系统和另一面自己。 系统不喜欢他的存在。 它想要的凌霄不应该有他,它要一个以为自己天生是为维持无限世界而存在的凌霄,不能被污染。 另一面自己,应该也不喜欢他的存在。 人如果有选择,大概率想成为一个光明干净的自己,不想有沉重阴暗的一面。 他努力地存在于这个封闭空间里,没有人知道,或许也没有人想要他存在。 他的努力存在,似乎没有意义。 宁宿摇头,“你更完整了。” “以前你更像是一个只能看着的神明,现在更像是一个可以拥抱的人。” 不知道是和从小到大他们之间的特殊链接有关,还是受初见的副本世界观影响,凌霄在宁宿心里有一层神明滤镜。 而他,是一个暗黑小丧尸,他们身体里全是诸如丧尸病毒,人类贪恋等黑暗存在。 偶尔的时候,宁宿会有点不好意思亲近凌霄。 当知道有眼前凌霄的黑暗记忆时,其实宁宿是有点开心的,他们之间那一层距离一下就没有了,不是神明和他污黑的小信徒,而是存在于同一平面的人。 宁宿想了想,“我真自私,竟然有点开心。” 凌霄:“?” 宁宿离开后,凌霄还是没明白。 他开心什么?开心有他的存在? 想到这个可能,他唯一以实体存在的神经跳了一下。 那根残缺的神经又出现在他手里,他盯着这根动了起来的神经看了很久。 在得知宁长风和师天姝原本的另一个故事后,宁宿对这次聚餐更期待。 之前他看师天姝和宁长风,总是愁得慌,打心底里觉得他们之前在一起可能是意外,现在这俩人不大可能在一起。 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很有信心,师天姝和宁长风会因互相欣赏、互相喜欢而在一起。 他很快就可以叫妈妈了。 开心的宁宿一大早就睡不住了,早早起床准备下午的聚餐,把他的小院彻底收拾了一遍。 收拾完时间还早,宁宿想着昨天曼曼说的话,提前去银桦小学,悄悄看情况。 在不知明天是生是死的游戏世界里办学校,没有现实世界那么讲究,没有什么幼儿园、学前班,就叫小学,从最基础的开始教,教导整个小学所有有用的知识。 其他小朋友可以有课就来,鬼生和曼曼不一样,他们进副本耽误了些课程。 曼曼聪明,她的学习宁宿一点也不担心,他担心的是曼曼和人的相处。 鬼生的学习是他担心的问题,本来就反应慢,又耽误了几天的课。 宁宿悄悄出现在教室窗口外,像可怕的班主任探出脑袋。 教室里总共就十来个小孩,老师挨个教都不成问题。 今天是个温柔的女玩家来当老师,正上数学课。 她看了曼曼的作业后,非常满意,“非常棒,曼曼应该有小学三年级的水平了。” 曼曼一脸淡定地说:“谢谢老师,辛苦老师了。” 鬼生骄傲地抬起小脑袋,“姐姐最聪明!” 老师伸出手:“那我看看弟弟鬼生的作业。” 鬼生:“嗯?” 小脑袋又垂下了。 宁宿:“……” 温柔的女老师知道要保护小孩幼小的自尊和面子,“好,不看鬼生的作业,老师简单问几个问题,看看鬼生最近数学学习的情况。” 老师:“一加一等于几?” 鬼生:“等于二!” 老师满意地点头,“一加二等于几?” 鬼生:“等于三!” 老师:“二加三呢?” 鬼生有点卡。 老师慢慢引导,“如果一时想不起来,可以数数。” “攥住小拳头,先伸出两根手指,再伸出剩下的三根手指,数一数一共有几个?” 鬼生垂头掰着小手指数了数,乖乖抬头对老师说:“四个!等于四!” 宁宿:“……” 老师好脾气地说:“鬼生再数数。” 鬼生又数了一遍,“是四!” 老师:“怎么会是四呢?你把手拿出来慢一点,一个个数。” 鬼生举起自己灰白的小手,四个小手指和小芽儿一样,残次不齐地长在手掌上,另一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只剩一个豁口。 老师:“……” 宁宿:“……” 鬼生伸直左手所有手指,用右手的食指挨个点着,认真地数给老师看,“一、二、三、四,老师是四!” 宁宿:“…………” 曼曼四处看,从地上捡起一个小手指按在他的手上,“五。” 鬼生又数了一遍,震惊地,“是五!” 老师:“…………” 宁宿跟老师道歉,“鬼生从母胎里就营养不良,脆弱了点,又丢三落四了点,但他没有其他坏心思,您不要怀疑您短暂的教学生涯,面对这群在游戏基地长大的孩子,咱们都是摸着石头教育不是吗?” 老师:“……” 槽点太多,一时不知道从哪里吐起。 鬼生垂着小脑袋跟在宁宿身后。 曼曼安慰他:“鬼生弟弟这是眼见为实,注重实践。” 宁宿:“……” 鬼生开心了一点,“实践是什么?” 他都注重了他不知道的高端东西吗? 宁宿:“……” 宁宿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实践是非常伟大的东西,和从别人口中听来的相反,实践是自己去做去改变。” 鬼生开心地:“啊~” 师天姝从楼上下来时,看到鬼生非常开心的样子,问他:“鬼生这么开心,是今天在学校表现得非常好吗?” 鬼生:“嗯!” 宁宿:“。” 接了两个小孩和师天姝回去时,宁长风和凌霄已经到了。 宁长风有他给的钥匙,他开门先请凌霄进去,两人正一起在小院桌上摆菜。 凌霄今天穿的依然是衬衫,是他最常见的幽黑衬衫,幽深黑暗一看就让人想到地狱冥府空间。 摆菜时袖子卷在手肘处,冷白的肤色生生把黑暗割裂,就像他的内心一样,以黑暗为载体,装着纯白的记忆。 他第一时间察觉到宁宿,立即抬眼看过来。 宁宿感觉他的视线落在他脸上,很快地移到了他的领口。 宁宿:“……” 没有领带。 难道他要当着爸妈的面系绣着他名字的领带吗? 那是不是有点刺激了? 等等,刺激什么?为什么刺激? 宁宿脑袋里忽然响起黑暗凌霄的话。 “恶劣的占有欲。” “我们是情人关系吗?” 宁宿走到凌霄身边,张了张嘴又闭上,又张嘴说:“你今天有点奇怪。” 凌霄:“?” 宁宿:“你变了,衣服都不好好穿。” 凌霄:“……” 宁长风:“你在胡说什么东西,我看今天有点奇怪的是你!” 宁宿:“……” 宁宿撸起袖子,去一边做饭去了。 说好要亲自做饭给师天姝吃的,即便宁长风带来很多好吃的,宁宿还是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 师天姝是一点也不会做饭,凌霄也一样。 宁宿做饭,宁长风给他搭手,师天姝和凌霄想帮忙被婉拒了,两人于是站在窗外说话。 他们一起进过副本,但在副本中没怎么有机会说话。 游戏基地目前排名第一的玩家,第一大社团银桦的社长,宁宿的妈妈,对凌霄说:“我小时候见过您,不知道您还有印象吗?” 凌霄:“……” 宁宿:“……” 宁长风切菜的刀一顿,琢磨出不对味,他小声跟宁宿说:“凌霄是我朋友,师天姝一副把他当长辈的姿态跟他说话不对吧?那不错辈了吗?” 宁宿:“……”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但是,很肯定的是,“确实错辈了。” 凌霄沉默了会儿,说:“不用这么客气,叫我凌霄就行。” 师天姝感叹,“你一点没变,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刚十岁吧,那时候我没想到会再次见到您。” 凌霄:“……” 宁宿:“……” 总觉得师天姝没想到的还有很多。 宁宿转头看了一眼凌霄,竟然在花神身上感觉到了一丝懵然和无措。 宁长风也看了过去,悄声跟宁宿说:“我在凌霄身上看到了别扭,他一定也觉得作为我的朋友,被师天姝当长辈很不对。” 宁宿:“……嗯。” 宁长风该死的较真,“不能这样,我得让师天姝知道凌霄的身份。” 宁宿默不作声,坐等宁长风行动。 如果宁长风能过去纠正师天姝的“您”,那是好事啊。 可惜,是他把宁长风想厉害了。 宁长风没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他在四周扫了一圈,拎起正蹲在一边吃丸子的鬼生。 宁长风小声跟鬼生说:“鬼生,你认识凌霄吧,他是我的朋友,是宁宿的叔叔,也就是你爷爷,你到他面前喊一声凌爷爷。” 鬼生:“嗯?” 他的小脑袋有点转不过来,被错综复杂的家庭关系弄晕了。 不是,爸爸吗? 宁宿放下菜刀,深深呼了口气。 宁长风推了推鬼生,“鬼生乖,去喊一声就行。” 鬼生呆呆地咽下嘴里的丸子,迈着小短腿向外走,走到正不知说什么的凌霄面前,抬头脆生生地喊他:“爷爷。” 凌霄:“……” 正坐在餐桌上插花的曼曼:“……?” 见凌霄神色不对,师天姝在鬼生手里塞了颗水晶球,跟他解释:“我和宁宿有缘,想让他做我弟弟,鬼生一直宁宿当爸爸,听到我跟您说的话,这么叫您也没错。” 宁宿:“……” 凌霄:“……” 宁长风:“……” 三个男人同时沉默。 这种沉默一直持续到餐桌上。 凌霄被请到主位上,气氛持续沉默。 两个小孩都跟着沉默了。 宁长风觉得这样不行,他给两个小孩各夹了一块鱼,主动打破沉默,“多吃鱼,鱼肉补脑。” “你们看,这两个小孩长得多好啊。”他转向凌霄,“是不是?” 一直坐得板板正正的宁宿趁机看向凌霄。 凌霄脸上没什么表情,宁宿却惊讶地在他身上感受到了明显的情绪起伏。 他端起水杯慢慢喝了口白开水,放水杯时“嗯”了一声,“鬼生像宁宿,阿绯像我。” 宁宿心猛地一跳,忙转回头。 不知道为什么,他听到凌霄这么说,一下特别紧张,还有说不清的感觉。 这么说,会不会有点…… 宁长风愣了一下,这话说的有点奇怪吧。 他看了一眼正看向凌霄的两个小孩,鬼生确实像宁宿,但是,说曼曼有点像他? 宁长风:“阿绯像师社长。” 宁宿:“……” 师天姝抬头看了一眼安静漂亮,淡定诡静气质自成一体的小女孩,“阿绯某些地方确实有些像我。” 她一语双关地说:“但是,这么说还是有点突兀了。” 宁宿:“……” 叫过来一起吃饭是要做什么来着? 宁宿一人把话题拉到正轨上,说:“菜要凉了,大家快吃吧,一边吃一边听我说件事。” 几人终于开始吃饭。 见他们都拿起筷子开始吃饭,宁宿说起他准备的半真半假的话:“从副本里出来后,我有了点奇怪的能力,或者说是感觉。” 几人都看向他。 宁宿说:“我睡觉时,总梦到我们那个《合忆》副本,那个副本是被暴力通关的,还有我们没走完的剧情。” 师天姝很感兴趣,“说说,我也觉得这个副本好像不够完整,或者说设计有问题。” 宁宿:“黑树怪是一种神奇的怪物,强大又敏感,只要玩家伤害它,不管是扯断它进小黑屋,还是砍断树干拿转移神经元,记忆都会归位,玩家无法用学校存储的记忆通关。” 宁长风说:“有这个可能,当时那些记忆确实是在消失,要不是有鬼生我们可能也无法用它们通关。” 师天姝:“那这个副本怎么通关?” 宁宿:“我要说的奇怪感知能力,或者说梦境,就是我看到了我们的另一种通关。” 他把黑暗凌霄跟他说的后续剧情说了一遍。 宁宿看了师天姝一眼,说:“最后,宁长风把记忆共享给社长了。” 听到这话,最该反驳的是师天姝。 敌人为了救自己,把记忆全部共享给自己,这话听起来过于荒谬。 但是,她没有。 三人都比宁宿下过的副本多,副本经验比他深很多,他们都听出这个走向才是更完整的。 何况,说这件事的是宁宿,就算宁宿说了可能是梦境,他们也非常认真地对待了。 宁长风思索了一会儿,说:“如果我们在副本中真走到那一步,我会把记忆共享给师社长的。” 师天姝摩挲了一下杯子,抬头看向他,“为什么?” 宁长风:“我又没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共享给你又何妨。” 师天姝继续问:“为什么?” 宁长风放下筷子,“如果非要说,这里没有外人,我就直说了。” “师社长,我们之间有误会,我知道你以为当初我故意变成蛇戏弄你。” “我没有,你也知道那个副本是我刚得到血脉传承后下的第一个副本,那时血脉不够稳定,我无法控制变成了银蛇,当时就被你跟着了,那段时间我们……至少我很愉快,你生病时跟我说过很多你不为人知的事。” “我能说话时没告诉你,是有私心,也是怕你知道后尴尬,想彻底把你瞒过去。” 师天姝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并未言语,脸上也没表达出什么表情,只是听着。 他们两个之间,这样认真地听着对方说话,就已很难得,是从未有过的事。 宁长风也看向她的眼睛,“如果我们在《合忆》中走到那一步,我会把记忆共享给你。” “共享给你,能救你的命,还能让你知道我没戏弄你。” “还有,你跟我说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事和心绪,就相当于跟我分享了一部分记忆,我把我的记忆共享给你也算公平。” 第140章 游戏基地 听了师天姝的事,所以把自己的记忆共享给她,这个角度是宁宿没想到的。 宁宿听了宁长风的话,觉得很真诚也很磊落。 就是不知道师天姝是怎么想的。 初秋的小院里,篱笆上爬满粉白蔷薇,桂花的香气盈满院落,黑泽花的脑袋晃晃悠悠,向花架下的餐桌上看。 长榆木桌上,凌霄和师天姝坐在两头,两个小孩对坐在师天姝左右两边,宁宿和宁长风对坐在凌霄的两边,谁也没有说话。 过了大概一分钟,师天姝问:“你不会骗我?” 宁长风:“不骗你。” “好。”师天姝说:“那你告诉我,你和宁宿是什么关系。” “……” 宁宿眨了眨眼,一时有点懵。 宁长风也卡住了。 就连凌霄吃饭的动作也停了一下。 三个男人都没想到,师天姝会突然这么问。 师天姝自己吃起了饭,她没想到宁宿做饭这么好吃,这顿饭吃的很开心。 其实,从《合忆》副本出来,再加上宁宿前后的话,她现在是有些相信宁长风并不是那么恶劣的人。 从最初相遇的那个副本后,他们一见面就是互相坑害,这么多年只积攒下更多误会和矛盾,直到现在,在宁宿引导下,她有了一个新的视角来看宁长风。 这个视角打开后,她看宁长风视角更广,看到的东西更多。 比如宁长风和宁宿。 她知道宁长风性格很独,又有点傲气,进游戏四五年都没什么朋友,为什么和刚进游戏没多久的宁宿关系这么好? 好到宁宿从副本出来,他亲自去出口接,不只是普通的好,已经算是有些黏糊了。 她也了解宁宿,她一直记得和宁宿一起下的第一个副本,宁宿看着小小软软一个,身上有一层对人深深的防备,这层防备随着时间在变浅,但他实际上在副本里深交的朋友也没几个,大多是和他一起进副本的。 他对宁长风也非常好,好到不爱管闲事的他,会在她面前帮宁长风说话,会把家里的钥匙给宁长风,这对天然对人类有防备的他来说,也已经不是简单的好了。 两人又都姓宁,师天姝就在想,他们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宁长风攥紧手里的筷子,他知道,这是师天姝对他的考验。 如果他这次不骗她,师天姝大概就会相信他了,他和师天姝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敌对,关系将重新开始。 之前他不理解宁宿,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师天姝,在他看来,师天姝不会是因为孩子而和一个人在一起的人。 后来他理解了。 如果说,他不和一个女人在一起,宁宿就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他也会犹豫。 如果师天姝也像他一样喜欢宁宿,又不喜欢他,难道他要用宁宿来捆绑师天姝和他在一起吗? 以前或许可以,现在,宁长风犹豫了。 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一旦他说了他和宁宿是父子,打开了这个思路,师天姝的“姐弟”想法,很快就会转移到“母子”上。 宁长风:“我不能告诉你。” 有什么是不能告诉她的呢,如果宁长风能把记忆都共享给她。 师天姝看了他一眼,说:“好。” 宁宿在桌子底下踢了下宁长风。 宁长风一声不吭,只是埋头喝水。 宁宿抬头看向师天姝,“社长,您和宁长风,那,这?” 师天姝对宁长风说:“很抱歉,这些年的诸多,还有,谢谢副本中的照顾。” 宁长风手腕搭在木桌上,长长的手指紧握玻璃杯,过了十几秒,才说:“我也一样,师社长,过往恩怨全消,我们重新开始。” 宁宿:“唉好!” 他举起手里的杯子,开心地说:“恭喜社长和宁长风解开误会,重新开始。” 鬼生:“重新,开始!” 在他们的带动下,大家简单碰了个杯。 这次聚餐的目的算是达到了,宁宿非常开心,他还在继续给两人创造机会,让两人多多了解。 他问宁长风:“你说你没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把记忆共享给社长也没什么,是真的一件丢人的事都没有吗?” 宁长风:“没有见不得的人,不过丢人的事倒是挺多。” “我从小就是个孤儿,摸爬打滚长大,不可能没有丢人的事。” 师天姝的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倒是没看出来。” 宁长风:“是没看出来吧,没有爸妈亲人,从小被社会鞭打的人还挺有傲气是吧?” “就是因为在原来社会应对的虚伪关系太多了,太累了,进了游戏才不想跟人打交道了。” 师天姝:“最初我也有这样的想法。” 宁长风笑着说:“我知道。” 她进游戏时刚要十岁,但在那样的家族里要应付的人并不比他简单。 他刚进副本时,听别人说起师天姝,觉得她这名字和她很符,天之骄女,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如此。 后来在副本中,才知道生在显赫家族的小女孩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悲沉。 不一定比他这个在泥坑里打滚求生的孤儿轻松。 师天姝愣了一下,垂头喝了杯水没说话。 宁宿:“……”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他和凌霄,以及两个小孩有点多余。 这次聚餐比宁宿想象的还好。 吃完饭他和凌霄到厨房看两个小孩洗碗,小声问凌霄:“宁长风怎么忽然不告诉社长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凌霄想了想,“可能是因为宁长风喜欢上师天姝了。” 宁宿:“?” “喜欢上社长,不是更应该让师天姝知道吗?要是不喜欢才不想让她知道吧?” 凌霄盯着宁宿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一声,“要是真正喜欢一个人,就跟宝贝一样,又怎么舍得捆绑束缚他。” “何况,要是爱上一个人,感情的纯粹性很重要,一个有自尊和傲气的人,会介意对方是因为其他原因跟自己在一起。” 宁宿恍然,“我爸原来是想社长只因喜欢他而和他在一起!” 凌霄:“差不多。” “不对。”宁宿疑惑地看向凌霄,“你这个没多少记忆的,怎么比我这个看了好多本言情小说的还懂?” 凌霄看着他的眼睛说:“我是男人啊,当然懂他的心思。” 宁宿:“我不是吗?” 凌霄:“……” 他想了想说:“我失忆和《合忆》副本中的玩家失忆不一样,我只是失去了一些记忆,感觉、思维等都在。” 这样说,宁宿能接受。 看两个小孩把碗筷都收拾好,手放在水流下冲洗,宁宿嗫嚅道:“在餐桌上,你为什么那么说?” 凌霄:“说什么?” 他顺着宁宿的目光看向两个小孩,“说鬼生像你,阿绯像我?” 他转头看向宁宿,盯着他的眼睛,“我说的不对吗?” 是对。 曼曼和凌霄确实挺像,她本身也是倚靠凌霄诞生的鬼主。 “你说的对,只是没必要在那时说吧。” 凌霄:“我不是无悲无喜的神,他们一直那么说,我也会有情绪。” 宁宿愣了一下,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就听到师天姝在外面叫他。 出去时,他看到凌霄双眼半隐在光影里,忽明忽暗地看着他,里面有他似懂非懂的东西。 师天姝要回去了。 他们一起送她出去,师天姝对凌霄说:“欢迎——你来银桦玩。” 凌霄点头,“好。” 师天姝走后,宁长风看起来略显惆怅。 “怎么了?”宁宿问他:“不是挺好的吗,你们之间的误会解开了,不会一见面就打打杀杀了。” “说好也好,说不好……”他叹了口气,“以前还是死敌,不管怎么样也是一种很深的关系,现在好像一切清零没有什么关系了。” 宁宿:“……” 多少带点病在身上。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抖m? “我在说什么啊?”宁长风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点有病,他看向凌霄,“感觉怎么样?” “感觉,”他看了看宁宿,又看向宁长风,“以后你们家当家的一定是师社长。” 宁长风:“……” 宁宿:“……” 宁宿:“你说的对,显而易见。” 宁长风:“……” 师天姝回去时,最后一抹夕阳已经没入橘红之中。 她进银桦后,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去了医者殷青默的实验室。 实验室里已经亮起了明亮的光,殷青默正在用仪器研究什么。 他是医者,作为最新玩家排名前十的玩家,他有全基地最顶尖的辅疗技能,同时也精通各种毒药研制。 最初研究毒是为了对付永冥社团,后来他不仅局限于毒,研究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奇怪。 师天姝这次来找他,要他检测的,对他来说是过于普通的东西。 “社长,您特意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师天姝把两根头发放在桌上,“检测一下这两个人有没有血缘关系。” 殷青默摘下手套,“好,我马上检测。” 殷青默拿着头发去检测时,师天姝就坐在外面等着。 她问宁长风他和宁宿的关系,他不回答,师天姝更觉得奇怪。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连记忆都能共享给她,为什么他们的关系却不能告诉她? 依师天姝对两人的了解,他们之间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那很可能就是不想她知道。 这样的话,师天姝就更想知道了。 两人都姓宁,仔细看还有些像,师天姝首先想到的是血缘亲情关系。 想着宁宿那张脸,师天姝放在咖啡杯上轻轻移动的手指停住了。 两杯咖啡的时间,殷青默从实验室里出来。 “社长,他们应该是父子关系。” 师天姝手指一颤,仿佛被咖啡杯烫到了。 她转头看向殷青默,声音有些颤,“你确定?” 她不仅声音在颤,眼睛也因震惊和激动睁得很大,细长的手指紧张地攥在一起,指甲在柔软的掌心压出白色月牙。 这是殷青默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师天姝。 在他们进过的最危险的副本,面对最危险境地时,她都没这样过。 殷青默:“这种事我还是不会弄错的。” 师天姝忙站起来,桌子被她起身时撞了下,杯子里的咖啡晃荡出一大片。 她匆匆向外走,刚走出去又回来,把一根长一些的头发递给他,“再、再测测她和他们的关系。” 见她这样,殷青默立即拿着头发去检测了。 “她和其中一个没什么血缘关系,和另一个构成亲子关系。” 等殷青默再次出来告诉她结果时,师天姝已经没那么震惊和紧张,仿佛她已经知道了这个结果。 “辛苦了,谢谢。” 师天姝有些恍惚地向外走,脑海里冒出很多过往的画面和声音。 少年犹豫地说:“我可以抱抱您吗?” 清澈的桃花眼里藏着小心、孺慕和开心。 少年在女生宿舍门口抱住她,轻声对她说:“社长,我不想你忘记我。” 人类幸存者基地里,那个叫卢尉明的天才研究员满脸厌恶。 “他同意了,在实验室被研究了十多天。” “我们还是觉得他是个危险异种,所以他刚从实验室被送回家的第二天,就把他赶出去了。” “后来他变成了丧尸,在他刚变丧尸最虚弱的时候,我们又把他这个珍贵样本绑在实验室做了更彻底的研究,他恢复后炸了实验室从基地逃出去了。” “你们是怎么研究的?” “你说你是医生,你没接触过吗?解剖研究、试毒研究,比这更彻底的研究。” 师天姝越走越慢,她扶着墙走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里,捂嘴蹲到黑暗中。 月光洒在银桦社团复古奢华的城堡上,照不进阴暗的角落里。 只有背后的发尾沾到一丝月光,随着单薄脊背的颤动,滑入两侧的黑暗中。 不放心跟着她的殷青默,安静地站在十米之外,攥着手绢无措得只能沉默。 不知道过了多久,师天姝站了起来。 夜里十一点,游戏基地热闹喧哗。 师天姝踩着九厘米的银色高跟鞋穿过人群,月光和灯光杂糅的光晕打在她的脸上,她的容颜更加晃人心神,眉眼更加冷情不易近人。 人越来越少,直到基地长河上那里,桥洞里才又有了人迹。 她在一条小船上顺着河水下行,停在某一个位置,她就在那里,看着前面的一座小院,站了一整夜。 等人都走了,卫生也被两个小孩收拾好后,宁宿心满意足躺到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宁宿刚睁开眼就收到了很多消息。 宁长风:【师天姝邀请我一起下副本!】 宁长风:【我没做梦吧?!】 宁长风:【不敢相信,她,那个,怎么就邀请我下副本呢,她都没邀请其他人下副本。】 宁宿:【。】 宁宿:【社长怎么说的?】 宁长风:【她就说她想去一个九级副本,问我有兴趣吗。】 游戏中副本每高一个等级,副本难度就会提高一个等级,玩家又根据难度变化,把副本做了大类划分。 一级副本:新手副本。 宁宿没去过一级副本,听说这个副本是给新人试手的,还有第一次进初启新副本的玩家,也会选一级副本,因为一级副本比二级副本简单非常多。 当时宁宿、祝双双和苏往生三个新人进二级副本,被其他玩家嫌弃,骂他们怎么不去一级副本,来二级副本送死拖后腿,就是这个原因。 二级-四级副本:进阶副本。 这三个副本和一级副本完全不在同一维度,难度依次递进,但总体控制在一个对老玩家还算友好的程度。 五级-八级副本:高玩副本。 这几个副本难度和进阶副本又不是一个等级,是只有高玩才会下的副本。 九级-十级副本:封神副本。 这两个副本对一般玩家来说,难度没什么区别,都是送死难度,目前基地从这两个副本出来的玩家寥寥无几。 师天姝和宁长风都去过,即便是他们这种级别的玩家,要进去也得做好充分准备。 不像其他副本那样,谁想进就进,进副本的所有玩家都是提前组织好,每一个都有安排的。 所以,他们这些顶尖的玩家,相约一起进这种副本很正常。 师天姝邀请宁长风一起进,正常又不正常。 宁长风:【你要一起去吗?】 宁长风:【算了,太危险了,你别去了。】 宁宿:【……】 宁宿:【确实不需要我这个电灯泡。】 那边沉默了会儿,【师天姝和我约中午一起去游戏大厅看副本,我们先看几个,回来商量后再决定。】 宁宿:【我和祝双双他们中午一起在游戏大厅附近吃饭,也可以过去看看。】 师天姝和宁长风比宁宿来的早一点。 银桦社团大门就在游戏大厅对面,宁长风赶来时,师天姝正站在那里。 宁长风看到她时,她就看了过来。 远远的,宁长风就觉得师天姝的目光有点奇怪,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又摸了摸脸才向前走。 越靠近这种感觉越强烈。 宁长风略显僵硬地走到师天姝面前,“师社长?” 师天姝收回视线,“你有宿宿家的钥匙?” 宁长风:“对啊我有啊,你没有吗?” 气氛忽然沉默。 宁长风:“……” 师天姝停顿几秒,转头看向他,“你见过宿宿小时候的样子吗?” 宁长风:“没见过。” 这是他目前人生最大的遗憾。 宁宿现在长相那是一等一的好,他小时候一定特别可爱,可爱得要命。 听到他的回答,师天姝明显有了变化,宁长风说不清那种变化是什么,意味深长的。 她说:“我见过。” “我们一起去的第一个副本,所有玩家都变回五六岁的样子,六岁的宿宿长得小小的软软的,可爱灵动,大大的水润的桃花眼看人时能把人融化。” 宁长风只是听着就不行了,“哪个副本?” 有这种副本他能不跟宁宿一起去吗! 师天姝转开头不理他。 宁长风靠近一步,“师社长,是哪个副本啊?” 师天姝依然不理他。 宁长风觉得她有点过分,正要做点什么时,师天姝忽然转过头对他笑了一下,笑得特别好看,从没见过师天姝这么对他笑的宁长风晃了神。 “你愿意跟我一起下本我很开心。” 宁长风:“啊?那个啊,我……” “社长!”宁宿从后面跑过来,看到她的笑,开心地说:“你们相处得很好啊。” 师天姝又笑了笑。 宁宿仿佛看到了未来家庭的美满和睦,“你们要一起下副本?” 师天姝柔和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是啊,好久没下这个级别的副本了,有宁长风一起安心些,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宁宿说:“我来跟祝双双他们一起吃饭,你们快去看吧。” 师天姝克制地收回目光,“好,我们先去看了。” 宁长风和师天姝一起向游戏大厅走,他总觉得有点奇怪,回头看了一眼宁宿。 宁宿给他比了一个“加油”。 宁长风又看向师天姝,师天姝脸上的笑容早没了。 宁长风:“……” 开心地看着他们一起进了游戏大厅后,宁宿就去吃饭了。 祝双双、苏往生和季明瑞都来了,方琦没来。 他们几个人都叫方琦了,都没得到回复。 祝双双:“可能下本去了,下次再叫他吧。” 因为方琦没来,他们也就没提团建副本的事,吃完饭说了说各自最近的情况就散了。 朋友聚餐参加了,爸妈也去看副本了,宁宿一下闲了下来。 这时候他只想见凌霄。 见哪个凌霄? 宁宿想了想,一下从沙发上坐起来,立即去银桦小学把两个小孩接了回来。 宁宿来到凌霄的记忆空间时,凌霄依然坐在那棵黑树下,闭着眼不知道在做什么。 只是看着他的背影,宁宿就莫名觉得他比上次见时强大很多,危险的气息侵人心魄。 宁宿坐在他对面时,他缓缓睁开眼,幽黑深黯的眼神仿佛要把人吸进深渊。 “你又来做什么?”他问。 宁宿:“你上次说可以送我去你的世界去看看,现在可以吗?” 凌霄微愣,“你真要去?那里一点也不好玩,很危险。” 宁宿点头,坚定地说:“要去。” 他想知道凌霄究竟是谁,想知道他究竟经历了什么,系统又为什么扒在他身上吸血。 宁宿:“你能送我去吗?” 凌霄:“能,但是你要以一个别的玩家或npc的身份,经历一个非常危险的副本,可能要在里面死一次,你还愿意去吗?” 宁宿:“去,现在就去。” 凌霄黑沉沉的眼眸看他许久,忽然露出一个笑,冰凉的手抚上宁宿的脸,在宁宿震惊的眼神中,低头在他唇上咬了一下。 “那么,祝你好远,我的小玫瑰。” 第141章 高维基地 宁宿再次睁开眼时,正在一个奇怪的地方。 窗外是一个巨大的棕黄色坑坑洼洼弧面,没多久,又看到了前方浩瀚的宇宙空间中,由近及远,大小不一的星球。 银灰、棕红、土黄、水蓝、深绿,无数个星球在阒静无垠的宇宙中或静默,或者缓慢地旋转着。 宁宿愣了一下。 他这是,在宇宙中航行? 他转头看向里面,和飞机的构造有点像,里面坐了很多陆续睁开眼的人。 但显然,能在宇宙中飞行的,显然不是他认知里的飞机。 应该是他没见过的宇宙飞船一类。 “这是哪里?我怎么在这儿?” “他妈的我都藏到深海底下了,还把我拉进来!” “这是我的意识,还是我的实体啊?” “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我现在自刎还来得及吗?” “哥们,你能把我杀了吗?” “停下!停下!我要出去!” 宁宿:“……” 他们说的话,宁宿只能听得懂一半。 像是要在宇宙飞船飞行时出去的这种,他是听不懂的。 以宁宿对宇宙浅薄的了解,人体暴露在宇宙真空中,是没法存活的。 不懂的时候,宁宿就安静地坐在原位,打量思考现在的处境。 这应该是凌霄送他来的凌霄的世界。 宁宿不知道凌霄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只能大概推测他的能力。 记忆空间里的凌霄本身是记忆凝成的,记忆凝成实体,记忆凝成世界,这应该是他记忆里的世界。 飞船里吵闹声越来越大,宁宿听了一会儿,还是不太能理解。 前面一个男人一直趴在那里,转头看着窗外,一声不吭。 宁宿戳了戳他凸起的肩胛骨。 那男人慢慢转头看向他,窗外宇宙中复杂的光洒在他脸上,他常年不见光苍白的脸上有了点浅淡的色彩,懒懒地带着点冷感看着他。 宁宿:“大哥,我们这是在哪里?要去什么地方?” 那人:“你是原始人吗?” 宁宿:“……” 那人看着宁宿一脸呆滞茫然,来了点兴趣,“你之前躲在哪里?哪个原始森林,深山老林没有光网的地方?” 宁宿不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好像说深山老林确实比较好混。 他正要开口时,那人看向他心口的位置,“你是沙海研究基地的?” 那人又看向宁宿微微呆滞但皮肤水润的脸,“不像是荒漠来的啊。” 宁宿低头,这才发现他的衬衫上有一块小牌子,上面是一个简笔黄色沙漠标记。 进入这个世界之前,凌霄说他要以别的玩家的身份,或者npc的身份进入他的世界。 宁宿呆呆点头。 那人:“荒漠果然如传言是最落后的,但是你竟然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儿,也是我没想到的。” 宁宿:“我睡了很长一觉,醒来就在这里了。” 那人自动补全了宁宿的事,他说:“很不幸,我们被抓来玩游戏了。” 宁宿愣了一下,“无限游戏?” 那人“嗯”了一声,“你还知道无限游戏,看来没睡几十年。” 宁宿:“……” 那人看着宁宿年少又懵懂的模样,难得的生出点悲凉,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事,我们躲到现在,多在星球活了这么久,也算幸运了。” 宁宿看向他的心口处,在那里看到了海蓝色的海浪标记,通过刚才他听到的那些推测,这人应该来自于深海,深海研究基地是很厉害的基地。 宁宿点了下头。 转头看向窗外时,看到了他究竟在一个怎样的空间里。 不远处又来了一艘巨大的飞船,银灰色的金属反射着宇宙中复杂的光,冷锐夺目,里面的人正空洞麻木地看着他。 他大概明白了,这飞船就像是他们的灵车,是要送他们进游戏基地的交通基地。 和他们不一样的,不只是交通工具。 他们在灵车上时,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要去游戏基地,是要去玩无限游戏。 而飞船里有人知道。 他们在没进入游戏之前,就知道有无限游戏的存在,有系统的存在。 不知道是因为他们有更发达的科技,还是因为无限游戏已经在这个世界存在很久,在后期慢慢被意识到了。 宁宿又戳了一下前面的大哥。 “……” 那人转过头,“你干嘛又戳我?” 宁宿:“大哥,你们是什么时候意识到游戏存在的?” 那人:“五年前吧。” 宁宿眨眨眼,“具体说说?” “……” 飞船就在这时停了。 吵闹好久的人,在飞船停下后,没有一个人离开。 整个飞船里寂静一片,那一刻宁宿好像感受到了来自宇宙深处的孤独。 这是宁宿不了解的世界,不能用他所在世界的常识来看。 既然有人提出要下飞船,他们应该有在宇宙中存活的方法。 即便能在宇宙中存活,下了飞船没有他们下灵车后的死尸和怪物攻击吗,即便没有或者躲过了这一切,在这个浩瀚无垠的宇宙里,一个人的孤独好像就很难承受。 至少,这里还有人。 飞船继续飞行,那人沉默了会儿,张嘴跟宁宿说:“是你们那里太落后,还是你睡太久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不是全球都知道了吗?” 他们在十年前意识到有一个空间,会像黑洞一样吸人,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是游戏。 察觉到这一点,是因为十年前开始,从这个世界消失的人,以及意外死亡的人,远超正常数量。 十年前到五年前是人口失踪的爆发期,这五年世上人数骤减到一个非常可怕的程度。 大量失踪和死亡也给了他们充足的研究案例。 直到五年前,他们实现人体和意识分离,通过假死触到了一点游戏边缘。 那人说:“我们把那个空间的主宰叫做系统,它是更高纬度的产物,短时间内我们没办法对抗它。” 因而那时为了躲避被抓,很多人远离人群聚集地,躲到了各种正常人不会居住的地方,地下、深海、沙漠。 就有了宁宿听到的深海研究基地、沙漠研究基地。 这些基地同时兼具末日防护基地和科研基地双重作用,设置屏蔽防护屏障,保护基地里的人不被探查到,同时他们在里面研究各种方法抵抗游戏系统。 他们互相知道有哪些基地,也就只知道这些基本的,实际根本不知道,五年后,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都各自在基地中孤单地活着。 那人说:“总归,是失败了吧。” 飞船最终停在一个深绿色的星球上。 【欢迎进入游戏基地。】 【请在游戏分系统帮助下,自行探索游戏基地,参加两天后的全体副本。】 【祝您游戏愉快。】 这个流程宁宿很熟悉。 眼前与其说是游戏基地,不如说是游戏星球,人数不是他们那个游戏基地能比的,发达程度也远超他们那个游戏基地。 在飞船上还算淡定的人,此时也难免和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 他们知道有游戏的存在,但也没真正进入游戏过,这里是他们想象很久,好奇又陌生的地方。 所有玩家从飞船上下来后,飞船消失在游戏基地大门外的天空上,像是一道裂口合上,天空严丝合缝再也找不到出口。 宁宿转回头,毫不犹豫地走进游戏基地。 和他们游戏基地不一样,基地大门门口没有套玩家信息,拉玩家入社团的人。 但是有很多人在暗中观察着他们。 “你要去哪里?”飞船里坐他前面的人走到他身边问他。 “我要去……随便逛逛。”宁宿本想说他想去游戏大厅看看,但他目前应该是刚进副本的新人,不知道什么游戏大厅。 “对了大哥,我叫宁宿,你叫什么?” 和他们刚进入副本时不一样,没有分系统扫描他的个人数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是黑户。 宁宿干脆就用自己的名字了。 “邵若洋。” 宁宿:“一起?” 邵若洋:“走。” 两人一起顺着游戏基地门前的大道向前走,走了十几分钟,看到了游戏大厅。 这个游戏大厅和他们基地的游戏大厅很像,恢弘宽广的游戏大厅门两边,有两个光屏,一个是玩家排名,另一个稍微不一样,是游戏小队排名。 宁宿直直地盯着玩家排行榜顶端的名字。 “邵教授?!” 一个玩家匆匆向这边跑来,打断了宁宿的凝视。 “邵教授,你、你也进游戏了。”跑来的女生神情复杂地看着邵若洋。 这一路宁宿注意到是有几个玩家看向邵若洋,邵若洋在原来的世界应该是很有名的人。 邵若洋点头,没说什么。 他继续观看游戏大厅,那个女生也没走,就站在他身边,对他说:“邵教授,你刚进来吧?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好,谢谢。” 邵若洋这么说着,没立即问什么。 反倒是宁宿,指着玩家排行榜,“请问,这上面的人,都是很厉害的人吗?” 问了一个看似非常蠢的人。 那女生见宁宿和邵若洋在一起,把他当成了邵若洋的朋友,热情地跟他说:“对,这是玩家排行榜,上面是全基地最厉害的十个玩家,有的是本名,有的是代表性的职业技能名。” 她指向最上面那个,“比如凌霄,他原名不叫凌霄,是因为他杀了副本boss食神花,融合了食神花成凌霄花,因而在基地有了这个名字。” 宁宿愣了一下。 他一进游戏大厅就在玩家排行榜顶端看到了凌霄的名字。 从宇宙中的飞船,到这个游戏星球,处处透着陌生。 这陌生远超宁宿在之前,到一个新地方的陌生感。这已经不是他的世界,是比他的世界更高维,文明更高等的世界。 正如邵若洋所说,在这里他跟个原始人一样。 可当他看到凌霄的名字时,这层陌生的壁瞬间破裂,他和这个世界在这一秒钟建立了联系。 这联系就是凌霄。 只是,他没想到凌霄的名字还有这层来历,这层来历又加深了宁宿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女生:“凌霄大神常年稳居玩家排行榜第一,他简直是个怪物,从五岁到现在,至少下了有两千个副本了吧。” 宁宿:“……” 终于知道他那么多积分是从哪里来的了。 女生:“长得还……特别帅,啊帅死了!” 后半句话说的小声又激动。 宁宿转头看到她眼睛瓦亮,脸颊泛粉。 宁宿:“?” 宁宿:“你不能这样。” 女生奇怪看着眼前微微板着脸的少年,奇怪地:“啊?为什么?” 宁宿面不改色地说:“因为他喜欢男的。” 女生:“?” “哦豁!”不远处有个男生吹了声口哨,“老大!他说凌霄喜欢男的,那我不是危险了!” 宁宿:“……?”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看到三个穿着一身黑衣的男人。 女生小声说:“那三个是凌霄的队友。” 宁宿:“……” 宁宿又看向玩家小队排行榜,猜测哪个是凌霄所在的小队。 他看完前十个,再转过头时,那三个人已经没了身影。 宁宿又在游戏大厅扫视一圈,游戏基地人非常多,游戏大厅人却并不多,大多数是从刚才三个男人所在的方向出来的。 女生的话及时解开了宁宿的疑惑,“这里是游戏大厅,是玩家选择副本进入副本的地方,也是玩家被从副本里传送出来的地方,这两天没人进副本,都在准备两天后的全体副本,现在这里大多数玩家都是从副本里出来的。” 刚进游戏基地时,系统是提醒他们要进两天后的全体副本了。 女生说:“你们刚来基地还没有小队,这两天最好加入一个小队一起下副本。” “一般副本都是小队合作,一起通关的,这是第一次全体副本,小队一定会更重要。” 邵若洋一直没说什么话,那个女生说了这些后,很有眼色地要离开了。 在她离开前,宁宿忙问她:“凌霄在哪个小队?” 女生指向小队排行榜,“第三个,吃人肉的小包子,大家都叫他们人肉队。” 宁宿:“……” 他下意识问:“为什么不叫包子队?” 女生一脸“你说呢”。 宁宿:“……” 好的,看起来一点也不包子。 女生走后,宁宿问邵若洋:“要去找小队吗?” 邵若洋:“可能我们只能和新人组队了。” 宁宿:“很显然。” 这里的玩家基本上都组好队了,面对第一次出现的全体副本,不会轻易接纳新人到队伍里。 他们进入游戏基地时就是黄昏时分,从游戏大厅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游戏基地灯火璀璨,狂欢这才开始。 宁宿望着路上来往的人,感受到一股比他们游戏基地更浓烈的绝望与疯狂,夜色开启的这一场像是最后的狂欢。 新人刚进游戏基地时是没积分的,宁宿正思考要怎么办时,又有人找上了邵若洋。 宁宿美滋滋地跟着去蹭饭了。 这次来找邵若洋的人很有来头,是偌大游戏基地排名第二的小队,秃鹫爵士队伍里的一员,他带着他们去了一家位于游戏基地旁的餐厅。 这里有几个人在等他们。 其中一个人开门见山,“邵教授,你好,我叫林三霜,想跟你了解一下外面的情况。” 他说:“你们可能是最后一批进基地的玩家。” “一般每个小时都有一批进基地的玩家,最近进基地的飞船越来越少,今天你们进来后,再也没有玩家进来了,连入口都关闭了。” 邵若洋握紧了杯子。 在窒闷的气氛中,宁宿也意识到了这意味着什么。 在飞船上邵若洋就跟他说过,在人口大规模减少后,仅剩下的人躲到了人迹罕至的地方,彼此联络很少。 邵若洋在深海研究基地,这应该是相对安全的地方,而邵若洋有这么多人认识,一定还是基地里核心骨干,连他都被吸进游戏里了。 可能,他们的世界,已经没人了。 秃鹫爵士队的队长林三霜说:“邵教授,你能跟我们说说我们的星球情况吗?” 窗外闪动着璀璨又暧昧的灯光,有人在放声高歌,不知做了什么,外面传来一阵疯狂尖叫,气氛达到高潮。 在这个光线黯淡的,安静的餐厅里,邵若洋把他们星球的情况给他们讲了一遍。 宁宿对他们的世界又多了一层了解。 邵若洋说:“深海基地的人都还在时,我把我们的的记忆存档了,即便我们全部死了,我们的文明也不会灭亡。” 队长听到他的话立即扭过头去,他接连喝了两杯水,把涌动的情绪压下去,才说:“你们这最后一批玩家进游戏,马上又开启第一次全体副本,这个全体副本肯定没那么简单。” 他看着邵若洋说:“邵教授还没有小队吧?你来我们小队吧,至少有个照应。” 这个游戏基地在一个小星球上,可能有千万人,能从千万人中厮杀出来的小队,是普通玩家根本够不着的,对新人何止是照应。 邵若洋看了宁宿一眼。 队长立即说:“是邵教授的朋友吧?欢迎一起来我们小队。” 宁宿没想到,他刚进这个世界就抱到了邵若洋这样一个大腿,立即:“唉好!” 他只在这里待一个副本的时间,去哪个小队没那么重要。 在这千万玩家中,想接触到凌霄挺难的,跟着差不多的小队,不就简单了吗。 宁宿当然欣然答应。 队长又问:“你们有异能吗?” 宁宿这才知道,这个世界不仅科技发达,大多数人天生就有异能,整体实力非常强,邵若洋就是精神系异能。 宁宿:“我是黑暗系。” 队长很满意,“欢迎入队!” 抱到这么厉害的小队,他们这两天的衣食住行都不用愁了。 宁宿在秃鹫小队安排的房间睡醒后,在游戏基地逛了半天,发现他要见凌霄还真挺难的。 听鲜花店的老板说,想见凌霄的人能绕基地转一整圈。 老板推了推眼镜,“你又是谁?” 宁宿:“……” 对于现在的凌霄来说,他确实不是谁,凌霄根本不认识他。 宁宿坐在花店小马扎上,听老板讲了很多凌霄的事,等到肚子饿了才回去吃饭。 副本开始前一天,宁宿得知基地二十个小队队长临时要聚集开个会,宁宿跟着队长,“林队,你能带去我去吗?” 林队:“你去做什么?” 宁宿:“我想认识认识人肉队的队长,让他带我见见凌霄。” 周围的人都看向他。 这时宁宿还没意识到什么。 林队:“你为什么想见凌霄?” 宁宿:“啊,他算是我偶像吧。” 气氛沉默。 接着,宁宿就知道了一件有点尴尬的事。 吃人肉的小包子,被叫做人肉队。 秃鹫爵士,原本被称为爵士队,后来他们强行改成了秃鹫队。 秃鹫队与人肉队,秃鹫吃人肉。 两队的关系一目了然。 宁宿:“……” 这一天宁宿再也没提要见凌霄,直到第二天要进副本时,宁宿才终于看到他。 这是全体副本,也就是说游戏基地所有玩家一起下同一个副本。 游戏大厅外人满为患。 自然是排名靠前的小队先进去。 宁宿跟着小队进去后,忽然感受到了人群中的躁动。 宁宿转头那一秒,就看到了人群中的凌霄。 他一直看不出凌霄的年纪,也没问过他多大,在《装鬼》副本中,人蛹师收起信息时,凌霄年龄那里填的是188,也不知道是不是。 他听那女生说凌霄至少下过两千个副本,还以为此时的他和他看到的差不多大,没想到,他这么年轻,年轻到他在他身上看到了少年感。 躁动持续发酵,忽然有个女生抑制不住地大喊:“凌霄,我爱你!” 宁宿:“?” 接着有个男的也跟着跳起来,大喊:“凌霄你看看我,我真的好喜欢你!你是我的神!” 宁宿:“???” 这个游戏基地弥漫着比他们那个游戏基地更浓稠的绝望、疯狂、糜烂,可能是意识到了什么,在死亡和无望的重压下,玩家心底生出更疯狂畸形的慕强心理。 常年稳居全基地第一,创造出一个个神话,年轻又强大的凌霄,自然会有一批疯狂的追随者和爱慕者。 宁宿能理解。 邵若洋:“你脸怎么那么黑?” 宁宿:“……” 有人开头,外面冲凌霄大喊的人越来越多,在无人注意时,有两个小孩不知道从哪里出现,走到凌霄面前,一人抱住他的一只腿。 小女孩:“爸爸,终于找到你了。” 小男孩:“嗯!” 气氛一滞。 第142章 自度 没有什么比对偶像喊“我爱你”时,两个孩子出现抱着他的腿喊爸爸更令人窒息的了。 轻轻的一句“爸爸”,威力堪比炸弹。 有点幻灭。 “哦豁!”凌霄旁边的人吹了声口哨,“前两天有人说你喜欢男的,今天就有了两个孩子,所以是哪个男的给你生的孩子吗?就,厉害了啊!” 宁宿:“……” 宁宿只能看到凌霄的侧脸,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他低头打量着两个小孩,“有三岁了?” 两个小孩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三岁,加上怀胎十月,差不多四年,四年前我还未成年,能生出你们我可真厉害。” 宁宿:“…………” “别胡扯了,快进副本。”人肉队伍的队长说。 凌霄掰开两个小孩的手,刚碰到他们的手时顿了一下,又抬眼看了他们一眼。 他们这个小队只有五个人,是排名前十的小队中人数最少的。 五个人走进游戏大厅,不占据什么空间,存在感却特别强。 其他小队在他们身后陆续进来,游戏大厅很快就满了。 上午九点,游戏大厅内外的玩家全部消失,游戏基地空无一人。 【编号00-303010《自度》第一次开启。】 【红色纱云之下,是怪物最爱的自度国,这里随处隐匿着欲望怪物,每个欲怪都由一个故事和欲望组成,请玩家自行解锁并审判欲怪。】 【请注意!欲怪具有吞噬和加重人相应欲望的能力,同时具有攻击性。】 【副本任务:审判消灭10个欲怪。】 【副本时间:30天。】 【祝玩家游戏愉快。】 入本播报和宁宿在原来世界的很像,只是编号00-303010很耐人寻味。 宁宿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副本编号是不是和他们的一样。 他们世界的副本编号前面是副本难度等级,后面是本级的第多少个副本。 比如2-9101《鬼畜》,是二级副本里的第9101个副本,也可以说是二级副本里第9101个开启的副本。 这个世界的编号如果也是这么排的,那这个“00”是什么意思? 一级副本是最简单的,听说很多一级副本可以达到90%的存活率,这个全体副本是比一级副本更简单的副本? 全体副本的话,玩家水平参差不齐,如果是正常副本,应该不会非常难,也不会非常简单,就像是他们的个人赛和社团赛,副本难度控制在4-6级之间。 看副本任务,这个副本的难度明显和欲怪的强弱挂钩。 要审判消灭十个欲怪,如果欲怪不是非常恐怖厉害,这个副本难度就不会很高。 如果欲怪非常厉害,已经到了鬼主的级别,那这个副本难度就超过了十级。 宁宿还记得凌霄把他送进来之前,说这是一个挺难的副本。 宁宿抿了抿唇,抬头打量目前所在的环境。 天空中笼罩着红纱一样的薄云,天光泛红,落在来来往往的人身上,有一层压抑诡异的感觉。 尤其是当人笑起来时,眼睛里泛红光,牙齿上也染了一层红。 全体副本,上千万玩家全部进来了,但宁宿并没有看到多少玩家,当然也可能和他不认识那些玩家有关。 此时他正在破旧的像是要拆迁的筒子楼门前,拥挤的窗户密布灰漆漆的楼层,墙面各处可见水渍和裂缝,还有不少青苔。 宁宿抬头看时,一滴液体滴到他的眼角。 他伸手抹掉,苍白的指腹上,红色的液体格外刺眼。 天上的云是红色的,大多如薄薄的红纱,远方有一两朵像是吸满血的棉花,但这并不是红云里坠下的红雨。 宁宿走进大院,在这座又宽又旧的楼上扫了一眼。 一层至少有二十户,一排排密密麻麻小而压抑的窗口,大多数用厚厚的窗帘遮着。 在这种众多小窗户中,东南角和中间有两个窗户窗帘打开一条缝隙,背后有人通过缝隙在看他,只露出一双黑漆漆的眼睛。 宁宿又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是他进来时穿的衣服,只不过他的兜里多了一张门卡和一些纸币。 门卡上有他的房间号。 宁宿正要进去时,看到右手边独栋房间里走出一个眼熟的人。 是刚进游戏时,在游戏大厅认出邵若洋,给他讲过凌霄名字的女生。 那女生也看到了宁宿,开心地小跑过来,“是你!” 在这个摸不到头脑的副本中,遇到一个认识的人总是好的。 宁宿也很开心,“你好,我叫宁宿。” 女生:“我叫唐心,是曾跟着邵教授学习过的学生。” 唐心也有房卡,他们在这个世界应该都是住在这个桶子楼里的居民。 唐心:“你看着比我小好多,是邵教授带的小学弟?” 宁宿:“23了。” 唐心:“……哥。” 唐心有点不信地看他好几眼,“可是,你看起来比凌霄还小。” 宁宿:“他多大?” 唐心:“19岁。” 宁宿:“……” 确实不太可能有两个三四岁大的孩子。 宁宿:“你不是说他下过两千多个副本了吗,怎么这么的……小?” 唐心:“他是出生在游戏基地的,刚五岁就开始下本了啊。” 宁宿微愣,当时他听到唐心说凌霄五岁开始下本,以为那时只是下过本。 在他们的游戏基地,系统规定只要满了六岁就必须下本,当然六岁之前只要愿意也可以下本。 他因而以为凌霄五岁时就是试试。 这么说来的话,从五岁时他就频繁下本了。 宁宿抿了抿唇,说:“他,好厉害。” 他想说的不是好厉害,张嘴卡了一下,想说的话说不出来,成了好厉害。 唐心:“对啊!他六七岁的时候就是基地小怪物了!” 唐心年纪不大,可能来基地没多久,但对凌霄从小到大的事倒是挺了解的,一看就是资深粉了。 宁宿好像随口一提,“这个副本的编号?” “对,我也想说,副本编号00是什么等级?薛定谔的难度?”唐心说。 宁宿立即就知道,这里副本编号和他们那里的一样,这个副本的编号确实有问题了。 宁宿:“难度应该和欲怪有关。” 唐心:“这栋楼里可能就有欲怪,阴沉沉地看着很不对。” 宁宿点头,“系统说这个世界有很多欲怪,这里有很正常,应该还不只一个。” 目前他们一点头绪都没有,还是要先了解这个副本的世界观。 唐心指着她刚才出来的地方,“那里应该是类似业委会的地方,你看那里。” 筒子楼在很久之前,多是职工宿舍楼,很少会有业委会这种东西。 唐心这个高等位面的玩家可能不知道,但她说是就是吧。 小区业委会在一棵很有年岁的大树下,有三层高,比筒子楼稍微干净一点,依然又破又旧。 门口立着一个架子,上面红纸黑字写着一张通知。 大概是说最近小区里多鬼怪出没,要在桶子楼前的大院里开一个安全会议,希望业主和租户都来参加。 两人互看一眼,这正是他们最需要听的。 这个小区里的玩家应该都会来听,是找到其他玩家的好机会。 小区安全会议是在晚上八点,还有三个小时,两人约好一起来听,先各自回房间看看。 宁宿去小区旁边半扇门关着的小餐馆买了三份盒饭,按照房卡上的楼层房号,在阴暗的五楼中间找到了他的房间,用房卡刷开了猪肝色的大门。 阴暗狭小的房子没有客厅,门对面就是两张床,另外就是一个小小的洗手间,再无其他空间。 房间里充斥着潮湿的霉味,还有一股说不清的奇怪味道。 宁宿把两个小孩带出来,曼曼第一次见这么mini的房子,新奇地各处看,鬼生屁颠屁颠地跟在她身后。 开门声响起时,宁宿刚把一张小桌子搬到床边,正在摆盒饭,两个小孩正在洗手间洗手。 宁宿应声抬头,看到进来的人愣了一下,立即站了起来。 19岁的凌霄如一把利剑,少年的锐气和戾气在刀锋交叠,同时眼眸里又有少年没有的深沉幽黑。 那种裹挟了黑暗的感觉是宁宿熟悉的,同时又有宁宿不曾在凌霄身上感受到的戾气和轻挑,或许这就是未来黑暗凌霄的恐怖和邪性。 这是不知多少年前,身体和记忆都完整的凌霄。 宁宿睁着漂亮清澈的桃花眼专注好奇地看着他,或许能在他身上,看到未来两半凌霄融合在一起的大概样子。 “看呆了吗?” 房间小门也不太高,他站在掉漆的门框下,头堪堪没顶到门梁上,正拿着房卡用幽黑的眼眸盯着宁宿,嘴上却不怎么正经地说道。 宁宿:“……” 见宁宿面部表情微呆滞,凌霄低笑一声,关上门说:“你好,我叫凌霄。” 宁宿:“宁宿,新手玩家。” 凌霄:“看出来了,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宁宿:“?” 凌霄说着,打开了门口右边洗手间的门,对上阴暗狭小空间里两个小孩的眼睛。 “……” 宿舍里气氛沉默了一下。 凌霄:“这不是我的儿子和女儿吗?” 鬼生:“嗯!是呀!” 宁宿:“……” 是你个呆呆。 凌霄转头看向愈加呆滞的宁宿,“那你是……我孩子他妈?” 宁宿:“……” 鬼生:“嗯!是呀!” 宁宿:“…………” 宁宿埋头吃饭。 两个小孩拿着长长的筷子,一边向嘴巴里塞饭,一边看旁边的凌霄。 凌霄站在窗口处,正向外看,偶尔向这边看一眼。 曼曼问:“爸爸,你要过来一起吃吗?我吃很少,可以分给你。” 宁宿不敢相信这是聪明的曼曼说的话。 接着他就看到,鬼生从小桌下面,拿出他藏的鸡腿递给凌霄。 宁宿:“……” 凌霄看着两个非人类小孩,又看向宁宿,“新人玩家,没下过本,没有副本里的技能道具。” 宁宿:“嗯。” 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凌霄:“所以你原本的异能是生孩子?” 宁宿:“……?” 凌霄:“世界人口骤减,你这个异能应该得到国家的奖励。” 宁宿:“……” 宁宿一把接过鬼生手里的鸡腿自己啃了。 宁宿比两个小孩先吃完,他去洗手间洗漱完,鬼生还在慢吞吞地吃着。 “我下去听安全大会,你们在家里做作业。” 鬼生:“嗯!” 曼曼:“妈妈去吧,等下我检查鬼生弟弟的数学作业。” 宁宿站了会儿,扫了一眼凌霄,“走呀。” 好像没说要去的凌霄:“……” 到晚上七点半,筒子楼又下来八个玩家。 宁宿和凌霄从刚楼门出来,一个男生远远地喊:“凌霄!我在这里!咦?” 听到这声音,宁宿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他一抬头,那男生就指着他说:“你不是在游戏大厅说凌霄喜欢男人的那个吗!” 宁宿:“……” 在六个玩家若有所思地注视中,宁宿瘫着脸走到角落里。 在进入这个世界前,宁宿曾想过,要用他知道未来这一优势,在凌霄心里树立一个完美强大的形象。 一层加一层,真是好“完美”。 筒子楼前有一个大大的土院子,连着筒子由铁栅栏围起来,角落里有几盆花,还有一个简陋的花池子,里面的花草因长期无人照料已经垂头枯萎了。 这个世界此时应该是初秋,夜里已经有了些许凉意。 宁宿在角落里站好没多久,身边站了一个又高又瘦,双臂环胸口的人,挡住了院里昏黄的灯光。 陆陆续续有神经紧绷的人从筒子楼里出来,他们看起来非常紧张,没有人注意角落里的人在说什么。 只有唐心,总在“不经意”地看过来。 凌霄:“造谣我喜欢男人,还让两个小孩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碰瓷我,不会是我的脑残粉吧?” “什么脑残粉?”宁宿瘫着脸说:“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东西。” 凌霄转头看向他。 宁宿正经地说:“我才不是脑残粉,我是你虔诚的信徒。” 凌霄:“……” 凌霄沉默地转过头。 宁宿拉他胳膊,“你不信?” 凌霄:“信你是脑残加中二,虔诚的信徒,你怎么说的出来?这不是什么邪教神明骗人的东西吗?” 宁宿:“你是啊,你是我的花神。” 夜晚天上的红纱云隐匿夜色里,月光中仅带了一层层浅浅的轻红,落在少年苍白的脸上,非但没有恐怖感,竟有一种旖旎感,尤其是落在上半张脸上的眼周时。 旖旎瑰丽中,那双桃花眼显得愈加清澈认真。 凌霄视线放在他脸上很久,下移到他的心口,不咸不淡地说:“花神?你不知道凌霄花是由食神花在我身上转化而来的吗?你知道什么是食神花吗?” 凌霄抬眸时,眼眸更加漆黑,黑压漫天黑夜,他勾起唇角,凉凉地说:“食神花,就是以神为食的花。” 宁宿愣了一下。 开会的时间到了,大院里下来的人不多。 那个三层小楼里出来一个小姑娘和一个老人。 老人站在最前面说:“专门叫大家下来一趟,是要说说安全问题,确定一下我们这个筒子楼的人数。” 小姑娘站在石阶上数人,老人继续跟大家说:“大家也知道,最近外面不太平,我们小区里也死了几个人,307房间那个人死了好几天才被发现,所以叫大家下来确认一下人数,哪个房间有住人,住了几个人,邻里也相互确认照看一下。” 下来的人显然只有一部分。 对此老人只是叹了口气,“世道艰难,大家互相照应下吧。” 他说:“刚从外面得到的消息,鬼怪喜欢找情绪激动,欲望强烈的人,大家平日里要保持平静。” 应该有很多居民都知道了这一点,很多人满脸麻木,也有人听了老人的话更紧张。 宁宿注意到凌霄一直在看着前面某个位置,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在人群中看到一个穿藏蓝色衬衫的男人。 衬衫敞着穿,里面是一件白色背心,背心下面有一抹红色。 他转头看向这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瞳孔里泛着红光。 在夜里一个个后脑勺中有些惊悚。 女孩数完人数,拿着一个小本本记大家的房号,走到他们前面,挡住了宁宿的注视。 “你们的房号是?” 宁宿:“511。” 女孩握笔的手一僵,“511前两天刚发现死人,房东竟然就租给你们了。” 宁宿:“……” 女孩提醒了他们后,让他们小心点,又继续向后统计去了。 凌霄:“我们儿子女儿在房间里没事吧?” 宁宿:“……” 又是你儿子女儿了? 宁宿“啊”了一声,“有点担心。” 凌霄转头看向他,“担心谁?” 宁宿:“……” 被看出来了,确实不是担心两个小孩。 老人又说了要封闭大门,进出要登记的事,就散会了。 其他人匆匆向房间走,剩下的只有玩家。 下楼的一共有八个玩家,不知道是不是全部,六男两女,两两一间房。 他们找了个角落讨论副本。 第一件事就是副本编号的事,“00”是什么意思没讨论出来,也就是确定不了这副本的难度。 “看副本任务好像很简单的样子,不用解密,消灭十个怪物就能通关了。”说话的是凌霄的那个爱吹口哨的队友,叫秦乌。 “那不一定,要看欲怪的强弱,目前我们还没看到欲怪。”另一个人说。 “那00后面的303010呢?都没有等级,哪来的多少场?”唐心问。 凌霄:“可能是所有副本中的第303010个副本。” 几人都愣了一下。 “我算了算,还真可能是。”秦乌感慨地说:“原来已经开放了三十万个副本了。” 说完副本编号,是副本名。 这个副本名暂时看不出什么,大家倾向于副本名直接用的他们所在国家的名字。 接着,是副本任务。 刚才秦乌说副本任务看起来简单,不用解密什么的,只要杀十个欲怪就行。 其实不是。 副本任务中有一个值得揣摩的词:审判。 “审判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要我们判断遇到的欲怪该不该消灭?” “可是,系统没有任何提示和说明,如果审判错了会有什么惩罚,只要我们审判然后消灭十个欲怪,这是说审判全凭我们主观,对错无所谓吗?” “那还要审判这个词干什么?” “把审判词义扩大,除了审判欲怪该不该消灭,可能系统也在提醒我们,审判欲怪的强弱,我们能不能对抗,毕竟系统特意提醒我们欲怪有攻击性。” “对,我们要看欲怪的强弱,我们只要消灭十个欲怪就行,如果看出遇到的欲怪特别可怕,不要硬刚,换一个。” “有道理,欲怪的强弱可能并不一致,有的强大可怕,有的比较好解决,这也能解释副本等级为什么是00?” 好几个人支持这个看法,宁宿和凌霄都没说话。 至少宁宿对于欲怪强弱不同对应副本等级00这一点,不认同。 其他部分,听着在一定程度上有道理。 秦乌:“等欲怪出来看吧,看它们究竟是什么情况,有多厉害。” 目前看来只能这样了。 回到他们那个刚死过人的房间时,两个小孩正趴在床上学习,头挨着头,只有温馨,没有任何恐怖事件。 宁宿问凌霄:“刚才在院子里看到的那个眼睛冒红光的男人,是欲怪吗?” 这个世界纱云是红色的,眼睛里泛红与之相对应,很可疑。 凌霄:“还不好说,他住在610,我们注意点。” 夜里十点,整个筒子楼都陷入了安静之中,如果从外面看,就会发现,亮灯的窗户没几个了。 两个小孩爬到床上,睡在宁宿左边。 宁宿安静地侧躺着,注意着外面的动静。 凌霄在旁边的床上平躺着,闭着眼不知道都睡着了没。 所有玩家都以为,今晚在筒子楼里某一个小房间会发生什么,然而并没有。 不只当天晚上没有,接下来两个晚上都没有。 三天过去了,副本时间过去十分之一,他们竟然没有遇到一个欲怪。 有的玩家开始急了。 “还审判什么,选什么,我们十个人要杀100个欲怪,三天过去一个都没遇到,笑死。” “我们是不是得离开这里出去找?那么多玩家都进游戏了,这里只有我们几个,可能主要阵地不是这里?” “可是,这里怪怪的,应该有欲怪。” 就在他们讨论要不要出去找欲怪时,筒子楼里出事了。 有个人死了。 第143章 自度 那天晚上,他们对要不要离开这个筒子楼没能统一意见。 讨论完,宁宿去铁栅栏门口喊宵夜外卖。 筒子楼前的大门被老人锁上了,出不去。 唐心说是业委会的三层小楼,其实第一层是个食堂,里面的老人和小姑娘就是给大家做饭的,同时管理这个筒子楼的琐事。 食堂没有宵夜,晚上七点半就关了,好在外面的苍蝇管子都很近,喊一声老板就给送过来。 宁宿问凌霄:“你要吃盒饭还是面?” 凌霄:“面。” 宁宿冲外面的老板喊:“老板四份牛肉面,多加牛肉!” 牛肉店的老板:“好嘞!多给你一片牛肉!” 秦乌震惊地说:“还可以多给牛肉?总共就两片牛肉,多给一片那是多一半啊!” 更震惊的在后面,老板很快递过来四份面,“一共24块钱。” 宁宿对凌霄说:“AA制,你付12。” 凌霄瞥他一眼,“数学不错。” 掏了15块钱给他。 宁宿让老板给他找了三块钱。 不是整天说是他儿子女儿吗,养一个是应该的。 秦乌已经看懵了。 这不是他认识那个,吃饭都不愿意跟他们一起吃的凌霄。 他张了张嘴,“老板,也给我多加点牛肉呗?” 老板:“多加牛肉四份起订!” 秦乌:“……” 就在他们提着牛肉面要上楼时,听到了楼上的尖叫声。 此时是夜里十点左右。 几人匆匆向楼上赶,尖叫声在六楼,宁宿先把面给两个小孩送过去,让他们先吃着别坨了,才匆匆跑上去。 他上去时,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对着里面的人指指点点。 “真是牡丹花下死啊。” “呸!恶心!” “好家伙,大泄身!” “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搬出去!” 听到“大泄身”,宁宿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筒子楼里的房间都很小,六楼这一间也一样。 狭小的房间里乱糟糟的,男人和女人的衣服丢的满地都不是,深红、黑色和蓝色的内衣,凌乱地丢在地上、床上斗柜上。 有个男人正躺在床边的衣服上,身上不知道被谁盖了一件衬衣,堪堪遮住重点部位,露出的手掌泛着红筋。 床上正坐着一个女人,又长又密的黑发半遮裸白的后背。 她背对着他们坐在床上,头只侧了一线,昏暗的灯光下只能看到她的下颌线。 门内外好多人在向里看,鄙夷的人居多,也有人眼里露出藏不住的浑浊欲望。 “把她赶出去!” “你这个贱人!又害死了一个人!” 楼下的老人匆匆跑上来,看到里面的情况,叹了口气,“谁来搭把手,把他抬出去。” 宁宿要上去时被旁边的凌霄拽住胳膊,另一个男玩家和老人一起在那死人身上又裹了层床单,把他抬出去了。 经过门口时,宁宿看到那个男人嘴角还有溢出的口水,嘴角是上扬的,呈现一个微笑的弧度,睁着的眼睛里笼了一层红光,能看出他的兴奋,但更多让人觉得诡异。 宁宿是这样觉得的,但是他看到好多男人看到后,视线不但没收敛,还更炙热浑浊了。 宁宿:“。” 他看向凌霄,在他刚看过去那一秒,凌霄看向他,问:“看什么?” 宁宿挠了挠耳朵,转头看向老人。 老人和另一个玩家已经把死人抬了出去。 “李叔,快赶她走啊!”一个中年女人跟上去拽着老人的胳膊,大声说:“这么恶心的贱人为什么还留在楼里!” 老人摇摇头:“这种事是双方自愿的,不怪她。” 那女人气得不轻,她身边的女人安慰着她:“算了,别跟这种女人计较,我们走吧。” 那女人走到门口,向着里面背对他们的女人吐了口口水:“呸!贱蹄子!” 房间里的女人依然没有动作也没有声音,始终只露出一线侧脸。 她坐在纱幔半掩的床上,黑浓的头发垂蜿蜒垂至腰下。 昏暗灯光下一片凌乱脏污的景象,她的肩膀白得晃眼。 其他人陆续离开,几个玩家离开时,那里面还有几个恋恋不舍的男人。 宁宿走得飞快。 秦乌笑着问:“宁宿,你走那么快干嘛,害羞了?” 宁宿:“面要坨了!” 秦乌:“?” 他好像听到一声笑声,顺着笑声看到凌霄那张淡漠的脸。 秦乌:“?” 是他笑的吗? 不是,他笑什么? 秦乌和他的室友贾亚华,跟着凌霄一起来宁宿和凌霄的房间。 宁宿正坐在椅子上吃牛肉面。 凌霄自然地拿起面,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吃。 房间只有一个小桌子和两个椅子,小桌子放在床边,两个小孩坐在床上吃小桌上的面。 两个椅子宁宿和凌霄各一个,没有客人的份。 秦乌和贾亚华只好站在小窗口向外看,外面有玩家跟着老人下去了。 宁宿抬头扫了一眼,问凌霄:“我刚才要去帮李叔抬,你为什么拉住我?” 凌霄:“死人,晦气,别把晦气带回房。” 秦乌:“?” 这是下过两千个副本,从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人说的话吗? 宁宿“唔”了一声继续吃面。 贾亚华看了会儿窗外,看到死去的男人拉走后,转回头问:“612那个女人是会欲怪吗?” “不好说,但应该是条线索。”秦乌说:“我以为欲怪是长相可怖的怪物,难道他们和人一样,隐藏在人群里?” 经验丰富的凌霄说:“也可能存在人的身体里或心里。” 秦乌和贾亚华愣了一下。 贾亚华:“那我们怎么消灭它们?” 凌霄:“如果存在于身体里是寄生,在心里是躲避和操控,总会在某一个时刻展露出来的。” “还有一种可能。”凌霄说:“欲怪是由人变成的,当人的欲望达到一定程度就会变成欲怪。” 宁宿新奇地看向凌霄,在他们的无限游戏里,凌霄很少这么主动地参与讨论副本。 “对!”秦乌突然想起来,“我们来这里第一天晚上,李叔开会时特意提醒要保持平静!这就是提醒我们不要生出激烈的欲望?” 贾亚华说:“那612那个女人确实很有可能是欲怪了,我刚才听人说,这已经不是第一个在她身上大泄身的男人了,系统说欲怪由欲望和故事组成,她的欲望就是杏玉?” 这么说起来确实有道理。 秦乌:“我突然对审判有了另一层理解,这个审判,是不是要我们找出每一个欲怪的欲望和故事再消灭他们?” 贾亚华:“有道理!” 秦乌看向凌霄,似乎凌霄认同才对。 凌霄:“也不是没有道理。” 秦乌握拳:“yes!” 宁宿:“……” 宁宿对凌霄说:“那天我在游戏大厅说你喜欢男的,是想要唐心理智追星。” 三人都看向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又突然提这件事,上次秦乌提出时,他不是恨不得要找个洞口钻的样子吗? 宁宿指着秦乌说:“他听到后说,那他不是危险了吗。” “……” 凌霄和贾亚华都看向秦乌,神色不一。 贾亚华咂咂嘴:“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想法啊。” 作为游戏基地最受关注的人,凌霄的冷漠全基地有目共睹,那么多人喜欢他,从没见他对哪个多看一眼过。 不管男女。 基地背后有人传,凌霄融合了食神花后,没有了人类的欲望。 也有人说,这和他从小的经历有关,他是个无情的刷本怪物,不会喜欢人。 作为凌霄的队友,秦乌应该比他们更了解才对。 因而贾亚华看秦乌的视线很是一言难尽。 凌霄扫了一眼秦乌,“妄想症是由过度自信引起的?” 秦乌:“……” 扳回一局的宁宿心满意足,不能只是他丢脸不是,“我一直不明白,怎么个危险法,展开讲讲?” 秦乌:“告辞!” 两人一起向外走时,贾亚华还在问秦乌:“那我跟你住一间房,不会危险吧?” 秦乌走的更快了。 宁宿心里畅快了,果然尴尬是要有人分享的。 两人走后,他们的宵夜也吃得差不多了,洗洗都躺到了床上。 灯关了后,宁宿翻身面向凌霄:“你说,今晚会出什么事吗?” 凌霄:“或许。” 一开始大家对消灭十个欲怪,还抱有相对乐观的态度,但是已经过去三天了,副本时间十分之一过去,一个欲怪都没发现,不少玩家都急了。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像欲怪的,可能很多玩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不管怎么说,系统确实只让消灭十个欲怪,这是硬性也是明确的通关条件,没有任何提示错杀欲怪会怎样。 这个过了三天才出现的可能性欲怪,是珍贵的通关资源,想下手为强的玩家绝对会有。 夜里十一点,夜色浓郁,静籁无声。 宁宿借助窗帘中透出的一丝浅淡光线,看着凌霄的模糊侧脸。 凌霄平躺在床上,昏暗中看不太清他的脸,轮廓成为视线重点,这个角度看他的山根特别高,高挺的鼻子下,唇很薄。 宁宿忽然想到,在他进这个世界前,凌霄在他的唇上咬的那一下。 当宁宿察觉到时,他的手指已经按到了被咬的地方。 同时注意到凌霄正盯着他,幽黑的眼眸穿过黑夜,看着他手指按着唇。 宁宿一下僵住了。 凌霄看了十几秒,收回视线。 好像什么都没看到,两个都闭上眼好像睡着了。 楼上有脚步声经过,筒子楼所有房间的灯都关了,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睡觉了。 第二天天亮时,筒子楼里又发现死人了。 依然在612那个女人的房子。 死的是一个男玩家。 宁宿刚出门就听到院里的人在指着那具尸体议论纷纷,大致分为两批。 “昨天看到时一副正经的样子,没想到半夜就爬床了。” “不是,他也太虚了吧,一次就死了?” “可能是紧张的吧?” 几个男人说起时,话语里有藏不住的酸意和贬低。 “活该!” “刚搬进来就去找那个婊子,是有多急色!” “这种男人有一个死一个!” 有几个中年女人站在另一边愤愤开骂。 宁宿走到玩家那边。 贾亚华在问死去这个玩家的室友,“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就死了?” 死去的玩家叫李明,他的室友叫韩梁。 韩梁此时很慌张,“我也不清楚,昨天回去后他说要去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欲怪,我想等等看,我睡着时他还在,醒来发现他不在,我就去找了,然后就……” 他指了指李明的尸体。 不怪那些人那么说,李明和昨晚死的那个人一样,裸着身子,只用一个脏兮兮的床单裹着,手掌红筋尽显,嘴角含笑。 唐心说:“李明当天晚上就和那女人……可能吗?”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她身边的女人一副这非常正常的样子。 宁宿看了她一眼。 她是唐心的室友,叫费雪映,一头长长微卷的黑发,长得清纯漂亮,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 “系统提示欲怪有加重人相应欲望的能力。”贾亚华说。 他的意思很明显。 除非是性冷淡,是个人都有这方面的欲望,就算李明一开始没这种想法,可能在欲怪的加重下,就这样了。 这个说法得到了大多数玩家的认可,大家潜意识里都把612那个女人当成了欲怪,并认定她的欲望和杏玉相关。 贾亚华:“欲怪不可小觑。” 第一个玩家无声无息地死了,给了所有玩家一个威慑,所有着急的玩家都冷了冷。 李明的尸体很快被李叔叫的火葬场的车拉走。 院子里的人陆续散开了。 宁宿带着两个小孩去食堂吃早饭。 食堂早饭只有包子、馒头、油条、鸡蛋、豆浆和粥,对宁宿来说已经够了,他甚至不太舍得买鸡蛋。 进副本时兜里的钱堪堪够吃饱,但他还有两个孩子要养,就非常紧巴了。 宁宿在鸡蛋前看了一分钟,走开了。 他买了包子和粥回来,给两个等着他的小孩一人一碗粥一个包子,他也一样。 有人在桌子上放了三个鸡蛋,还有几个包子。 食堂里安静了几秒,忽然变得嘈杂。 “一晚上两个男人死在她床上,她怎么还有脸到食堂吃饭?” “跟她一起我吃不下去了。” “恶心死了,快走!” 宁宿先看到黑色的卷发,和细瘦的手腕,慢慢抬头看到了一个异常漂亮的女人。 她坐到宁宿对面,剥开半个鸡蛋壳,举到宁宿嘴边,“吃吧,你还小,需要营养。” 她风情万种的丹凤眼,满是殷切的期待,一眨不眨地看着宁宿。 宁宿愣了一下,张开嘴咬了一口。 她一下变得有些激动,把鸡蛋剥开放到宁宿的粥里,又把另外两个鸡蛋放在两个小孩手里,“吃吧。” 两个小孩同时说:“谢谢。” 女人又把包子推给他们,有些紧张地说:“要、要吃饱,不够吃就跟我说,我住612。” 她说完也不走,就看着他们。 一大两小就这么被她看着吃完早饭,她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她一走,玩家们立即围上来。 秦乌惊住了,“她是不是看上你了!” “……”宁宿看了眼沉默站在旁边的凌霄,说:“不是吧。” 秦乌不太相信,“兄弟你得小心点,她不但主动跟你说话,还给你买包子和鸡蛋吃,不可能是随便抓个人施善心吧!” 韩梁:“你有什么感觉啊,她是不是很可怕?” 宁宿:“……” 他能有什么感觉啊。 昨晚李明死在612房间,其他玩家都对612的女人多了一层恐怖滤镜,又好奇不已,此时纷纷看着他,想从他嘴里知道点什么。 宁宿:“她还挺温柔的。” 宁宿觉得她看他,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种眼神。 秦乌:“完了完了,他被欲怪蛊惑了!” 宁宿:“……” 贾亚华说:“已经第四天了,我们不能等下去了。” 唐心说:“要不然今晚我和费雪映一起去试试吧。” 他们默认612的女人是欲怪,欲望是杏玉,两个男人死在她的床上了,那么女玩家去可能比较安全。 费雪映点头,“可以。” 秦乌:“行,那就你们两个去探探路,我们在周围保护你们,如果你们谁能消灭她,算是你们的怪。” 食堂早上开放的时间是早六点半到八点半,他们只说了几句话,小姑娘就开始赶人了。 宁宿把桌上的垃圾收拾好扔到垃圾桶里,那个女人给他们的包子还没吃完,宁宿问李叔要了个袋子打算带回去。 老人看了眼宁宿餐盘里的包子,叹了口气,给他一个纸袋。 昨晚有人叫他把612的女人赶出去,他说这种事是双方自愿的不怪她。 宁宿对老人感官很好,他明显又是个知道很多事的人,宁宿就跟他说:“李叔,这是612的那个姐姐给我的包子,我感觉她不像他们说的那样。” 老人:“还算你有良心。” “不过你也小心点。”老人说完这句话又叹了口气,声音苍老饱含沧桑。 筒子楼里的中年人叫他李叔,他们也就跟着叫李叔了,其实他年纪非常大了,头发一片花白。 或许他从这破旧的筒子楼刚建立时就在这里,见证了筒子楼的破败,也知道筒子楼里的所有故事。 但是他此时不愿多说,“走吧,要关门了。” 宁宿只好离开。 房间太小了,不管哪个都容纳不下九个玩家,他们在院子里的老榕树下,商量晚上的行动。 秦乌:“为什么不能白天去?” 唐心:“白天我们见过了啊,她是正常人类。” 昨晚他们也看到了她,但那只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到了她的背影。 唐心:“如果她就是这样正常的人,我们还下手吗?” “系统没有任何提示,杀错会有什么惩罚。” 说话的是一个男玩家,初秋的天气穿着一件健身背心,肌肉虬扎的胳膊上,有一个红色的斧头纹身。 确实是这样。 已经是第四天,如果他们继续瞻前顾后,磨磨唧唧,可能来不及完成任务了。 总要试试。 费雪映:“我们懂了。” 他们商量好十点过去,由两位女玩家打前阵,其他玩家在周围保护她们。 很不巧,他们围过去时,房间里传出暧昧又激烈的声音,一半的玩家有些僵硬,一半对此非常淡定。 宁宿和凌霄躲在隔壁的空房间里,他不理解地说:“明明有好几个人死在里面了,怎么还有男人大半夜地跑进来,那……就比命还重要吗?” 不仅612房间里有一个,这个没人住的611房间里还有两个男人,正在听墙角。 他们进来时和他们撞了个对眼,两个男人无声一笑,了然地对他们笑笑,并友善地给他们让出半面墙。 黑暗中凌霄看他一眼,“没有经历就没有发言权。” 宁宿:“……” 一条凌霄藤钻进了发霉的墙中。 没听到他的声音,凌霄侧头看到他有点不满的表情,“我说错了?你有发言权?” 宁宿:“……” “你就有发言权?” 凌霄:“我孩子都那么大了,你说呢?” 宁宿:“……?” 凌霄藤在墙上钻出一个洞,宁宿探头要看,被凌霄拽开。 宁宿刚要说话,听到贾亚华的声音从外面低低地传来,“这或许是个好机会,我们知道的两个人都死在她床上了,或许这种时候她会显露原型。” 昨晚他们在房间讨论过,欲怪可能在人身体里,也可能是有人变的,会在某个时刻显露或变成欲怪。 如果612的女人是欲怪,欲望又是他们推测的杏玉,那这种时候就是最可能显露的时候。 唐心和费雪映一听,再无犹豫,立即踹开门冲了进去。 凌霄通过凌霄藤戳出的洞口向里看。 宁宿:“?” 他伸出手指自己戳了个洞口,正要向里看时,被凌霄拽着领子拽开了。 “别看。”他低声说。 宁宿抬眼看向他,“为什么?” 凌霄还未说话,外面穿出一阵叫声,两人转头看到一个男人裸着上半身,提着裤子飞快地跑了。 这下凌霄再没阻止宁宿,两个人立即出去,走到612门口。 唐心和费雪映两人脸色特别难看。 费雪映的武器是一条鞭子,那条鞭子上圈着一个人头。 人头上有一头稠黑的头发,显然是612女人的头。 她听了纹身男的话,不管612的女人是什么形态,直接对她动手了。 然而床上和昨晚一样背对他们坐着的女人,头好好地长在身上。 和昨晚一样,她只微侧了一点头,能看到一线模糊的下颌线。 鞭子上的头,像皮球一样在地上跳了两下,变成了一个小孩的头。 第144章 自度 周围一片寂静。 大家盯着那个小孩的头,发不出任何声音。 在这一刻,他们无比确认612的这个女人就是欲怪。 没有正常人类被摘了脑袋还活着,也没有正常人类被摘了脑袋,还能长出一个。 他们同时也意识到,这个欲怪无法用常规方法杀死。 费雪映不甘心,丢下那个人头,扬鞭又扯住了那个女人的胳膊。 水蓝色的鞭子上像是有寒冰凝结,女人裸白的肩膀像冰一样碎裂,长长的胳膊被鞭子瞬间扯下。 在那一瞬间,宁宿感觉到汹涌澎湃的能量。 这个在排行榜前十无姓名的女玩家,能量堪比宁宿在人蛹师和人蛹身上感受到的。 这个世界天生有异能,又有科技辅佐的玩家,在游戏里整体比他们那个世界强很多。 可即便如此,612女人的胳膊也完好无损。 在费雪映扯下她胳膊的瞬间,眨眼的功夫,她的胳膊又出现了。 人蛹师的人蛹咬断师天姝的脚踝后,师天姝脚踝留下了后遗症,这个女人胳膊被扯断立即完好如初,她甚至都没出声,也没动一下。 一股寒意蹿入心底。 几个玩家忽然明白,为什么刚才两个女玩家脸色那么难看了。 刚才摘脑袋一定也是这样的。 昏暗房间里,长发女人脑袋摘了再长比胳膊扯断再现的冲击更大。 鞭子上的胳膊跳动两下,也变成了一个小孩的胳膊。 鞭子甩掉了胳膊,再次飞向长发女人。 脑袋、胳膊、另一条胳膊、腿、另一条腿。 一鞭又一鞭,重复好几次。 凌乱的房间里,多了一层浓重的恐怖感,在四处散落的裙子、内衣,不知道哪个男人的衬衫上,遍布小孩的残肢断骸。 宁宿一直盯着一个地方看,几个玩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最初费雪映鞭子摘下的脑袋。 他们赶过来时,费雪映已经把脑袋摘下来了,当时脸朝下,又长又厚的头发蜿蜒铺展在地上,谁也没看清她的脸。 接着,脑袋在地上跳动两下,变成了一个小孩的头,当时也是脸朝下,只露出后脑勺的茸毛。 费雪映将脑袋甩开,去扯肩膀时,那颗脑袋被甩到了斗柜上,从上面滚到斗柜后,撞到墙又从斗柜后露出来,正好露到下巴的位置。 就像是一个小孩从斗柜后探出脑袋。 斗柜的二十厘米左右的宽度却让这一画面看起来扭曲而恐怖。 更恐怖的是小脸的脸。 非常像刚死去的玩家李明。 从脑袋到胳膊,满屋残肢堆起来的恐怖,在这一刻达到顶端。 玩家们头发发麻地看着那个小孩的脑袋。 612的女人依然背对他们坐在床上,她的房间更乱了,她还是安静地不动一下,裸白的肩膀和浓黑的头发旖旎又诡魅。 “费雪映的冰尸鞭都不行,她根本杀不死!” 九个玩家站在院里那棵老榆木下,想到刚才的场景,面色凝重,心上发慌。 “还有,她的脑袋,怎么会变成那么像李明的小孩?!” “这是什么邪门欲怪!” 他们都意识到,除了凌霄和秦乌,在剩下的二十几天中,想一个人杀掉十个欲怪有多难。 贾亚华说:“别着急,应该是我们没找对方法。” 他把在511房间讨论的事跟他们说了一遍,“系统说欲怪由欲望和故事组成,又让我们审判消灭怪物,这审判至少应该是要我们知道欲怪的欲望和故事。” 唐心恍然:“对!还有一个词是解锁,解锁应该也是在提醒我们要知道欲怪的故事和欲望,才好消灭它们。” 其他玩家也意识到这一点。 费雪映:“我们知道她的欲望是杏玉了,她的故事要去跟筒子楼里的人打听?” 她说完看向了凌霄。 宁宿发现,这里的玩家在不是很确定时,以及想知道该怎么做时,都会下意识地看凌霄。 十九岁的凌霄看着比未来凌霄的戾气更外显,但和未来淡漠下对别人的无悲无喜不同,十九岁的他会回应别人。 “故事应该和欲望有关,根据她的欲望有针对地打听她的经历。” 玩家们松了口气,至少有方向了,知道欲怪是有消灭方法的。 要是欲怪真的那么难消灭,今晚一定有玩家要哭。 今晚已经太晚了,筒子楼每间房间都关灯了,肯定没法打探了,九个玩家散了各自回房。 两人回去时,两个小孩已经睡了。 宁宿简单地洗了洗爬到床上,盯着屋顶脏兮兮的灯泡,一副认真思考大事的样子。 凌霄刚洗完出来,就听宁宿问:“你为什么不让我看?” 凌霄:“……” 凌霄:“未成年,看什么看?” 宁宿:“未成年能生孩子不能看?” 凌霄:“……” 宁宿:“你能看我不能看?” 凌霄多说了句:“我是看欲怪有没有现原形,当时其他玩家都在看。” 宁宿:“所以我一个比你大的为什么不能看?” 凌霄顿了一下,撇头看向他:“比我大?你看着就是个未成年高中生。” 终于比凌霄大的宁宿,骄傲地坐起来,“23了。” 凌霄:“……” 凌霄沉默地躺到了床上。 宁宿伸脚戳他腿,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两张床的距离很近,宁宿长长的腿可以轻而易举地够到凌霄。 凌霄:“23岁的人这么幼稚?” 宁宿:“你觉得我未成年,什么都不懂,所以不让我看?” “我还用看这种?”宁宿说:“我比你更懂。” 好歹他是一个生物学硕士研究生。 “可以给你上生理课那种。” 在学校,他确实帮老师带过一些简单的通识课。 凌霄没说话。 宁宿绷直脚背又戳了戳他,“你觉得612那女人的欲望是杏玉吗?” 说完他顿了一下。 他脚下的大长腿有点僵。 能感觉到那一层薄薄的肌肉是紧绷着的。 宁宿顶着凌霄垂眸看过来的视线,慢慢收回腿,老老实实翻身面向鬼生睡觉。 难得的,一秒入睡的他,闭上眼睛很久都睡着。 筒子楼夜里非常安静,窗外一点点风声都清晰可闻。 宁宿睁开眼看向扬起的窗纱,又低头看向自己的脚,蜷缩的脚趾动了动。 宁宿看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睡觉。 第二天,所有玩家开始打探612女人的事。 平时筒子楼里各个房间房门紧闭,早上在食堂吃饭时是个好机会。 宁宿他们来食堂时,这里已经有好几个玩家了,就连不吃早饭的玩家都来了。 宁宿、凌霄和两个小孩刚坐下,秦乌和唐心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坐过来。 尤其是唐心,满脸吃了屎的恶心表情。 她臭着脸:“早饭都不想吃了,他们怎么能这么恶心?” 她一边说一边用纸巾擦手,这里没有湿纸巾,她就用餐巾纸沾着水擦,一副被脏东西碰到的样子。 原来一早他们就来打听612女人的事了。 昨晚凌霄提到故事可能和欲望有关,他们都觉得612女人的欲望是杏玉,故事和杏玉有关的话,就去找男人打听了。 筒子楼共有7层,每层有32户,除去没人住的房子和玩家,共有209户人家。 房屋密集,独自成院,八卦也多。 612的女人是家喻户晓的人,尤其是在男人中。 秦乌和贾亚华以为,他们很简单就能套出几个进过612房间的人。 是比较好套,因为人太多了。 他们去找的两个男人中,就有一个男人进去过。 当他们说起这件事时,那两个男人暧昧地看着他,一副“我们都懂”的表情,积极跟他们分享很多他们并不想听的事,并要跟他们约定时间。 唐心这边就更过分了。 她不好意思跟那些年轻男人打听,就找了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委婉地问起612的女人。 没想到那个男人听到她提起612的女人,就觉得她是那种好奇的人,没几句就说到了那方面,甚至伸手摸到唐心的手上。 唐心:“精虫上脑的臭男人!” 她愤愤地骂完,又莫名有点难受。 只是半个小时,她就窥见到这栋筒子楼里的丑陋和恶心了。 欲怪喜欢的地方,人的欲望都是如此赤裸直接,在肮脏的环境里肆意滋长。 她差不多可以想象,这栋筒子楼里一定很多男人进612了。 “她是真的……为什么啊?” 她是听过有这方面的病,但也没到这种程度啊,一个女人为什么要这样呢,她是不得已的吗?有什么苦衷吗? 凌霄垂眸,冷声说:“我是说过欲望可能和故事有关,可我没让你们冲着杏玉去打探,你们带着什么目的,得到的就会是什么样的回应。” 秦乌和唐心愣了一下。 宁宿抬眸问:“为什么你们都觉得她的欲望是杏玉啊?” 两人又愣了一下。 宁宿问得很认真,一副好奇等他们解答的样子。 就是这样,才更让他们怔愣。 秦乌:“什么为什么,这不是很明显吗?她和那么多男人发生关系。” 唐心:“对啊,还有死去的李明,系统说欲怪能加重人的欲望,她的欲望是杏玉才能让李明那样。” 宁宿先回应秦乌的话,“我认为欲望是埋在心底最重的渴望,尤其是对欲怪来说,应该是核心,她和很多男人发生关系,她的欲望就是杏玉吗?” 秦乌又愣了一下。 宁宿又回应唐心的话,“有没有一种可能,不是612女人加重了李明的杏玉,而是李明自己想要的?” “你是非常了解李明吗?就算李明平日里表现得很得体自持,面对那种事也不好说。” 唐心一瞬间有点羞愧。 其实她不了解李明,只是进副本这几天见过几次李明,觉得他是个礼貌绅士的男人。 李明和612的女人对她来说,一定程度上,都是一样的陌生人。 而她,就这样在环境的引导下,认定是612的女人加重了李明的杏玉诱惑了他。 就因为她是欲怪,就是她勾引的吗?然后反过来认定她这个欲怪的欲望是杏玉? 她还是个女人呢,竟然这么想。 凌霄转头看向宁宿。 宁宿也像这里的玩家一样,问他:“我说的对吗,榜一大佬?” 他觉得凌霄可能也是这样想的,他自始至终没说过612女人的欲望是杏玉这种话。 凌霄:“你还需要我的肯定吗?” 是问句,但里面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唐心:“可是,如果她的欲望不是杏玉,为什么要跟那么多男人发生关系?” 宁宿:“这可能就是关键。” 秦乌和唐心眼睛同时微微睁大一点,好像有什么想法。 跳出612女人的欲望是杏玉的框架,一下想到很多,思路顿时打开了。 他们正要说话时,食堂忽然安静下来。 食堂门口走进一个女人,她有一头又黑又密的波浪长发,皮肤在泛红的天光下,白得暧昧。 她急匆匆走到李叔面前,买了一堆包子和鸡蛋,一起拿到宁宿的桌上,有点紧张地拽了拽脏污的裙边,对他说:“快吃吧,八点了。” 宁宿昨天就是八点吃的早饭,当时她给他和两个小孩买了鸡蛋和包子。 今天到了食堂,他们就在讨论她的事,还没去买早饭。 食堂所有的人都看向这边,包括李叔。 612的女人见宁宿没吃,更紧张,紧张还有焦急,“吃,快吃,别饿肚子。” 她想了想,说:“干净,干净的。” “谢谢。” 宁宿打开袋子,给两个小孩一人一个鸡蛋一个包子,他自己也拿起包子吃了起来。 女人直勾勾地看着他,直到他们吃完,才松了口气,她弯腰把手里的钱都塞到宁宿兜里,开心地笑着走了。 第一次直面她的秦乌和唐心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秦乌昨天早上看到她给宁宿买包子和鸡蛋,说她是看上宁宿了,宁宿反驳,当时他还不相信。 现在他信了。 她对宁宿真没有那个意思。 唐心:“她像个小孩子一样。” 她无法形容那种感觉,不是说她笑得像个孩子,就是感觉她像个孩子。 她除了昨天早上看到她,觉得她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人,其他都是晚上见到的。 她坐在她那张凌乱脏污的床上,背对着他们。 黑稠的头发蜿蜒垂到腰下,半遮住她的裸背,极端的白和浓郁的黑在昏暗的灯光下,营造出浓烈的诡魅感。 还有昨晚,她趴在男人身上,那一头黑稠的头发遮住她的脸,垂在男人身上,如吸食人精气的鬼魅。 接着就是,她在残肢断骸中,怎么都杀不死的惊悚。 刚才直面她,完全冲碎了她在她心里的固有印象,她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凌霄忽然问唐心:“昨晚你和费雪映踹门进去时,看到她的脸了吗?” 唐心摇头,“她的头发又长又密,把她的脸完全遮住了。” 宁宿一下就明白了凌霄为什么这么问。 他昨晚应该也没看到612女人的脸。 他们两次进屋,她都背对着他们一动不动,他们在门口移动,也只能看到她的下颌线。 就连昨晚,他们特意去看她有没有显露出欲怪的样子,也没有看到她的脸。 凌霄:“看来今晚我们还要去一次。” 八点半,李叔赶他们离开食堂。 宁宿去跟他要袋子装包子时,两个小孩跟着他,看到李叔的孙女,那个小姑娘正洗一大堆碗筷和餐盘。 鬼生:“我会洗!” 宁宿:“……” 他忽然想到,在《花奴》副本里,鬼生确实在一个黑餐馆里打工洗过盘子。 虽然洗掉了几根手指,不知道冲到了哪里,还因不会数数被老板坑了,但确实练就了一身洗盘子的本事。 曼曼说:“我也会,可以帮姐姐洗。” 宁宿眨眨眼:“李叔,他们是真的会,让他们留在这里给你们洗盘子,你管他们饭行吗?” 李叔气愤地说:“他们才这么小,你让他们出来刷盘子?!” 宁宿:“主要是,他们一直待在那么小的房间里对他们也不好,他们帮你们洗碗,您给他们饭吃,也让它们在这里学习行吗?” 这个副本里他们要面对欲怪,除了612女人和性相关的,一定还有其他不适合当着小孩讨论的欲望。 筒子楼狭小昏暗的鸽子房,也确实不适合小孩,反观食堂,大大的窗户外是郁郁葱葱的翠绿树枝,合适多了。 当然宁宿还有其他私心。 一个是,他们确实没钱吃饭。 另外,有两个小孩联络感情,说不定他跟李叔打探消息会容易点。 磨蹭一番,李叔勉强同意了。 两个小孩直接就留在那里了。 无良的妈妈挥挥手,“不用上楼,中午我把你们的课本带来教你们!” 正在外面等他的秦乌对凌霄说:“你这个室友不一般,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新人。” 尤其是他反驳他们612女人的欲望不一定是杏玉时,当时秦乌就觉得宁宿不简单。 秦乌:“你得小心点。” 他是在提醒凌霄有点防备心。 这是很正常的事。 凌霄却说:“有点难。” 秦乌:“?”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凌霄,见他幽暗的眼眸正盯着少年……的心口? 其他玩家也没离开,他们聚在食堂旁的老榆树下,交换早上打探到的消息。 宁宿过去蹭听了一会儿。 “太难了,一提到她,那群人总往那方面想,我只打探到她叫薛菲,二十五岁。” “她好像不是最初住在筒子楼里的,是后来搬到这里的。” “我打听到……这筒子楼里可能至少有一半的男人跟她睡过,很多安慰别的女人的女人,都不知道他们老公或儿子进过612。” 几个玩家沉默了会儿,说不清是什么感受。 一看到宁宿,他们都让宁宿说说。 他们都看到那个女人给宁宿送早饭,都以为宁宿可能知道些什么。 但宁宿,真没有什么关于她的信息。 他只说了薛菲的欲望可能不是杏玉,并说晚上想去看看她的脸。 纹身男:“又要等到晚上?一天又一天的,这都是五天了,我们一个欲怪都没消灭!” 和他有同感的人很多。 副本时间是30天,30天每个人要消灭10个欲怪,已经过去四天了,他们连一个欲怪都没消灭,本就着急,昨晚见识到欲怪杀不死的恐怖,焦虑更深。 此时听宁宿说晚上再去看看,很难不焦急烦躁。 凌霄掀开眼皮:“你们可以自动行动。” 他一句话让所有不满消音。 上楼时,宁宿说:“副本前三天什么都没发生,第一个欲怪需要时间摸索,好像副本在故意制造玩家焦虑?” 凌霄点头,“有可能。” 秦乌有点不明白,“制造玩家焦虑有什么用?” 宁宿:“你自己想。” 秦乌:“……” 不带记仇的啊。 他不就是当众说他说凌霄喜欢男的吗? 仇不是报了吗? 宁宿:“你以为我没听到你让凌霄小心我?” 秦乌:“……” 什么耳朵? 现在的新人玩家都这么恐怖了吗? 宁宿不告诉秦乌,当然不是因为记仇,他是有一点记仇,但他不讨厌秦乌。 他不说,是因为他也没完全摸清这个副本。 目前的情况看,欲怪是不太好消灭。 副本任务很清楚,审判消灭十个欲怪。 他进这个世界前,凌霄跟他说这是一个挺难的副本,让他说难的副本,只难在欲怪难消灭吗? 宁宿摸不清,所以越在副本容易焦急时,他越不能急,要稳扎稳打。 其他玩家无法像宁宿这样淡定,当天都在想办法打探612薛菲的事。 可这有点难,即便是白天,筒子楼里的房门也紧闭着。 大门都封了,这个世界有点乱了,他们都知道有鬼怪的存在,在食堂见到聊一聊还行,特意上门没有人想开门。 几个玩家只好晚上跟宁宿他们行动。 这种时候,最能出力的是两个女玩家,她们也乐意配合。 不过,唐心说:“如果薛菲的欲望不是杏玉的话,男玩家进也没事啊。” 秦乌立即:“说薛菲的欲望不是杏玉的是宁宿,让他跟你们一起!” “?” 宁宿和凌霄同时看向秦乌。 “也行。”宁宿说:“反正我也想看看。” 他看到的一直是薛菲的背影,即便被摘头砍腿她都不回头,宁宿很好奇。 贾亚华:“这样很合适,即便出什么事,薛菲应该也不会伤害宁宿,她对宁宿不错。” 众人纷纷附和。 昨晚薛菲静坐于一地断肢残骸中,四肢头脑无限生长的画面,多少给他们留下了恐怖阴影,没几个人敢冒然靠近去扒开她的头发。 只有凌霄一个人冷脸的世界达成了。 第145章 自度 要想看到薛菲夜晚的脸,有两个角度。 第一是费雪映摘掉她的脑袋那一瞬间,还没变成小孩的头时,用鞭子调整角度,看到她的脸。 第二就是跑到她面前,扒开她的头发看。 宁宿和两个女生商量,唐心踹门,费雪映甩鞭,宁宿进房,一定要看到她不想让他们看到的脸。 秦乌举手:“我可以在后面保护你们两个女生。” 昨晚费雪映扯断了欲怪的四肢和脑袋,欲怪没有反应,但并不能保证再摘一次她的脑袋,她依然不攻击人。 宁宿看了他一眼。 在大多数玩家都挺着急时,秦乌这个并不是慢性子的人,一点也没急。 他的武力值可能非常高,才有这样的心态。 人肉队只有五个玩家,能位列玩家小队第三名,想必每个都很厉害。 秦乌这种看起来并不聪明的,武力值一定很不错。 宁宿又看向凌霄,凌霄靠着老树干,手指上血色的四瓣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 宁宿忽然安心。 不怕饿肚子了。 和昨晚一样,他们去时,612有两个人。 他们就是要等这时候。 秦乌把611那个空房间里的人赶走,几个玩家围在612周围。 做好准备。 唐心没有一秒迟疑,一脚喘开房门。 “啊!——谁!我是被勾引的!” 一条鞭子和一条白绫同时穿进房间。 床上的男人涨红着脸,痛苦地推开薛菲。 头发飞扬,如黑色绸缎飞过又倾然落下。 薛菲转身坐下的同时,冰蓝的鞭子缠住她的脖子,白绫裹住她的身体。 脖子如冰裂,头被鞭子生生扯下,和宁宿交错而过。 稠密的黑发在空中遮住人头,宁宿什么都没看到。 鞭子在空中飞舞,强劲的力度在房间里甩出一道道劲风,可依然没能把头发甩开。 那一头又长又密的头发,反而在疯狂猛烈的摇甩中,凌乱地缠住了头,黑漆漆密麻麻的头发乱糟糟地缠出一个紧露出几线肉色的球。 接着,人头自己跳动了两下。 头发消失,露出里面的婴儿头。 什么都没看到。 所有玩家都看向宁宿。 白绫先行,蓝鞭缠着人头向后扯时,宁宿已经进了房间。 少年身手矫健,在四处狂甩的鞭子中,翻身跃过床幔,落在长发欲怪面前。 头发大部分垂在后背上,身前少量的头发垂在脸颊两边,半遮住脸。 宁宿翻身过来时,半跪在地上。 视线由下向上,略过被白绫缠住的身体,卷曲的头发,看到了她的下巴。 出乎预料,不是想象中的各种可怖怪异,白皙细腻,是正常人类的下巴。 白皙细腻的皮肤覆盖全脸。 这就不成正常了。 全覆盖。 没有任何五官漏在外面。 宁宿愣愣地看着那张平整白皙的,应该说是一块皮肤的“脸”。 那块皮肤是悬空的。 连着稠密的黑发,细看可以从皮肤和脸颊连接处,原本该是耳朵的地方,看到缝隙,里面是虚空,什么都没有。 在这之前,他们一直好奇薛菲的头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摘掉会长出新的。 他们也好奇,夜晚薛菲的脸是什么样的,为什么总是背对着他们,不管发生什么都不回头。 原来她没有头,也没有脸。 只是一张皮和一头头发搭成的空壳。 “宁宿,她长什么样?” “卧槽!一定很恐怖,他都吓呆了!” “他本来就呆!” “你说话呀!” “宁宿,快出来!” 薛菲的头发忽然扬起,瞬间长长冲向宁宿。 宁宿单手撑地向后右仰,头发从他脸上一厘米如黑刀铡过。 正要翻身的宁宿忽地顿了一下。 在这个角度她看到了薛菲的肚子。 在冲进来之前,他用白绫将薛菲完全捆住了,缠住了她的双臂和裸露的皮肤。 穿天绫又轻又薄,紧紧缠住皮肤时,下面的细小褶皱都会很明显地在白绫上显形。 在她肚子上的白绫,凸显出了一副人的五官。 薛菲的脸长在肚上。 双眼贴在白绫在蠕动,嘴巴似乎是在开合,能大概看出是一个微笑的弧度。 不是一眼可见的惊悚,却越看越诡异。 “宁宿,快出来!” 宁宿手持白绫翻过床幔跳到门外,凌霄一脚把门踹上,挡住了追着宁宿咬的人头。 “怎么样怎么样,你看到了什么?” “她长得是不是特别恐怖?” 宁宿还在怔愣中没回答,有人上去要扯他,被凌霄拽到自己身边,“连下去的时间都等不及?不如自己去看?” 那人在他冰冷的注视下讪讪收回手。 到了院子那棵老榆树下,宁宿才说:“她没有头,那只是人皮和头发围成的空壳。” 几人都是一愣。 秦乌问费雪映,“你摘她脑袋时没感觉到重量吗?” 费雪映:“我的鞭子很沉啊,她脑袋上还有结冰,那种时候哪有精力去感受那么细致的事?不过,宁宿这么一说,确实好像是有点轻。” 她回忆着说:“刚掉到地上时也没有很重的声音,我还以为是头发太厚了,直到要变成小孩的头,在地上嘭嘭跳那两下,才像是有重量的的声音。” 贾亚华:“就是因为她没有头是空壳,才能从里面长出小孩的脑袋吗?” 宁宿:“头上还没有脸。” 贾亚华:“所以能在那个小孩头上长出李明的脸?” 宁宿:“她的脸长在肚子上。” 几人又是一愣,完全摸不清这里面有什么深意。 宁宿在看到薛菲肚子上的五官时,立即就想到了一副画。 宁宿曾看过一本书,约翰·曼德维尔的《曼德维尔游记》,那本书的内容没有什么让他记忆深刻的,但是里面有一副插画一直在他脑海里。 以胸膛为头颅的人。 画中是作者在某地区看到的一队无头男子,他们没有头,脸长在的胸膛上。[1] 宁宿一直记得其中几个,裸露胸膛上的脸笑得很开心。 下楼时宁宿的愣神就是在思考欲怪这种怪物。 薛菲也没有头,她的脸长在肚子上。 系统说欲怪由欲望和故事组成。 没有头脑,不会思考,不被思绪困扰,只靠欲望存活。 这才是欲怪。 宁宿把他由画到欲怪的思考分享给玩家。 玩家们各有所思。 凌霄忽然问:“人的脸为什么长在脑袋上?” 这个问题乍一听很莫名其妙,但是和薛菲此时的欲怪形象相关,可能还有更重要的意义。 秦乌:“因为人脸要露出来?那总不能长在穿衣服的地方吧?” 唐心说:“人脸要是长在肚子上,作为沟通交流的五官,肚子那一块可能在演化中也成了露在外面的地方,你说的是不是本末倒置了?” 贾亚华:“或许可以抛开生物基础,向着奇幻的方向猜想,人脸作为集中展示人类的窗口,长在人最重要的部位,也就是大脑上?” 凌霄直接说:“欲怪没有大脑,他们的核心是欲望,他们的脸长在最能体现他们欲望的部位。” 几个玩家又是一愣。 秦乌:“那薛菲的欲望确实不是杏玉,长在肚子上是?” 宁宿:“准确地说,她的脸是长在子宫外部,她的欲望是生育。” 这一点,从薛菲第一次给他喂饭时他就有所察觉了。 几个玩家瞬间恍然。 唐心:“确实生育也要和男人发生关系!” 早上宁宿纠正了他们的思路,说薛菲的欲望不一定是杏玉,他们问不是杏玉为什么要跟那么多男人上床,宁宿说这就是关键。 当时唐心想到了很多,其中就有生孩子一闪而过。 唐心接着说:“她给你买早饭,还喂你吃饭,是把你当成孩子一样,她很渴望孩子!” 费雪映:“还有她的头变成了小孩的,她的四肢也变成了小孩的,那都是她的渴望,还是……?” 秦乌补充:“她的头变成的那个小孩头的脸,和刚跟她发生过关系的李明很像!” 他们越想越认定,薛菲的欲望就是生育,或者说是想要孩子。 但想到其中一些细节还是有些恐怖。 那天晚上,玩家李明到底经历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 现在可以肯定的是,薛菲的欲望不是杏玉的话,她并没有加重李明的杏玉,李明是自己没控制住。 他们发生了关系后,生育欲怪空荡荡的脑壳里,就会扯出一个和他长得很像的小孩的脑袋。 还有欲怪那无限生长,被费雪映扯得满屋都是的孩童四肢。 嘶—— 秦乌:“这就是欲怪吗?可怕。” “不过,没有头脑只有单纯一个欲望,还算是生物吗?” 贾亚华:“只有生物才有欲望。” 宁宿:“我们还可以确认的一点是,欲怪是由人变成的。” 秦乌又跟着他恍然:“对!” “这里的人都认识薛菲,好多女人还让李叔把薛菲赶出去,证明薛菲之前确定是个人。” 宁宿:“很关键的一个问题就变成了,她是怎么由人变成欲怪的?” 秦乌纳闷又佩服地看了他一眼,“你真的是新人吗?怎么这么会抓副本?” 他全程都在被他带着走了,哪有新人这么可怕。 宁宿说:“我这算什么,我认识一个更会分析副本的人。”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有点骄傲,眼睛里的光可以证明。 他发现了,如果把凌霄这个世界说成是更高维,或者文明更高的世界,不是因为这个世界的人在分析副本上有多聪明,在他们那个世界,师天姝能碾压这里的大片人,而是这个世界的人天生有异能更强悍,以及科技早他们世界几十甚至上百年。 当然,可能是宁宿还没遇到除凌霄以外其他厉害的人,比如异能点在思维和大脑上的人。 纹身男不耐烦地说:“说这些有什么用,现在知道她的欲望是生育,知道她的核心部位是肚子,是不是就可以消灭她了?” 这是第五天晚上了,他们筒子楼里所有玩家,都一个欲怪还没消灭。 薛菲成了肥肉,不少玩家迫不及待地想消灭她,推进自己的任务进度。 他们这边说这些,另外的玩家只想着抢怪。 贾亚华说:“别着急,我们完全弄清了欲怪,后面才好消灭它们,磨刀不误砍柴工。” 凌霄忽然拉住宁宿的手腕,“走吧,回房说。” “……” 几个玩家脸色不太好看,欲言又止。 他们是急着想杀欲怪,可是当凌霄和宁宿要回房讨论时,他们又很想知道他们对副本的讨论。 秦乌:“唉,等等我也去!” 他不经意地扫了那几个玩家一眼。 不带他们讨论时,他们又急了,有人脸上露出懊恼的神色,想开口又抹不下脸或不敢。 这叫什么,喂饭吃还嫌慢。 谁有义务喂他们一样。 凌霄一定是这么想的。 贾亚华也跟上他们,他和秦乌一起去过两人的房间,这次去的也非常自然。 唐心懊恼地咬了咬唇。 她想听啊! 可是,现在大半夜的了,她一个女生去两个男生的狭小房间会不会不太好?宁宿没事,可凌霄是她的偶像啊! 宁宿被凌霄拉着走,看着他骨节分明比一般男生长很多的手想,十九岁的凌霄戾气果然比较重,要是未来的凌霄,任凭别人说什么,他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也不一定。 那是他的花神,要是记忆空间里的那个凌霄,可能直接将人按死了。 其实在外面说的差不多了,他们进房子后,以目前掌握的情况,也推不出人是怎么变成欲怪的。 贾亚华说:“有一点,李叔为什么要把大门封起来?” 秦乌:“对,他说外面不太平,这里的居民也说有鬼怪,他们说的鬼怪就是欲怪吧?大门封起来能关住那么厉害的欲怪?” 贾亚华又说:“欲怪白天是人的样子,所以封住大门不让外人进,能挡住外面的欲怪混进来?” 说到这里,他又问:“欲怪只是白天是人的样子,晚上就会变成欲怪的样子吗?” 凌霄:“可能是这样,还有一种可能,薛菲还没完全变成欲怪的样子。” 贾亚华:“你是说,就算今晚我们发现的,也不是欲怪完整的样子?” 宁宿:“有可能是她还没到那个程度,也可能是我们还没完全解锁她。” 解锁。 又到了这个词上。 贾亚华:“原来解锁是这个意思吗。” 凌霄:“目前只能想到这里了,明天再继续吧。” 这明显是送客的意思了,秦乌和贾亚华麻溜地走了。 秦乌是了解凌霄的,没什么耐心,他可不会像那个几个玩家一样不识趣。 要是凌霄不带他玩,他真的会哭。 两人走后,宁宿向下拉了拉被子,看到两个小孩正在被子底下玩骷髅积木和拼图,床上各处都是小骷髅块。 凌霄看了一眼两个孩子,问他:“你认识更会分析副本的那个人是谁?” 宁宿:“……” 宁宿张嘴刚要说话,被凌霄提前堵住,“别说是我,显然不是。” 宁宿:“……” 凌霄好整以暇地看着他,眼眸深若黑潭,“你说这话很像是跟那个很厉害的人一起下过副本,又分析过副本,但你是刚进游戏基地的新人,第一个副本就是这个。” 宁宿没想到凌霄这么敏锐。 他想了想,或许可以用他在秃鹫小队,听秃鹫小队的人分析过副本来回答。 但是,这个理由凌霄可能不信。 而且宁宿也不想骗他。 于是,宁宿拿起脸盆,把毛巾向后一甩,“你管我。” 凌霄:“……” 他稍愣了一下,再回神,宁宿已经进了洗手间。 宁宿飞快进了洗手间,锁上门,贴在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 没有动静。 宁宿放心地准备洗漱。 水刚打开,宁宿就听到门口传来一道不清不楚的笑声,“我不能管你?” 倚靠在洗手间门外,几乎与门同高的高挑身影虚虚地印在磨砂玻璃门上,“你摸着心口下的心说这句话?” 宁宿:“……” 宁宿洗漱完就躺在床上装死。 他知道凌霄已经意识他的不对了,也感觉到他的心脏了。 宁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 好在,凌霄只是那么说了一句,再没提这件事。 从院子里回来后就十一点了,当天晚上不知那几个玩家有没有行动。 宁宿不关心他们,察觉到凌霄不再提这件事后,香香地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积极地去吃早饭。 宁宿对两个小孩说:“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鬼生:“嗯!” 曼曼:“妈妈,我们是去洗碗,也要这么积极吗?” 宁宿:“……劳动不积极,思想……” 懒蛋小咸鱼说不下去了。 宁宿:“冲!不然没有牛肉馅儿的包子了!” 其他玩家来得很早,好几个一脸便秘,想必他们又跟这里的人打探薛菲了。 一看到他,唐心就端着餐盘过来了。 没多久就看到了薛菲进来。 玩家们都盯着她的脸看。 早上泛着红色的晨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的脸上,不像在很多人身上显得恐怖,在这张异常漂亮的脸上,只增添了暧昧氛围感。 完全想象不出她没有脸的样子。 今天宁宿早早地买了早饭了,再加上李叔免费给两个小孩的早饭,桌上是足够他们吃的早餐。 她在李叔那里站了一会儿,买了一杯豆浆就走了。 唐心收回视线,小声对宁宿说:“怪不得我觉得她像个小孩,原来她没头脑。” 一旦提起欲望,人总会下意识想到不好的东西,文明的人不该直白地显露欲望,总会收敛在楚楚衣冠下。 也会觉得欲望随着年龄变大而深重,像“欲壑难填”这种词不会放在小孩身上。 但是,当一个人没有大脑,不会有大脑而衍生的许多心思,只有单纯且直白的一种欲望呢? 唐心想了想,说:“前天晚上,费雪映摘了她的脑袋,扯断她的四肢,可以说是大卸八块了,第二天她看到费雪映没有任何情绪。” 秦乌:“是因为她没大脑,记不住吧?” 唐心沉默了下,说:“但是她刚才还想给宁宿买早饭,她还记得。” 贾亚华说:“她记得要给宁宿买早饭,可能是因为宁宿和她的欲望有关,她想生育想要孩子?” 凌霄否认:“不,她也忘了宁宿昨晚捆她,是她晚上没脑袋记不住事,白天脸在头上,还是有点脑袋的,知道白天的事。” 有点脑袋。 就很灵性。 宁宿点头:“看来你昨晚说对了,她还没彻底变成欲怪,确实头脑还保持着一部分,仅在白天仅有少量。” 他看着已经没有薛菲身影的门口,说:“人用理性克制欲望,也可以说是用头脑,头脑变小消失,一点点让渡给欲望,欲望膨胀到极致变成欲怪。” 几人若有所思。 唐心也不知为什么叹了口气,她喝了口水,说:“我刚才跟这里的女的打听了一下薛菲,有收获。” 昨晚他们都以为薛菲的欲望是杏玉,跟这里的男人打听她,听到的都是些乱七八糟的。 今天唐心跟女人打听,打开了不同视角。 “她们都骂薛菲。” 这不难理解,想想也是。 “她们还说薛菲是小三。” 凌霄:“这要看时间,如果在她没成欲怪,没跟这么多男人发生关系前,说她是小三,说不定是她的经历故事中的一个揭开点,要是之后,那些女人骂她是小三,这个信息点就没什么意义。” 唐心:“中午吃饭时我再打听打听。” 宁宿:“打听清楚这一点,差不多就可以跟李叔聊聊了。” 他们什么都没了解,一进来就问李叔,李叔不跟他们说。 npc要是直接全部告诉他们才怪。 现在差不多能打开话题了。 晚上七点半,李叔开始赶人了。 赶人时碗筷肯定没洗好,还要收拾餐桌上的,打扫堂面卫生。 宁宿以等两个小孩为由,顺带帮李叔打扫卫生留在食堂里。 把所有桌子擦干净,拿起扫帚扫地时,宁宿聊家常一样开口:“李叔,今天在食堂吃饭时,我听到有人说薛菲是小三,但是我感觉薛菲非常喜欢小孩,不像是破坏别人家庭的人。” 食堂是整个小区里最宽敞亮堂的地方。 不像筒子楼里,凌霄都探不出身的狭小窗户,食堂有四个大大的窗户,窗外是郁郁葱葱的树叶,白天被绿叶过滤过的阳光会洒满食堂。 到了晚上,屋顶有好几盏灯,灯光泛黄却不压抑,是一种有古旧感的暖黄光。 活被宁宿抢去干了,李叔就坐在大窗前一盏这样的灯下,旧黄的灯光拢进皱纹里,他看着窗外破旧的筒子楼,低低叹了口气。 “菲丫头,确实,当时是小三。” 第146章 自度 这个筒子楼最初是一个皮革厂的职工家属楼。 楼里的人大多互相认识。 那时李叔就是厂里食堂的厨师,也是厂长的亲戚。 后来厂长越来越有钱,转行做别的生意去了,皮革厂转卖给了别人。 厂长是个比较有良心的人,新厂长留下的工人就继续在厂里工作,新厂长不要的工人则可以继续住在这座筒子楼里。 好多年过去,李叔从青年到老年了,皮革厂都快要倒闭了,那些人或他们的后代还住在这里。 李叔说:“薛菲是三年前搬进来的,她是原厂长的孙女,工商学院的高材生,在得知去世爷爷发家的工厂要倒闭后,不远万里跑到这里来。” 三年前,薛菲22岁。 宁宿不知道这个副本世界的学历设定,在他们的世界,22岁差不多刚大学毕业。 李叔:“我一开始不知道,只看她经常向厂子里跑,每天很开心的样子。” “我提醒她,要小心点。” 宁宿:“为什么要小心点?” 李叔:“厂子效益不好快到倒闭了,工人好久都没发工资了,人穷和急时不知道会做什么事。” “而且,新厂长那一大家子很难缠,个个不简单,厂子变成这样就是他们那一家子内耗出来的。” “当我知道时,她已经怀孕了,新厂长儿子的孩子。”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房国盛有老婆,她怀孕三个月后竟然主动跟我说她怀孕的事,非常开心地跟我说。” 李叔:“我跟她讲了房家的事,让她把孩子打掉,第二天晚上她来跟我说,她不愿意,她想留下孩子。” 那天晚上是个雨夜,她打着伞在食堂外站了很久。 黑浓的卷发湿漉漉地沾着雨滴。 李叔打开门,薛菲低着头跟他说:“李叔,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你知道,我爷爷和爸爸都去世了,妈妈改嫁了,我真的,真的好想要这个孩子。” “这厂子是爷爷发家的厂子,现在是房国盛在管,我和他一起把厂子就救过来就离开这里,厂子和孩子对我都有重要意义,厂子也像我们合作的结晶,我可以放下,但是孩子放不下。” 她的肚子越来越大,在筒子楼里被人指指点点。 但她不在意,每天工作养胎。 李叔:“后来,这件事还是闹大了。” 宁宿:“怎么了?” 薛菲可能是命里犯水,她说爷爷爸爸死的时候下了很大的雨,每次下雨时她都非常低落。 那天晚上又是瓢泼大雨。 筒子楼里传来尖锐的惨叫,凄厉的哀嚎穿破滂沱雨声和沉闷雷声,传到了食堂里。 有个男人冒雨跑到食堂拍门:“李叔!李叔!你快去看看吧!出大事了!” 李叔急匆匆跑到612时,看到门口刺眼的血正向外流时,就意识到了有多严重和危险。 鲜红的血、凄惨的叫声、腥涩的血气垄占了他所有的感官。 他浑身僵硬地走到门里,苍白的眼睛不禁睁大。 那是两年前,李叔67岁。 他活了这么多年,见过很多大场面,工厂里闹事砍人也经历过几次。 可那个场景,还是让他浑身发寒。 薛菲身下全是血,被四个男人按住四肢,一个中年女人从她被剖开的肚子里抱出一个刚成形的孩子。 那个中年女人就是方国胜的老婆,她愤恨又阴冷地看着她:“你这贱胚子,竟还想生下这个贱种!” 那个孩子皱巴巴的染满鲜血,脸眼睛都无法睁开。 她忽然疯狂地哈哈笑起来,笑出了几褶鱼尾纹,每一褶里都阴恨和狠毒,颜色是灯光的黄和月光的红,“你很想要这个孩子?” 费雪映、纹身男聂于伟和他室友唐迟离一起来到六楼。 昨晚凌霄和宁宿上楼,不带着他们讨论,剩下几个玩家不知道怎么办,更加着急。 今天是第六天了,副本时间即将过去五分之一,他们一个欲怪都没消灭。 他们等不及了,下午又碰头一次。 他们这个筒子楼里最终聚集了十个玩家。 凌霄和宁宿、秦乌和贾亚华、唐心和费雪映、李明和韩梁、聂于伟和唐迟离。 秦乌和贾亚华坚定地跟着凌霄和宁宿的步伐,唐心这个凌霄的脑残粉更不用说了,韩梁因为他室友李明的死亡有些犹豫,最终只有他们三人决定晚上一起来杀欲怪薛菲。 至少要试一试,不能坐以待毙。 他们已经知道薛菲的欲望是生育了,也就是知道她的弱点在哪里。 他们一致认定,脸长在哪里,哪里就是最能体现欲怪欲望的部位,也就是欲怪的核心部位,那里是欲怪的弱点。 那晚,费雪映摘了欲怪的脑袋和四肢,就是没有刺穿她的子宫,也证实了这一点。 既然现在他们知道它的弱点了,为什么还不去消灭它? 三人小心地走到六楼,今晚612竟然很安静。 612没有无声,整个六楼就会很安静。 他们放轻脚步,这才听到外面哗哗的雨声。 竟然,在不知什么时候下雨了。 沉重浓稠的雨水包裹了世界,破旧的筒子楼里阴霉味更浓。 大雨能让少部分人宁静,对大部分人来说,远没有晴天让人愉悦。 纹身男聂于伟说:“速战速决!” 说着他一脚踹开了612的门。 那道不知被多少人砸过、踹过、撞过的门,门漆零零落落,裂缝交错,非常容易就被踹开了,报废在这最后一脚下。 “嘭”得落地。 房内的景象,一览无余地展露在三双睁大的眼睛里。 612依然凌乱,墙面潮湿,青苔旺盛,不知多少人的衣服散落在各处,还有一个男人的尸体躺在床边。 一个巨大的怪物盘旋其中。 头发爬满每面墙,长长的肢体由无数个孩童的肢体组成,小手们在肚子处汇集。 汇集于一道又红又粗的裂口中。 粗长的裂口外红内绿,穿过鼻梁,连到眼尾,穿过额头。 长在肚子上的眼睛正流下一滴滴大颗殷红的泪珠,和窗外的雨水一样。 这个世界的薄云是红色的,天光因而泛着一层轻红,连雨水都是红的。 一滴雨水从窗外溅到宁宿眼角。 宁宿伸手抹掉那滴雨水,看到了指腹上的一抹红。 刚来到筒子楼时,也有一滴红色液体滴落到宁宿眼角,那时宁宿看了眼天边的红云,确定不是雨水。 现在是了。 他说:“那个孩子死了。” 原本不足月的孩子被强行剖出来就很难活,按照方国胜老婆的阴劲和她那句话,就算能活她也会当着薛菲面让他死。 李叔:“那孩子不到七个月,薛菲在疼晕前看到了那一幕。” 什么样的一幕李叔没说。 这里还有两个小孩。 鬼生和曼曼洗完碗蹭过来了。 鬼生和曼曼各靠在宁宿一边,安静地听着。 宁宿摸了摸鬼生的脑袋。 薛菲的孩子是还没完全长好,没能伪装好面对这个世界就被强行剖出来了,惨死在世上。 鬼生是还没在妈妈的肚子里长好,妈妈就死了。 留在这个世界上的那个,都非常难。 按照他们世界的生物和医学常识,这种情况下,薛菲也难活,不知道是那时她死了,变成了欲怪,还是这个世界上的人身体比较强悍,她被救活了。 李叔:“她在床上躺了三个月,之后就疯癫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想要孩子。” “这个筒子楼里的男人……你们也看到了。” 李叔叹了口气,“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没法有孩子。” 宁宿点头。 她伤到了子宫,应该是没法再拥有孩子了。 “越是没法拥有孩子她越疯癫,慢慢的,就成了你们见到的这样。” 李叔哑声说:“她确实是小三,这点无法否认,可是这惩罚实在太重了,重到她不能承受,她太苦太难了。” “她也是个可怜人呐。”李叔颤声说,声音里裹着不稳急促的气息。 窗外的雨重重倾落,激起磅礴红色水汽。 李叔站起来说:“疯癫成执念就危险了,她已经……死了吧。” 说完这句话,李叔要关窗,筒子楼里又传来凄厉的尖叫声。 612门口,费雪映从震惊中回过神,问:“怎么办?” 这和他们想象的不一样,看起来更难对付。 聂于伟拿出砍刀,“我们已经没时间犹豫退却了,上!” 唐迟离手上出现一把火红的弓箭,“攻击她的肚子!” 话落,聂于伟已经举着砍刀跳进了房间。 无数只孩童的四肢和脑袋,顺着头发爬向聂于伟。 聂于伟一刀一个。 与此同时,一条水蓝的鞭子直直刺向欲怪肚子上的裂口,一根带火的箭矢也射了过去。 鞭子被肚子上的小手抓住,箭矢也一样。 四肢太多了,很快就把聂于伟覆盖住,一爪下去就是深可见骨的伤口。 三人一出手就被制住了,心里都是一惧。 费雪映咬牙抽出鞭子,冲唐迟离说:“烧她头发!我们不能一起进攻。” 一冰一火自相消耗。 唐迟离改向墙上的头发射箭,靠近聂于伟的头发都被他的火箭点燃了。 狭小的房屋里顿时充斥着蛋白质被燃烧的味道。 被烧焦头发上的四肢一个个向下掉。 聂于伟得意稍微喘息,他身上的肌肉膨起,如大力士一般挣开了身上的四肢,挥刀砍掉一大片。 费雪映则专攻欲怪肚子上的伤口,蓝鞭快到如幻影。 在聂于伟和唐迟离的辅助下,鞭子终于有一次穿进裂口中。 “啊!——啊啊啊!——” 肚子上的嘴巴连着裂口发出凄厉惨叫,惊醒了筒子楼里的所有人。 宁宿赶到时,筒子楼里的玩家已经比他更早一步地挤到了人群中。 612门口聚集了很多人,他们聚在这里又不敢向里靠近,在惊恐的尖叫、愤怒的骂声中,上前两步又后退两步。 “怪物!怪物啊!” “我们楼里也有怪物了!是、是薛菲?!!” “她杏玉那么强,怪物不找她找谁!我就说要把她赶出去!” “活该!该死!快杀了她!杀了她!” “啊啊啊!看那张脸,还有那个人头上的!” “那、那不是你的吗?!” “有个小孩人头上长着你老公的脸!” “那是你儿子的脸!” 尖叫和怒骂演成了一场惊悚笑话。 宁宿挤到人群里,外面是拥挤的人群,靠近门的位置反倒没居民,只有玩家站在这里。 他走到凌霄身边,看向房间内的大战。 狭小的房间里,充斥着燎烟和火光,血液残肢四处可见,冰火共舞。 宁宿在火箭和鞭影中,看向欲怪薛菲肚子上那道巨大的裂口,抿了抿唇。 “怎么样?打听到了吗?”凌霄拉住他的手腕问他。 宁宿点头,“薛菲确实曾是小三,她怀了孩子,不到七个月时被原配夫人剖出来了,她极其渴望再要一个孩子,可是一直没成功。” 几个玩家听到都愣了一下。 就连他们前面的费雪映都愣了一下,手持冰尸鞭停了几秒。 他们都看向前面的怪物,视线重点在她肚子上的裂口上。 再看那些长得像很多男人的人头,每个人想的都不一样。 作为人类她无法生孩子了。 变成欲怪后呢? 欲望是生孩子的欲怪。 还是生不出完整的孩子,或者即便成为怪物,也只能孕育出一部分。 她一次次跟男人尝试,一次次只得到一个小胳膊,或者一个小腿,一个小脑袋。 房间里每一个肢体,可能就是她的一次绝望。 那一颗颗脑袋上的脸,都非常像跟她发生关系过的男人,是欲怪之力自然凝成的,还是她欲望主观造就的? 火光箭矢遍布房间,庞大的欲怪身上也被射了几十根,火在她身上燃烧。 长长的砍刀落在她身上。 肚子上的小手越来越少,裂口随着嘴巴的张大尖叫而裂得更大。 绷直的冰尸鞭直直穿透裂口,冲破玻璃,穿到外面的雨水中。 那一刻凄厉的尖叫声穿透耳膜。 众多筒子楼的居民纷纷捂住耳朵。 宁宿怔怔地盯着她的眼睛。 怪物化后,眼睛也随着身体畸形变大,一滴滴流出的红色眼泪也又大又圆,掉落在地上的声音,比她的空壳头落地的声音还大。 那道裂口合上了,和身体一样冰裂。 李叔坐在窗口时说的话,再次响在宁宿耳边,“我看着她,能感受到一点点她的疯癫,她身上的裂口不只是肚子上那一道,还有一道在心上,越来越大,她疯了一样想把那道裂口填上,却怎么都填不上,越填不上越疯狂地填……” “大概是另一种词义的欲壑难填吧。” “死了!死了!” “太好啦!把她杀死了!” “这个贱人终于死了!”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强烈的欢呼声。 他们脸上露出兴奋的,畅快的笑。 有几个男人眼里泄露出可惜,很快就变成了和其他人一样那种大快人心。 还有庆幸,好像一个污点在没被人发现时就消失了,再也不会有人知道。 玩家们都看出来了,第一个欲怪由费雪映消灭。 致命的那一下,是费雪映最后全力那一鞭。 不知道是不是累虚脱了,她踉跄了一下,双手撑在膝盖上,弯腰喘了好一会儿气。 好几个玩家紧紧盯着她。 过了好久,她抬起苍白的脸,笑着说:“收到了系统提示,恭喜玩家消灭第一个欲怪,任务进度1/10。” “太好了!” “果然只要杀死欲怪就行!” “我们终于摸到方法了!” 纹身男聂于伟扫了眼宁宿,得意地说:“看吧,知道欲怪的欲望,也就是欲怪的弱点赶紧杀死就行,都第六天了,磨磨蹭蹭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 他们开心不已,筒子楼里的居民也上前感谢他们三人。 “谢谢你们!” “没想到你们这么厉害,能消灭欲怪!” “我们小破楼有你们了不起!” 被众星拱月的三人满脸红光,一扫前两天的焦躁和憋屈,一个个开心又骄傲。 凌霄穿过人群,走进各种液体残肢堆积的破碎房间。 宁宿跟着他走进去。 欲怪庞大的身躯,在冰尸鞭致命攻击下,和冰一样碎裂成一块块。 此时冰块化成一滩滩水,覆盖在欲怪薛菲碎裂的骨肉上。 宁宿抬头看到窗外的雨停了。 他收回视线,扫到凌霄正把一个画本向抽屉里塞。 “那是什么?”宁宿问,他走过去,“给我看看。” 凌霄站在欲怪薛菲最常坐的地方。 她常常背对门口坐在那里,手边是一个缺角的床头柜。 凌霄手里的画本就是从那里拿的。 凌霄顿了一下。 宁宿听到一道似有若无的叹气,接着凌霄就把那画本递给了他。 上面很多凌乱的线条,只有一张是完整的。 是宁宿坐在食堂吃包子的素描。 虽然是素描,但能看出阳光透过窗外绿叶落在他柔软头发上,那种明媚又柔软的感觉。 宁宿握紧画本,转头看向地上那些逐渐消失的人头上男人的脸。 凌霄把他拉到窗边,低头对他说:“对于这个世界上的人来说,欲怪是怪物,对于我们来说,欲怪是系统要我们消灭的任务怪物。” 宁宿“嗯”了一声,头抵在他肩膀上蹭了蹭,额发蹭得乱七八糟。 凌霄握着他手,轻轻摩挲,“我找十个恶贯满盈的欲怪给你杀。” 最终那本画被凌霄接了过去。 接近深夜时,人群在612散开。 这个曾经筒子楼最热闹,被最多人窥视的地方,从此门可罗雀。 秦乌他们又去跟宁宿了解他从李叔那里打听到的事。 凌霄下楼去拿宵夜,他把那本画本带出来了。 李叔睡觉比较早,往常这种时候他早就睡了,今晚发生了这种事,这个时候他肯定没睡。 凌霄敲了敲门,把那本画本交给了他。 李叔看着上面的画沉默了一会儿,低低开口,“她没能看清自己孩子长什么样,她不知道她想要的孩子会有一张什么样的脸,直到看到宁宿。” 凌霄没接话,接过外面老板递过来的牛肉面就走了。 他不是什么有善心的人,把这画本带给李叔,是为加深李叔和宁宿的联系,方便宁宿以后从他这里打听消息。 他一直这样,算计好一切,做事带着利我目的。 不包括藏画本不想宁宿看到。 凌霄踩过一地红色雨水,摩挲了一下装着牛肉面塑料袋的袋子,牛肉面的热气飘在指尖,他抬头看了一眼511狭小窗户透出来的光。 凌霄带着牛肉面上来时,宁宿刚跟秦乌他们说完李叔告诉他的事。 凌霄把牛肉面放在他面前,“AA,12块。” 宁宿:“……” 他咕哝一声,“请我吃一顿能要命吗?有12亿积分的人不舍得请我吃12块钱的宵夜,小气吧啦。” 凌霄:“说什么?” 宁宿:“真香啊牛肉面。” “……” 等宁宿吃完,凌霄说:“我刚才看到李叔要去612房间打扫,要上去帮忙吗?” 宁宿还没说话,秦乌立即说:“去!得去啊!这是刷npc好感的机会!” 宁宿:“现在又让我去了?上次我要帮李叔抬尸体你怎么拉住我不让我去?” 秦乌:“哦——我想想,上次他说尸体晦气,这次不只有尸体,还有欲怪的碎块,怎么回事?有什么区别?” 贾亚华分析副本成魔,竟然认真分析起区别,“上次死的那个男人是裸着的,这次还没上床就死了……” “……” 气氛忽然沉默。 十秒后,秦乌站起来踹贾亚华,“就你知道!就你长了张嘴!” 四个人半沉默半吵闹向六楼走。 筒子楼没有电梯,只有一个楼梯,还窄小又阴暗。 上楼时,一个穿藏蓝衬衫白背心的男人,正从上面下来,贴着他们经过。 男人只看了他们一眼,眼里红光一闪而过。 宁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 那个男人是他们来这里第一晚,李叔在院里召开安全会时,转头向后看的男人。 宁宿和凌霄当时就注意到他的异常。 他记得凌霄说过他的房号,“他住在610?” 凌霄也在看那个男人,“嗯,离欲怪薛菲的612很近。” 两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乌问:“你们又发现了什么?刚才那个男人是吗?我也看到了他眼里有红光,在大半夜里还怪吓人的?” 贾亚华:“显然这个世界红色很特殊,他眼有红光……你们还说他就住610?那不是和欲怪薛菲很近?可能接触也比较多?” 宁宿:“全体副本,我们十个玩家出现在这个筒子楼里,我们进来后,大门还封了,显然这就是我们的固定副本地图。” 凌霄:“这样的话,十个玩家,这里至少应该有一百个欲怪。” 宁宿:“但第六天了,目前还只出现一个欲怪。” 凌霄:“接下来应该会陆续出现很多,可能还会有大规模出现的时段。” 宁宿:“什么情况会造成大规模出现?” 凌霄:“大概就是,你想的那样。” 两人又沉默了一下,另外两人没跟上他们的思路。 秦乌:“所以呢,什么意思?” 宁宿:“有没有一种可能,欲望能传染,或者会互相激发?” 两人惊呆了,说话都不利索了。 贾亚华:“怎、怎么激发?激发成欲怪吗?” 宁宿:“只是忽然的猜想,我也不知道,比如跟欲怪核心欲望有接触的人,会被激发内心最大的欲望,成相应欲怪?” 秦乌说话更不利索了,“薛菲的核心欲望是、是生育,和她核心欲望有、接触,那不就是……和她发生关系?不是说这筒子楼里有一半的男人都……?!” 第147章 自度 这个可怕的猜测冲击着四人的大脑。 如果真是这样,他们确实不用担心怪不够了,要担心反而变成了,怪一下太多了怎么办。 他们都看到那三个玩家消灭欲怪薛菲的过程,三人确实没用多少时间,但他们都受伤了,还是在三打一的情况下。 一对一就很难说,要是五六个欲怪对一个玩家呢? 宁宿:“只是猜测,而且欲怪不一定会主动攻击玩家。” 秦乌:“以防万一,遇到可以消灭的欲怪,还是尽早消灭,不然等他们爆发我们就危险了。” 贾亚华说:“我觉得这个猜测很有可能,李叔把大门锁了,有可能就是怕外面的欲怪进来,激发筒子楼里的欲望。” 秦乌:“可是那道门能拦得住欲怪吗?” 贾亚华:“不让外人进,拦的是潜在欲怪吧,欲怪白天是正常人类的样子。” 宁宿:“进去试试问李叔吧。” 说着话,他们走到了612房间。 李叔正一个人打扫房间。 房间里的灯坏了,李叔点了两根蜡烛照亮。 雨后潮湿,房间里也遍布各种液体,粘腻浑浊难以打扫。 他们进来要帮助李叔,没遭到拒绝。 宁宿稍微松了口气。 他们显然和费雪映是一伙儿的,薛菲和李叔总归有点亲戚关系,他们彻底消灭了薛菲,以为李叔会对他们有情绪。 宁宿转而想,李叔是个拎得清的人。 他确实和薛菲关系近一点,但对薛菲是小三这个错误也坦然承认,在知道薛菲是欲怪后,他们消灭她,他也并不对他们生恨。 宁宿问他:“李叔,你把大门锁了,是怕外面的怪物进来吗?外面到底什么情况啊?” 李叔:“我这是为你们好,别跟外面的人接触。” “外面早就乱了,人被欲望吞食,变成被欲望支配的怪物,四处横行,危险的很。” 他把黑色垃圾袋系上,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楼里是没有怪物的安全地,谁是知道,唉……” 李叔和薛菲只是远亲,他对薛菲的亲近,除了这一层不浓厚的亲戚关系,或许还有别的。 老厂长的厂子,薛菲想要保住。 厂子里的这些人,这座职工宿舍,李叔想护住。 他们有一样想守住的有关联的东西,但,终究,他们都失败了。 宁宿说:“出了一个欲怪,会接着冒出其他的吗?” 李叔对这件事有他自己的理解:“原本大家都在压抑自己的欲望,有一个人放纵了欲望,辛苦维持的局面就会被打破,其他人会跟着放弃挣扎,放纵在欲望之中。” “你们要守住啊。”李叔说:“年轻人欲望更强烈吧。” 这话算是间接验证了他们的猜想,至少可以肯定,筒子楼里的欲怪要陆续多起来了。 帮李叔把垃圾扔下去后,他们又回到了六楼。 现在六楼有两间空房,原来就空着的611,和新空出来的612。 611隔壁就是那个蓝衬衫男人的房间。 四个人在611房间里,等蓝衬衫男人回房。 秦乌:“我们今晚就要确定吗?” 贾亚华:“早确定早准备早安心。” 宁宿:“先确定欲怪是不是会眼泛红光,这很重要,如果他是欲怪,确定这一点,后面我们就能第一时间找出欲怪,快速解锁处理了。” 凌霄没说话,他们说话时,爬满墙面的凌霄藤在各个角度都钻了洞。 他们帮李叔收拾房间,用了近一个小时,蓝衬衫男人下去还没上来。 秦乌:“他去干嘛了?难道他的欲望要出去满足?” 贾亚华:“我很好奇,他的欲望是什么。” 秦乌:“谁不是呢。” 正说着时,走廊里传来声音,四人立即闭嘴。 蓝衬衫男人掏出钥匙打开门,提着一盒盒饭走进房间。 四人站在不同方向,把他看得清清楚楚。 可能他或他的长辈就是皮革厂的工人,房间里好多块皮,不知道是不是皮革在房间里捂了太久,里面有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味道,透过墙洞飘到他们鼻尖。 他走进房间后,坐在皮质沙发上,拍了拍沙发,端着盒饭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四人都在盯着他的脸看。 如果他是欲怪,脸会长到别的地方,可是他们看了好一会儿,他的脸都在头上。 看了一个小时,看到他吃完盒饭,趴在柔软的沙发上睡着了,他们才下去。 秦乌:“他不是欲怪?还是说他还没到显形的时候?” 贾亚华:“我觉得是要先解锁,薛菲就是在我们的一步步解锁中显形的,我们现在连他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凌霄:“等明天再打听。” 两人立即:“唉!” 麻溜地走了。 宁宿:“……” “他们好像挺怕你的。”他对凌霄说。 凌霄:“你不怕?” 宁宿:“你有什么好怕的?” 两个阴间小孩对阳间生活适应良好,此时已经睡着了。 宁宿拽凌霄袖子,“你的凌霄花开给我看看。” 凌霄以为他察觉到他可怕的地方,伸手开出颜色最浓的凌霄花,从手掌到指尖开出了一捧。 宁宿拽着他的袖子向他这边拉近,摘了一朵放到嘴里。 凌霄:“……?” 宁宿:“好甜!” 真的很甜,比他之前吃到的任何一朵凌霄花都甜很多。 难道是因为年轻?未来的老了? 十九岁的凌霄不仅血气方刚,开出来的花还特别甜。 凌霄:“……” 他微怔地看着宁宿一朵又一朵,摘了他手上的血花向嘴里塞,就像摘草莓吃,吃得心满意足,偶尔还会眯眯眼。 宁宿:“凌霄花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甜?” 一捧花被他吃完,又长出一捧。 凌霄:“我告诉过你了,吃神。” 宁宿抬眼看向他,有些惊讶。 他是知道了凌霄花是凌霄融在体内的食神花,一开始可能确实食神,他问的是之后。 凌霄:“你知道他们为什么那么怕我吗?凌霄花就是原因之一。凌霄花在正常人心里是最黑暗逆天的东西,食神吞佛,以世界上所有人类信仰的光明的存在为食。” 宁宿更愣了。 他知道的未来的凌霄花是以怨气、戾气、恨意,这些完全相反的东西为食的。 这是怎么回事? 宁宿一边思考,一边不停地向嘴里塞凌霄花。 以神佛为食的甜的凌霄花,可是未来没有的美食。 凌霄:“……” 他收回手,“吃多了你受不住。” 宁宿:“那不能,我就是吃这个长大的。” 凌霄幽深又锐利的眼睛盯住他。 宁宿:“……” 他在凌霄面前没有任何防备,总是容易露出马脚。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在匆匆向洗手间跑时,他又从凌霄手上抓下几朵花。 凌霄:“……” 躺在床上没多久,宁宿就打脸了。 他真的有点受不住。 可能是未来的凌霄花是以怨气为食的,他不管吃多少都没事,还借此觉醒了暗黑系异能。 此时,作为一个暗黑丧尸,一次吃那么多以神佛为食的凌霄花,他说不清是太补了,还是相克了,浑身发烫,还有点疼。 宁宿难受地蹭蹭枕头,摸黑用脚戳凌霄。 凌霄:“怎么了?” 宁宿大大喘了口气,“难受。” 他可能是真的难受,凌霄刚要坐起来,他就爬到了凌霄的床上,向他怀里钻。 柔软的额前发被他蹭得乱七八糟,苍白的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汗,平日里浅色的唇红彤彤的。 凌霄本要拿他刚才的话刺他两句,当宁宿的心口贴到他的心口上时,他浑身一颤,早已忘了他要说什么。 他修长的手落在少年单薄的脊背上,透过柔软微涩的棉麻睡衣,向他身体里输送能量。 少年终于舒服了点,迷迷糊糊知道让他舒服的人是谁,更向他身体上贴。 他身上的气息向他身体里钻。 初见时,五官敏锐的凌霄就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 就是这种味道,让他一见宁宿就没法对他生出多少防备。 无法形容这味道,他只知道宁宿身上的味道有他的气息,就像他把他的气息就在了少年的身体里,神奇暧昧又安心。 这种感觉,和宁宿的心口贴上他的心口时有些像。 两颗心脏紧贴着,他像是抱住了一个神奇贴心的少年,又像是得到了未来自己的一个拥抱。 隔壁被子下钻出两个小脑袋。 两双眼睛悄咪看向对面床上。 宁宿契合在凌霄怀里,凌霄抱住他,视线一直落在他的脸上。 他看了许久许久,两个小孩也看了许久许久。 他低头贴了一下少年的额头。 被子蛄蛹好几下。 两个小孩收回了小脑袋。 宁宿醒来时神清气爽。 他从自己的床上坐起来,见鬼生正开心在床另一边滚。 宁宿有些疑惑,他怎么记得昨晚他……? 凌霄带着一身沁凉的水汽从洗手间出来,“再不起就没有牛肉包子了。” 宁宿:“!” 他麻溜地从床上跳起来,冲进了水汽萦绕的洗手间。 凌霄看到他被水汽包围,擦头的动作顿了一下。 宁宿五分钟就从洗手间出来了,等他到了食堂才知道,早早来的秦乌和贾亚华已经帮他买好了牛肉包子。 “你怎么那么喜欢吃牛肉包子?”秦乌推给他。 “牛肉比猪肉贵,食堂里牛肉包子却和猪肉包子一样钱,当然要吃牛肉的,吃个够。”宁宿开心地说:“谢谢啊,有心了。” 秦乌:“凌霄说你不吃牛肉包子会哭,能不给你买吗。” 宁宿:“……” 宁宿安心地吃起包子,才发现食堂的气氛有点不对。 贾亚华跟他们说:“今早已经有三个眼睛冒红光的人出现在食堂了,其他玩家也察觉到了。” 宁宿看了一眼坐在角落吃早饭的蓝衬衫男人,问:“还有谁?” 贾亚华说:“右前方那个也是六楼的,那个正喝粥的。” 宁宿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看到了一个肥胖的男人正眯眼吃的香。 贾亚华:“我后面,那个马上要吃完的,也是六楼。” 宁宿抬头看到一个骨瘦如柴,眼眶凹陷的男人。 他们刚要说话,见李叔走到那个蓝衬衫男人身边,问他:“萧凛,这两天怎么没见你妈来吃饭?” 他们这才知道,穿蓝衬衫的男人叫萧凛。 萧凛侧脸凌厉,看着有些冷漠,“她回老家了。” 李叔:“真的?” 萧凛不耐烦地说:“你这厨子是不是管太多了?” 李叔欲言又止,在他旁边站了一会儿走了。 四人不动声色地继续吃饭。 离开食堂后,秦乌问:“我们为什么不去跟李叔打听一下?” 宁宿:“我们直接问他不会说的,得先自己了解一部分,跟他打开话题。” 凌霄说:“刚才李叔问他妈妈,应该不是随便问,可以顺着这点摸索。” 贾亚华说:“他说他妈妈回老家了,李叔好像不太信,如果她没回老家,我们昨晚又没在610房间看到,她去哪儿了?” 四人沉默了一下。 别说有副本经验,就是多看两部恐怖小说,或刑侦剧的人,也意识到这里有问题了。 宁宿对凌霄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刚来这里第一晚,在院子里看到他时,他的背心上有血?” 凌霄点头,“昨晚他出去了一趟,大概一个小时,前几天晚上我们去612薛菲房间时,他不在。” 也就是说,他可能每天晚上都会出去一趟。 他们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秦乌:“怪不得我们昨天晚上,没看到他的脸出现在别的部位,他应该是在外面满足欲望了。” 贾亚华:“那我们今晚就去跟踪他,看看他到底在做什么。” 说完这句话,他犹豫了一下,说:“今天已经是第七天了。” “我们已经知道欲怪是什么了,也知道欲怪的弱点,以及只要消灭欲怪就能推进任务进度,如果确定这三个是欲怪,我们今天就早点动手吧,不能再拖了,要留出意外时间。” 确实,昨晚费雪映已经证实,其实不用非常深入地了解欲怪,只要找到欲怪的欲望是什么,甚至不用找欲怪的欲望,只看它的脸在哪里,攻击那个弱点消灭它就行。 今天早上出现了三个疑似欲怪的人,其他玩家都已经摩拳擦掌了。 如果他们还不行动,可能要被抢怪了。 秦乌:“你说的对,既然已经摸清了,也该行动了,早点完成任务早安心。” 连他都这么说了。 那种感觉又来了。 宁宿总觉得不安心。 他又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说他的不安心,没有任何证据来佐证。 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他进这个世界前,凌霄给他的提醒。 中午在食堂吃饭时,他们看到更多眼睛冒红光的人。 而早上看到那三个眼里有红光的男人,眼里的红光消失了。 这一点非但没有让他们减少怀疑,反而更相信他们是欲怪。 他们最初见到薛菲时,她眼里也没有红光。 这隐隐露出的红光,就是像是人到欲怪的过渡期,红光消失,可能是稳定成欲怪了。 贾亚华说:“我们得早点行动了。” 凌霄压住了他,“还是等晚上。” 而其他玩家早早开始行动了。 傍晚吃晚饭时,唐心跟他们说:“其他玩家都知道你们盯上了610的萧凛,不跟你们抢,我们在盯粟风和李驰。” 粟风就是那个长得很胖很白的男人,李驰是那个枯瘦如柴的男人。 “可是我们猜不出他们的欲望,只能到晚上看了。” 她又说:“不过,粟风的话,晚上可能也发现不了他的欲望。” 秦乌:“怎么说?” 唐心:“昨晚费雪映他们消灭了欲怪薛菲后,筒子楼里有几家人为了感谢他们,请他们吃宵夜,当时粟风就在,他们那时就注意到粟风的异常了,观察了一整夜,他的脸都在脸上。” 和昨晚他们观察萧凛一样。 唐心:“好奇怪,今天一整个白天我们也都在盯着他,白天晚上脸都在脸上。” 她想了一会儿,说:“昨晚没什么发现,今晚他们的重点应该是李驰,我和韩梁打算去研究研究胖子粟风。” 吃完饭后,玩家们分头行动。 在宁宿的提议下,他们最终还是决定去了解一下萧凛,而不是全部跟着他,一旦发现他是欲怪就杀了他。 两个聪明人被秦乌分开,在萧凛出去后,秦乌和宁宿去他房间里查探,凌霄和贾亚华跟着萧凛看他的欲望。 夜里十点,萧凛从筒子楼里出来,翻墙离开小区。 隐在院子黑暗树后的凌霄和贾亚华悄声跟上他。 出乎他们的预料,萧凛去门外的小餐馆买了宵夜。 他提着宵夜,走到远处一个黑暗的巷子里吃了起来。 两人安静地看着他。 萧凛买了一份加量的盒饭,里面有很多荤菜,香气顺着巷子飘了很远。 凌霄当即想,幸好没让宁宿跟他出来。 贾亚华闻着有些饿了,他看了凌霄一眼,凌霄如一尊雕像,静默地站在黑暗里,没有任何情绪。 贾亚华收回视线时,听到了一声微弱的猫叫声。 他顺着声音看过去,不只看到了猫,还看到一只小狗寻着香味靠近了萧凛。 萧凛刚下五楼,宁宿和秦乌就上六楼了。 他们进萧凛的610房间时,看到唐心和韩梁也出现在胖子粟风的622门外。 秦乌拿着一根铁丝打开门锁,两人走进610。 为防止下楼的萧凛看到,他们没有开灯,仅靠窗外泛红的月光打量着这个狭小的房间。 进来后,那股奇怪的味道,比在隔壁墙洞里闻到的更浓烈。 房间里遍布各种皮革,还有好几个吃剩的盒饭,啤酒瓶,在潮湿阴暗的环境里,综合发酵出一股奇怪的味道。 两人对皮革都不算了解,分不清这味道对不对,是不是又藏了其他味道。 昏暗泛红的光线下,好多角落难以看清,两人上手去摸。 秦乌低声说:“不亏是皮革厂的职工,特意收藏的皮都是最好的吧,摸着好滑好软。” 宁宿正站在沙发旁边。 他忽然想起昨晚的一个细节。 萧凛昨晚在沙发上坐下,在吃盒饭前,拍了拍沙发。 拍得很用力,手离开得又很慢。 吃完饭他也没回到床上,是趴在沙发上睡的。 听到秦乌的话,宁宿伸手在沙发上摸了一下。 苍白的手指在米色的皮质沙发上轻轻划过。 一股奇异的触感蹿到心上。 如秦乌所说,确实很滑很软。 宁宿抿了抿手指,重新放到沙发上按了按。 手掌顺着沙发背向下,在各处都按过。 最后来到沙发下面。 下面更黑更暗。 要继续向下伸的手停下了。 宁宿蹲下,探头向沙发底下看。 黑暗中一双脚出现在他眼前。 秦乌问他:“你在看什么?” 宁宿盯着他的脚看了几秒,说:“这个沙发有问题。” 和他们这边的黑暗安静不同,唐心和韩梁那边很吵。 一开始,他们还非常小心,透过门缝看了一会儿后,就放松下来了。 和这里的大多数人不同,这里面住的不是皮革厂的职工。 白天他们两人已经打听到了,这里原本住的确实是皮革厂的员工,他年纪大了死了后,他好吃懒惰的侄子粟风就搬进来了。 什么样的人交什么样的朋友,粟风有个朋友也经常住在这里,和他一起天天不工作,在房间里混吃等死。 此时他就和朋友一起坐在沙发上,边吃东西边看电视。 房间里,脏衣服丢的各处都是,地板上不知多久的外卖盒已经发霉了,各种饮料瓶子七倒八歪。 沙发上堆积很多零食袋子,茶几上已经没眼看了。 难闻的气味,隔着一道门他们都能闻到。 他们这个视角正好对上粟风的左边,能看到粟风正不断向嘴里塞食物。 他朋友吃的反而很少。 他肥硕的身体挡住了他朋友,他们不是确定。 粟风实在太胖了,尤其是他坐在沙发上长大嘴巴吃东西时,肚子上一圈圈肉随着他看电视的笑声荡起重重波浪。 唐心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到粟风肚子上的一圈圈肉在变大,向外涌动。 最后一个可以吃的馒头被他塞进嘴里,没得吃了。 他坐在沙发上摸了摸肚子,茫然了一会儿。 忽然,他澄澈的眼睛一亮,抓起身边一直没动的胳膊向嘴里塞。 朋友僵直的手指被他在嘴里吸溜一舔,就只剩下了白色手骨。 他又笑起来,越吃越快,越吃越大口,鲜红的血和细碎的肉从他嘴角溢出,干净的眼睛笑成一双月牙。 咀嚼骨头的声音冲击着两人的耳膜,震得他们头发发麻。 唐心震惊地看着他的血口大盆,终于明白为什么他的脸一直在脸上了。 第148章 自度 粟风的欲望是吃。 最能体现他欲望的部位就是嘴巴。 他的欲怪嘴巴就长在嘴巴上,因而脸还在头上。 两个人头皮发麻地看着他吃西瓜一样,稀里哗啦啃食朋友的胳膊。 他的那个朋友,被他半挡着,他们一直没看到他伸手拿东西吃,可能早死了。 大概的身体轮廓还在,因为什么死的,也可以猜测了。 韩梁问唐心:“我们现在要消灭他吗?” 唐心:“你怎么想的?” 韩梁:“如果今晚我们不消灭他,明天可能他就不是我们的怪了。” 毋庸置疑,今晚分的三队,凌霄那一队最强,他们这一队最弱。 今晚另外两队各有跟踪的欲怪,他们才有机会来消灭粟风。 他们要是不及时点,等那两队空下来,就轮不到他俩了。 唐心:“那就现在。” 韩梁:“那他的弱点?在嘴上?” 说着他拿出一根铁杵。 唐心:“……你攻击他的嘴,我攻击他的胃。” 她拿出一把长剑。 韩梁指了指门缝里,“你的任务可能有点难,你看他的肚子。” 不是他们的错觉,房间里欲怪粟风的肚子真的在变大,尤其是他开始吃朋友后,他们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已经膨出了很大一圈,像个要炸开的大气球。 唐心吞了吞口水,握紧手里的剑,“冲!” 韩梁应声踹开门。 筒子楼外的阴暗巷子里。 一只流浪狗和流浪小猫靠近了萧凛。 萧凛把两块骨头和一块鱼肉扔给它们,继续蹲在那里向嘴里扒饭。 不仅筒子楼破旧混乱,外面的世界也一样。 萧条的环境下,这些流浪狗和流浪猫日子更难过,有一口吃的就粘着他不走了,瘦瘦的小黑狗冲着萧凛,直摇短短的小尾巴。 萧凛吃完最后一口,把一块鸡骨头吐出来。 小黑狗要上前吃时,被萧凛掐住脖子,小猫也是一样的下场。 泛红的月光撒满大地,落在萧凛脸上。 凌霄和贾亚华这才发现他没有脸了。 原本是脸的地方,光滑一片,小麦色的肉皮虚虚贴在那里。 他的头发短,没有遮掩,两鬓处头发和肉皮连接下,两颊后的黑虚更加明显。 里面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 欲怪开始显形了。 萧凛掐着小猫和小狗砸向对面的墙上。 两道凄惨又稚嫩的叫声穿破夜色。 与此同时,响起一阵疯狂兴奋的笑声,“嘿嘿嘿、嘿嘿哈!” 只能听到笑,看不到笑声是从哪里发出的,脸上光滑的肉片,在月光下泛着一层压抑的红光。 贾亚华听着越来越疯狂的笑声,头发一阵发麻,“他的欲望是虐杀?” “可是他的脸在哪里?!” 不需凌霄说,下一秒他就看到了。 萧凛拿起石头砸狗头时,手上的五官显露在贾亚华眼里。 那张发出兴奋笑声的嘴就在他手背上,随着凸起的青筋张大,被溅进砸出来的狗血。 无名指和食指上各有一只眼睛,眼睛本就有红血丝,泛红月光再一照,血色弥漫,如两个来自地府的人眼戒指,血溅到眼角更加渗人。 贾亚华:“他的欲望是杀欲,虐杀要用手,手是他的弱点!” 刚说完,他就傻眼了。 萧凛另一只手上也出现了五官。 手腕上也出现了。 手臂上…… 五官出现在他没有衣物遮挡的每一处。 610阴暗的房间里。 “有什么问题?” 听到宁宿的话,秦乌也趴在地上,向沙发底下看。 两人一前一后,视线在幽黑的沙发底交汇。 宁宿:“你看沙发腿。” 秦乌没看出什么,看不出他就上手摸。 黯淡的光线中,其实看不太清,上手摸感知更强。 精神力和感官都转移到手上,握住沙发腿时,一股怪异的感觉传到心上。 宁宿:“像不像人的脚踝?” 秦乌:“……” 沙发腿上的手倏然松开了。 如果真是白骨秦乌并不会害怕,这种在黑暗环境中,摸到手里,裹在皮革里的人体部位,就有点毛骨悚然了。 宁宿:“你再闻闻,沙发皮有没有人皮的味道。” 秦乌:“???” 你是狗鼻子吗?连人皮的味道都能闻出来? 不,已经不是狗鼻子那么简单了。 是专门吃人的怪物吧! 刚才摸了很多房间里的皮的秦乌,现在手又麻又痒,浑身不得劲。 宁宿的聪明已经深入他的心底,即便离谱,他也有些信了,“真的?” 宁宿:“人皮应该没这么厚,我也不懂皮革能不能结合,这就像是人皮和柔软小羊皮混合。” 秦乌:“……就像棉麻混纺?” 宁宿:“差不多这个道理,可以混合吗?” 两个门外汉大眼瞪小眼。 宁宿站了起来,“把沙发搬到窗口拆了。” 秦乌:“我来。” 沙发被秦乌轻松拖到了窗口,一下清晰很多。 皮质米色偏黄,看起来还很新,有一层真皮特有的油光。 秦乌从腰间抽出一把尖刀,割开了沙发腿上的皮革,看到里面森森白骨顿了一下。 真的是人的骨头,和钢铁一起组成了沙发腿。 宁宿:“不用顾忌了,全部拆开吧。” 秦乌在米色皮沙发上,割开一道越来越长的裂口。 在知道这皮革里可能有人皮后,割开的这个过程,感觉很奇怪,就像个割开一个人长长的肚子,难以形容,总之很不舒服,以至于秦乌加快了速度。 “刺——啦——” 沙发皮被从中间向两边割开,难闻的腐朽之气倾泄而出,露出里面一大堆毛发。 有鸟类的羽毛、狗毛、兔毛,更多的是人的头发。 沙发的框架全是有人骨撑起来的,用了少量钢铁支撑。 秦乌:“这是?” 宁宿:“这可能就是他消失的妈妈。” 秦乌:“这得多恨才会弑母啊?” 宁宿想到昨晚萧凛趴在沙发上睡觉的样子,就像孩子趴在母亲怀里,“可能也不只是恨。” 秦乌也想到了,他耙了一把头发,“反正就是个变态,也难怪变成怪物。” 他起身看了一眼这满屋的皮革,十分膈应,“他的欲望是什么?” 宁宿:“应该就是杀欲了,不过他好像格外爱皮,我们再找找,看有没有其他发现。” 阴暗巷子里。 贾亚华震惊大喊:“这怎么消灭?” 脸在的地方就是核心弱点,全身都是弱点就是没弱点啊! 凌霄:“弱点就是最开始出现脸的右手,现在是他的欲怪最终体。” 贾亚华恍然,欲怪薛菲也是这样,她的脸长在肚子上,因为想要孩子,最终体身体由各种孩子的肢体组成。 这个萧凛欲望应该体现在手上,最终体这样,可能和皮肤有关,也可能是他杀欲太重,身体每一个部位都想杀人。 贾亚华对凌霄说:“他这个样子,我们可以消灭他了。” 已经证实他就是欲望怪物,欲望还是一般人都想制裁的杀欲,可能连自己的母亲都杀了,怎么说都该消灭它了。 贾亚华退后一步,把怪让给他,“你来吧。” 凌霄回头看了一眼,看向他们身后很远的筒子楼。 贾亚华:“它马上就要回去了,回去就不是怪物体了。” 欲怪萧凛还在举着石头,一下下砸狗和猫的脑袋,肉泥被砸进黄土里。 笑声从他身上各处的嘴巴里发出,不同方向位置的眼光闪着一层红光。 凌霄微微垂眸,一条凌霄藤蔓倏然从地上蹿出,穿透了萧凛的手,旋转碾碎了他的手指。 它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眼珠就滚落了一地。 唐心和韩梁踹门闯进622的声音,惊到了六楼的居民,包括费雪映他们观察的604的人。 604的门是一个密封的铁门,连门缝都很细,看不到里面的人。 他们三人是趴在窗户外看的。 唐迟离的火光箭矢温度极高,在玻璃上,连同里面紧闭的窗帘上溶出三个洞,他们就静默地通过洞看里面的李驰。 看了很久都没有发现什么。 一开始李驰还算安静地躺在床上,躺了十多分钟,焦躁地在房间里来回走。 又走了好几分钟,他终于站定,拿着一代纸巾,有些急切地坐到沙发上。 看到这一幕,唐迟离心里有个尴尬的预感,他看了一眼费雪映。 费雪映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将长卷发向耳后拢了拢,轻松用一只胳膊撑在六楼的窗口上。 没过两分钟她知道了。 李驰前面的电视上传来不可言说的声音,叫声夸张暧昧。 李驰面部涨红,拉开裤子拉链。 而费雪映的脸则是黑了。 她在心里骂了一声,怕辣眼睛移开了视线。 可听着电视里和李驰越来越急促夸张的声音,她忽然意识到,他的欲望不会才是杏玉吧? 刚才他坐立不安,焦躁地来回走动,是急色了? 费雪映转回头,视线只放在李驰的脸上。 脸果然没了。 只剩下一块泛红的皮肉。 如果他的欲望是杏玉,那他的脸会长在哪里? 费雪映:“???” 身边两个男人沉默着一句话不说。 费雪映冷着脸说:“这个怪我不要了,你们两个消灭吧。” 就在她要离开时,622踹门声传了过来。 李驰猛地向上一跳,痛苦又兴奋地叫了一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费雪映骂了声脏话,直接从六楼跳了下去。 宁宿和秦乌从筒子楼里出来时,头顶上传来窗户碎裂的“咔嚓”声。 两人应声抬头。 622的窗户碎了,小小的窗户里卡住了肥硕的人,惨叫声从他嘴里模糊不清地发出。 铁杵穿透他的嘴巴,从窗外露出。 粟风拼命挣扎,它并不虚胖无力,相反力气极大,卡在窗户中挣扎时,墙面都晃动了起来,并在越变越大,像气球一样膨胀。 韩梁稳住穿透它嘴巴的铁杵,唐心一刀刀向它肚子里戳。 终于,欲怪膨胀半人高的肚子“嘭”得炸裂。 欲怪粟风骤然缩小,从窗户上掉了下来。 它在身影在宁宿眼里越来越大,在地上摔成一滩浓稠液体。 宁宿看着它,抬脚要下楼时一个踉跄。 秦乌立即扶住他,“踩空了?” 宁宿愣了一下,摇了摇忽然一阵眩晕的脑袋。 摇脑袋时,他看到了旁边不远处,坐在地上的费雪映。 她好像扭断了脚脖子,正皱着眉盯着脚踝,一点点按摩着。 宁宿心里无由生出一丝恐慌。 他慌乱抬头,看到凌霄和贾亚华正从门上跳进来。 这么大的动静,李叔也从食堂出来了。 六楼604房间又传来一声惨叫。 童子楼里涌出很多人,看到地上奇怪的液体,一下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唐心从楼上下来,擦掉身上像是呕吐物一样的液体,对李叔说:“李叔,622房间的粟风是怪物。” 贾亚华说:“610房间的萧凛也是,在前面的巷子里被我们消灭了。” 议论声更大。 李叔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知道了。” “夜深了,大家都回屋吧,有愿意帮忙清理的可以留下。” 人群议论了一会儿,很快就散了。 秦乌问凌霄:“怎么样?” 凌霄:“任务进度1/10。” 秦乌:“太好了!” 唐心说:“我也是。” 刚下来的唐迟离也开心地说:“我也是。” 聂于伟说:“我刚才又看到好多眼睛冒红光的,欲怪也不难消灭,看来这个副本一点也不难嘛。” 宁宿盯着那滩液体看了一会儿,转头对凌霄说:“等下我们帮李叔清理液体时,再问问他萧凛的事。” 聂于伟:“你没事吧?萧凛都被消灭了。” 贾亚华也觉得宁宿有点过了,“萧凛已经成了凌霄的十个欲怪之一,我们打听其他眼冒红光的人就行了,还打听它干嘛?” 宁宿摸了摸兜里那本又小又厚的日记本。 这是他和秦乌一起在萧凛的房间找到的。 萧凛并不是每天都写日记,与其说是日记,不如说是他对杀的每一个生物的记录,小到一只青蛙一只老鼠,大到小时候的朋友,他的妈妈。 这或许是变态杀人犯的癖好,每一个他都写得非常详细。 这一整本的记录,足以说明,他是个欲望怪物,欲望是虐杀。 其中有几段宁宿印象深刻。 [妈妈今天又打我了,她说她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把生下来。] [说这句话时,她正举着扫帚打我,上衣上移,露出了她肚子上剖腹产留下的刀疤。] [看着光滑皮肤上的那道疤,我想,我就是从那里出来的,她当年应该很爱我。] [可是,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这样歇斯底里地把怨恨全堆到我的身上。] [我今天剪切皮革,又被她打了,她拿着刚从炉子里抽出的火红铁剪,向我身上打。] [她告诉我再也不要弄这些皮革,我那个害人的爸爸就是在工厂切割皮革时死的。] [我无法告诉她,我真的好喜欢皮革,上面有爸爸的味道,爸爸活着时,每天从工厂里回来,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要是皮革有温度就好了。] [火剪打在身上好疼啊,胳膊上被烫出了烙印。] [我又看到了妈妈肚子上的刀疤,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想法,想扒开那道刀疤,钻进去,回到母胎中。] [我扒开了。] [我找到有温度的皮了。] [我可以每天躺到妈妈的怀里了,还有爸爸的味道。] [真好。] 李叔出来时,其他玩家都走了。 现在他们都知道,可以通过眼睛里的红光锁定欲怪,再观察找到欲怪的欲望或脸,找到欲怪的弱点直接消灭它就算完成任务。 不用跟李叔打听。 也就不再刷什么好感。 他们又看到很多眼睛冒红光的人,都急着回去计划明天怎么消灭它们。 打扫完院子里的奇怪液体,他们一起来巷子里收拾萧凛的尸体。 他们来时,这里好多流浪狗和流浪猫正在吃散落一地的眼睛。 宁宿一边驱赶它们,一边跟李叔说:“李叔,萧凛的妈妈好像是被他害死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啊?” 李叔麻木地说:“萧凛的妈妈当年就不太情愿嫁给他爸爸,因为有了萧凛才打算好好过日子,只是没多久,萧凛的爸爸就在厂里出意外死了。” “从那以后,他妈妈就把悲痛和不甘发泄在他身上了。” “唉,以前萧凛是个内向但很乖的孩子,没想到,会被欲望吞噬,变成这么可怕的怪物。” 结合那本日记,宁宿大概了解了欲怪萧凛的故事。 贾亚华:“他可能只是看着乖,内心早就扭曲变态了。” 另外两人,凌霄和秦乌一直没说话。 宁宿去扔垃圾时,秦乌提着一袋跟上他,走到远处的垃圾桶,小声跟他说:“那本日记本,你能不要跟凌霄说,不要给他看吗?” 宁宿:“为什么?” 他很聪明,秦乌深知这一点。 犹豫了一下,他没有隐瞒他,说:“基地流传着一个说法,凌霄是弑母成神。” 宁宿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什么?” 秦乌皱了皱眉,说:“他们都说是凌霄害死了他妈妈,他爸爸活着时也是这样想的,非常恨他。” 宁宿张了张嘴,想到初见花神的样子,又想到记忆空间里黑暗邪性的凌霄,摇头说:“不会的。” 秦乌见他这样说,欣慰了些,“我也觉得不怪他。” 宁宿:“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宿是少有的和他们小队一样想法的人,秦乌更不隐瞒他,把他知道的简略地跟他说了一遍。 他们世上的所有人都被拉进游戏基地玩游戏了,这必然要经历很长的时间。 游戏基地存在几十年了,相当于他们的另一个生存星球。 很多人在游戏基地结婚生子,凌霄的父母就是这样的。 秦乌说:“凌霄的妈妈被称为基地的光明神,是全基地唯一一个得到神明传承的人,拥有信徒无数,是当时基地玩家认为能带领他们打败系统,摆脱无限循环的神。” “她非常厉害,即便怀着凌霄时也能进顶级副本。” “她最后一次下本,进了一个非常诡谲危险的副本,那个副本叫《神昏》,就是诸神的黄昏,副本里有一个可怕的无法打败的大boss,叫食神花。” 宁宿浑身僵硬,已经猜到结局了。 秦乌:“食神花专门以神佛为食,不仅是副本里的诸神,被称为基地光明神的凌霄的妈妈也是它感兴趣的食物。” “食神花从她的脑袋穿进她的身体,他们对抗了很久,最终她倒下了。” “所有玩家都以为她和她的孩子都死了时,她的肚子裂开了,她肚子里的孩子融合了食神花出来了。” 秦乌抓了抓头发,“听说,一开始他们都说那孩子,也就是凌霄,是被食神花当成了宿体,想杀了他,但没杀死。” “直到凌霄和他们一起从副本里通关出来,他们才接受他更偏向是光明神的孩子。” “但是,她死了,他们的光明熄灭了,希望破灭了。” 剩下的不用他再说,从末世走出来的宁宿就能想象到了。 即便接受他是她的孩子,也认定他的一部分是食神花,害死他们的光明神的食神花,不然也不会有弑母成神的说法。 他们的光明和希望灭了,这份绝望和恨意自然转移到了他身上。 秦乌:“他小时候就……挺惨的,直到他五岁,他那个痛恨又畏惧他的爸爸死了,为了生存,他开始进副本赚积分。” 唐心激动地说起凌霄时,说他很小的时候就是个,小怪物。 原来小怪物还有这层含义。 秦乌:“慢慢地,在一个又一个副本中,他也有了追随者,他在基地的处境才开始好转。” 见买宵夜的凌霄就要过来了,秦乌说:“那本日记本上记的东西,有一两处和凌霄有点重合,我怕他看到又冷脸吓人,你给我吧,我扔了。” 宁宿张了张嘴,初秋干凉的风吹进口中,卡在嗓子上。 说不出话的宁宿低下了头。 好久都没抬起来了。 秦乌急了,“喂,你怎么了?喂,宁宿。” 宁宿低着头把兜里的日记本给他了。 “你知道吗?”宁宿轻声说,因为秋风,声音有些破碎。 秦乌把日记本塞到垃圾桶中间,“知道什么?” 宁宿没说话。 他是我的花神。 李叔和贾亚华抬着一袋眼睛和碎块向这边走,凌霄也买好了有三块牛肉的牛肉面。 他走到宁宿身边说:“AA,一人12。” 宁宿接过其中两袋牛肉面,从兜里掏出25块钱给他,“今晚我请你吃。” 凌霄愣了一下,接过钱装进兜里。 宁宿漂亮的桃花眼一直盯着他,泛红的月亮为他水润澄澈的眼睛添了一抹水红,就像是被欺负哭过一样,“找我一块钱。” 凌霄:“……” 第149章 自度 凌霄木着脸给他找了一块钱。 刚才买面时老板找给他的。 宁宿接过硬币装进自己兜里,这才转回头跟他一起向筒子楼里走。 到了三楼,秦乌和贾亚华就跟他们告别了。 他们住在三楼。 “明早见。”秦乌看了宁宿一眼,停了几秒,说:“明早我给你抢牛肉包子。” 宁宿“嗯”了一声,知他想表达的不只是包子,对他点了下头,“我知道了,谢谢。” 把日记本给他后,在凌霄走近之前,秦乌对他说了声:“谢谢。” “凌霄从六岁起就有追随者,这么年有很多狂热粉丝,但他一直对人有很强的防备心,不喜人靠近,只有你不一样。” 上楼梯时,宁宿盯着凌霄提着面的手看了几秒,又转头看向他。 凌霄停住脚步,在阴暗狭小的楼梯上,垂眸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了?” 他太敏锐了。 宁宿没开口骗他。 凌霄抬脚继续向前走,“全基地都知道的事,你知道一点也不奇怪。” 宁宿跟着他上楼,一路无话,算是默认。 只是默认了什么,两个人想的并不一样。 511房间里,两个小孩坐在床上吃牛肉面,一根根地吃,又慢又静。 鬼生轻轻吸了住一根面条,大大的眼睛茫然地看着两人。 他转头看向曼曼。 一向聪明的曼曼,在感受到凌霄的冷漠后,也不太会思考了。 她拉着还有一根面条露出外面的鬼生去洗手间。 鬼生把滑滑的面条吸到嘴巴里,贴近曼曼,小声问她:“吵架?” 曼曼摇头。 鬼生揉了揉脑袋,努力揉出一个高级词:“冷战?” 曼曼:“一个人的冷战吗?” 鬼生想了想,“嗯!” 只有爸爸在冷战,妈妈在发呆。 鬼生脆生生地补充:“吓人!” 尾音习惯性拖得很长。 宁宿:“……” 两个小孩以为在洗手间小声说话,他们就听不到了吗? 是高看洗手间那个小破门了,还是小看他们的耳朵了? 宁宿看了眼一直沉默的凌霄,把剩下的面条吃了。 两个小孩刷完牙就爬到了被子里,没一会儿就从被子里传出了打呼声。 宁宿:“……” 醒醒! 你们是鬼主,是鬼小孩,根本没有呼吸! 宁宿对凌霄说:“你先去洗?” 凌霄:“嗯。” 他很快洗完躺到了床上。 宁宿也很快洗完,作为最后一个洗漱的人,他从洗手间出来后就关了房间的灯。 由亮乍黑。 眼睛没适应黑暗,一个人就钻到了凌霄怀里。 凌霄一僵。 宁宿说:“你不会以为,我听到的是你弑母成神的版本,然后就怕你了吧?” 凌霄顿了几秒:“我有那么笨吗?” 宁宿半信半疑地看着他。 他想起来这里第一晚,他对凌霄说他是他的信徒,他是他的花神时,凌霄的反应。 那时他不相信。 有这样的经历,他别说相信,没当场嘲讽就算好的了。 今天晚上,宁宿非常想要他知道,是真的。 从楼梯到房间,刚才他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他是来这里是干什么来了。 当时他在记忆空间里让凌霄把他送到这个这里,是想知道凌霄究竟是谁,是想知道他经历了什么。 而他到了这里,竟然一心在通关副本。 这是个已经是过去的,没有意义的副本,通关不通关他都会回去。 人才是最重要的。 想清楚这一点后,宁宿在凌霄怀疑移动了会儿,找到最舒服又可以看到他的眼睛的位置,在黑夜里轻声对他说:“你听到我说我是吃凌霄花长大的了,那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他贴近凌霄的心口,“这里的两颗心为证。” “你不好奇,为什么我身体里有你的心脏吗?” 凌霄垂眸看向他的心口,感受到了那里的心跳。 从他见到宁宿开始,他的心跳就不受自己控制了,由另一个地方牵扯着。 宁宿:“这颗心脏就是未来的你的,你愿意把心脏留在我身体里,可以证明我不会骗你。” 凌霄直直地看着他,“你和未来的我是什么关系?” 宁宿:“我跟你说过,你是我的花神。” 凌霄没有说话,过了好久,久到宁宿迷迷糊糊要睡着了,才听到他的声音。 “凌霄花,能养大一个你……” 话没说完。 凌霄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一直不知道用什么态度来面对凌霄花,就像是有些玩家不知道该说凌霄花是邪恶,还是比神更高级光明的存在。 它以神佛为食。 神是人类心中最高存在,代表最高的光明、强大、纯正。 吃了神的它,看起来是最罪恶的存在。 但站在人类天生刻在骨子里的食物链上来说,又好像不是,是顶端的存在。 从另一个角度,如果它的食物都是神明,它应该是干净而光明的存在。 就像是当知道一个人,从小吃最干净最美好的花朵长大,不会有人觉得他会是脏的。 凌霄看它和那些人不一样。 他知道是食神花害死他的母亲。 他也知道食神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不用别人一次次尝试杀死他,一次次提醒他让他痛苦。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要接纳自己,接纳凌霄花,又痛恨它,将它淹没在罪恶的深渊。 极度的矛盾只是折磨。 如果这血色的花养出了这个少年。 好像,就不一样了。 宁宿听懂了他未尽的话。 此时,他眼前不是上百年后无悲无喜的花神,也不是记忆空间里历尽千帆,心狠邪性的凌霄。 他只是,十九岁的凌霄。 十九岁,孤身长大的少年。 或许基地那么多人恨他杀他时,他冷漠强大得和怪物一样,看起来没有心,丝毫不在意。 其实,从小到大听到别人讲《神昏》那个副本,讲他妈妈是怎么被食神花害死,讲他是怎么出生,他也会觉得他半身罪孽。 很小的时候,所有人,包括他爸爸都恨他,他不可能真的冷漠到一点不在意。 宁宿:“我跟你讲一件事。” 今晚他们熄灯上床早,宁宿有时间跟他说很多很多。 “鬼生的妈妈,殷岱君,在怀着鬼生时就死了,可是她好爱鬼生,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把欺负她的厉鬼生生吸进肚子里给鬼生当营养,在她这样伟大的爱下,鬼生才能从这个世界上诞生,成为世上唯一半阴半阳的特殊存在。” 和他的性子有点不一样,他的声音清疏好听,如果唱歌,一定很能打动人心。 “光明神她非常厉害,在食神花钻进她身体后,和食神花对抗了那么久,食神花吸食她,她也困住了食神花,最终谁胜谁负很难说清,可能食神花和那个欺负殷岱君的厉鬼一样,是妈妈给你的礼物。” “就连曾做过小三的欲怪都那么爱自己的孩子,在无限世界这么危险地方怀孕的人怎么可能不爱自己的孩子。” “她拼劲全力,在生命最后一刻,给她孕育那么久,还没见过面的孩子,一个在无限世界护身的武器。” “凌霄花,不是食神花,不是罪孽,是妈妈的礼物。” 他看到凌霄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好几下。 接着,他被凌霄用力卡住后颈,下巴磨在他的额头上,那么紧绷,却在颤。 宁宿抱住他。 他们在黑沉的夜色里,无人知晓地紧紧拥抱。 宁宿不是为安慰凌霄故意说的,他就是这样想的。 是相信不顾危险想要孩子的妈妈。 还因,那么恐怖厉害的食神花,从没有害过凌霄。 不是它借助凌霄从妈妈体内出来,而是妈妈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送给凌霄的礼物。 她无法护着凌霄长大了,她给了凌霄一个强大的武器傍身。 他是带着武器出生的。 武器是妈妈给的礼物,不是罪孽。 宁宿蹭蹭凌霄的脖颈,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箍在他腰间的手臂一整夜没松开。 第二天一大早,鬼生到洗手间刷完牙,就跑到凌霄面前点头,“嗯!” 凌霄:“?” 宁宿走过去,问:“嗯什么?” 鬼生:“厉鬼给我吃了,是礼物!是爱呀~” 曼曼:“……” 她扶额叹了口气。 宁宿把鬼生提溜起来,“昨晚还假装打呼噜,偷听暴露了吧?” 鬼生呆了一下,接着小脸茫然,“嗯?” 宁宿:“还装傻?” 鬼生的小脑袋耷拉下去了。 宁宿把他扔给凌霄:“教训教训你儿子。” 凌霄接住鬼生,看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又看了一眼宁宿,转身的时候笑了一下,“罚他去给你抢牛肉包子。” 鬼生:“嗯!可以!会抢包子!” 还用他抢,那小个头跳起来都看不到包子。 秦乌早就给他买好了。 宁宿一进食堂就有包子等着他吃了。 凌霄在买豆浆,宁宿一边吃包子一边问秦乌:“我很好奇一件事,凌霄花为什么叫凌霄花?” 这是关于凌霄的身世,宁宿目前唯一还不明白的事。 秦乌扫了一眼还没排到前面的凌霄,快速跟他说:“凌是我们队长的姓。” “凌霄那个爸爸很恨他,没有给他起名,自然也不想凌霄跟他姓的,我们队长的爸爸曾照顾过凌霄一段时间。” “凌叔说,不能一直叫食神花,‘食神’这个词每次提起就会让凌霄想到它曾害死他妈妈,正好那时凌霄也没有名字,凌叔就让他给自己起个名字,并用自己的名字命名这花。” “可惜,凌叔说完这件事没多久就死在副本里了,那时凌霄就起了这个名字。” “凌霄爸爸姓苏,妈妈姓萧。” 说完这句话,他才发现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 秦乌一整个僵住,额头竟然当场冒出冷汗。 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 队长救我! 别人不了解,只当凌霄冷漠无情,一点不在意别人怎么说这件事,怎么提他妈妈。 作为队友他还不知道吗,这是谁提谁完的死亡话题。 有队友这层身份在,他可能不会死的那么直接,但一定会被慢慢冻死。 凌霄坐在宁宿身边,平淡地说:“想知道问我就行了,问他干什么?” 秦乌:“……?” 他努力观察着凌霄,是真没在他脸上看到生气,没在他身上感到冷气和杀气。 他是真的平淡。 秦乌:“???” 宁宿:“我就吃着饭随口一问,随口一问还要挑人吗?” 凌霄“嗯”了一声。 宁宿又问:“你是因为队长的爸爸,那位凌叔叔,才加入馒头队的?” 凌霄:“为什么这么说?” 宁宿:“感觉你不是爱融入团队的人。” 凌霄点头,“是因为凌叔,我加入了馒头队,和他们关系也一般。” 秦乌:“?” 这是可以当着他的面说的吗? 为什么当着他的面突然说他们关系一般? 虽然,确实。 宁宿抬头看向秦乌,见他又懵又惊,偏偏额头的冷汗还在。 宁宿歪头问他:“关系一般啊,那我说凌霄喜欢男人时,你为什么说你危险了?” 秦乌:“……” 秦乌埋头喝粥。 宁宿探头,“你是怀着什么心情,以什么心态说这句话的?” 秦乌:“呼噜呼噜。” 宁宿又要开口,秦乌破罐子破摔,“那可是凌霄唉,全基地第一高玩。” “那样说多有面,一瞬间都要膨胀到天上去了。” 刚才提到死亡话题都没什么表情的凌霄,此时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嫌弃。 秦乌:“……” 把破罐子粘巴粘巴又抱了起来。 宁宿没再继续逗他,观察着食堂。 逛了一圈的贾亚华走过来,跟他们说:“昨天傍晚眼睛冒红光的很多人,今天眼睛里已经没有红光了。” 这意味着,可以消灭了。 “其他玩家已经摩拳擦掌,打算今晚大干一场了。” 贾亚华坐到餐桌上,拿出一本笔记,“晚上有很多可以消灭的欲怪,今天已经是第八天了,我们至少得每个人消灭一个欲怪吧。” 他的笔记本上记了几个今晚可以消灭的欲怪的房号,已经从六楼蔓延到五楼和七楼。 秦乌:“没问题!今晚我一个人就可以消灭两三个,这个副本很轻松嘛。” “是的,全体副本要考虑全体玩家的平均实力,对你和凌霄来说,是非常简单了。”贾亚华说:“不过,还是要谨慎点,我想到一种可能。” 宁宿抬头看向他。 他说:“我们刚进副本时,欲怪很少,我们很焦虑,现在欲怪多了我们又容易掉以轻心,会不会有一种可能,副本后期欲怪又会变少,不会给我们九个玩家足够的九十个欲怪。” 宁宿低下头。 “对!很有可能!不然副本也太简单了,后面可能会杀我们个措手不及。”秦乌很认同,“所以,我们得抓紧多消灭欲怪了,提前消灭十个欲怪总没坏处。” 贾亚华:“其他玩家可能也会想到这个可能。” 秦乌:“那我们今晚就抢怪吧,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 他看向凌霄,凌霄点头。 贾亚华:“今晚我们怎么行动?还分组吗?” 秦乌:“为防其他玩家背刺,还是两人一组吧。” 他刚要说话,凌霄开口了,“一房一组。” 秦乌:“……好。” 贾亚华说:“既然这样,你们也积极打听消息,我一个人能打听到的有限,还有,现在不用只在食堂打听了,知道我们能消灭怪物后,筒子楼里的居民对我们态度好了很多,上门打听也行得通。” 秦乌摆手,“现在还打听什么,最重要的就是知道哪间房里的欲怪可以消灭,晚上直接上门就可以了。” 凌霄注意到宁宿一直没说话,从食堂出来,往回走时,问他:“刚才怎么一直不说话?” 宁宿:“不想努力了,不想杀欲怪,想摆烂。” 他放在副本上的心思确实没那么重了,主要还是意识到副本里的问题。 关于副本的难度和等级。 对于这一点,刚进副本时,他们就讨论过这个“00”等级。 最初他们没讨论出来。 接着,接连三天他们一个欲怪都没找到,觉得这个副本很难。 到现在,欲怪大批出现,联手消灭欲怪也不难,又开始觉得这个副本很简单。 但是,宁宿一直记得他来这个世界前,凌霄说这个副本难。 刚才贾亚华提出了一种猜测,那样是难,但宁宿感觉还不足够。 前面一定有什么等着他们,或者有什么他们还没注意到的。 所以,赶紧多消灭欲怪完成任务这个决定是对的,又不对。 宁宿有些困惑,在这个玩家们要大量消灭欲怪的档口,隐隐有些不安。 对于宁宿的摆烂发言,凌霄说:“今晚找几个欲怪,按在地上给你消灭。” 上次在欲怪薛菲的房间,他说过,要给他找十个十恶不赦的欲怪消灭。 宁宿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说:“别都给我,我们一人一半。” 他们回去稍微休息了一下,就去筒子楼各家串门了。 这一天他们锁定了六个欲怪。 有三个只是确定眼睛里的红光没了,晚上可以消灭。 另外三个大概猜出相关欲望,一个是破坏欲,一个欲望是血,一个恋爱脑,欲望就是谈恋爱。 晚上行动前,玩家们在食堂吃饭,为马上要来的行动补充能量。 宁宿看着他记在本子上的欲怪信息,忽然问唐心:“你昨晚消灭的那个欲怪,叫粟风?他的欲望是什么?” 唐心:“是吃,吃好多啊。” 宁宿愣了一下,说:“吃不是威胁别人,值得消灭的欲望吧?” 韩梁:“确实不是,但它是欲怪啊!” 宁宿无法形容那一瞬间的想法。 唐心见气氛有点不对,忙说:“不是的,它吃人的,连它朋友都吃,是要消灭。” 宁宿点头,“那确实。” 吃完饭,玩家们分头行动。 今晚要消灭的欲怪比较多,他们没有等到十点,天一黑就去锁定的欲怪房间来回观察。 宁宿和凌霄联手,没有欲怪能在他们手下撑十分钟。 当天晚上,他们一共消灭了四个欲怪。 第一个,唐塑,欲望是血。 他们打听时,筒子楼里的女人们说他是个变态,在垃圾桶里翻用过的卫生巾被抓到了,也有人说他经常去献血车那里但又不献血。 当时他们就猜到他的欲望和血有关了。 当发现他的五官长在舌头上,正如痴如醉地舔骨瘦如柴,脸色苍白的老婆伤口里的血时,他们直接把他消灭了。 宁宿起身时,一阵耳鸣头晕。 凌霄扶住他的胳膊,“晕血?” 宁宿:“……” 对一个丧尸说这种话,礼貌吗你? 赤果果的侮辱了属实是。 第二个,魏国玉,破坏欲强烈,包括破坏人体,五官长在手上,没什么好说的,他们直接消灭。 第三个,薛连飞,欲望是恋爱,已强烈到一次要跟五个人谈恋爱,不分男女老少。 五官长在心脏上。 他们跟着他进了一间地下室时,他正捧着自己长着五官的心口,对囚在里面的五个人大喊:“你们看看啊!我的心在为你们跳动!” 宁宿:“……” 他看了眼不同性别不同年龄的五人,甚至还看到了两只狗。 毁灭吧。 第四个,于大力,欲望也是和虐杀有关,这种欲怪处理起来最快。 凌霄:“进度3/10。” 宁宿这个黑户没有个人分系统提示,他决定以后他就不消灭欲怪了,留给别人。 反正他消灭还是不消灭,任务不管有没有完成,都会回去的。 因为要外出,还要等欲怪欲望展露,消灭完这四个欲怪,已经十一点多了。 他们回去时,其他玩家还没收手,还在不停消灭欲怪,好像不消灭昨晚到今晚出现的所有欲怪不会罢休。 筒子楼里已经乱成一团。 李叔在外面忙个不停,两个小孩还在食堂等他。 宁宿向食堂走时,忽然一阵眩晕。 这不是他在这个副本里第一次出现眩晕,一开始他以为是他强行进入记忆精神世界的原因。 可此时,他忽然看到刚从筒子楼里出来的贾亚华也踉跄了一下。 他心上一紧,在院里扫视一圈,看到费雪映正扶着墙走,她的脚踝还没好。 她那么厉害,敢轻易从楼上跳下来,应该不会出问题才对,可她不仅伤到了脚踝,还一直没恢复。 宁宿又想到,在费雪映消灭欲怪薛菲时,她好像也踉跄了一下,双手撑膝,喘了好一会儿气。 宁宿的心嘭嘭跳,越来越快,越来越慌。 这一晚对欲怪的大量消灭屠杀后,院子里他能看到的玩家,除了凌霄好像都憔悴了很多,不知道是不是累的。 宁宿匆匆走进食堂。 走到两个小孩写作业的餐桌上,拿起曼曼的田字格本,把目前所知玩家和所有欲怪的信息分类写下。 落下最后一笔,他看着田字格上一整页的信息,一点点睁大眼。 欲怪。 无脸。 《自度》。 第150章 自度 宁宿最初分组,是按照消灭欲怪时玩家的不适来分的。 他第一次眩晕,是和秦乌一起从筒子楼里出来,看到欲怪粟风被消灭,从楼上掉下来。 第二次眩晕,是和凌霄一起消灭欲怪唐塑时,起身时晃了一下,当时凌霄还问他是不是晕血。 他看到的费雪映第一次不适,是费雪映在消灭欲怪薛菲时。 这样分好两组,又一条线索出来了。 费雪映、薛菲。 宁宿、粟风、唐塑。 玩家和对应欲怪的姓名,有一个字或两个字同音。 再按照这条线索,把他知道所有玩家和欲怪分类。 最终再填上对应欲怪的欲望。 就有了宁宿看到的这一整张纸信息: 玩家凌霄。 欲怪萧凛:欲望是杀,虐杀,弑母,肚皮上的疤痕,面容冷漠,不爱被管。 玩家宁宿。 欲怪粟风:欲望是吃,吃朋友。 欲怪唐塑:欲望是血,嗜血。 玩家费雪映。 欲怪薛菲:欲望是生育,小三,一头波浪长发,长相漂亮。 欲怪薛连飞:欲望是恋爱,恋爱脑。 玩家聂于伟。 欲怪于大力:欲望是虐杀。 欲怪魏国玉:欲望是破坏,包括破坏人体。 玩家唐迟离。 欲怪李驰:欲望是性。 他自己对应的两个欲怪,一个嗜血,一个爱吃,吃的是朋友。 他作为丧尸,天生有嗜血的本能。 他确实也爱吃,吃凌霄花,凌霄花是凌霄(朋友)的一部分。 凌霄对应的欲怪萧凛,欲望是杀欲,杀了他母亲,对应凌霄的“弑母”成神。 杀母是违背天伦,大逆不道的事。 但是在一个无限恐怖副本里,对一个变态杀人犯来说,好像不怎么值得震惊和注意。 那时玩家们已经知道怎么消灭欲怪,都在用更快速的方式来消灭欲怪,如果不是宁宿提议,他们也不会发现那本日记本。 日记本上着重记载了“妈妈”,像是重点提示。 上面还不止一次提到妈妈肚子上的疤痕,他是从那里出来的,他想钻回去,回到母体。 日记本最终被秦乌扔了,凌霄没有看到。 今天他们消灭欲怪,就更没有去深入解锁欲怪了。 就连他和凌霄也一样。 宁宿站起来,看向窗外,夜里十二点,玩家还在疯狂消灭欲怪。 只要看到欲怪的五官长在哪里,就直接冲上去为任务消灭它。 傍晚吃完饭的时候,提起欲怪粟风,宁宿说吃这个欲望,不是应该被消灭的吧。 韩梁脱口而出,“但它是欲怪啊!” 如果它不是欲怪呢。 在即将被消灭时,它们头上没有脸,光滑一片。 那恐怖待填补的人皮上,可以是任何人的脸。 如果上面是玩家自己的脸呢。 副本任务是消灭十个欲怪。 如果这十个欲怪都是玩家自身欲望的放大化身,或者十个欲怪身上分布着玩家每个时段的大事件,同时对应欲怪身上携带着玩家十分之一的生命和能力呢。 费雪映实力堪比人蛹师,敢随意从六楼跳下来,那个高度对她一定没问题。 她却崴了脚。 那是在她消灭欲怪薛菲之后,是不是在她也不知道的时候,她的生命和能力流失了十分之一? 那点伤对她这种玩家来说,应该是很快会恢复的小伤,刚才见她还在扶着墙走。 是不是在这两天中,又有更多她的欲望怪物在被消灭,她的生命和实力又消失了不知道多少? 第一次,宁宿因为副本起了冷汗。 刚进副本前三天,他们就察觉出副本世界在制造焦虑,三天都没出现一个欲怪。 当时他们没想明白。 现在明白了。 副本世界在催着他们杀欲怪。 前三天没出现一个欲怪,玩家急了,出现一个欲怪就着急消灭。 后面的任务进度提醒,也在告诉玩家,不解锁不审判欲怪也可以。 又有个“00”级别吊着玩家,让玩家对难度心里没数,怕后面欲怪不够,现在不闻不问不了解,争先消灭欲怪。 早就忘了“解锁”和“审判”,也一直忽略了《自度》的意思。 如果他们深入解锁每个欲怪背景,真正审判欲怪该不该消灭,一定会发现什么,也不会出现现在的局面。 可是,这全怪玩家吗,能完全说玩家被“消灭欲怪”的欲望掌控,失去了分析副本的能力吗。 不能。 因为主线任务就是消灭十个欲怪。 在无限游戏中越久,服从系统和副本规则,完成副本任务才能活的法则就越深入骨血,成为根深蒂固的求生本能。 何况,在每消灭一个欲怪后,系统都在提示他们任务进度的推进。 好像在告诉他们,你们做的对,就这么做下去。 这么下去,很可能是副本中所有玩家的团灭。 为什么会这样? 这不符合副本求生规则,也不符合系统赖以维持无限世界的规则。 是这个世界的副本就是这么阴毒没有规则可言吗? 可能不是。 这是全体副本,这个世界的所有玩家都在这个副本里,这一定是个非比寻常的副本。 这样的副本,活路会在哪里? 宁宿怔怔地看着窗外在消灭欲怪的玩家,他们每消灭一个欲怪,在系统提示下就会露出一个开心或兴奋的笑。 很疲惫的笑。 他们或许会以为是今晚消灭太多欲怪了,消耗太多体力的原因,可能还没意识到他们消灭一个欲怪用的时间越来越多。 听着他们的欢呼声,宁宿指甲压进掌心里,心里百般滋味。 欲怪,审判,自度。 他也没曾想到自度是这个意思。 审判的权力在他们手里,审判不是度他人,度怪物,而是度己。 自我检束,自我衡量。 “怎么了?” 宁宿越想越冷,把他向冰寒之处拽的思考忽然被打断。 凌霄走到他身边,伸手擦掉他额头细细的汗,长眸漆黑,担忧从幽深的眼眸里露出来。 宁宿怔怔地看着他。 他终于明白了,全都明白了。 明白了,在他进这个世界之前,记忆空间里的凌霄为什么说这个副本难。 明白了,为什么他想知道凌霄的身世,想了解凌霄,凌霄会把他送进这个副本。 凌霄当年最深的欲望,和最重大最放不开的事,都在这个副本里十个欲怪身上。 或许,还不止如此。 宁宿忙拿起田字格本给凌霄看。 凌霄接过田字格愣了一下,宁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愣了一下。 上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他的副本分析,没有一个名字。 “怎么没了?我在上面写了副本分析。”宁宿惊讶地说。 凌霄垂眸看着本子,没有一点反应。 宁宿又愣住了。 过了十几秒,他又张口,“凌霄……凌霄,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他叫他名字时,他没有任何反应,他说后半句时,凌霄抬起头,眼神忽然变了,危险地眯了一下。 他看到他说话了,却没听到他的声音。 宁宿闭上嘴,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手被凌霄紧紧攥住了,他第一次在凌霄身上感受到慌乱。 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身体里的两个心脏跳动完全由他的情绪牵制的,这是第一次被另一个人带动着紧张跳动。 来自一百多年前的凌霄。 宁宿已经知道为什么了。 他不是像上次那样穿越时空,而是被未来的凌霄送到他了的记忆世界。 既成记忆,已是定局。 因为记忆空间里凌霄的特殊,他本就是记忆凝成的,他的记忆也是活的,能为他稍作调整,却无法更改结局。 他无法做出影响结局的行为。 写在本子上,字会消失。 想说话,会失声。 如果他想用其他方法告诉他们,一定还会失去其他东西。 “别说话。”凌霄一点点握紧他的手腕,把他向身边拉了拉,哑声说:“别说话。” 凌霄揉揉他的后颈,嘴角扯出一个笑:“你什么都不用说,只要跟在我身边就行。” 顿了好几秒,声音很轻,轻得几乎听不见地:“好不好?” 宁宿心上忽然有点疼,像是针扎一样。 他点了下头。 凌霄握住了他好久,收起桌上的作业本和文具,喊趴在窗口向外看的两个小孩,“阿绯,鬼生,我们回去了。” 两个小孩开心地跑过来。 十九岁的凌霄弯腰摸摸两个小孩的脑袋,说:“妈妈嗓子受了点伤,这两天养嗓子最好不要说话。” 两个小孩立即紧张地看向他。 宁宿笑着点头。 即便他是笑着的,两个小孩也非常紧张,回去的路上一直看着他。 他们从食堂出来,看到院子里的几个玩家心情都非常亢奋。 唐迟离正兴奋地大喊:“6/10了!还差四个我就完成副本任务了!” 还有玩家到现在都没停止,还在消灭欲怪。 费雪映靠墙坐在角落里,皱眉揉着脚踝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宿被凌霄拉着,安静地穿过疲惫但兴奋的玩家和居民们。 走到筒子楼门里,宁宿又回头看了一眼。 他再一次感受到这个副本的难和毒。 一开始没有一个欲怪,忽然又一下出现这么多欲怪给玩家消灭,这一晚他和凌霄挑挑拣拣一共消灭了四个欲怪,这些到现在还结束的玩家又消灭了多少呢? 只一天,可能就有三四十个欲怪被消灭。 如果他的猜测全是正确的,就算玩家们察觉出,他们的生命或能力又还剩多少呢? 宁宿看着凌霄,想他什么时候会发现。 对他来说,最关键的是那本日记本,可是它被秦乌埋进垃圾桶里了,可能现在已经不在了。 在他看向凌霄时,凌霄若有所觉,立即转头看向他。 手从他的手腕移到他的手上。 带他回房间,凌霄说:“等着,我去给你买宵夜。” 宁宿点头。 凌霄走后,两个小孩还在紧张地看着他。 曼曼爬到床上,轻轻摸他的脖子,“妈妈,你疼吗?” 宁宿摇头。 鬼生两只小手紧紧绞在一起。 宁宿揉了一把他的呆毛。 没想到他们会这么紧张,或许是他已经很久没在他们面前受过伤了,也许是他们敏感察觉到什么了。 曼曼说:“妈妈,暂时不说话没事的,我们可以当你的嘴巴,替你说话。” 鬼生:“嗯!” 宁宿抱住两个小孩,蹭了蹭他们。 他们三个不会有事,副本结束,凌霄就会把他们带回去,有事的是这里的玩家。 越冷静他越意识到,这个副本不是正常副本。 结局可能没那么美好。 凌霄很快带着宵夜上来了。 还是牛肉面。 晚上吃点带汤的舒服。 这是宁宿说的。 宁宿掏出12块钱给凌霄,凌霄没接,“请你吃。” 宁宿想了想,从枕套里把他剩下的所有钱都掏出来,一捧全部给凌霄。 凌霄看了几秒,把他的钱全收起来了,和他的和在一起。 忙了一晚上的宁宿幸福地吃面。 有了美食,房间里的气氛轻快了很多。 当宁宿又从面中又夹起一片牛肉时,忽然意识到这是他这碗面里的第四片牛肉了。 这意外之喜让他弯了眼,他多看了一眼这片牛肉。 以前下副本,他都会从副本预告中推测副本生活环境,住的房子漂不漂亮,有没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吃住舒服曾一度是他选副本的唯一标准。 这个副本里,住的差,吃的也不算好,但他竟一直没嫌弃过,吃住的都挺开心,时常会冒出以前没有愉悦和小幸福。 他想把这件事告诉凌霄。 他张嘴才想起他不能说话了。 宁宿慢慢把那片牛肉放到嘴里。 吃完宵夜洗漱完,宁宿站在窗口向外看。 这时还有玩家在消灭欲怪,不知道这场“狂欢”要持续到什么时候。 凌霄好像猜到他在想什么,说:“应该快结束了,就剩一个可以消灭的欲怪了。睡觉吧。” 宁宿点头,自然地爬到他床上。 两张床四个人,一张床上两个人,没毛病。 继昨晚之后,宁宿对他来这里要做什么,又有了新的认识。 他不是来通关副本的,确实是来了解凌霄的,只了解凌霄还不够。 他要多陪陪他。 他意识到,他想了解凌霄,想知道凌霄的身世经历,未来的凌霄把他送到这个副本,可能不只是因为这里的欲怪。 这可能是凌霄一个非常关键的经历,而它又在黑暗记忆凝成的凌霄记忆里,自然不会是什么好的经历。 在这种时候,他要多陪陪他。 他已经孤身那么多年了,至少这种时候能有人陪着。 黑暗中,凌霄把他搂在怀里。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么严丝合缝地搂住一起。 凌霄才发现,他们这么契合。 怀里吃凌霄花长大的少年,天生契合他的怀抱。 凌霄说:“别怕。” 宁宿在他胸膛上点点头,他不怕。 他已经想开了。 这个副本结局已定,既然不是他能改变的,那他只要陪在他身边。 总归,他不会死,他们未来还在一起。 宁宿在他脖颈上蹭了蹭,安心地睡了。 第二天早上在食堂吃饭时,宁宿知道了昨晚一共消灭了多少个欲怪。 秦乌说:“一共37个,我和贾亚华消灭了13个。” 说完这句话,他揉了揉太阳穴,问:“你们有没有觉得特别累,身体很虚?” 闻言,宁宿立即抬头看向他们。 凌霄:“没有。” 宁宿:“……” 他确实,好像从头到尾没有一点异常。 除了他们消灭的欲怪萧凛,应该还有其他玩家消灭过他对应的欲怪,昨晚他一直在他身边,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是太强了吗? 秦乌:“你强你厉害。” 贾亚华诚实地说:“我也有同感,而且我发现很多玩家都有这个问题,很多人都这样的话,就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了。” 宁宿立即点头。 总算有个人注意到了。 十九岁的凌霄在发现他的马脚时很敏锐,在副本上却不怎么用心,或许是他武力值太强悍了,一直靠武力就能简单通关。 在前面,他思考时是聪明的,宁宿想让他认真点,于是一直点头。 他又要点时,一根筷子平直地卡在他下巴下。 点不下去了。 凌霄:“知道了。” 宁宿:“……” 他木着脸推开筷子。 秦乌扫视了一圈,“不是因为昨晚消灭太多欲怪累的?” 凌霄也扫视了一圈,视线最终落在秦乌身上,“不是,你之前面对最难缠的鬼怪,累成狗,第二天也会满血复活。” 秦乌想了想,严肃地说:“对!一定是出问题了!” 贾亚华:“我立即召集所有玩家讨论这个问题!” 宁宿舒了口气,点头点头。 秦乌:“你怎么一直点头,一句话不说?” 凌霄:“他在玩《二十天不说话》游戏。” “……” 时隔多天,几个玩家再次聚在院子里那棵老榆树下。 聂于伟他们有点不耐烦,“现在还有什么好讨论的?我们急着去找今天可以消灭的欲怪呢,说不定我今晚就能完成任务了。” 昨晚消灭欲怪最多的是秦乌,他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是七个。 除了他以外,还有两个玩家任务进度6/10,确实很有可能今晚就有人能完成任务。 “既然这样,那就更不用急了。”贾亚华说:“这次召集大家,是想问问大家,你们有没有感觉特别虚?或者身体有什么异常?” 他一问几个玩家都愣了。 当特意问这个问题时,玩家都会就这个问题进行思考,以前不注意的事会因此浮现,被着重考虑。 这样一想,确实,每个人都注意到了他们身体的异常。 “我这两天经常头晕目眩。” “我也是!” “我有点使不上力,今天帮邻居扛大米,我以为那袋大米我会一只手轻松拎起来,结果用了很大的力气。” “我特别疲惫,睡了一觉也没恢复,今天还起了晚了。” “我也是!” 讨论一通,玩家们沉默了。 他们意识到了不对劲。 过了一会儿,唐迟离说:“我们的体力或能力在消失?会不会和玩普通网游一样,有体力和精神消耗?” “你们玩过吧?就是刚进游戏时是体力值和精神值是满的,随着打怪和其他行为不断减少,血量也一样,是这个道理?” 秦乌:“别说网游,这样的副本我也下过,应该就是这样了。” 聂于伟:“那我们更要赶紧地,趁着我们还有体力和精神,消灭欲怪完成任务,不然等我们没有体力,可能连欲怪都没法消灭了。” 秦乌:“对!” 宁宿:“……” 对你个老6。 他疲惫地在心里叹了口气,再次感受到这个副本的难。 正常来说,确实容易向着这个角度这样想,尤其是他们真的下过这种体力会消耗的副本的话。 可这是向坟墓一路狂奔啊。 他一次次转头看向费雪映,试图把关注点引到她身上。 当他再次要转头时,头忽然动不了,就维持在大概15°的方向。 宁宿:“……” 太狠了。 他现在连眼睛都不敢多看费雪映了,怕眼珠都不能转了。 就算他是丧尸,也不能僵成这样吧。 他身边的凌霄立即注意到他的异常。 站在他对面的秦乌也注意到了,他不确定地说:“是我又有点晕了吗?我怎么感觉你头有点歪?这又是什么游戏吗?” 宁宿:“……” 凌霄脸色有点难看,他说:“你们每个人都有过头晕,头晕和疲惫无力不一样,试着回想一下头晕的时间,看看有没有什么规律。” 说完他拉着宁宿走到食堂另一边。 他的手劲很大,下颌绷得很紧。 宁宿以为他要厉声跟他说什么,他沉默了十几秒,温声说:“乖乖的,好吗?” 宁宿愣了一下,立即点头,他的头只是不能左右转了,还能上下点,就是歪歪斜斜的。 这次他是彻底老实了,再也不敢试图提醒什么,以后只当个看客陪伴者。 他看着凌霄这样紧绷,代入他的角度想,看着在意的人一点点僵硬,失声,失去对身体的控制,确实紧张,可能还有一点恐慌。 宁宿伸手到他掌心里挠了一下,抬起有点歪的脑袋,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凌霄深深地看着他,看了好久,他说:“你什么都不用做,跟在我身边就好,我的体力几乎没受影响,我带你出去。” 他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我对很多人说过可以带他们出去,没有一次食言,这次一定也可以。” 宁宿睫毛颤了一下,点头,点下去没抬起来。 他看着自己的脚尖想,可能这次不行了。 他是借助别人的身份进来的,进来之前,记忆空间里那个狠人就说过,他可能要死一次。 宁宿又点了下头,上前抱了抱他,又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凌霄也笑了。 宁宿发现,他笑起来真的非常好看。 第151章 自度 两人回去时,贾亚华正拿着本子统计玩家的头晕时间。 聂于伟和唐迟离不在,他们应该是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去筒子楼里挨家挨户找晚上可以消灭的欲怪了。 费雪映还在。 宁宿没敢多看她,刚才看她那几眼,他发现费雪映的状态有些奇怪。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 如果宁宿推测没错,他们消灭的第一个欲怪薛菲,就是对应她的欲怪。 那是他们所有玩家一起最认真解锁的一个欲怪,对薛菲的欲望和故事都深入了解了。 如果每个玩家都有十个欲怪,十个欲怪中有一个和玩家关联最密切的关键欲怪,宁宿的是粟风,凌霄是萧凛,费雪映的可能就是薛菲。 宁宿复盘时,想到一个细节,他从李叔那里听到薛菲的故事后,跑到薛菲房间,跟其他玩家简单说了一下,费雪映是有一点异常的。 只是,很快她就去进攻薛菲了,薛菲被消灭后,她作为第一个消灭欲怪,推进任务的人,只剩高兴了。 她的脚踝骨折迟迟不好,一直到现在身体异常的出现,和头晕时间的回忆,她可能意识到了什么。 不然,她会跟两个同伴一起去找欲怪,而不是留在这里。 留在这里,她却又什么都不说。 想到薛菲的故事,宁宿又能理解。 谁都不会想让人知道这样的过去。 凌霄:“有什么发现?” 贾亚华:“好像……真有点问题。” 趁着凌霄和贾亚华说话,宁宿扫视一圈,不经意地看了一眼费雪映。 她背靠树干,看向远方,又长又卷的黑发,随风轻扬,是一副安静的美人图。 越是这样不看不管不在意的样子,越是有问题。 如果她不在意,不会留在这里。 她目前可能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 凌霄把宁宿向身边拽了拽,接过贾亚华的笔记本,“哪里有问题?” 贾亚华说:“现在还不能确定,有三个玩家,就是我、秦乌和唐心,有一到两次头晕时,是在欲怪被消灭时。” 费雪映没有说。 唐心很纳闷:“为什么欲怪被消灭时,我们会头晕?难道就和网游打怪一样,打怪会消耗体力,在怪死的时候统一结算消耗?” 秦乌:“不对,我有一次头晕,不是我消灭欲怪,是你和韩梁消灭欲怪时,你们在607,我们在斜对面609,我头晕时听到了韩梁的欢呼。” 几个玩家一愣。 宁宿一脸呆滞,好像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 贴在裤子上的手攥了攥。 贾亚华一下睁大眼,“这么说的话,我也有一次是这样的,在费雪映他们消灭那个长发女装怪时,我也头晕了!” 宁宿:“。” 韩梁:“我也有!是聂于伟消灭那个五官长在咯吱窝的欲怪时!” 宁宿挠了挠有点歪的下巴,五官长在咯吱窝里,欲望会是什么? 几个玩家都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了。 贾亚华抓了抓头发,“我忽然有点慌,为什么啊?为什么别的玩家消灭欲怪时,我们会头晕?” 凌霄:“你们头晕,就是寻常的头晕吗?有没有特别的感受?” 几个玩家都思考起来,宁宿也是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他成了丧尸后,就没头晕过了,没觉出这头晕有什么特殊。 贾亚华:“贫血加低血压,猛地起身的感觉?” 唐心:“我们被副本锤炼那么久了,不可能低血压吧?就像是……像是有什么被从身体里抽走了。” 韩梁:“对,有点像!” 这样一步步抽丝剥茧,几个玩家心里开始莫名发慌。 前面走得太顺太疯了,当发现在他们没注意时,出现了和他们身体有关的异常,就像是一个没有后路的攀天梯,攀到高空,他们才发现上面可能不是他们想象的天堂。 连秦乌都不太冷静了,“马德,到底怎么回事啊?” 凌霄:“没搞清楚之前,先别消灭欲怪了。” 秦乌答应得很爽快,“好。” 反正他已经消灭七个了,那三个是分分钟的事,不急一时。 贾亚华想了想也说:“好,头晕出现在欲怪被消灭时,很明显有关联,还是先弄清楚。” 凌霄拉着宁宿要走时,忽然转头,神情莫测地看向费雪映,“既然不参与,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费雪映将头发拢到耳后,咬唇看向凌霄。 忽然间,几条凌霄藤在她周围地下冲天而起。 费雪映眼眸惊恐睁大,手里顿时出现一条蓝色的鞭子,鞭子还未扬起,就被一条凌霄藤缠住手腕,将两只手捆了起来。 几个玩家没看明白。 秦乌:“她被欲怪感染了吗?!” 韩梁:“欲怪还可以传染?对,我们后来杀的欲怪都是被薛菲激发的!” 宁宿:“……” 他们刚说完,凌霄藤就消失了。 凌霄若有所思地说:“你的实力削减了非常多。” 费雪映攥了攥手,转身离开了。 秦乌:“不是欲怪?到底怎么回事?” 凌霄:“不是。” 凌霄没说怎么回事,他拉着宁宿继续向筒子楼走。 凌霄没说话,秦乌看向另一个聪明人,发现宁宿好像在转头看他,又好像没有。 他对贾亚华说:“完了,我知道了,接下来我们身体一定会出问题。” 贾亚华:“你怎么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秦乌:“我已经看到,变成哑巴,歪头什么的,太可怕了。” 宁宿:“……” 回到房间后,凌霄拿出鬼生的作业本和铅笔,在小桌子上写写画画。 宁宿坐到他身边,没看出他这抽象派的画,无法说话的他戳戳凌霄,好奇地看着他。 凌霄转头对他说:“一个玩家消灭欲怪时出现头晕,可以说头晕和消灭行为有关,别的玩家消灭欲怪,这个玩家头晕,这个行为和这个玩家无关,两个玩家间也没什么必然关系,那就只可能是这个玩家和那个被消灭的欲怪有关。” 宁宿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凌霄垂眸。 宁宿也低头看下去。 他的手指还在一下下戳着凌的胳膊。 宁宿:“……” 不知道为什么,这两天他就很想戳戳碰碰凌霄。 凌霄收回视线,继续说:“还有,玩家并不是消耗体力那么简单,费雪映有问题。” 他看向作业本,“我整理一下玩家和欲怪的信息。” 笔在他手里转了半圈,他刚要俯身,作业本上探出一个有点歪的脑袋,两人的脸差点贴在一起。 凌霄屏住呼吸看他几秒,手伸到宁宿的脖子下,扶脖子把他推起来,“你想问,我刚才在外面为什么不说?” 宁宿点头点头。 “不只我一个人有隐瞒。”凌霄说:“这种副本关键信息,自己推出来后,要先看看能不能利用它,为自己博得独有优势,再决定要不要共享。” 他在作业本上画了两条“凌霄花语”,转头看向宁宿,幽暗的眼眸上下轻扫了他一眼,“你不是23了吗?怎么还这么单纯?” 宁宿:“……” 是单纯,还是单蠢? 凌霄低头抿唇笑,及时改正,“是干净。” 宁宿:“……?” 他伸出食指,上面冒出一层可怕的黑色能量,伸到凌霄面前让他看清。 干净? 笔在凌霄手中移了个位,他无名指和中间夹着笔,食指和拇指捏住了那根突然伸过来的手指,向上移了几厘米。 苍白是宁宿固有的底色,他的手指也是苍白的,包括指腹。 黑色能量没能染黑,反而衬得手指愈加的白。 直到捏住的地方开始发烫,他才松开手,“干净的。” 宁宿愣了一下,竟然忘了收回手,手指还伸在那里,靠近他的唇,又靠近他的鼻。 凌霄看他一眼,放下笔握住他的手指,很快一下。 宁宿还没来得及感受那一秒的感受,凌霄就松开了手。 他手指上黑色的能量被拢走了,多了一朵血色的四瓣花。 在凌霄又开始写写画画时,宁宿将手指背到身后捻了捻。 捻走上面的麻痒和热意,他才把手指伸到前面,吃手指上的凌霄花。 铅笔在作业本上发出“沙沙”声,泛红的阳光通过小窗,照进狭小的房间里,落在他们身上。 凌霄抬眸看到微红的光打在宁宿高挺的鼻梁上,落下一片旖旎光影,浓红的花瓣贴着薄薄的唇,被略显尖锐的牙咬到嘴里。 宁宿顿了一下,抬眸看了过来。 凌霄立即低头,喉结微动,没多久,作业本上又响起了“沙沙”声。 嘴里的凌霄花忽然有点烫口,不知道该不该吃。 本着不浪费的原则,宁宿还是吃了。 他一边咀嚼,一边扫过凌霄长长的睫毛,和微绷的下颌。 凌霄花咽下去后,他说:“你不对劲。” 反正他说话凌霄听不到,于是他毫无顾及地说着心里的想法,“花神大人,你刚才看我的眼神属实算不上清白。” 他自顾自说着,没注意到“沙沙”声不在了。 铅笔在作业本上留下重重一道。 宁宿继续说:“你心跳怎么这么快?不对劲,你完了。” 说着这句话时,宁宿一低头看到凌霄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淡淡开口:“你的心跳声吵到我了。” 宁宿:“……” 宁宿钻到被子里。 没几秒,被子里传来明显的打呼声。 凌霄:“……你晚上睡觉不打呼。” “……” 被子里彻底安静后,凌霄盯着自己的手指看了几秒,继续在作业本上连线。 十分钟后,他轻轻出门,去筒子楼打听欲怪的消息。 宁宿一觉睡到中午,准时在食堂开饭时睁开眼。 他一睁开眼,就寻找凌霄的身影。 看到凌霄正靠在门口看他,这才松了口气。 凌霄好像一直在等他,见他睁眼,对他说:“起来去吃饭。” 宁宿麻溜起来,积极跟他去食堂吃饭。 他们一到,贾亚华和秦乌就凑上来。 贾亚华说:“聂于伟他们不听我们的,晚上还要去消灭欲怪。” 凌霄淡淡的“嗯”了一声,“消灭就消灭吧,我们晚上也要去消灭几个。” 宁宿愣了一下。 早上不是说暂时不消灭欲怪了吗? 为什么突然又要消灭几个? 上午他说要整理欲怪和玩家的信息,他以为他发现了。 贾亚华和秦乌也愣了。 秦乌:“不是说没弄清楚前先不消灭了吗?” 凌霄:“我们消灭的欲怪太少了,我三他二。” 秦乌:“那确实。” 宁宿很不理解,但这次凌霄好像没看出他的心声,一下午都没解释,到了晚上就拉着他的手去消灭欲怪。 宁宿抽了抽手,没能抽出。 凌霄握得特别紧。 聂于伟和唐迟离来的比他们还早,在七楼,经过他们所在的房间时,他们正在攻击房间里一个长着上百只手的欲怪。 而宁宿正一手推凌霄的手腕,一手向外抽。 凌霄转头看向他,眼眸漆黑不见光,“不是说了要乖乖的?” 宁宿愣了一下。 是啊,他这样明显的阻挠,会不会连手也要失去了? 一道巨响把宁宿从愣神中惊过来。 两人向对面房间看去。 对面房间百手欲怪被砍断好多只手。 这是一个对付起来比较麻烦的欲怪。 他的欲望不知道是什么,五官长在手上,而他又有上百只手,来回移动晃悠,不容易捕捉那只代表他核心弱点的手。 聂于伟和唐迟离砍断了他很多只手,在一地断手和血浆中,聂于伟撑着疲惫的身躯起跳,一砍刀砍断了欲怪那只长着五官的手。 他重重地跌到地上,喷出一口血。 精疲力尽的唐迟离,擦了擦苍白脸上的血,兴奋地大喊:“太好了!我们终于、终于要消灭它了!” “老聂,快!现在还不够,快把那只长五官的手剁碎!你就消灭七个欲怪了!” 聂于伟拖着砍刀站起来,踉踉跄跄地向那只手走。 他颤颤巍巍地举起泛着冷光的长刀,“啊!——” 长刀砍到手上,砍碎了长在手上的眼珠。 “啊!啊!啊啊啊!——让老子通关!通关!” 一刀又一刀,被砍飞的红唇角,穿破红色月光,好像是一个微笑的弧度。 手被砍成碎肉,五官和指骨混在一起,早已分不清。 旁边的百手欲怪轰然倒地。 唐迟离拍手,“好!太好了!终于死了!” “老聂,”他转身看向聂于伟,脸上的笑忽然僵住,变成了惊恐,“老聂,你……啊!——” 聂于伟听到他的鼓掌声,脸上露出一个血糊糊的笑,他张嘴没说出什么开心的话,发出的一声痛苦的尖叫。 他握住砍刀那只手掉了。 掉在一地断手和血浆中。 从中间断成两块、四块、六块……无数块,成肉泥。 和刚被被他砍碎的欲怪的手一样。 血肉混在一起,已经分不清是谁的。 接着他左手像是被什么穿透,出现一个粗粗的血窟窿,接着炸开。 宁宿眼睛微微睁大,昨晚他和凌霄一起消灭的那个叫魏国玉,欲望是破坏的欲怪,五官长在左手上,被凌霄藤穿透了做手掌。 下一个部位是右腿,一定有一个和他相关的欲怪五官长在腿上。 下一个,胸腔。 下一个,嘴巴。 下一个,脑袋。 …… 其他几个今晚没打算消灭欲怪,正在筒子楼里观察着的玩家,听到惨叫声纷纷跑过来,看到了聂于伟失去最后两三个部位,破碎倒地。 他们惊恐地睁大眼睛,一天的不安在这一刻爆发。 秦乌:“他怎么死了?!被欲怪杀死了?” 唐心看这个堪比地狱的房间,颤颤巍巍地,“不、不像,欲怪好像已经被消灭了。” 贾亚华踏过一地断手,走到发懵的唐迟离面前,用力晃他的肩膀,“怎么回事,快说啊,聂于伟是怎么死的!” “啊!”唐迟离又大叫了一声,疯狂地擦着脸上身上被溅到的血,“死了!碎了!一块块没了!啊啊啊!一样的!” 秦乌上去给他一巴掌,直接把他脸打歪了,“清醒点!好好说什么一样的!” 唐迟离一边捂着脸哭,一边说:“欲怪被消灭后,手被砍碎后,聂于伟的手也碎了,身体各部位一个个地,和几个欲怪被消灭时一样毁了!” 空气一滞,忽然安静恐怖。 恐怖从好几双眼里透出。 扶着门框的费雪映忽然跌坐在地上,哈哈笑了起来。 她白色的裤子被黑红的血染脏,唐心忙去扶她这个爱干净的室友,她的声音也在发颤,“怎么了啊?” 韩梁:“怎么、怎么会这样?这是在完成副本任务啊,怎么会死?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和之前一样,当他们不确定时,就看向凌霄。 之前凌霄还会跟他们解释,今晚没有。 他拉着宁宿的手继续向前走。 宁宿微愣地被他拉着向前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一眼。 如果宁宿没有猜错,今晚聂于伟消灭的这个欲怪,应该是和他对应的第十个欲怪。 十个和玩家对应的欲怪,每个欲怪身上有玩家十分之一的生命。 当和玩家对应的十个欲怪全都被消灭后,玩家也会死,和十个欲怪的死法一样。 他们消灭欲怪,都是攻击欲怪长着五官的部位,那是欲怪的弱点,或是肚子,或是手,或是心脏,一一摧毁。 所以,聂于伟也是一个部位,一个部位地毁掉。 宁宿向后看着时,被凌霄拽到七楼尽头的房间门前。 他直接踹开门,房间里欲怪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凌霄藤捆住了。 凌霄藤穿进欲怪的身体里吸食着他的生命,堪堪给他留了一层血,处在死亡边缘。 凌霄拉着宁宿的手走进去,扯开欲怪的上衣,在宁宿手里放了一把刀,指着欲怪长着五官的心口,对宁宿说:“消灭他,他就剩一点生命了,只要一刀就能杀了它。” 宁宿摇头,又摇头。 他不需要消灭欲怪。 消灭十个要离开这里,一个不消灭也会离开这里。 何况,他消灭这个欲怪,可能某个玩家就会失去十分之一的生命。 聂于伟已经死了,可能也有其他玩家对应的欲怪,已经被消灭八个九个的了。 凌霄紧紧握着他的手,向欲怪心口移,心口上的眼睛害怕地流泪。 凌霄温声对他说:“你只消灭了两个欲怪,还差八个,差太多了,我们得趁着这个机会,尽快凑齐十个。” 宁宿一巴掌拍开他的胳膊。 不是这样的! 万一,这个欲怪是他的队友秦乌的欲怪呢,万一是他的欲怪呢。 万一,秦乌只剩这一个欲怪了呢。 万一,他只剩这一个欲怪了呢。 别人还有眩晕提醒个几次,他一点异样都没有,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还剩几个欲怪。 理智上,他知道未来还存在的凌霄不会死,可是还是忍不住担心。 中午睡那一觉,醒来的一瞬间他是恐慌的,他怕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又有一晚对欲怪的大屠杀,不知道凌霄的欲怪有没有被消灭,他不知还在不在。 他不能消灭这个欲怪。 被拍开胳膊的凌霄,维持着原来的动作,沉默了片刻。 宁宿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刚才被溅到几滴血,血滴在他太阳穴滑到了凌厉的下颚。 他侧着头,淡声说:“这个欲怪叫王长良,和我们无关。” 宁宿愣了一下。 他知道,他都知道了。 凌霄转过头,“时间紧迫,简略地说,那几个玩家不是体力消耗,而是生命在殆尽,能力在消失。这座筒子楼里的欲怪,都是玩家内心欲望的衍生物,人生大事件的载体。” “欲望和大事件是和人生时段绑在一起的,费雪映某个阶段是恋爱脑,消灭了欲望是恋爱的欲怪薛连飞,她那个时间段就消失了,十个欲望组成了她过去的一生,十个欲怪全部消灭后,她的人生尽散,人也就不存在了。” 宁宿用力点头。 和他想的有些不同,但十个对应欲怪全被消灭,玩家就会死的根本规则,是一致的。 那他为什么还急着消灭欲怪? 凌霄笑了一下,血顺着嘴角泅进他的嘴里,眼眸幽黑无底。 这一秒,宁宿在他身上,看到了未来记忆空间里黑暗凌霄的影子,阴狠轻描淡写地渗入人心。 他不容抵抗地握住了宁宿的手,向着即将死亡的欲怪心口靠近,“所以,宁宿,这个副本唯一的活路,是在自己的欲怪全部被消灭前,消灭十个其他玩家的欲怪,完成任务通关。” 他摸了摸宁宿的脸,把他脸上溅到的一滴血抹掉,留下干干净净的一片苍白,“这就是我为什么跟你说,在推测出副本关键信息时,先不要告诉其他玩家,看看能不能利用它,为自己博得独有优势。” “如果我们不立即这么做,等他们发现,会立即消灭我们剩下的欲怪。” 第152章 自度 凌霄握着宁宿的手,握着他攥紧手里的刀向前。 那是一把短刀,古银刀柄上双蛇缠绕,刀尖黑沉,看着并不锐利。 可宁宿知道这绝不是一把普通的刀,只要刀子轻轻插进欲怪长着五官的心脏上,本就虚弱的欲怪,绝对会灰飞烟灭。 在刀子即将碰到欲怪嘴巴时,怔愣的宁宿猛地回过神。 他左手突然对着凌霄的手肘一击,趁凌霄手微松的时候,撤回了手。 凌霄一秒未停,当即伸臂挡住他的退路,再度去抓他的手。 两人一来一回打了起来。 凌霄:“宁宿,你真的有23岁吗?怎么跟个小孩一样傻。” 他抓住宁宿的手,扯着他全身上前。 宁宿不能说话,只能动手。 他脚尖点地,向后翻身,借力将凌霄扯住他的胳膊压在地上。 他的武力值超出凌霄的想象,力气也大的可怕,又凌厉又快速的一压,压出了骨骼扭动撞击声。 凌霄藤突起,缠紧少年劲瘦的腰间,将他拽向墙面。 凌霄藤在他身上飞速生长缠绕,密密麻麻将他捆住。 浓烈的血花簇簇怒放,一瞬间像是沸腾血海将少年彻底淹没。 宁宿顿了一下。 他手上生出浓稠黑雾,扯住一根凌霄藤,手背黑色血管凸起,凌霄花被攥成浓稠的血,黑绿的藤蔓被生生扯断。 在少年手里有如厉鞭,瞬间破风飞向对面凌霄。 凌霄半转躲开鞭子,凌霄藤从他右臂穿过,被左手牢牢握住。 他黑沉沉的眼眸盯着宁宿,腮帮处顶了一下,眉眼有戾气溢出,不清不楚地笑着,“你还是不愿意消灭它,你不信?” “那好,我可以让你看看。不过在这之前——” 他手里的凌霄藤骤然变粗分裂,将宁宿的胳膊完全缠绕绷直。 “你必须消灭它!” 欲怪已垂垂可危,濒临死亡。 被凌霄藤完全缠绕的胳膊,被凌霄拽住直直砸向他的致命弱点。 宁宿咬牙折断了自己的胳膊,在凌霄忽然黑不见光的眼睛看过来时,另一只手拽住他攥紧的拳头,砸向欲怪。 【恭喜玩家凌霄消灭欲怪一只。】 【当前副本任务进度:4/10。】 房间里一片寂静。 像是战争后的忽然沉寂,没有了锐利刺人的对抗,硝烟的味道还在弥漫,和凌霄藤一样慢慢消散。 凌霄转头看向蹲在地上的宁宿。 他的头微微歪着,胳膊一半扭曲地耷拉着,被另一只手握住固定。 心里骤升的怒意和烦躁,如火山一样在刚才那一下喷出,却没有彻底平静,变成热流在绵长涌动。 凌霄走到宁宿身边,半跪在他身边,扶住他折断的胳膊,干脆利落地给他正骨接好。 然后轻轻把他抱到怀里。 宁宿用刚接好的胳膊搂住他的脖子,咬唇贴紧他。 他不是什么心善不杀欲怪。 也不是不相信他。 只是,他消灭欲怪没用。 现在欲怪的珍稀程度不言而喻,凌霄想给他,他却不能要,想要给他。 搭在肩膀上的苍白下巴崩得紧紧的,下唇几乎要被咬破,宁宿无声地用力搂紧他。 他又一次意识到,这个副本比他想象的还要可怕。 记忆空间里的凌霄,特意把他送到这个副本,可能并不只是因为这里有凌霄的十个对应欲怪,让他了解他。 最初,他好奇凌霄究竟是谁,好奇中很大的一部分是,系统为什么要这么对凌霄。 一边又扒在他身上吸血,一边又有些畏惧他,吞他的记忆,抽他的神经,分离他的心脏。 凌霄或许也知道他的好奇。 他特意送他来这个副本看。 这个副本可能不是简单地解锁十个和凌霄相关的欲怪,通关副本那么简单。 一定还会有其他对他影响深远,造成未来他的破碎不堪,隐藏在凌霄黑暗记忆最深处的事。 即便知道他不会死,想到这些宁宿还是有些难受,并生出一层无力改变的绝望。 听到打斗声,就在同楼层的玩家立即跑过来。 欲怪已经被消灭,墙面上好几个洞,一看就是被凌霄藤穿破的,墙裂成那样,可见打斗有多激烈。 而房间中间,两个人正抱在一起。 “?” 秦乌问:“你……们……?” 凌霄把宁宿扶起来,“他胳膊断了。” “哦哦哦。”秦乌看了一眼漂亮瘦弱的宁宿,“真是个娇气包。” 宁宿:“???” 秦乌问:“你们还要去消灭欲怪吗?” 凌霄:“暂时不。” 他刚才跟宁宿说过,要他看看,就说话算话,给他看他说的对不对。 贾亚华立即说:“要不要一起下去讨论讨论?” 刚才凌霄拉着宁宿来这里消灭欲怪,他们几个人在那个房间讨论了一会儿,没有凌霄在,总觉得没了主心骨,不管讨论什么都虚得慌。 凌霄:“走吧。” 七楼走廊又聚集了很多人。 筒子楼里的居民对欲怪的出现,有些习惯了,但每次看到千奇百怪的欲怪被消灭,还是好奇兴奋不已。 他们在百手怪的房间外指指点点,又喊又叫。 几个玩家沉默穿过人群,再次来到那棵老榆树下。 这次再也没人不耐烦,急着要去消灭欲怪了。 贾亚华说:“聂于伟到底为什么会死,我们还是没弄明白。” 他看向凌霄,凌霄说:“他是在消灭欲怪后死的,身体部位的毁坏和消灭过的欲怪有关,他的死亡必然和欲怪的被消灭有关。” 秦乌皱眉:“可是,怎么会和消灭欲怪有关呢,我们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消灭欲怪啊,消灭十个欲怪通关,这不是系统说的吗?” 唐心说:“那就是我们消灭欲怪的方法不对?” 贾亚华:“对!前面我们讨论过解锁和审判是重点了,后面却根本没解锁和审判,直接消灭了。” 秦乌:“可是,系统提醒我们消灭成功了和任务进展了啊,系统在故意引导我们吗?” 讨论停住。 这是一个和他们多年副本经验和认知相悖的结论。 他们每个人都知道,下本越多的人越知道,在副本里要听系统的指示,遵守系统和副本世界的规则才能活。 而这个副本,他们听系统的,走上的可能是一条死路。 就好像,系统在引导他们死亡。 在无限世界里,系统当然不是救世主,但是也从没有这样明显急切地引导死亡。 几个玩家脸色凝重,意识到这个副本的问题。 他们再一次思考起“00”等级的难度和背后的意思。 秦乌很抓狂,“那怎么办,我们的副本任务就是消灭欲怪啊,不消灭欲怪完不成任务,我们也得死。” 贾亚华:“那我们就谨慎一点,每个欲怪都进行解锁和审判,再决定要不要消灭。” “好!” “行!” 贾亚华这个提议,得到了大多数玩家的支持。 “等一下!”秦乌忽然看向唐迟离,“你仔细说一下,聂于伟死的时候,每个部位是怎么样的,看看对应的欲怪都有哪些?” 宁宿诧异看了他一眼,没想到,在这几个玩家中,发现关键的是他。 是他小看秦乌了。 唐迟离已经恢复过来了,比聂于伟死时冷静了非常多。 他条理清晰地说:“先是他的右手,右手和我们刚消灭的欲怪一样,像是被什么砍碎了。” 秦乌:“你们刚消灭的欲怪叫什么?欲望是什么?” 唐迟离:“不知道……” “……” 没有人谴责他,因为后面好多玩家也一样,根本没解锁,看到五官在哪里就上去消灭。 唐迟离继续说:“第二个是左手,像是被什么穿透又搅碎。” 凌霄淡淡开口:“这个欲怪应该是我消灭的,魏国玉,欲望是破坏。” 贾亚华忙把这条信息记到小本子上。 唐迟离:“第三个是他的右腿,是被火烧的,应该是我消灭的欲怪,我也不知道叫什么,欲望是什么。” …… 他一一说了,其他玩家听到后,如果是他们消灭的,立即会说是他们,大概在哪里消灭的,什么样的欲怪。 但是因为后面没怎么解锁欲怪,很多连名字都不知道,所以一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贾亚华说:“也不难,虽然我们不知道这几个欲怪叫什么,欲望是什么,但是房号大概是记得的,去跟筒子楼里的人打听打听,名字一定能知道,欲望也能推出个大概。” 唐心:“我们现在是去打听这几个欲怪,还是去解锁审判新欲怪?” 他们看向凌霄。 凌霄说:“都可以,你们定。” 秦乌说:“现在楼上还有人在围观,我们趁机去打听打听?” 于是,几个玩家分头去打听。 现在筒子楼里的人把他们当成消灭欲怪的英雄,他们打听什么都很容易,想必不用多久,就会发现和聂于伟死相关的欲怪信息。 凌霄带着宁宿到食堂后面,低声问他:“头晕过几次?” 从七楼房间出来后,他第一次跟他说话,泛红的月光下,看着他的眼睛幽黑又好看,是有光的。 宁宿老实用手比出一个“3”。 接着他又摇头。 他确实有三次头晕,但是每次程度都不同,有一次几乎轻不可察。 如果不是当时他很安静,可能察觉不到。 所以,有可能有很轻的头晕在他运动或情绪激动时被他忽略了。 程度不同这一点,也可以说明,不是每次对应欲怪被消灭,都会有能被感知到的头晕,如果次次都有,就太明显了。 他知道凌霄为什么这么问他,可用头晕次数来推十个欲怪被消灭了几个,还剩几个,应该不准确。 凌霄见他比出一个数字,又摇头,大概就猜出他的意思了。 他说:“没事,他们开始打听了,趁这个机会找出所有被消灭的欲怪的名字,应该就能确定了。” 宁宿点头。 他看向凌霄,忽然上前抱住他,在他脖颈里蹭了蹭,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他的脸上还有些丧尸化的凝涩,这一点凝涩没让他笑起来奇怪,反而让他的笑容更令人动容。 凌霄微愣,他的手放在宁宿折断过的手肘处,又移到被紧拽过的手腕处。 他的手是宁宿见过最长的,手指长,指骨又明显凸起,看起来遒劲有力。 放在他手腕处时,力道轻得不可思议。 他问他:“还疼吗?” 宁宿歪歪斜斜地摇头。 凌霄:“我只是想让你安全离开副本。” 宁宿点头,又对他笑。 凌霄顿了一下,又补充,“别无他求了。” 如果他能和宁宿一起离开副本,好像过去那些,和未来种种都可以了。 宁宿愣了一下,又笑,歪歪斜斜,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凌霄也跟着他笑了一声。 他天生淡漠,嶙峋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唇和凌厉的线条,也勾勒出外貌上的淡漠孤高。 低声笑起来时,顿时不一样了。 嘴角上扬,幽深的眼睛却一直定定放在宁宿身上的样子,好看到宁宿迷糊。 心脏快速地跳动,他开心地搂住了凌霄。 凌霄又低声笑了起来,微微侧头,轻吻了一下他的鼻尖,很轻很快一下,像是有温度的月光拂过。 宁宿愣了几秒,头移到他的肩膀上,听着三颗心脏跳动的声音,嘴角大大上扬。 轻红的月光落在浓密的睫毛上,和眼里明亮愉悦的光合成一褶微闪的晶莹。 睫毛微掀,看到了前面趴在食堂窗口,齐齐向前探头的两个小孩。 宁宿:“……” 他正想动,听到凌霄开口。 “看到西边角落里的唐迟离和费雪映了吗?” 宁宿向那边看去,果然看到了他们两个。 凌霄:“你试试能不能听到他们的话。” 距离有些远,但对宁宿来说不算难。 他闭上眼,竖起耳朵。 说好分头去打听,秦乌他们上楼后,没立即上去的,除了宁宿和凌霄,还有费雪映和唐迟离。 准确来说,是费雪映把唐迟离拉到角落去的。 她和唐迟离、聂于伟本来就是一组,聂于伟死后就剩他们两个了,两个人聚在一起看起来没什么。 说的话,却很值得玩味。 费雪映直接问唐迟离:“聂于伟死的时候,每个部位不是对应一个欲怪的死亡方式吗?你好好想想,你看到的这其中几个欲怪被消灭时,聂于伟有没有头晕,或者其他异常?” 贾亚华统计玩家头晕出现的时间时,聂于伟和唐迟离都不在,唐迟离不知道这里面的道理。 听费雪映这么问,他想了想,“还真有!有个两三次的样子!怎么了?” 费雪映没说话,她沉沉地看着脚边的泥土,卷长的黑发遮住她半张脸,在泛红的月光下,显得有些可怕,看起来又有些悲伤和惊惧。 “我们上去打听一下,等散了后继续去消灭欲怪,不过这次要低调些,最好不要让其他玩家发现。”她说。 “走。”费雪映说:“具体的我回头再跟你说。” 两人上楼后,宁宿抬头看向凌霄。 费雪映知道了。 而且,正如凌霄所说,她要暗地里消灭其他玩家的欲怪。 凌霄说:“走吧,我们也上去打听打听。” 居民们很配合,八个玩家很快打听到聂于伟几个部位对应的欲怪信息。 他们讨论了一会儿,说话声越来越少,尤其是当大家看到那几个欲怪写成一排的名字。 不知道有几个玩家发现了里面的秘密。 见大家都不再说话,贾亚华说:“现在是晚上十点四十,我们是回去休息,还是……?” 韩梁说:“时间还早,要不要我们继续打听解锁其他欲怪?就算暂时不消灭欲怪,也要为以后做好准备,不能浪费时间。” 凌霄掀开薄薄的眼皮,视线轻扫过每一个玩家,意味不明地说:“可以,消灭欲怪是副本任务,不可能不消灭的,既然这样,干脆今晚就一起解锁审判一个欲怪。” 所有玩家都同意。 不管知不知道副本规则。 知道的同意,一起去解锁审判试试水,还能阻止了个别玩家背地里消灭自己的欲怪。 不知道的,也觉得一起认真解锁审判欲怪,是当前最安全的路。 秦乌问:“解锁哪个?” 凌霄:“别麻烦了,如果一楼有,直接从一楼选一个,我们站在院子里就可以观察。” 贾亚华拿出笔记本,“我知道一楼确实有一个,住在102,就在我们前面。” 凌霄:“就他了。” 八个玩家重新一起解锁一个欲怪,和刚进副本时相比,此时他们已经熟悉了流程,并有丰富可用资源。 他们一起进到102欲怪的邻居,101房主家里。 现在全筒子楼都知道,他们是能消灭怪物的人。 筒子楼里的人指望他们消灭可怕的怪物,自然对他们知无不言,积极配合。 老旧的筒子楼人口密集,而且大多数人都是皮革厂职工,在这里住了几十年,知根知底,八卦畅通共享,只在一个家里,就能打听个七七八八。 101住了一对头发有些白的老夫妻。 唐心问他们:“爷爷奶奶,102住了几口人啊?” “住了两个,老李和他的孙子,李唐。” 只听到名字,气氛就停滞了一下。 宁宿不动声色地看了所有玩家一眼,他不确定究竟有哪些玩家知道。 最后视线落在唐迟离身上。 八个玩家中有两个玩家姓唐,唐迟离和唐心。 但是,李唐,还有一个“李”字,明显更偏向于唐迟离。 只有宁宿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其他玩家都没有看向谁,只看着两位老人。 说到这里,还没等玩家问,戴老花镜的奶奶身体向茶桌前倾了倾,“你们是不是看出李唐有问题了?我跟你们说,他肯定有问题!” 她说:“这个李唐和六楼那个薛菲走得很近的,我们都知道!别的男人还偷偷摸摸的,他是一点都不遮掩啊,真不要脸啊,呸!” 老爷爷打断她,“这种事就别说了,直接说他是强奸犯,做过牢!” 奶奶愤怒接话,“你们知道他强的是谁吗?他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工作,整天瞎晃,有一天在巷子里看到了他曾经的初中班主任,这就起了歹心,他出狱后,还不以为耻,常跟人说起这件事!” “这个挨千刀的畜生!怎么就关了五年!应该关他一辈子!” 空气有些凝滞。 宁宿坐在凌霄身边,低头抠了抠指甲边缘。 但是,没什么能抠的,他的手指苍白但细滑,指甲边缘连一个小毛刺都没有。 听不到任何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凌霄。 十九岁的凌霄一张淡漠脸,上面没有任何情绪波动。 指甲没得抠,宁宿就去抠他的掌心,在他掌心里扣出一朵血色四瓣花。 唐心喝了口茶,“确实,这太过分了,值得谴责。” 其他玩家都没说话。 唐心又问:“还有其他的吗?” 两位老人有些一言难尽,最后是爷爷说的,“他还在筒子楼里裸奔过,从一楼到七楼。” 宁宿再一次感受到这个副本的难度。 没有什么比这更难的了。 他在记忆空间里,听凌霄说起过《合忆》后面他们没走的剧情,玩家记忆共享。 在凌霄的引导下,他已经知道这有多难,知道宁长风愿意把他的记忆共享给师天姝有多难得。 那种难,还是自己主动做出的选择,把记忆共享给一个或几个值得信任的人,相对私密。 而这个副本里,走到认真解锁欲怪这一步,是完全被动的,把内心最隐秘或黑暗的欲望,直接扩大化展示给所有玩家。 更难的是,还有共同审判这一步。 毫无隐私和尊严可言。 这个副本根本不把玩家当人看。 唐心:“还有吗?关于他其他值得说的。” “都是这种破事,哪有什么值得说的,他从小就学习不好,性格不好,没有礼貌,连大学都是家里砸钱砸进去的烂学校。” 已经很晚了,几个玩家起身感谢告辞。 他们沉默地走到院子里。 最终打破沉默,先开口的是贾亚华,“所以,欲怪李唐的欲望是什么?” 系统说,欲怪由一个核心欲望和一个故事组成,他们要好好解锁欲怪,这两项必须摸透。 故事他们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关键就是欲望了。 秦乌:“两个老人着重提到他和薛菲的关系,以及他是个强奸犯,他的欲望是性?” 宁宿摇头。 他知道欲怪李唐的欲望不是性。 因为前面有一个对应唐迟离的欲怪,李驰,已经确定他的欲望是性了。 可能有几个欲怪会有相同欲望,比如前面已经有的欲怪萧凛和欲怪于大力,他们的欲望都和杀有关。 但是两个欲怪对应的是不同玩家。 一个玩家有十个对应欲怪的话,每个欲怪展示或衍生的应该是这个玩家不同的欲望或事件。 他隐约猜出欲怪李唐的欲望了,可是他无法说。 韩梁说:“我们观察观察李唐,看看能不能看到他的五官出现在哪个部位,出现五官的部位,不是最能体现欲望的部位吗?是很有用的提示。” 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玩家的认可。 他们站在院子里,就可以观察102的李唐。 第153章 自度 和之前一样,他们在墙上和窗上戳了洞向里看。 夜里人变成欲怪时,脸和大脑会在头上消失,变成完全由欲望掌控的怪物。 没有脑子,也就是说,不太聪明。 他们这样明显地观察,只要不主动攻击他,他不会注意到。 八个玩家就这样,算是明目张胆地看了半个小时,没有什么异常发现。 102和101这种居民住的房间,比玩家住的稍微大一点,依然很拥挤。 102房间里有些阴暗,唯一的光来自于电视,电视音量很大,隔壁一定又在骂。 李唐正仰坐在堆满衣服的沙发上看电视,脸不仅好好在头上,表情还特别丰富。 秦乌:“怎么回事?一直没现形?” 唐心说:“我和韩梁之前消灭过一个叫粟风的欲怪,他的欲望是吃,最能体现他欲望的部位是嘴巴,所以他的五官就在头上,这个欲怪的欲望会不会也体现在头上哪里?” 凌霄看着房间里的欲怪,似是随口一提,“那个欲怪连朋友都吃?” 韩梁:“对!” 宁宿:“……” 凌霄:“你们确定被吃的只是他的朋友吗?” 唐心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但偶像问问题,她当然知无不言,“是听筒子楼里的人说的,就说是经常去他那里住的朋友,那晚他们一起坐在沙发上……怎么了?忽然这么问?” 凌霄没说话。 贾亚华顺着这个思路说:“普通男性朋友,会经常住在对方家里吗?” “啊。”唐心眼睛微亮,“筒子楼里的人眼界还是窄了,要是恋人的话,听起来又更凄美悚人了些。” 宁宿:“……” 这是什么毛病? 秦乌:“虽然但是,你们跑题了,那个欲怪已经被消灭了,现在讨论还有意义吗?” 贾亚华:“你懂什么,凌霄是在告诉我们,以后解锁欲怪就要按照这样细致的标准来。” 宁宿:“……” 为什么他觉得不是? 凌霄说:“看电视里。” 贾亚华看了秦乌一眼,“看到了吧,就是这么细致,连欲怪看的是什么电视节目都要注意。” 秦乌略显茫然地“啊”了一声,看向102房间的电视。 房间里正播放一个选秀综艺节目,今晚播的是成团之夜。 不算大的老式电视机屏幕里,光鲜亮丽的冠军,在疯狂的呐喊和尖叫声中,走过星光大道,走到最中心的位置上。 现场所有的灯光都打在他身上,现场和电视机前所有人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可谓万众瞩目。 此时李唐状态有些奇怪。 他那张平平无奇的脸,露出非常兴奋又非常享受的神情。 身体都有点瘫软了。 这时有一个老人,应该是邻居说的李唐的爷爷,咳嗽着从一个房间里出来,经过他身边去洗手间。 李唐看了他一眼,他却从头到尾没看李唐。 电视机声音那么响,他也一眼没看。 好像没有这个人没有电视,只有他一个人在房间里,沉默地去了洗手间又回去关上门。 李唐继续看电视,激动地扒住沙发,一脸迷醉。 秦乌:“不是,什么意思?他是那个冠军的脑残粉?” 宁宿:“……” 怎么能有人一会儿聪明一会儿傻? 贾亚华:“他这么兴奋开心可能会是脑残粉,可那种享受的姿态和表情,有点不对。” 宁宿不动声色地看了眼唐迟离。 他正趴在窗口看里面的李唐。 听到秦乌和贾亚华的讨论,他说:“他的欲望,有没有可能是关注?” 宁宿民抿了下唇,看向窗内正开心缩在沙发里的欲怪。 “什么?”听到在欲望中略显奇怪的词,秦乌皱了下眉,“关注?” 唐迟离手指抠了下窗沿的白石灰,“嗯,就是渴望关注,他做很多事都是为了博得关注。” 秦乌愣了一下,“我还真没想到。” 唐迟离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你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想到。” 秦乌没明白,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唐迟离没说话,又看向窗内。 宁宿听懂了。 秦乌是他们游戏基地鼎鼎有名的人肉队的成员,本人也是榜上有名的高玩,备受关注,因而不会想到有人的欲望是被关注,会那么强烈地渴望关注。 其实,欲怪对应的玩家最能看出欲怪的欲望,因为那就是他的欲望,他最能体会那种感觉。 宁宿在邻居家听到两个老人说那些,就隐隐猜到李唐的欲望和关心关注之类的有关了。 因为有那么一段时间,他也曾渴望过关注。 他说奇怪的,讨打的话,就是为了让他们看看他。 其他玩家都没说话。 自从开始解锁欲怪,今晚好几个玩家话少了。 又看了一会儿,唐心才开口说:“有可能啊,他的欲望要是关注的话,也能解释为什么他的五官就在脸上了,那里是一般人最关注的地方,看人一般会先看一个人的脸。” “对。”贾亚华说:“越想越是,他强了自己的老师还到处说,弄得人尽皆知,还从一楼裸奔七楼,都是为了博得关注吧。” 韩梁:“还有他看电视的行为,看到万众瞩目的明星他会那么享受,是把自己带入那个明星了吧。” 宁宿在心里补充了一点。 还有那个出现了一下的爷爷,很重要。 秦乌点头,“现在确定了他的欲望了,我们要一起审判这个欲怪了吗?” 见大家不说话,秦乌说:“那我先来,我认为该消灭他,即便他想要关注,也不能用这样方法,尤其是那么对老师,已经是非常严重的伤害。” 贾亚华沉默了几秒,说:“同意,这种欲望无法遏制,为了博得关注,接下来,他可能还会做其他更过分的,伤害别人的事。” 韩梁举手,“同意,消灭。那么对老师太丧心病狂了,那个奶奶说的对,应该关他一辈子的。” 暂时没人说话了。 过了几秒,靠在墙上盯着自己脚踝的费雪映,说:“同意,消灭。不消灭留着是个祸害,为了大家和筒子楼里的人,还是消灭他吧。” 她低头时,头发垂了下来,遮住了她的脸,黯淡中看不见她的神色。 她说完,空气中又出现短暂的沉默。 凌霄看向宁宿。 宁宿抿了抿唇,他知道这就是凌霄想让他看的。 他以为他不杀欲怪,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其实不是。 他早就预料到会有眼前这一幕了。 明面上,一群人这样各有理由地审判一个“欲怪”。 背地里,可能还会私下杀别的玩家的欲怪。 贾亚华说:“我们是少数服众多数吧,八个人现在有四个人同意消灭,还差一个人。” 唐迟离立即说:“同意,消灭。” 空气忽然安静,可能每个人都猜到还会有人站出来同意,但一定有不少玩家没想到,最后一个站出来的,是唐迟离。 宁宿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就在玩家们沉默时,后面响起了开门的“吱呀”声。 李叔推着小推车从外面进来。 百手怪的房间不好清理,快到夜里十二点了,他才扔完断手和垃圾回来。 宁宿指了指李叔,立即走过去。 李叔已经从两个小孩那里知道他不能说话了,宁宿比划了一下,拽了拽凌霄。 凌霄说:“李叔,我们刚才听说102的李唐,做过很多浑事。” 李叔这个最了解筒子楼的人,果然有另一个角度,“唉,从小没人教,毁了。” 贾亚华接话:“他和爷爷住在一起,爸妈呢?” 李叔叹气,“哪有什么爸妈啊,他是爸爸在外面瞎搞搞出来的。女的把孩子送到男方门口就跑了,男的嫌带着孩子影响他,就把他送到爷爷老李这里来了。” “要面子的老李当时都要被气死了,对这个瞎搞出来的孩子也不怎么管。” 几个玩家都想到刚才看到那一幕。 昏暗的房间里,电视声特别响,老人从房间里出来。沙发上的男人看向他,老人却一下都没看他,连可能吵到他睡觉到的电视都没看一眼。 老人回屋后,男人继续缩在沙发里看电视,又看着明星露出那种享受又空洞的表情。 宁宿伸手要接李叔手上的垃圾桶,另一只更长的胳膊越过他,接过垃圾桶。 宁宿看着凌霄将垃圾桶放到门口,揉了揉自己的手肘。 唐心又说:“他们说李唐从小学习不好,性格不好,没礼貌。” 一切都收拾好,李叔拎起脖子上挂的白毛巾擦了擦额头的汗,坐在食堂门前的台阶上,看向102的方向,“学习不好真不能怪他,他小时候是筒子楼里学习最刻苦的小孩。” 李叔和老李都是姓李,是从一个村出来的,多少沾亲带故。 李叔在厂里食堂当厨子。 老李是皮革厂的会计,在厂里算是个文化人,有面子。 他们关系不错,他知道老李不喜欢这个孙子,会多留意一下。 在其他孩子疯玩的时候,小李唐都在写作业,每天就在窗子边的书桌上写,他一抬头就能看到他埋头学习,偶尔羡慕地看一眼院子里玩耍的小孩。 有时李叔会想,李唐这么努力地学习,或许是因为听到很多人说老李是个文化人,想成为爷爷那样的人,或许,想让爷爷开心,多关注关注他。 可是,学习这件事真的不是全靠努力,他这么刻苦,成绩还是不好。 有人在背后说,他可能是筒子楼里最笨的孩子了。 “至于性格不好,不礼貌,筒子楼里的人都知道他是他爸跟外面那种女人瞎搞出来的,这里的人嘴碎,他自然也感受到了,他小时候内向又敏感。” “即便这样,他还是在刻苦的学习,可是他还是没考上大学,他彻底变化就是在考大学那时候。” 唐心:“因为没考上大学受到打击了吗?” 李叔:“不是。他没考上大学,老李花钱帮他上了一个大学,他非常开心。” 有多开心呢。 李叔从没在他脸上看到那样灿烂的笑。 他迎着微风,一路跑进家属院,脸上那样开心明亮的笑几乎晃到了他的眼。 他是个比较内向的人,不爱跟人说话,那天刚进大门就开心地大喊爷爷。 李叔大概能理解他的开心。 他从小没有妈,也少见爸爸,被爸爸扔到爷爷这里,爷爷是他唯一的亲人,他要靠爷爷活。 唯一的啊。 哪个孩子不需要亲人的关爱呢,可从小不管他怎么努力,爷爷都不会多看他一眼,除了基本生活所需,不会多为他多操心一点。 这是第一次,爷爷为他各处走动,托关系找人情,还用掉了几乎所有积蓄,把他送进了大学。 他怎么能不开心呢。 这开心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 那天老李拿着棍子把李唐赶出家门,筒子楼里的很多人都看到了。 老李哭着说:“够了吧够了吧,你这个来讨债的,现在够了吧!” 他踉踉跄跄地赶他,“求你别来找我了,远远去那个大学上学,以后就留在那个城市,再也不要回来了!” “我到底造了什么孽啊,我是真的够了啊!” 少年脸上的笑就这样消失了。 从最灿烂的笑,变成最绝望的懵。 李叔:“那时候老李确实没多少钱了,李唐大学时没给过他生活费,也不知道他大学是怎么度过的,大学毕业回来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做了很多混账事,好几次把老李气住院,可老李也没法拿他怎么样了。他年纪大了又身患重病,医生说他没一年好活了,打也打不过,骂都骂累了,最后都懒得看他一眼了。” 唐心:“李唐刚大学毕业回来时,他是会骂会看的吧?” 李叔点了下头,坐在食堂前的台阶上吸了根烟,然后拍拍屁股进食堂了。 李叔走后,几个玩家陷入沉默之中。 其实李叔没讲很多更细节的,这几句话,他们就已经能想象这个欲怪是怎么变成欲怪的了。 一个平凡的没有闪光点的人,从小没有一个亲人关爱,深深渴望关注,尤其是爷爷的关注。 可从未有过。 他于是开始做最恶劣的事,最离经叛道的事,来博得关注。 他或许成功过,但他最终还是失败了。 那个老人已经懒得再看他一眼,即便他做了那些事,即便他把电视音量调到最大。 而且,更绝望的,老人快要离世了。 他在那个安静阴暗的房间,放弃思绪扰扰的大脑,一点点变成了欲怪。 从此,将自己代入电视中那些光鲜亮丽的人,享受目光。 宁宿看了一眼唐迟离,他正僵硬地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宁宿知道两个和唐迟离有关的欲怪,一个是这个李唐,一个是李驰。 一个欲望是关注,一个欲望是性。 还在贾亚华的记录中,发现两个应该是对应他的欲怪,其中一个欲怪和韩梁一样,五官长在咯吱窝里。 宁宿一直不知道五官长在咯吱窝里是什么意思,听筒子楼里的人八卦,才知道是什么。 这个世界有一个说法,咯吱窝里长毛发比较多的男人胆子大。 只是通过三个欲怪,宁宿大概就勾勒出异世界这个玩家唐迟离的一些内部轮廓。 他进入游戏前,大概就是一个普通胆小的宅男,家庭破碎,有点好色,不爱跟人交际,但渴望交际。 进了游戏基地,也是一个很普通的玩家,为了生存,一直跟在厉害的玩家身后,努力又夸张地迎合。 从来不是被关注的人,像是长在阴暗角落里的一颗小草,颜色完全被阴影淹没。 宁宿抿了抿唇,拉住凌霄的袖子。 “12点半了。”贾亚华说:“我们审判过了,现在要去消灭欲怪李唐吗?” “如果不消灭,那就要等到第二天晚上了。” 其他玩家要说话之前,唐迟离忽地大喊:“等一下!” 很难形容他的表情,震惊、茫然、难堪、愤怒、恐慌等等融在一起。 他可能意识到什么了。 在李叔说话之前,他还不知道,可能李唐就是他的关键欲怪,听到李叔讲他的家庭和经历,他才意识到什么。 但他应该还没完全想明白,只是意识到不对。 “他的所作所为都是因为家庭,因为从小没得到关注!”唐迟离大喊:“我不同意消灭他!” 他看向一直跟他同组的费雪映。 费雪映对他点头,“你说的对,但什么都归于原生家庭也很可笑,这年头原生家庭都是最惨背锅侠了。” 他努力跟费雪映使眼色,费雪映好像没接收到。 唐迟离又对其他人说:“就算他以前的行为不可原谅,他变成了欲怪后,只要不主动攻击他,他是不会伤人的!” 秦乌皱眉,“要是按照你的这个说法,所有欲怪都不该消灭。” “不是的!像欲怪萧凛那样的,欲望是虐杀,变成欲怪后也会在欲望支配下一直虐杀,就是有害该消灭的!而李唐这种,欲怪只是关注,只会把自己带入电视中的人,是不会伤人无害的欲怪!” 秦乌愣了一下,“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唐迟离松了一口气,看向贾亚华,“我们重新审判,可以吗?” 贾亚华:“我也不知道,如果这次审判作废,重来一次,以后是不是所有欲怪审判都可以作废重来?” “要不,我们先投票表决,可不可以推翻重审这件事?” 凌霄轻嗤一声。 宁宿低着头没看贾亚华。 这个提议真的“好”。 在唐迟离说出那样一个有力的理由后,表决要不要消灭欲怪李唐似乎是有些直接,而转而表决以后的审判能不能推翻重来,就没那么大的压力了。 这压力是多方面的,包括道德压力。 如果不能推翻重审,欲怪还是要被消灭。 在唐迟离说话前,费雪映问他:“刚才你不是很随意地就同意了吗?怎么突然这么激烈的反对?” 唐迟离愣住,在众人的注视下,复杂的神情逐渐痛苦化,他锤了下脑袋,说不清。 韩梁说:“我们时间不多了,这个副本的危险性逐渐暴露,要是每次审判都推翻重来,还来得及吗?聂于伟他,已经死了啊。” 秦乌一脚踢走一个石子,“烦死了。” 贾亚华:“太浪费时间了,我反对审判可以推翻重来。” 韩梁:“我也反对,我们还是快点吧。” 其他几个玩家都在犹豫着。 宁宿忽然举手,点了点头。 点头就是可以推翻重来。 贾亚华愣了一下,脸色有点难看。 凌霄看了一眼宁宿,“前面说着要仔细解锁审判,在发现新消息后,又不能重新审判了?我同意可以推翻重审,并提议每个欲怪只有一次重审机会,在第一次审判结果出来后半个小时内。” 秦乌和唐心立即:“支持这个提议。” 宁宿点头,点点点。 唐迟离愣了一下,“我也支持!” 他几乎是当场流出泪来,响亮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五个支持,可以重新审判。 这次的审判很有意思。 唐迟离:“不消灭!” 秦乌:“不消灭。” 费雪映:“不消灭。” 贾亚华:“不消灭。” …… 自进入副本以来,出现第一个玩家们决定暂时不消灭的欲怪。 当晚散开后,玩家们各有所思地回房。 回到房间,宁宿就瘫了一样坐在小板凳上。 两个小孩一个给他揉嗓子,一个站在小马扎上给他捏肩。 心里熨帖不已的宁宿看向凌霄。 凌霄问:“好奇都这样了,为什么还没一个玩家说出来?” 宁宿点头。 凌霄:“除了一开始,我跟你说的,想利用先知优势消灭其他玩家的欲怪通关,现在这种情况,都在自欺欺人,共拉一块遮羞布。” 宁宿立即就懂了。 明白了副本规则的玩家,这一晚上大概都想明白了,明白了是可以通过欲怪被别人看到自己阴暗难堪的欲望和丑事的。 现在是一边想先通关,一边都在假装不明白,如果都“不知道”,就没什么难堪。 这种时候,站出来说清副本规则的人,反而不会被表扬和感恩。 这就是人类成年人的相处规则吧。 凌霄:“不过,这虚伪脆弱的遮羞布维持不了多久了。” 宁宿眨了眨眼,示意他继续说。 “不是说好老老实实的吗?刚才为什么要举手?”凌霄没有直接说。 宁宿挠了挠下巴,他确实是决定做个老实的看客了。 只不过那时候有点看烦了。 凌霄拿出两个牛肉包子给他,“你以为你举手,改变了审判结果,那个欲怪就没事了吗?” 宁宿惊喜地接过包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 “吃吧,今晚还没结束,补补能量。” 他看向窗外,“今晚还会有一场大戏,彻底撕碎当前的和平。” 第154章 自度 凌晨两点,唐心忽地睁开眼。 她额头青筋暴起,张大嘴巴却无法呼吸。 一条蓝色的鞭子紧紧勒住她的脖子。 她拼命挣扎着,手指用力拽住那条熟悉的鞭子,不敢相信地看向自己的室友费雪映。 没有开灯的房间,人脸很模糊,唐心眼里水光却很明亮,里面是清晰的震惊和不解。 “你知道了吧?知道副本规则。”费雪映隔着浓稠的头发贴着她的脸,如深夜索命的女鬼。 唐心用力蹬了一下脚,指甲扣得发白。 她的技能在身体强化上,费雪映能力又大大削减,因而可以暂时保命,不然她早就死了。 费雪映贴在她耳边轻声说:“别怪我,如果你死了,你的欲怪就够两个玩家通关了,要怪就怪你在副本里没有靠山,又和我住一间房。” 唐心用力摇头,即将要被窒息淹没。 她意识逐渐模糊,彻底昏死过去前,听到玻璃破碎的声音。 一条藤蔓飞了进来。 102房间电视终于关了。 欲怪李唐还缩在沙发里,轻轻颤动。 贾亚华从303窗口滑下来,轻松用火刀割开玻璃,跳进房间。 他悄声走到欲怪李唐身边,举起手里的火刀时,看到坐在沙发另一边的唐迟离,正静静地抬头看着他。 眼神难言。 而他身后,他的室友秦乌正站在窗外看着他,眼眸里有审视和怀疑。 韩梁从房间420床上做起来。 他的室友早就死了,这间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做什么事都很方便。 他拿起他笔记本,上面是他记录的可以消灭的欲怪。 这两天很多玩家都有记录欲怪信息,哪些欲怪什么时间眼里出现红光,那些欲怪眼里的红光没了,可以消灭了,住在哪个房间。 他的记录里有一个欲怪,名叫王熙宁,就住他隔壁,今晚就可以消灭了。 一墙之隔,他从墙上开一个口进去消灭欲怪,没有其他玩家会发现。 韩梁放下笔记本,走到潮湿开裂的墙前,移开画框,抽出他白天观察时拆开的两块砖,一点点扩大墙面洞口,缩身进去。 蹲在墙角的少年对他挥挥手。 韩梁:“……” 夜里两点半,八个玩家再次聚在一起,在韩梁的单人间,气氛有史以来最沉默。 沉默了很久很久。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打破窒息沉默的是唐心。 她哑声说:“不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满脸懵逼,对眼前的情况一头雾水,反而不会尴尬。 有一个人说话,封闭的窒息就像是有了出口,雕像人一个个活了过来。 贾亚华锤了锤额头,把他的笔记本推到桌上,“你看和聂于伟死相关的这几个欲怪的名字,有什么规律吗?” 八个玩家聚在韩梁的单人间里,这个房间有个小圆桌,贾亚华把他的笔记本放在上面,有三个玩家立即探头看过去。 秦乌,唐心和唐迟离。 究竟谁知道了游戏规则一目了然。 两分钟后。 秦乌:“艹!别是我想的那样吧?” 唐心震惊又惊惧地看着他们。 贾亚华把他的推测全都讲了一遍,抬头看向另外几个玩家,“我说的对吗?这里的欲怪都是对应玩家欲望的衍生怪物。” 他补充道:“是玩家欲望扩大化、夸张化的衍生怪物。” 他自嘲了一声,“统计头晕时间时,我说那个女装欲怪,没错,我确实有女装癖,在家时常穿裙子。” 女装癖在平时大概会被人嘲笑,但此刻没有人嘲讽他。 相反,是另一种情绪。 沉默片刻,和他在102房间相遇的唐迟离说:“我确实渴望关注。” “在听到李叔说李唐的家庭时,我就察觉到一些,但我当时还没想明白。” “我小时候也是被爸爸丢给爷爷的,爷爷是我童年唯一的亲人,却不怎么喜欢我,我用很多方式吸引他的注意,却让他越来越讨厌我。” “因为从小都是一个人,缺乏关爱,我长大了尤其渴望关注。” 他揉了揉脸,笑着说:“那个李驰也是我的欲望衍生怪物,自己最了解自己的欲望衍生怪物,当我看到他拿着卫生纸坐到沙发上时,就知道他要做什么。” “我确实好色,成天幻想自己有好多美女喜欢,哈,其实没有女朋友,经常在家看片,但是我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最过分的一次是在上楼梯的时候,盯着一个女生裙底看了几秒,立即就跑了。” “我还很胆小,常常用大声和夸张的话,来吸引关注,同时假装勇敢。” “我就是这样一个没人喜欢,猥琐又胆小的男人。” 韩梁说:“我也胆小,你们还记得统计头晕时间时,我说有个胳肢窝长长毛的欲怪,他就是胆小鬼。” “我还特别自私,小心眼,爱钱,你们谁知道那个叫梅寒的欲怪,他浑身是金子,那就是我的对应欲怪。” 唐心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总照镜子,扒人脸皮的欲怪对应的是我,欲望是变美,我真的好想变美,但是我没有可怕到扒人脸皮。” “我小时候长得很丑,家里还穷。有时候看电视上的美女,看到她们的妆容,会拿着彩笔对着镜子画眼影,心里想着,是不是和她们有一样彩色妆容,就会美一点,想提前看看自己最美的样子。” “更丑了,被自己丑哭了。” “我真的好羡慕那些长得好看,从小就有人追的女孩啊。男生只会在背后嘲笑我。” 她看了看自己又短又粗的腿,“那个两米多高的欲怪对应的也是我,本来腿就短,异能还是强壮身体的,腿更粗了。” “啊,”秦乌挠了挠脑袋,“你们这么说,我想了想,那个五官长在后脑勺上的欲怪,是我的,我猜他的欲望是变聪明。” “从小同学就叫我傻大个,我学习不好,做其他事也笨,我爸妈还带我去医院检查过好几次,基地里很多人也在说我——说什么你们知道的——如果不是跟着队长,我早就死了。” 凌霄说:“欲怪萧凛,虐杀,弑母。你们应该想到了,基地里大多数人都觉得我是怪物,是我害死了萧晴。” “没错,我们解锁的第一个欲怪薛菲对应的就是我。”费雪映浑身发抖,声音带颤地说:“我大学时确实做过小三。” “我喜欢那个男人,那时候我不知道他有老婆,我是个恋爱脑,在知道他有家室时一时走不出来,竟然还傻逼地想为他生孩子。可是,我生不了了,在那之前,我被他诱哄着流产过三次了,再也没法自然孕育自己的孩子了。” 她越说身体颤抖越厉害,声音里发抖的哭腔和气音越来越重,“我挺早就知道游戏规则了,我一直不说,因为我怕了,怕你们知道,怕基地所有人知道,我又会陷入深渊。当年这件事就被同学捅到网上去了,我被网暴,被退学,抑郁发疯,毁了人生。” 唐心愣愣地看着她。 费雪映虽然不在基地玩家前十,但也是出了名的高手。 她不仅是高手,还是基地数一数二的大美人,因而名气特别高。 一直是唐心最羡慕的女生。 没想到,她还有这样的过往。 见她抖得越来越厉害,唐心走到她身边扶住她。 费雪映看着她脖颈上的鞭痕,重重地呛了一声,抱着她终于放声哭了出来。 在夜最黑的时候,玩家们一个个说着自己的欲望和不堪。 外面的月光依然泛着攻,和他们刚进副本世界时一样,天然营造出一个压抑阴沉的世界。 但,小房子里氛围不一样了。 人类大概就是这样神奇的生物。 他们互相隐藏,遮住欲望,呈现完美又虚伪的一面,像是没有阴暗或脏污欲望的圣人一样。 他们很怕被发现那阴暗面,把脏污紧紧遮住。 可当处在同一境地,把最深的欲望和最卑劣的过往全都展示出来后,彼此又成了离得最近,最贴近心的人,从中挣出一丝治愈的味道来。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自我审判的自度国。 每个人又同样渴望没有国界的接纳和拥抱。 宁宿在他们身上看到了轻松,进副本以来最轻松的样子就在现在。 他伸出一只手,像是端起一个大碗,另一个手拿起一双“筷子”,埋头扒饭。 然后又吸溜吸溜两声。 几个玩家被他这活灵活现的欲望展示弄笑了。 气氛更加轻松。 贾亚华说:“人都有欲望,欲望并不可怕,并不可耻,只要欲望不伤害别人。” “这个副本世界故意把我们的欲望妖魔怪物化,让我们无法坦诚接受和言说。” 秦乌点头,“对!这个副本太可恶了。” 他想了想说:“更可恶的是,系统在引导我们互相伤害。” 费雪映低头对唐心说:“对不起,我疯了,也太害怕了。” 贾亚华看向唐迟离,“我确实,是想先消灭你们的欲怪通关。” 韩梁说:“我也是,我只能想到这个办法了,不这么做我会死,我害怕。” 贾亚华:“我也只能想到这一个通关活下去的办法,就只能……” 说着说着,他们又都看向凌霄。 秦乌问:“我们怎么办?筒子楼里的欲怪还要消灭吗?” 凌霄看了宁宿一眼,说:“不消灭,要保护。” 贾亚华:“那怎么完成任务?去外面找其他欲怪吗?” 凌霄沉默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什么,他抬头看向几个眼巴巴看着他的人,刚要说话,忽然转头看向窗外。 夜晚三点多,是夜最深的时候,一般也是人睡的最沉的时候。 这时候有两个人翻过外面的铁大门,进到了院里。 他们或许以为,这时候里面的人都在睡觉,不会发现他们。 可惜,很不凑巧。 贾亚华拿出一副眼镜向外看,“是玩家!其中一个我在基地见过。” 几个玩家互看一眼。 唐迟离:“我们刚有要出去消灭欲怪的想法,就有人偷偷来消灭我们的欲怪了?” 他们同时看了凌霄和秦乌一眼,沉默。 费雪映:“我们先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什么。” 翻墙进来的是两个男玩家,一个留着长胡子,一个穿着粉衬衫。 粉衬衫小声说:“人越多的地方,欲怪应该越多,这里可能会有欲怪,有欲怪就有玩家,我们小心点。” 长胡子:“放心,就算有玩家,这个点肯定都睡了,就算没睡,他们也不知道我们来做什么的。” 粉衬衫:“嗯嗯,我们抢了他们的怪就跑。” 他刚说完,一转身看到长发飘飘的费雪映正看着他。 “……” 两个人被绑在院子的树干上。 费雪映和唐迟离一起绑的。 他俩勉强把这俩打倒,这俩就以为他俩要是不联手,他们就能逃。 粉衬衫对唐迟离说:“你知道吗?她是你的对手,她消灭欲怪会让你死!” 唐迟离:“……” 见唐迟离看傻子一样看他,粉衬衫大喊:“是真的!是一个天才,邵若洋说的!” 唐迟离:“……” 听到邵若洋的名字,唐心跑出来,“邵若洋,邵教授?!” 大胡子忙点头,“对。” 听到邵若洋的名字就很让人安心,就和他们听到能和凌霄组队一样。 一个是智商天花板,一个是战力天花板。 唐心问:“说清楚,你是从哪里听到这个消息的。” 俩人现在还没死心,觉得挑拨一下这三人,或者骗骗他们,再找机会杀了他们逃跑,都是有可能的。 有这种打算,当然要配合他们,取得信任。 粉衬衫说:“我叫李梦醒,我们俩原来在一所大学,那里有很多玩家,昨天遇到了邵若洋的小队,他们禁止任何玩家消灭任何欲怪,不消灭欲怪怎么完成任务?于是我们就跑出来了,跑到你们这里。” 唐心:“那你们运气可真差。” 一开始两人都没明白这句话,直到他们看到游戏基地鼎鼎有名的高玩秦乌,正从筒子楼里走出来。 “……” 抢怪抢到了秦乌头上,谁不说一声运气差。 接着,他们看到凌霄和一个少年一起从筒子楼里出来。 “…………” 宁宿出来时就听到有人提邵若洋,眼睛微亮。 这是和他同一辆飞船进入游戏基地,他的大腿呀。 因为有邵教授,他才被秃鹫小队收留,那两天才有吃有喝。 唐心非常开心地对宁宿说:“宁宿,他们说见到邵教授了!” 宁宿和邵若洋刚去游戏大厅时,就是唐心认出邵若洋,积极跟他们介绍游戏的。 “你们是朋友,我们可以联合,有凌霄和邵教授在,再难的副本都没问题。” 凌霄看向宁宿,“朋友?” 宁宿不能说话,只能点头。 凌霄看他几秒,视线移到被捆起来的两人身上。 “说清楚,为什么不让消灭欲怪。” 面对凌霄,两人什么小心思都没有了,只会老实回答。 粉衬衫:“我们也不知道,就是昨天,也就是白天才遇到他们,他们就是不让消灭欲怪,还说,消灭欲怪就是害人害己。” 大胡子:“对,我们跑出来时,他们正在统计玩家和欲怪的信息。” 大胡子说完等着粉衬衫,粉衬衫确实张口了,出来的却不是话,而是血。 粉衬衫突然浑身碎裂而亡。 他身上有刀伤,有烧伤,有冻伤,各种伤瞬间出现。 “啊!——啊啊啊!——” 大胡子被这突然诡异的死亡,吓得疯狂大叫。 他不明白同伴怎么就突然这么离奇的死了,可其他玩家明白。 粉衬衫最后一个欲怪,刚才被消灭了。 他们不在,那里的其他玩家,但凡懂游戏规则,当然争先想消灭他们的欲怪。 大胡子还在大叫,秦乌拍了拍他的脸,“冷静点!哪所大学,在哪里,说清楚!” “长、长度大学!就在这座城市里!救我!救我!!” 秦乌看向凌霄,“我们怎么办?大学里玩家应该比我们这里多不少,我们要去找他们吗?” 唐心:“邵教授一定知道了,才去大学阻止他们的,我们去跟他们汇合吧!” 凌霄:“太晚了,先休息,明天我们先统计完筒子楼里所有被消灭欲怪的信息,确认每个人有几个欲怪被消灭,再决定要不要去找他们。” “好!” 统计欲怪信息,主要就是欲怪的名字。 已经消灭的欲怪,再深度解锁没有意义了,知道名字一般就能确定是哪个玩家的欲怪。 这很简单,第二天早上不到两个小时,他们就把所有欲怪名字,和玩家对应起来了。 清楚地对应好之后,玩家们一个个脸色都非常难看。 从进入副本到现在,他们一共消灭了43个欲怪。 其中,对应聂于伟的欲怪只有六个。 只有六个,他就死了。 秦乌:“昨晚你们不是说,一个玩家应该有十个欲怪吗?” 十个欲怪是推测,根据副本任务,要每个玩家消灭十个欲怪推的。 确实,除此以外,没有其他依据。 如果每个玩家只有六个对应欲怪,这无疑是个可怕的消息。 他们八个人,有五个人已经有五个欲怪被消灭了。 如果玩家确实对应十个欲怪,这也绝不是好消息,这说明,聂于伟有四个欲怪不是他们消灭的。 也就是说,有四个欲怪不在筒子楼里,流散在外面。 他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不知道有没有被消灭。 不管是两种可能中的哪一种,难度都太大了。 贾亚华大骂:“这个副本怎么玩!根本没法玩。” 秦乌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系统怎么会设置这样的副本?不符合之前的游戏规则,系统不是由规则组成的吗?怎么会呢!” 几个玩家慌张地看向凌霄。 这时候凌霄依然淡定,他垂眸看着统计出来的那张纸,片刻后,眼皮掀开一线光。 “或许,这就是0级副本的意思。” 宁宿愣了一下。 0级副本是什么意思呢。 他忽然想到,在进入副本之前,秃鹫队的队长跟他和邵若洋说,他们是最后一批进入无限游戏的人了。 就是说,他们那个世界,所有人都被系统抓进无限游戏了。 最后一批人被抓进无限游戏后,正巧就是一个全体副本,所有人都被送到了这个副本。 这一点不得不让人深思。 他又想到,在这个副本开启前,秃鹫队的队长去开过一个队长会。 游戏基地排名前二十的小队,队长一起开会。 筒子楼里没有这样的队长,他们都不知道那个会究竟商议了什么。 现在,他们最好能找到一个队长。 凌霄说:“现在就出发,去长度大学找他们。” 贾亚华:“我们全都去吗?” 凌霄:“留三个人在这里保护欲怪。” 秦乌:“我留下吧,我还算能镇得住场子。” 费雪映:“我不想去,我也就在这里吧。” 唐心:“那我留下陪你。” 就这么快速地决定了。 他们走的时候,秦乌送他们到门外,他张了张嘴,对凌霄说:“放心吧,你可能不知道,邵若洋是震惊全球,改变世界的天才人物,你和他联手,一定能破局的。” 凌霄确实不知道,他是生在副本,长在游戏基地里的人。 他们真实的世界,他从没参与过。 秦乌又拍了拍宁宿的肩膀,“出去后,我请你吃大餐,游戏基地里随便吃,哥有的是积分。” 宁宿对他笑了笑,又做了一个扒饭的动作。 虽然经常逗弄他,但他其实挺喜欢秦乌的。 他们跟筒子楼里的人问到了长度大学的地址,就在这个城市,说远不远,要是没有车,往返也很难。 凌霄让他来看这个副本世界,副本结束他就离开了。 宁宿忽然意识到,有可能,这是他最后一次见秦乌了。 他又看向另外两个女玩家。 在这之前,他们或许和平相处,或许互相算计过。 但从昨晚开始,他们好像有了一种亲近的联系。 唐心趁着凌霄跟秦乌说话,拽着他走到一边,略显兴奋地说:“我发现了一件大事!” 宁宿疑惑地看向她。 唐心:“昨天凌霄突然问我,欲怪粟风吃的那个人只是朋友吗,我还觉得莫名其妙,知道粟风是你的欲怪后,就一点都不莫名其妙了!我看到过你吃凌霄花!” 宁宿:“……” 唐心:“忽然想起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在游戏大厅听到我兴奋地说凌霄,也是莫名其妙跟我说,凌霄喜欢男人。” “这是冥冥之中,还是早有预谋?” 宁宿:“……” “你们是不是有什么?”唐心激动地问。 “你告诉我嘛,现在不说,我可能没机会知道了。” 宁宿挠了挠下巴,对她做了一个动作。 第155章 自度 “刚才在跟唐心说什么?” 去长度大学的路上,凌霄忽然问宁宿。 他们找了一辆车,五个男人挤在一辆车上。 宁宿开车,凌霄坐副驾,另外三个挤在后面。 他可能一时忘了他没法说话。 宁宿一边开车,一边对他点头。 见他点头,凌霄回过神,问他比较好用手势回答的问题。 “你和邵若洋,是副本开启前几天进游戏基地的?” 宁宿比了个二。 凌霄沉默了一会儿。 宁宿探头,给他一个常人看不出来的疑惑表情。 凌霄:“可惜那两天我没见到你。” 他转头看向宁宿,笑了一声,“要是我们早点认识就好了?” 多早? 他比他大一个世纪啊。 嗯,还隔着一个位面世界的距离。 不过要是他们早点认识,在小的时候就认识,好像是很好。 一个诡异小孩和一个小怪物,就可以做彼此的朋友了。 只是想了想,宁宿就开心地笑起来了。 凌霄垂眸看到他开心的笑,也笑了一声。 贾亚华、唐迟离、韩梁:“……” 他们不该在车里? 长度大学位于这座城市的市中心。 天隐隐有些黑时,他们才赶到这里。 和他们那个筒子楼不一样,学校恢弘大气,占地面积极大。 大门有保安和玩家把守,可能是有玩家逃跑被发现了,此时查的很严,不让任何人轻易进出。 本来贾亚华还在想,凌霄应该能带他们进去吧。 下一秒,校门内一个玩家看到宁宿立即大喊:“宁宿!” 他跑到校门口,对门口的两个玩家说:“快让他们进来,宁宿我们小队的,等下,怎么还有凌霄?” 贾亚华:“……” 宁宿是他们小队的? 另外三个玩家定眼一看,那不是秃鹫队的队员吗。 “……” “不错,刚进游戏基地,就进了游戏基地排名第二的小队。”凌霄说。 宁宿:“……” 他挠了挠下巴,又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都是为了吃饭。 他一开始也不知道秃鹫队和人肉队那么不和呀。 因为宁宿的关系,五个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大学,并直接见到了大忙人邵若洋。 贾亚华他们是知道两个小队水火不容的,他们以为一见面又是针锋相对,没想到,那个玩家只在刚见面时惊了下,后面他和凌霄全程很平和。 贾亚华又想,是他格局小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想那些小恩小怨。 邵若洋和秃鹫队的队长林三霜在实验室。 林队看到宁宿松了口气,给他们互相介绍。 “这位是凌霄,就是我们基地排名第一的玩家。” “这是邵教授,他是我们中首先发现欲怪不对的人。” 凌霄点头,“宁宿嗓子出了点问题,暂时没法说话。” 宁宿微歪着头,点点。 两人看了他一眼,没废话,直接带他们去了对面一间小房间,互报情况。 林队说:“邵教授进入游戏前,在深海基地就在研究系统,那时候他的团队通过捕捉人消失时的能量波动,对系统提出了八种假说。” “在进入游戏基地的那两天,没日没夜地对应假说研究系统,在副本这几天,和天枢小队的研究员内外联手,有了新认识。” 宁宿在游戏基地那两天,听到过天枢小队。 在游戏大厅小队排行榜上位列第九,虽然不是很靠前,但很受玩家尊重。 那时宁宿只知道他们是高智商爱研究的小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那么受尊重,全基地的玩家好像都在隐隐维护他们。 现在,他猜到了。 天枢小队研究的可能不只是通关副本,还有怎么离开游戏。 或者,更狠一点说,是怎么对付系统。 他们这个游戏基地存在大几十年了,一批又一批的人被抓进游戏,在永远望不到的折磨和时时可见的死亡中,生出了反抗心。 最初有被称为基地光明神的萧晴,她的信仰者和追随者无数,曾是基地玩家坚信能带他们走出游戏的神。 她死了。 后面一定还有起来的。 凌霄:“为什么突然说着这个?你们有什么新发现?” 林队神色沉沉地看向凌霄,“因为这个副本是最终本,系统没打算放过我们,我们必须对抗系统。” 宁宿抿了抿。 他心里那个隐隐的猜测被验证了。 凌霄送他来这个副本,想让他看的,果然不只是凌霄的欲怪,还有凌霄更广阔的过往。 他看向凌霄,凌霄可能也猜到了。 在得知聂于伟只有六个对应欲怪被消灭,他就死了后,他提到,这就是0级副本的意思。 为什么会是0级呢,明明系统有明确的副本难度分级。 一开始他们以为0级副本,是不好确定难度,是迷惑项。 不是。 可能是因为,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了。 00-303010。 他们刚进副本时,就讨论出了303010是他们这个世界一共开启的副本世界数量。 最后一个副本了,系统做了一个最后的统计,是303010。 副本编号,前面是难度等级,后面是这个难度等级的第多少个副本。 所有难度等级副本总和的303010,前面自然没标是哪一个难度的。 0。 清零? 归零? 林队:“想必你们已经察觉到了,玩家刚进副本前几天找不到欲怪,焦急不已,接着很快一下出现很多欲怪,玩家们会疯狂消灭,系统不断提示玩家任务进度,又用0级吊着玩家,就是在催促玩家消灭欲怪。” “这是它的目的。” “这也是副本可怕的地方,副本任务就是让我们消灭欲怪,我们很难想到消灭欲怪我们也会死。” 林队:“邵教授第一次进游戏,身在局外很快看出这里的问题,我们当时也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们说着话时,又有一个人进来。 那人神色复杂地盯着凌霄看了好一会儿,凌霄没什么起伏地对宁宿说:“天枢队的队长,惠美晨。” 宁宿点头。 惠美晨是一位干练漂亮的女人。 她进来关上门,“你们继续,我听说凌霄来了,来看看。” 林队便继续说:“最后一批玩家进入游戏基地,我们的现实世界没有人了,系统当即就开了一个全体副本,再就加上副本世界这样不符合系统规则的规则,我们基本可以得出一个结论。” “这是最后一个副本了。” “我们这个世界对系统来说没什么价值了,它孤注一掷开了这样一个副本,想最后榨干我们的能量,我们如果不反抗,可能会全军覆灭。” 凌霄问:“为什么说它是孤注一掷?” 邵若洋:“你问到关键了。” 他看向惠美晨,“惠队,你来说吧。” 惠美晨点头,“拿欲怪跟你们说系统吧,欲怪由一个核心欲望和一个故事组成,系统由一套规则和未知能量组成。” “它靠能量维持,有一套基本规则运行。” “这套规则也是无限世界赖以依存的规则,有一些你们已经感受到了,最明显的是玩家完成副本任务就能活,副本任务是副本世界的‘系统正确’。” 宁宿点了下头。 他用武侠小说的理解就是,规则是武功心法,能量是功力。 他不知道吸收了系统的多少功力,可能真有一甲子? 邵若洋:“但是这个副本世界,为了耗尽玩家,它违背了自己的一些规则,对它来说也是有损害的。” 另外三个玩家已经完全听懵了。 贾亚华恍惚地问:“既然有损害,它为什么又要这么做?” 惠美晨:“我们世界所有人都被拉进游戏或死在游戏里了,对它来说不值得慢慢消耗了,它想快速收割一波补充能量去下一个世界。” “可能还有一个原因,它可能急需能量。” 唐迟离:“前面那个原因,我能理解,它为什么急需能量?” 惠美晨:“可能是我们耗的。” 邵若洋说:“系统维持这样浩大的一个无限世界是需要能量的。” “它能量最充沛的时候是前中期,那时候玩家没有成长,在副本中死亡率高,对副本世界和npc的伤害小。” “随着玩家的成长,对副本世界和npc的摧毁变严重,而系统又要不断开辟新世界。那时候它还能靠不断大量地拉新玩家来补充,后面这两年现实世界的人越来越少,它能拉的越来越少,内耗越来越多了。” 惠美晨看了凌霄一眼,“之前我们连活下去都很难了,都是想法设法从大boss手里逃走,随着我们靠副本变强,本质也是从系统中吸收能量变强,从萧晴队长开始,她鼓励玩家击杀副本世界大boss,并摧毁副本世界。” 宁宿听懂了。 这个世界游戏里没有鬼主之说,在他们那个无限游戏里鬼主是借由凌霄诞生的。 这里,他们统一叫大boss。 大boss和鬼主,在系统那里有同一个称呼,叫副本世界的核心npc。 这个“核心”是个重要的词。 据宁宿所知,一个副本世界没了鬼主,副本就无法运行了。 大boss应该也差不了很多。 可见消灭大boss对副本的损坏有多大,也就是对系统能量的消耗有多大。 惠美晨犹豫了一下,又说:“后来,我们才想到,当时系统应该是察觉到萧晴对它将是非常大的威胁了,才用食神花这种凌驾于神之上的可怕存在对付她。” 她顿了几秒,才说:“萧晴队长当时应该也知道了,她死了但也也没让系统占便宜,以身祭食神花,将花送给了儿子。” 宁宿愣了一下,双手不断比划着。 凌霄:“为什么不早说?” 宁宿用力点头。 惠美晨:“我们想明白时,你好像已经不需要了,没人敢在你面前提萧晴,我们就不想再去触你霉头了。” 怎么会不需要? 他需要。 即便没人跟他细说,宁宿也知道当年被当成食神花宿体,被骂弑母的小凌霄,在基地活得多艰难。 这个解释是他应得的,不管他多大,不管他看起来多“不需要”。 宁宿僵着脸看她。 凌霄揉了揉他的后颈,将他向身边带了一步。 邵若洋这个科研人,感知不到这里面汹涌的情绪。 他还继续说着:“对付那样一个威胁,食神花应该是系统祭出的终极杀手锏了,可它应该也没预料到,食神花会成为凌霄的武器,损失不可谓不惨重,转折应该就是在那时候,在那之后它的能量城池出现了缺口。” 林队:“而在那之后,依然有很多玩家继续按照萧晴队长说的,消灭大boss,摧毁副本世界,它就更需要能量了。新人越来越少,我们的世界对它来说,越来越没价值,于是有了这孤注一掷的最终副本。” 系统的组成、发展和变化都讲了。 时间紧急,没有给他们消化时间,林队继续说。 “现实世界最后一群人被拉进游戏,而巧合地是马上开启了一个全体副本,我们意识到不对,临时开了一个队长会议。” 几个人都看向他。 他说:“我们决定,如果察觉到这个副本的异常,同样孤注一掷,跟系统决战,方法就是消灭这个副本世界的大boss,摧毁系统毕其功于此的副本。” “这件事很危险,当时只有队长知道,我们打算进副本发现异常后,立即联系同组队员,告知这个计划。” 他脸色不算好看,“没想到,副本范围是一个国家这么大,而且,这个副本根本没有大boss,要消灭的怪物又被系统绑定了我们的生命。系统它预推到我们的计划了。” 房间里的玩家都沉默了。 没有核心npc,摧毁这么大的副本谈何容易。 邵若洋说:“在这个副本里,副本越难并不代表我们的生存几率越小,因为系统设置越多的流氓规则,像是把玩家生命和欲怪捆绑这种,消耗的能量,违背它的核心规则越严重,它就越脆弱。” 这是真正的孤注一掷。 “这时候,我们放弃副本任务和通关,攻击它的成功率越高,是我们最后的,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贾亚华受到鼓舞,转而又有点丧气,“可是没有大boss,要怎么攻击?” 凌霄说:“这个副本世界没有大boss,无非是系统没有把鸡蛋放到同一个篮子里,而是分到不同小篮子里去了。” “大boss是和系统一起创造维持副本世界的存在,在这里分散开了,是很多个衍生部分小世界的碎片小boss。” 宁宿点头点头。 比如筒子楼,一个筒子楼就是一个小世界,几十年风风雨雨组成人生百态的相对封闭小世界。 这所大学也是一个小世界。 所有有玩家集中落地的封闭区域都是一个小世界,可能是一个筒子楼,一个工厂,一所学校,一家公司…… 贾亚华反应过来,“我们筒子楼里的小boss,是建造筒子楼的老厂长,薛菲的爷爷!” “不对,薛菲的爷爷死了,是现在的厂长,如果现在这个厂长也不在了,就是厂长儿子,那个骗了薛菲的男人!” 韩梁:“隐藏得更深了,系统真是奸诈啊!” 唐迟离问:“所以,我们第一步,也是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消灭这些隐藏起来的小boss吗?” “对。”邵若洋说:“这是一场关于时间的比赛,就看是我们先消灭这些boss,并进一步摧毁副本重创系统,还是我们先因欲怪的消灭而死亡。” 他打开电脑,上面是一个地图,地图上是密密麻麻的红点,但红点也在大批大批地消失。 邵若洋说:“红点是生物触发点,在这副本里也就是玩家,进副本的玩家一共有1830万左右,你们看,每一秒都在有红点大量消失,现在只剩410万了。” 几个玩家都愣了一下。 他们筒子楼里有十个玩家,只死了两个,看到这个数据一时有点惊讶。 邵若洋好像看出了他们的惊讶,他说:“欲怪大量出现并被消灭,就是大前天、前天、昨天和今天,你们应该是早就发现了这里面的问题,停止了对欲怪的大规模消灭,所以存活率很高。” 贾亚华点了下头。 他立即就明白了,即便他们及时停止了,只有一天的大规模消灭,每个玩家的欲怪都被消灭了四五个了,要是再多一天,可能会多很多玩家死亡。 想到这里他出了一身冷汗。 幸好他们及时停止了。 邵若洋:“现在应该有一多半的玩家还不知道游戏规则,正持续三天大规模消灭欲怪。” “少半知道的玩家中,还有一部分会继续消灭其他玩家的欲怪,以试图通关。” “最后可能又有玩家会刀剑相向。” “所以,这几天每一秒都有很多玩家死亡。” 他说的很对,这一过程,他们几乎都经历过。 唐迟离问:“既然形势这么危急,我们还不立即行动?是在等其他人会合?” 林队摇头,“自度国太大了,这是时间赛,我们拼了命也无法在其他玩家死亡之前,通知全国各处的玩家。邵教授在试图用电流统一通知他们。” “就在你们刚才去的实验室里,正在链接中。” 他带上帽子,撸起袖子,“不过,这边都准备好了,我们也该行动了。” 他们要离开时,邵若洋突然叫住他们。 他问:“你们有几个欲怪被消灭了?” 宁宿伸手比出一个五。 贾亚华和唐迟离也一样,只有凌霄和韩梁是四个。 邵若洋:“准备遗嘱吧。” “……” 邵若洋:“根据我少量但精准的样本统计,欲怪被消灭五个的玩家,就处在死亡边缘,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了。” 他这个高智商的人,情商实在有限,说话直接不好听。 但宁宿在飞船上时,就知道他内里有一颗柔软的心。 他说:“我们深海研究基地防线被攻破,开始有人消失时,我就着手把基地人的记忆复制储存起来,想着要是我们的世界被毁灭了,我们的文明还在。” “这里条件有限,我没法复制存储你们的记忆,但是能帮你们留一份遗嘱……别说遗嘱了,可能都没有叮嘱的人了,遗愿吧,或者想对我们这个世界最后说的话。” 贾亚华立即过去,唐迟离和韩梁紧跟其后。 邵若洋看向宁宿,“不能说话也没事,只要在大脑里想就行。” 宁宿也立即过去了。 他坐下后,看向凌霄。 凌霄看他几秒,最后一个走过去。 几个人有的直接开口说,有的用意识留下了遗愿。 邵若洋:“行了,你们出去吧,凌霄、林队和惠队不要走太远,等下电流链接好了,还需要你们号召。” 其他玩家立即出去忙了。 韩梁开车回去,通知秦乌消灭那个新厂长和他儿子。 贾亚华和唐迟离跟着其他人,一起去阻止附近玩家。 这是时间赛,他们拼尽全力想跑赢系统和人心。 宁宿自然被凌霄拉着。 走出大门后,惠美晨突然对凌霄说:“我当年是萧晴队长的追随者,也是她的队友。” 她莫名说了一句,又说不出其他的。 停了几秒,她说:“刚才时间紧急,我们也不想多打扰邵教授,很多细节的东西没说。” “我们确定系统没想放过我们,不只有刚才说的那些原因。” “这个学校有一个玩家消灭十个欲怪了,但只得到系统提示【任务完成,等待统一传送】。”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不算多有力的佐证。” 她看向远处,说:“这个世界就是我们的现实世界,系统是在我们的现实世界上建立的副本世界,在它之上放置了落后文明的自度国。” “可能是因为它能量不够,更可能是它固执的有始有终,从这里开始,从这里结束。” 宁宿和凌霄都愣了一下。 惠美晨看向泛红的天空,“不会错的,我们所在这个城市应该建立在沙漠区,那里有独特的全天火烧云。” 说完,她又停顿了更长的时间,再开口时,声音有些哽咽。 “自从怀了你后,萧队的愿望就变成了把你送回这个世界,想让你看看这个没有恐怖游戏的世界。” “现在,也算是圆了她的愿了吧,虽然是以这样的方式。” “对不起,曾经我也特别恨你。”她离开时留下这句话,飘在她经过的风里,飘飘然然难以捕捉。 两个人还在微怔中。 宁宿抬头看向红纱云笼罩的天空。 他从来不讨厌血一样的红色。 现在又更喜欢了一点。 第156章 自度(完) 宁宿拉了拉凌霄的手腕,指向前面。 凌霄当即看出了他的意思。 他想跟他一起在这个世界走走,好好看看这个世界。 惠美晨说这是落后文明的国度落在了他们的星球上。 但对宁宿来说,这里是一所普通大学。 在他的世界是再正常不过的。 因为寻常和普通,更加有意义。 就好像,宁宿的世界和凌霄的世界合在一起了。 在凌霄第一次接触他的世界时。 两个人在这样一所大学,一起走,是一件寻常又难得的事。 宁宿拍了拍心口,现在大家都知道游戏规则了,为什么还不让他说话。 他有好多话想跟凌霄说。 “他们恨不恨我,我一点也不在意。”凌霄忽然说。 在宁宿不能说话的时候,他说了很多话。 “我可能确实被食神花同化了一部分,有记忆时对这种事就没什么情绪了。” “刚才惠美晨说那些话,对我来说,还算不错,从一个恨你的人口中听到有人爱你,真实性更高。” 宁宿点头点头。 来到这个世界,他明白了很多事。 有和系统相关的大事,也有一些其他的事。 比如,原来妈妈都是一样的。 身在无限游戏里的她们,都希望孩子能在没有游戏支配的世界正常长大。 她们或许有不同的考量,但是她们一定都很爱自己的孩子。 宁宿开心地抱了抱凌霄,和他一起在这个校园里稍微逛了逛。 宁宿看向凌霄,他有些好奇,凌霄对这个世界有没有特别感觉。 或许是他们胸膛里有同一颗心脏的原因,凌霄总是看他的眼神和微微凝滞的表情,就能知道他在想什么,想知道什么。 “我从五岁到现在,下过几千个副本了,这个世界看起来就和一个副本世界没什么区别。”他看了宁宿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但是,这个世界确实是特别的。” 宁宿刚要说话,忽然在广播中听到邵若洋喊他们。 两人立即回到实验室。 林队和惠美晨已经到了。 他们一进来,邵若洋就说:“链接好了,我们现在要告诉全自度国的玩家真相,并让他们立即开始行动。” 实验室里响着滋滋的电流声,却显得很安静。 三人都看向凌霄。 林队说:“凌霄,你先说吧。” 他顿了一下,说:“不管怎么样,你是在基地影响力最大的人。” 惠美晨也点头。 他们两人一个是对家小队的队长。 一个更复杂,是他母亲的追随者,曾恨过他,也难以控制地关注他的成长。 凌霄不是小队的队长,也从不参加基地的任何活动,甚至很少说话和露面。 基地的玩家对他有恨有敬有怕。 但是,他们都知道,凌霄是最有影响力的人,在这种时候也是最有号召力的人。 现在的情况,他们要让所有玩家停止消灭欲怪,本质是要玩家放弃主线任务,是在摇动他们根深蒂固的生存法则,是要他们把头脑别在裤腰带上。 就算是有些玩家知道了游戏规则,一般人让他们立即停止消灭任何欲怪,他们应该根本不会听。 他们需要凌霄来做这个领头人。 可是,他们其实不知道凌霄愿不愿意。 他们总觉得,凌霄对基地玩家没什么感情,尤其是一些老玩家,都不是没什么感情了,是有恨意在的。 林队对他们人肉小队有意见,其中一部分原因就是凌霄。 他第一次在副本里见到凌霄时,还是凌霄小时候。 系统规定在游戏基地不能杀人,玩家要死必须在副本里。 有几个玩家跟着凌霄进了副本,想要杀他。 他赶到时,看到那些人成了花人。 小小的凌霄头发上和脸颊都在滴血,他添了一口唇边的血,薄眼皮压下一抹暗色血光,抬头对他露出一个笑。 那时候他就和基地人一样,觉得他是一个怪物。 一个怪物怎么会对玩家有感情。 一个没在这片土地上生存过的人,怎么会对着这片土地,有着和他们一深沉的爱。 “滋——滋滋——” 实验室里电流不稳定地响着,没人说话。 就连对感情迟钝的邵若洋,都好像察觉到了什么,安静地等待着。 宁宿看向凌霄时,凌霄也同时在看他。 他看了他十几秒,微垂了下头,迈开长腿走到邵若洋身边,俯身捏住那个黑色的耳麦。 宁宿一直看着他。 当年,是他的妈妈带着玩家们开启了漫长而艰难的反抗。 现在,在最危急的时刻,他抬脚两步走到了最前面。 他侧了下脸,看向宁宿,低沉又带有少年感的声音响在实验室,传向全国各地,“各位玩家,我是凌霄。” 林队和惠美晨满是复杂的感慨。 尤其是惠美晨。 她当年曾跟着萧晴,走在这条望不到光的路上。 那时,她才十五岁,刚进游戏基地半年。 半年是什么时段,是刚从在副本中狼狈惊险逃生,到刚得到技能武器,终于能在副本中稍稍喘息。 就在这时候,她听到一个女人说:“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听话地通关一个个副本,这副本里没尊严没人格地被折磨呢?” 那时听到这样一句话,她的震惊难以用语言表达。 为什么,因为不这样做,他们就要死啊。 他们只是在副本里活下来就拼尽全力,谢天谢地了。 有多少人,在副本里对着鬼怪痛哭求饶。 而她,一箭射死了副本大boss。 当时风扬起她的长发,露出她坚定冷锐的眉眼。 她感觉她在发光。 这句话震撼了基地无数麻木的玩家。 在死亡中浑浑噩噩活着的玩家,在惊雷震裂的黑暗天空中,看到一束闪电一样的光。 他们从浑浑噩噩的死人,再度变成拥有希望和目标的活人。 有一种希望,是带着高灼的光的,碰到可能就会死。 可那是真正的人的象征,义无反顾。 他们满身烧灼的伤,前赴后继地跟着她走过一路死亡。 再多死亡,他们都能擦干眼泪继续向前走。 可是她死了,被食神花吸尽血液而亡。 她死的时候,萧晴就在现场。 浓稠的绝望笼住天地。 那一刻天重新黑了,黑得密不透风。 天黑时,一个缠着食神花的孩子从她裂开的肚子钻出来。 那时好多玩家疯了一样砍向他。 他们把他当成食神花,至少当成了食神花宿体。 在他成长中,这种认知一直在。 或许是有松动,但他们无法接受。 他也时常“验证”这种认知。 他每次抬头看他们时,那双眼睛就像没有机质的怪物。 五岁第一次进副本,就没有对手。 渐渐地,他也有了很多崇拜者。 尤其是这十年,新进游戏基地的玩家。 他们没有经历当年那场浩劫,在致命危险的环境里,人的慕强心理会被无限放大,对于从无败绩的凌霄崇拜得异常狂热。 他们疯狂地跟在他身后,叫喊声存在于基地每一处。 在这十多年里,当年的老玩家剩下不到一半,他们看到那么多人追随他,看到他果决消灭挡路的大boss,会在他身上看到萧晴的影子。 他们的心情就会格外复杂。 他们绝望沉寂过很长一段时间,但那颗反抗的心,从未真正停止跳动过。 可能他们从未想到,有一天,这个孩子会站在最前面,在他们的星球上,在全部玩家生死存亡那一刻。 他已经长得比他们还高了,即便俯身,也丝毫不减凌厉骨感。 他的睫毛很长,可以托起泛红的月光。 “各位玩家,我是凌霄。” “各位玩家,我是惠美晨。” “各位玩家,我是林三霜。” “各位玩家,我是邵若洋。” 筒子楼421房间。 秦乌手掌出现冰裂时,听到了房间那个小电视里传来的声音。 他抬头向那里看去。 “我们现在要跟大家说一件危急的事,请立即停止一切消灭欲怪的行为。” “欲怪和我们的生命链接,系统把我们送到这个最终副本,没打算放过我们,已经证实即便消灭十个欲怪也无法离开副本。” “以上,我们四人以人格保证绝无虚言。” “我们并不是没有活路,系统此时也处于紊乱和脆弱中,我们的活路就是摧毁副本重创系统,借此彻底离开游戏。” “各位玩家,目前我们就在我们自己的星球上,在我们的家园上做最后的反抗。” “请大家立即停止消灭欲怪的任何行为,那是被系统丑化怪物化的我们自己和同伴,转而去消灭衍生创造你们所在区域的npc,公司的创始人,工厂的厂长……” “希望,我们再一次相见在没有游戏的,我们的星球上。” 电视里传来不同人的声音,最后由一道女声结尾。 “不要怕,这是我们的星球,就算死,我们也死在了我们的土地上,这是无数前辈不敢想的。” 电视机里又重复响起了他们的声音。 秦乌听完时,已经意识模糊了。 他抬头看向断壁残垣中,正埋头搞小爆炸的欲怪王熙宁,笑了一声。 “看着漂漂亮亮的,怎么就有这么暴烈的欲望呢。” “对不起,我无法保护你了。” 他的欲怪都死了,他的身体部位也开始毁了。 “让凌霄带、带你吃大餐吧,他……他的积分比我还多……多吃点……” “然后,你们,你们,百年好合……凌霄确实,喜欢男人……” “各位玩家,我是凌霄。” 他看向外面泛红的天空。 闭上眼时,蹲在窗边的小孩欲怪又把房间炸了一角。 电视也被炸了。 里面的声音被炸没了。 但连续不断的声音,还在无数地方的电话、电视、电脑、收音机、广告屏等响起。 有的地方,已经没有活人了。 有的地方,玩家正绝望地守着欲怪。 有的地方,玩家正刀剑相向。 听到这声音,他们停下所有动作,怔怔地向着声音来源处走,像是人本能地向着希望移动。 说完后,实验室里除了邵若洋的玩家,也立即冲出了实验室。 他们分头开车,去邵若洋标记的不同地方消灭小boss,一路摧毁。 这一路宁宿看到很多破碎的尸体。 筒子楼里死的两个玩家,都被清理出去了,清理出筒子楼也还在这片土地上。 其他地方也一样。 在数不清的尸体下,一条条凌霄藤飞速前行。 宁宿不知道开了多久的车,不知道和凌霄去了多少地方,只知道车没油,他们下车时,天边在黑红中出现了一抹鱼肚白。 天就要亮了。 但还是有些黯淡。 在黯淡的黎明伊始,凌霄看向他的眼睛闪着幽暗又明亮的光。 他脸上身上不知什么时候溅到了血,却对他伸出手,擦掉他脸上的东西。 他们不知道在哪里,周围没有什么活人迹象。 凌霄说:“要休息一下吗?” 宁宿忽然坐到了地上。 压住了一只脚。 凌霄手停在在那里,僵硬了一下,“怎么坐到地上了?” 他对他伸手,要拉他,“起来。” 宁宿摇头。 两人谁都没说话,一时间,天地间静默地可怕。 宁宿压着的脚已经消失了。 他知道他的欲怪已经全部死了。 其他玩家欲怪全部被消灭后,身体每一个部位会和对应的欲怪一样损坏,而他不是这里真实的玩家,死亡就是离开这个世界,身体部位是一个个消失。 他跌坐到地上,就是因为一只脚消失了。 宁宿不舍得。 他想陪他到最后。 进这个世界前,凌霄告诉过他,他可能会死。 即便他做好了心理准备,此时也万分不舍。 想多陪他一路,不想这么早“死”。 他有点难受,难受他要离开不能陪他了,也难受秦乌已经死了。 筒子楼里还有一个他的欲怪,他相信只要秦乌还活着,他就一定会守住他的欲怪,他就不会死了。 他现在要“死”了,是他的欲怪全部被消灭了,只可能是秦乌在他的那个欲怪被消灭前就死了。 那是凌霄的队友。 他要“死”了,凌霄的队友也死了。 凌霄说他和队友关系一般。 宁宿知道不是的。 那些玩家猜凌霄对基地玩家没有任何感情。 不是的。 当筒子楼里玩家不知道该怎么办,看向他时,他对他们会有回应的。 就连这个星球,这片他第一次踏足的土地他也是有感情的。 可能是要脱离这个世界了,宁宿的感知范围变广了,像是在俯视这个世界。 他感受不同地方的玩家在死亡。 其实也没多少了。 凌霄或许也知道了。 他会难过。 宁宿咬住唇,低下头。 他将手指咬破,在身前黑褐色的土地上写字。 他知道游戏规则后,在曼曼作业本上写的字全部消失了,想说话就失声了。 用血在地上写没用,依然会消失。 他写一个字,消失一个字,和一根手指。 但他还在写。 至少血字能在地上存在一瞬间,即便一秒,凌霄能看到,就够了。 我 在 未 来 等 你 宁宿想让他知道,他还在。 他在他的未来里。 凌霄知道他的胸腔里装着他的心脏,他一定知道他的意思。 写完这五个字,宁宿不仅消失了六根手指,身体很多部位都消失了。 他马上要离开了。 他抬头看向凌霄,看到凌霄扯出一个僵硬的笑。 他甚至没靠近一步,就站在那里,哑声说:“不要太久,好不好?” 一滴眼泪落在地上。 169年算不算久? 眼泪落下后,宁宿身体大部分都消失了。 在强烈的不舍中,他一阵眩晕。 他以为他在被抽离这个世界,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睁开眼。 他以为他不在这个世界了。 不是的。 他看到了龟裂不堪的天空 他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贴着一身黑色的衣服。 好一会儿,宁宿才弄明白是怎么回事。 他身体其他部位都消失了,但心脏没有。 或许是他的心脏里还有凌霄的心脏,或许是里面凝出的强烈不舍留住了他。 他就在靠着心脏感受这一切。 他又看向碎裂的天空。 他们成功了吗? 天空之下,是寂静的尸体。 滋滋的电流声中,断断续续的声音响在空旷的世界。 “我是贾亚华。” 心脏重重一跳。 “我的遗愿是,我可以离开游戏,去吃冰川上的那家甜虾饭,等下,这是愿望不是遗愿吧?” 心脏缩了一下。 “我是唐迟离,我的遗愿是系统可以从这世界上消失,世上再无游戏,然后我会做一个积极阳光大胆的男人。” “我是韩梁,我的遗愿是菲菲可以活过来。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能发现我的遗愿,如果发现不会成文化遗产吧哈哈。” “我是惠美晨,我的遗愿啊,嗯,是再见一眼我的萧队长,她真的是我的神啊……” “我是林三霜,我的遗愿,大家都好吧。” “我是郑明,我的遗愿是,傻逼系统去死!就算我死了变成鬼变成气也会诅咒你的!不,就算你消灭了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也不会消灭!” “我是杜嘉音,我的遗愿是,系统滚出我们的天星。即便我死了,也会永远守护这里。你这没有人性的东西,是不会懂的。” …… “我是凌霄,我没有遗愿,但有一个愿望,可以和宿宿在一起。我长着这么大,从来没有过什么愿望,只有一个,会容易实现吧。请让他,留在我身边。” “我是宁宿,我没有遗愿,有一个留在这个特别世界的愿望,希望我的花神未来169年过的快一点,希望他回头有故乡。” 忽地出现猛烈地震动。 威力甚于十级地震,山崩地裂,深渊顿生。 无数条凌霄藤从星球各地拔起而起。 只要有尸体有死亡的地方,就有凌霄藤出现。 无数条凌霄藤在全星球玩家的怨气和恨意中生出,密密麻麻地穿天而起,裹着浓黑的戾气遮天蔽日,遍布全球。 中心在一个还是少年模样,穿着黑衣的男人身体里。 以他身体为根基,蔓延到无边的远方。 这是宁宿最初见到的凌霄花。 他在每一个副本,有死亡的地方,有怨气的地方,都看到过的凌霄花。 原来是这样形成的。 这已经彻底地不是食神花了,而是真正的凌霄花。 由他的星球,以及无数玩家的强烈遗愿和怨气供养而成。 最绝望的希望。 片片血色花瓣从空中落下,像是一个个归土安息的灵魂。 有一片落在那颗心脏上。 心脏轻轻抽搐着。 其实,他早知道结局了,只是他不愿意相信。 在记忆空间里第一次见到凌霄时,他问凌霄,为什么未来的凌霄要把他送到二十多年前。 凌霄说,那个凌霄可能不想他的世界也被系统毁了。 在黑衣少年从尸海中站起来时,宁宿彻底消失在了这个记忆世界里。 再睁开眼时,眼前是记忆空间里的凌霄。 看着凌霄很久,他忽然仰头吻住了他。 凌霄一怔,下一秒用力箍住他的后颈,将他压在身下用力回吻他。 直到唇间出现血的气息,凌霄才抬起头。 他看着身下的少年,眼眸幽深混沌,汹涌的情愫在里面翻滚。 低头又要亲吻少年时,被猝不及防的一脚踹开。 他懵了一下,少年拳头已经落下来。 看到他眼角的泪痕,凌霄没有躲开。 这个未来吸收了系统积攒的所有能量的少年,力气极为可怕,即便是记忆凝成的人,也能被他打到,并打出虚影。 即便他最后收了力气。 被打飞出去的男人,笑了一声,托着虚影走过来,抹掉他眼尾的泪痕,将少年搂入怀里。 “别伤心,都是记忆而已。” 宁宿漂亮的桃花眼凶狠地瞪向他,“为什么不让我说话,为什么让我那么早‘死’?” 凌霄只是笑,不回答问题,说:“我们现在在一起,就够了。” 宁宿看着他的笑忽然明白了。 在他变成虚影消失到从心脏里重新获得感知那一段时间,一定发生了他不想他看到的事。 即便把他送到他的记忆世界里,最惨烈黑暗的记忆他也不想他看到。 如果他是创世主,他会为他在所有会让他流泪的地方打上一层温柔的马赛克。 在说《合忆》副本时,他说宁长风愿意把自己的记忆共享给师天姝,很难得。 其实他也共享给他了,并且是有保护的。 宁宿看了一眼他的虚影,声音低低的,有点虚,“刚才那一拳,是替19岁的你打的。” “替我打我?”凌霄略一挑眉,虚影跟着晃了下,“行。” 宁宿:“……” 又过了一会儿,他抬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你的黑暗记忆变成94%了吗?” 凌霄一愣。 面对这样的少年,他怎么才能不沦陷。 第157章 游戏基地 记忆空间里的凌霄由记忆凝成,且全部由黑暗记忆凝成。 他曾跟宁宿说过,外面的凌霄没有多少记忆,因为记忆95%以上都是黑暗的。 他是在问他,是不是1%的记忆变成了好的。 或许,在副本里,他就有要让他阴暗记忆变美好哪怕1%的想法。 凌霄没回答,咳嗽了一声,看着有些虚弱地走到树下,靠树而坐。 宁宿:“……?” 比起刚进记忆空间时,他们的“你来我往”,刚才打那一下,他可以算得上温柔了。 何况,凌霄在有了神经后,可是肉眼可见地强大了很多。 宁宿走到他身边,“你说话呀?” 这位又变成了那副不怎么正经的样子,“再亲一下?感觉我们技术不太好,得多练练。” 宁宿:“……” 说谁技术不好? 他几十本言情小说是白看的吗? “不好意思了?还是想装死了?”凌霄幽幽地说:“唐心问你,我们是不是有什么的时候,你点头可不是一下。” “你不是跟我说,我们不是情人关系吗,点头点头点头是什么意思?” 宁宿:“……” 这个人不会一直在看吧。 不是,本来就是他的记忆世界,他都不用看,自动感知一切。 宁宿刚要说话,忽地被他拽到身上。 “不只1%。”他说。 “在房间初次见到你时。” “在看到你吃凌霄花时。” “在你钻到我怀里睡觉时。” “在你说凌霄花是妈妈的礼物时。” “在你抱着我抬头笑时。” “在你对唐心点头时。” “在你说,在未来等我时。” “太多了,几乎你在我身边每一秒,都在改变。” 凌霄抹了抹他的眼角,原来有泪痕的地方。 泪痕早就被他抹掉了,他的指腹还是不由落在那里。 “谢谢,我这个从里黑到外的人也有了美好的记忆。” 他就是黑暗记忆凝成的,黑透的,没有一丝光明的温暖的记忆。 黑暗记忆凝成的人,竟然也有了可以珍藏的记忆。 “啊。”宁宿直接:“你还是人吗?” 凌霄:“……” “你说话确实很招打。” 宁宿:“我这是真诚地不带任何情绪的好奇,后面我没看全,好多地方不确定。我看到凌霄花以你的身体为基底,汹涌地向外长,好像和之前不一样了。” 见他是认真的,真的想知道,凌霄遍也认真回答他。 “食神花以神佛为食,在无限世界的规则体系里,是位于神之上的存在。之前它确实是这样的,不过后面发生了两次变化。” “一次是它想吃萧晴,萧晴把它困在身体里,以命相祭,融到我身体里时。” “那次它已经不是之前的食神花了,而是我身体的一部分。我也不是正常的人类了,或者不能说我是人类了。” “第二次,就是你在记忆世界里看到那次。” “我死了,它也跟会跟着死,在死亡中触底异变。” “他们说起食神花,重点放在‘神’上,其实‘食’也是它的关键。濒临死亡的时候,自然要抓住一切能食用的东西重获得生命。” 宁宿抿唇,“当时,全世界最多的是怨气,是不甘,是恨意。” 凌霄点头,“从那以后,它的食物性质完全变了。” 宁宿问:“所以,那场对系统的反抗,是失败了吗?” 他再次感受到那个世界时,天空都裂了,好像是成功摧毁了系统违背规则赌上的副本世界。 可是,那里浮尸遍野,他没有看到活着的玩家,只听到了玩家们的遗愿。 凌霄:“不能说失败,因为系统也崩了,即将耗尽能量消逝。” “可是我又活了。” 宁宿一开始没理解这个逻辑,没两秒他就明白了。 连通了他之前一直好奇的问题。 系统为什么要扒在凌霄身上吸血。 宁宿僵着脸说:“系统利用你,重新获得能量,重建规则体系。” 凌霄点头,“系统如果有情绪,看到那一幕一定惊喜跳脚。” “在无限世界,创造神明难,但最不缺的就是死亡中的怨气、痛恨和不甘,凌霄花能以这些为食获得另一种重生,对它来说是天大的惊喜了。” 宁宿稍微一想,也觉得那个狗东西能兴奋得上天。 凌霄对它来说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宝贝来形容了。 系统成也能量,败也能量,能量是它存在的根基。 邵若洋他们说过,系统创造这一个个副本世界需要消耗能量,这其中的核心是大boss,也就是他们这个世界的鬼主。 凌霄能吸食无限世界无处不在的死亡怨气,再由此催生鬼主,难怪系统要扒着他吸血。 “你就是无限世界永动机,系统的无限循环体系。” 凌霄:“……” 毒但对。 宁宿愤愤地想完,抿了抿唇,轻声问他:“后来呢?系统抽走了你的记忆,利用你重建后,离开了你们的世界,又去嚯嚯其他世界了。” 凌霄:“嗯,它吸取了教训,去了难度相对低的世界。” 宁宿:“我们这个世界?” 凌霄摇头,“在来你们这个世界前,它去过四个世界了。” 宁宿愣了一下。 系统离开凌霄的世界时,凌霄19岁,现在188岁,这中间有169年。 除去在他们这个世界的十几年,大概在其他世界每个只有三四十年。 可它在凌霄那个世界存在了大几十近百年。 宁宿很快就明白了,这也是系统吸取的教训之一。 邵若洋他们说过,系统能量最充足的时候,是游戏的中前期。 那时候玩家不会破坏副本世界,还有充足的新人进游戏补充能量。 所以,系统就把每个世界控制在中前期。 宁宿:“奸诈。” 凌霄:“它奸诈的不只这一点。” 系统的奸诈,都是从凌霄他们世界中得到的教训罢了。 这个教训,除了把在一个世界的时间缩短,宁宿立即又想到了一个。 “给排名前十的玩家特权,还有副本地图的存在,都因它不想让玩家生出反抗心。” 在第一个世界里,最初生出反抗心,带领玩家反抗系统的是基地的高手萧晴。 她有这个能力,同时在被副本世界折磨,由此生出反抗心。 她能一呼百应,除了她的言论震醒了一部分人,还有很多人已经走投无路,活不下去了。 反正都会死,不如博一博。 而在他们这个世界,系统更频繁地举办个人赛和社团赛,用丰厚的奖励来吸引玩家参赛,并强制要求上一季比赛前十的玩家必须参加。 是要把所有厉害的有能力反抗的玩家和社团势力,放在眼皮底下监视。 同时给予他们特权和保护,让他们生不出反抗心。 宁宿还记得,在《花奴》副本中,宁长风肯跟他们说过,他不会死。 基地前十的玩家,除了黑袍,宁宿没见哪个玩家死于副本。 就连人蛹师血薇,在《装鬼》副本里前面表现那么差,最后还是从地狱中出来了。 不会在副本中死,又拥有强大令人敬畏的技能武器,同时在基地拥有让人羡慕的特权。 他们怎么生得出反抗心? 宁宿在不了解系统前,也没有反抗心的,他在这里活的很滋润。 还有副本地图的存在,是为了压制要“搏一搏”的那群人。 狗急了也会跳墙,副本地图的存在,给了普通玩家一个可以拼搏的活路,至少是希望,让那批最激进的玩家联合不起来。 凌霄点头,“还想到什么了吗?”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视线放在宁宿身上。 记忆空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的视线当然会落在宁宿身上。 但此时不一样,这视线像是一种引导,在说他是这个问题的关键。 宁宿立即想到了。 “以系统视人类为蝼蚁,以及对能量的渴望,一个世界的前中期不能满足它。” “它在第一个世界吸取的教训,不只是缩短在一个世界的时间,而是不需要把这个世界所有人拉进游戏。只要把一部分玩家拉进游戏,再把其中死亡的玩家当成它的能量吸收器,放回这个世界。” 他们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 所谓的末日丧尸,只不过是系统放回的玩家和npc。 凌霄嘴角扬起,视线带光,落在他脸上,愉悦点头。 他的愉悦当然不是系统的恶毒和奸诈。 宁宿挠了挠下巴,握住他的手,“系统和你去过好多世界,每当你意识到不对,将要生出反抗心,它就借用黑树怪吞食你的记忆是吗?” 凌霄反手握住他的手向身前拉,“嗯。” “系统抽走你的神经,用来强化黑树怪,再借由黑树怪吞食你的记忆。” 他闷闷地说:“你刚才说了食神花,‘食’是关键,我因为你在末世中生出了暗黑系异能,能吞噬黑暗能量。它借由你的神经,能吞食普通人的记忆,和你的黑暗记忆。” 凌霄:“是这个道理,但是你和黑树怪一起类比,不太对。” 宁宿点头。 他当然和黑树怪不一样 他僵着脸说:“我会给你报仇的。” 凌霄低笑出声,“行,就靠你了。有需要帮助的地方随时跟我说。” 宁宿:“……” “你和身体合二为一,我们一起对抗系统不就容易了吗?” 凌霄:“你刚才不是说你去帮我报仇的吗?” 宁宿:“……” “我一个人不是好累好麻烦吗?” 凌霄:“……” 凌霄看他几秒,笑了,敲了敲他的手背,“想让我和他合二为一直接说。” 宁宿:“……” 这个去过好几个世界,活了188年的人,就是老奸巨猾。 凌霄说:“合体后,一旦被系统捕捉到,我们都不知道它会做出什么,在没准备好之前,不能贸然行动。” 确实。 无限世界至少有一半是靠着凌霄运行的,凌霄从某种意义上说,又是众多鬼主的父神。 对系统来说,凌霄帮助它和凌霄对抗它,一个天堂一个地狱。 一旦系统知道凌霄恢复记忆,哪怕只是怀疑,它都可能启用最可怕的程序,做出最极端的事。 宁宿:“你说的准备,是摧毁系统的准备吗?” 凌霄:“不然呢?” 宁宿:“系统到底要怎么摧毁?” 凌霄:“关闭或摧毁所有的副本世界。” 宁宿猜到这个答案了。 他们那个世界,最后一个副本,玩家就在摧毁副本世界,关键是消灭副本世界的核心npc。 凌霄说,不能说他们失败了,系统那时也快要崩溃了。 这说明,那个方法是有用的。 只是…… 宁宿:“有些鬼主……” “鬼主还用消灭吗?”凌霄好像立即看出了他的心思,“你的那位花神大人一句话,他们不立即倒戈,转头对付其他核心npc?” 宁宿:“……” 虽然但是,“你的那位花神大人”倒也不必。 不管怎么说,听到这里,宁宿心里轻松了很多。 宁宿:“还要做什么准备?你从黑树怪的禁锢中出来,不就是最大的准备了吗?” 凌霄:“摧毁系统不是小事,至少其他玩家要有所意识,当然如果你不在意他们的死活的话,又是另一件事了。” 宁宿当然在意。 他的爸爸妈妈和朋友可都在这里。 这件事,确实需要玩家的参与,至少是知道,有准备。 不仅是助力,可能还是保护。 宁宿:“这事不难,我可以告诉他们。” “是我忘了,我们小丧尸爸爸是游戏基地第一高手,妈妈是第一大社团的社长,是可以在基地横行霸道的人。” 宁宿:“……也没有,妈妈还不知道我是她儿子,俩人才刚有苗头。” 说到这里,他去了一趟凌霄记忆里的世界,也不知道基地时间过去多久了。 师天姝和宁长风有没有从副本里出来。 解开误会后,师天姝主动邀请宁长风一起去副本,进副本前还对宁长风笑。 宁宿总觉得,他们是有苗头,快要在一起了。 宁宿想去看看,又不太想从凌霄身上起来,离开这里。 宁宿抬头看向凌霄,凌霄也正在看他。 “想问的问完了?那是不是该说最重要的事了?” 宁宿略显疑惑:“什么最重要的事?” 是他忘记什么关键了吗? 凌霄直接:“亲我是什么意思?” 宁宿:“……” 自从那个吻之后,凌霄看他的眼神明显不同了。 又深又黑,能把他拢在密不透风的世界里。 宁宿视线从他眼睛上突然下滑到他鼻尖,不再看那双眼。 下移时,看到凌霄唇上还有血。 血啊。 刚才的亲吻,他尝到了凌霄的血。 凌霄的血啊。 可,太刺激了。 宁宿咽了口口水,“还能有什么意思?你能不知道?” “就,我们要不要再练习一下?” 没听到凌霄的回答。 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低哑好听的声音,“怎么练习?” 宁宿强行挺直脊背,抬起下巴,“我可以做指导。” 凌霄低笑一声,向后靠在树干上,“请多指教。” “你别不信,我可有几十本言情小说的基础。不要小瞧那些让读者疯狂的言情小说。” 说着,他打量起凌霄。 当然先看到了凌霄唇上的血,“不要一上来就咬。” 凌霄想了想,“好” 宁宿继续向下看——不能看很多,他们只是亲亲。 他的视线纯洁地落在凌霄的手上。 凌霄的手指是宁宿见过最长的,手指长手也会因此显得大。 宁宿看了几秒他的手,莫名看向自己的腰。 凌霄拇指指骨抵在太阳穴上,有点用力。 “啊。”宁宿视线重新回到他的手上,“你的手,好看有力,应该发挥优势。” 凌霄:“比如?” 宁宿:“比如,可以放在我的后背上,摸摸我的脊骨。” 凌霄:“还有吗?” 宁宿:“暂时没了。” 话落,宁宿立即被凌霄拉上前。 按照他说的,凌霄没有咬他,而是很轻,轻到缠绵的吻。 宁宿睫毛一颤,抬眼看向他。 那双眼睛即使再幽深如深渊,此时也被他覆盖了大半。 记忆空间里,只有他们细微的声音。 他们看向彼此时,就成了只有他们的世界。 凌霄完全按照他的“指教”来的,又加了一点其他的。 几十本言情小说,在几万个副本世界面前,溃不成军。 宁宿站起来时是有点懵的,“你……” 凌霄懒散地靠着树干笑,“副本世界里没有情爱故事?” 宁宿:“那刚才都咬出血了?” 凌霄:“我以为丧尸尝到血会比较兴奋?” 宁宿:“……!” 宁宿闷头往前走,在即将离开记忆空间时,被凌霄拉住。 这是第一次他离开时,凌霄拉住了他。 他低头又给他一点血,“对不起,下次我轻点。” 宁宿:“……” 宁宿瘫着脸,“知道了。” 凌霄松开他的手,“走吧。” 宁宿刚要走又回过头,他抿了抿唇,问:“他们都死了吗?” 这个问题问的没头没脑的,凌霄却听懂了。 他说:“不一定。” 宁宿愣了一下,那样的场景,他以为他们都死了,只剩凌霄一个人了。 有一点,他们谁都没说。 他们都知道,在系统最紊乱脆弱时,摧毁系统违背规则,倾其所有建立的副本世界,借此摧毁系统。 他们也都知道,那个副本世界建立在他们的星球家园上。 但是,没人说,是不是摧毁了副本,他们的日夜想回去的星球也会被摧毁。 没有人说。 不是没有人知道。 宁宿每回想一次那个副本,就会更多一层认识到系统的卑劣和他们的悲壮。 如果,他们都死了,他这个丧尸也会意难平。 原来,不是吗? 宁宿:“真的吗?” 凌霄沉默了几秒,点头,“至少,邵若洋那时应该没死,只不过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有一点,两人都没说。 但是,已经过去一百多年了。 不管怎么样,这对宁宿来说,这是个能抚人心的消息。 他开心地看向凌霄:“我在未来等到你了。” 当时给凌霄留下,他在未来等他的话,就是想告诉他,不管怎么样,他还会在他身边。 他们死了,他还在。 现在看来,情况可能比他想象的好,但是他还是要把那句话的下一句说出来。 凌霄愣了一下,他笑了一声,“好像没有很久。” 那169年,不在他们认识的纬度。 宁宿也笑了起来,他真的要离开时,把两个小孩带了出来,指着鬼生说:“还记得吧,你儿子。” “你有义务给他辅导数学作业。” 鬼生立即掏出数学课本和作业本。 宁宿拉起了曼曼的手,“给鬼生辅导数学作业,可比带阿绯这样引人注目的女孩简单。” 鬼生:“嗯!” 凌霄:“……” 曼曼:“……” 你们,是不是对什么有些误解? 凌霄看向鬼生,“我儿子的数学水平是?” 鬼生:“十以内的加减运算,数数能数到100!” 凌霄:“我要辅导的是?” 鬼生:“二十以内的加减运算,数数数到200!” 不知道为什么,凌霄有一种超出知识范围的感觉 宁宿已经带着曼曼开心地离开了。 他从记忆空间出来时,正在家里。 没看其他的,直接去银桦社团。 老总管跟他说:“社长今天下午应该出来,我正好要去接她,一起去?” 宁宿一溜烟跑出去:“您先去!” 跑到银桦社团大门,一抬眼就看到游戏大厅。 游戏大厅上的房子。 他在门口敲了敲门,没听到里面有声音。 想着花神大人不知道又去哪个副本世界了,转身时看到凌霄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一点风尘仆仆落在他的眉眼间。 他笑道:“想吃宵夜了?” 宁宿心一下就跳了起来。 这边的凌霄,笑起来不像那边的弯弯绕绕,对比之下,宁宿竟然感觉到了温柔。 看着他,宁宿想到刚才的亲吻,莫名有种渎神的罪恶感和心虚。 “怎么了?”凌霄看着他过于明亮的眼睛,说:“感觉今天有点奇怪。” 宁宿不能说。 难道他能说,花神大人,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我们在一起了? 有点想说。 “……” 宁宿:“去见爸妈吧。” 凌霄:“……?” 宁宿立即站直身体:“师天姝和宁长风马上要从副本里出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上次聚餐的成果!” 第158章 游戏基地 两人带着曼曼一起,向游戏基地大门走。 宁宿看向凌霄。 不拉着他的手腕一起走吗? 在记忆世界后期,凌霄不管去哪里都拉着他。 在记忆空间里,就更亲密了。 一时这么疏离,宁宿还有点怪不习惯的。 凌霄正走着时,忽然被一只微凉的小手拉住。 他没有应激拍开,因为这是他促成的鬼主。 曼曼拉住了他的手。 越来越漂亮的小女孩,一只手拉住他的,一只手拉住宁宿的,然后将他们的手放在一起。 他新握住的那只手,指尖抵着他的手掌颤了一下。 凌霄没有低头看,手指伸直,又握住。 宁宿抿唇笑了一下。 他家女儿可真是聪明又贴心。 幸好带曼曼出来,而把鬼生留在记忆空间里。 鬼生那个呆呆,这时候这时候绝对做不出这种事。 宁宿:“阿绯想让我们拉手的。” “她把你当爸爸,把我当妈妈,你知道的,小孩子都想爸爸妈妈亲密一点。” 退到宁宿另一只手边的曼曼,把头发拢在耳后,假装自己是鬼生,“嗯!” 凌霄低头笑了一声,“应该不只是阿绯。” 宁宿嘴硬,“我真没想。” 凌霄转头看向他,笑道:“我有说是你吗?” 宁宿愣了一下。 他们这个游戏基地没有第一个世界的游戏基地大,但人很密。 游戏基地中心大道人来人往,他转头看向他,笑起来的时候,背后是玫瑰色的晚霞,和漫红的火烧云。 宁宿想到了他的家乡。 又想到在无数信徒前静默的神像。 神像活了。 宁宿开心起地握住他的手,拉着他的花神去接他的爸妈。 走路有跳跃的轻快,眼睛始终亮晶晶的。 “花神大人,你刚才说要请我吃宵夜吗?” “嗯,你想吃什么。” “你积分那么多,想吃什么都行吧。那么多积分,怎么花得完啊。” “辛苦你努努力。” “唉好!” 是要努力花,不然离开游戏,不是浪费了? 宁宿:“不过今天晚饭要和爸爸妈妈一起吃,吃完晚饭我们可以过二人世界吗?” 已经明白他的“二人世界”是什么意思的凌霄,毫无波动地说:“好。” 宁宿:“过完二人世界,我们再去吃宵夜。” 凌霄:“……行。” 快到基地大门时,宁宿低头看了看他们拉在一起的手,“我们还要拉着吗?” 凌霄:“你说呢?” 宁宿:“我是无所谓,我是怕宁长风和师天姝受不住,他们一个把你当唯一的好兄弟,一个把你当身份莫测的前辈。” 凌霄在笑。 宁宿:“尤其是宁长风,致力于让我叫你叔,一直在创造机会让我们培养叔侄情。” 凌霄还在笑。 宁宿:“为什么笑?” 凌霄:“所以呢?他们为什么会受不住?” 宁宿:“因为他们看到我们牵手啊。” 凌霄:“所以呢?你心里默认了牵手代表了什么?” 宁宿:“……” 他知道了。 记忆不同,就是经历不同,但一个人骨子里有的东西,可能不是经历和环境会改变的。 这样的话,宁宿懵了一会儿,反而放松了。 他另一只手背在身后,不答反问:“花神大人是想让他们知道的吧,上次聚餐他们一会儿喊你前辈,一会儿让鬼生喊你爷爷。当时你当着他们面说曼曼像你,我问你为什么,你怎么回答的来着?” 凌霄也问:“我当着他们的面说曼曼像我,你为什么那么紧张?” 宁宿:“……” “出来了!” “宁长风和师天姝都出来了!” 听到声音,两人立即快步走过去。 手还是松开了。 如果他们自己都没弄清,又怎么会让别人多想。 不知道是不是光圈里用积分恢复了伤,师天姝和宁长风看起来状态都不错。 他们的相处,看起来也不错。 可能,不能说只是不错。 宁宿和凌霄赶过来时,看到师天姝正在对宁长风笑着说什么。 而宁长风又轻又快地点了头,抿唇笑时,竟然有点娇羞? 宁宿:“?” 看到宁宿和凌霄,两人立即走过来。 师天姝看向凌霄,张嘴可能想叫前辈,想到凌霄对这个称呼的抵触,再开口,“凌霄。” 没听到她叫前辈,三个男人同时松了口气。 宁长风也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没想到你会来接我,不愧是我唯一的朋友。” “……” 宁宿:“走吧,请你们吃饭。” 宁长风稀奇地看向他,“谁请?” 凌霄:“我请。” “啊好。”宁长风愣了一下。 凌霄特意来接他们,还请他们吃饭,怎么感觉有点奇怪? 转而他又一想,他请凌霄吃过,宁宿还叫凌霄去家里吃过,他请他们吃饭也正常。 人情世界,有来有往。 师天姝要先回去换衣服,他们站在银桦社团大门等她。 她刚一走,宁宿就问:“怎么样?” 宁长风看了一眼凌霄,也没对他隐藏,直接说:“师天姝她,好像喜欢我了,又好像没有。” 宁宿:“?” 宁长风:“听起来有点奇怪是吧,不知道该怎么说。” 宁宿:“不奇怪,我偶尔也有这种感觉。” 凌霄:“……” 宁长风:“???” 宁长风的状态一下变了,气势汹汹地问:“谁?!” 宁宿:“副本中的鬼怪神明那些。” 肚子里准备了一系列暴言的宁长风:“……” “那些不是人的啊,感觉感觉就算了。” 凌霄:“……” 宁宿:“那你说说,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宁长风:“就有的时候吧,她对我就,你们懂吧,有点崇拜的感觉。” 宁宿:“……” “男人的感觉果然不准,我们常常过度自信?” 宁长风顿了一下,看向凌霄,“凌霄你懂吧,你这样的顶级玩家,应该时常有这种感觉吧?” 凌霄:“不懂,没有。” 宁长风:“……” 凌霄:“没觉得有人崇拜我,不过,有人信仰我。” 宁长风:“你在向我炫耀吗?” 凌霄:“炫耀什么?” 宁宿:“……” 宁宿忙问宁长风:“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宁长风:“在副本中,师天姝常说原来我这么厉害,类似这种话。这不是抛开成见后,看到了我的厉害,进而有点崇拜我吗?” “还有,有一次她被神主打飞,跌到了地上。我感觉她是能站起来的,但她没起来,等我过去拉她,还靠到了我身上,这不是有点喜欢吗?” “这种事很多。” “她对还常对我笑。” 是不是崇拜,宁宿很不想说。 如果宁长风说的没有很强的主观性的话,喜欢可能真有点。 宁宿问:“为什么又说好像没喜欢?” 宁长风:“笑着笑着,忽然就不笑了。” 宁宿:“……” “什么感觉?” 宁长风:“就好像有点喜欢,又好像还没从我们是对手的状态中脱离出来。我举个不恰当的例子,武侠小说中,那种喜欢的人是杀父仇人的情节看过吧?” 宁宿:“狗血言情小说中也有这种戏码。” “嗯。”宁长风诧异地看他一眼,“你还看狗血言情小说?” 宁宿点头,“很好看,那种古早酸爽感。” 宁长风有点不理解,不知道怎么接话,于是他继续说他的感觉,“师天姝对我的状态就有点像是,她有点喜欢我了,又忽然想起我是她的的杀父仇人。” 宁宿:“……” 宁宿:“这么说有点夸张了吧,会不会程度差不多是,社长有点喜欢你,又忽然想起你是她父亲的朋友?” 凌霄:“……” 宁长风:“不对,绝不是这样。我是她爸爸的朋友她为什么要那样?跟爸爸的朋友谈恋爱没什么啊,不违法不违背伦理。” 宁宿:“。” 凌霄:“对,是这个道理。” 宁长风看向凌霄。 朋友,你这个“对”有点突兀啊。 跟个神像一样站了那么久,怎么忽然说话了? 凌霄:“继续说。” 宁长风:“还有其他比较奇怪的地方,是上次我输给她,她的好胜心被压制反弹了吗,在副本中一边崇拜我,一边等我救命,又什么都想跟我比比。” “不只在副本中,进副本前就有苗头了……对了,你们一起进过一个会变成六岁样子的副本?是哪个副本?我一定得再跟你去一次。” 宁宿看了一眼曼曼。 曼曼:“……” 宁宿:“恐怕不行了。” 宁长风:“为什么?” 宁宿:“那个副本世界的鬼主跑路了。” 人生最大遗憾是没看过儿子小时候样子的宁长风,惋惜到心痛,“这个鬼主也不懂事了。” 宁宿:“?” 就算你是我爸,你也不能这么说我女儿。 宁宿:“你不知道她有多懂事。” 刚摆起傲娇脸的小女孩,抓住宁宿的裤子,抿了抿唇笑了。 “在说什么?”换洗完的师天姝,清爽地向这边走来。 宁宿:“在问社长和宁长风相处得怎么样。” 师天姝看了一眼宁长风,微微低头轻轻笑了一下。 清冷的眉眼染上笑意,如初雪在暖阳下融化,宁宿一下就懂了,她为什么能成为基地女神。 妈妈真好看啊。 怎么办,天底下最好的好看的女性,一个是她妈妈,一个是她女儿。 宁宿开心又骄傲地感慨着。 他们慢慢向餐厅走。 师天姝说:“相处的挺好的。” “我在游戏中这么多年,下过数不清的副本,其实有时候会有点孤独。” “我身边是有很多人,他们敬我怕我,但他们不懂我。他们都说我喜欢在副本里为银桦找人才,其实我是在找能跟我想到一起,跟我思维在同一水平的人。” “没想到,这个人竟然是我以前厌恶的宁长风。” 宁宿眨眨眼,不是他吗? 他开心地说:“真好啊。” 他听着就很开心了,能听出这里面的真切。 宁长风说那么多,不如师天姝这几句让他觉得,师天姝可能真的有点喜欢宁长风了。 能真正懂她,跟她并肩携手的人。 师天姝看了一眼宁宿开心的样子,眼里笑意更深。 她一侧头,看到凌霄正盯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师天姝拇指压了下食指骨节,对他点头笑了下。 宁长风立即:“我也有这样的感觉!” 宁宿:“……” 所以,又不是崇拜的感觉了? 凌霄请客,请的是基地出了名的高档餐厅。 最好的窗边位置,点了满满一桌菜。 宁宿一边幸福地吃着,一边开心地听两人讲副本里的事,一晚上眼睛里都闪着晶莹的光。 任何人都能从他身上感觉到幸福感。 即便他表情还是有些微微的凝涩。 师天姝视线克制地从他身上移开,尽量收拢了笑意。 见宁长风又夹了一筷龙虾肉,她说:“你喜欢吃龙虾?我知道一家店龙虾做的不错,我也挺喜欢的,改天一起去?” 宁宿用力点头点头。 师天姝又看向他:“你也要去?” 宁宿摇头:“我就喜欢吃鸡腿和牛排,你们去吃龙虾!” 宁宿是真的爱鸡腿和牛排。 鸡腿是小时候的最爱。 那时候收养他的家里,每次做鸡都会有两只鸡腿,两个都是家里另一个孩子的。 牛排是他读书时的最爱。 刚上小学时,就有很多同学去吃牛排了,宁宿最多只能吃一个牛肉包子,里面还混着猪肉那种。 上了大学时,他已经有了一点钱了,他还最爱吃这两样。 同学们让他去吃更高端精细的料理,他不愿意去。 他们说他山猪吃不了细糠。 宁宿不在意,他就是爱吃鸡腿和牛排。 喜欢里,是有执念在的。 听他这么说,三双筷子和一个刀叉同时伸向瓷盘里那一块牛排。 宁宿愣了一下,弯着眼睛笑了起来,那双桃花眼里像是拢了所有的光。 那块牛排当然落在了宁宿的餐盘里。 他切了一块牛排给曼曼,希望她长大后不要太喜欢吃牛排。 想着,他又给曼曼夹了小羊排、龙虾肉、鲍鱼、蟹黄…… 看着眼前快堆到下巴的食物,曼曼:“……” 记忆空间里。 鬼生默写完1到200,抬头看向略显疲惫的凌霄,揉揉肚子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拽他袖子。 “爸爸,我闻到了肉香。” 凌霄:“你看这里像是有肉的吗?” 鬼生:“嗯!像!” 凌霄:“……” 凌霄不想说话,鬼生探头看向他,“鬼生知道了,没有肉。那我们吃什么?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 他脆生生地补充:“妈妈说的!” 凌霄递给他几片树叶,还是枯的。 鬼生大大的不一样的眼睛里,有同样的困惑。 鬼生:“花花,花花都没有?” 凌霄:“还得过两天。” 鬼生对着他的作业吃叶子。 他第一次吃这种和薯片一样咯嘣脆的叶子。 随着凌霄和神经的融合,记忆空间在发生变化,至少是有风了。 风吹过他小小一点的背影,看起来有点凄凉。 凌霄看他一会儿,张口问:“一开始你吃了七片叶子,盯着作业发了会呆,又吃了八片叶子,一共吃了几片叶子?” 鬼生茫然地转过身,认真对他说:“应该提前说!现在数不了了!” 凌霄:“……” 鬼生慢吞吞走到他身边,“再给七加八片树叶?” 凌霄笑了一声,“你跟宁宿倒是挺像的,就在吃上有个心眼子。” 鬼生开心地笑,“嗯!像!” 凌霄:“宁宿数学怎么样?” 鬼生骄傲地挺起胸膛,“很少不考满分!满~分~” 凌霄笑了一声,看起来有点开心。 鬼生蹲在地上,抬头看他,“爸爸呢?” 凌霄还没回答,鬼生就想起来了,“数学好!英语不好!” 他飞快地跑到书包那里,拿出《小学生英语词汇》,开心地说:“一起背单词!” 凌霄:“……” 鬼生在更远处,又吃了十五片树叶。 他望了望天空,想到了在槐杨村的日子。 宁宿吃得肚子都鼓起来了。 曼曼吃迷糊了。 五个人吃了两万多积分。 从餐厅出来后,师天姝邀请宁长风一起去银桦社团复盘副本。 宁长风自然欣然答应,毫不犹豫地就跟师天姝走了。 看着他们般配和谐的背影,宁宿开心地说:“感觉我快要可以认妈妈了。” 凌霄:“想认了吗?” 宁宿点头,“很想。” 前面有一场大战,在那之前,他想认妈妈。 如果在那之前,他还没叫一声妈妈,那可能是他最大的遗憾。 凌霄:“可以了。” 以前他就想对宁宿说,“师天姝是个坚定自主的人,不会为了儿子而和一个不喜欢的男人绑在一起。” 宁宿点头,“主要是现在他们有明显的苗头了,我确实可以找机会说了。” 宁宿心里给最近的待办大事排了个顺序。 1.拉花神大人入伙。 2.认妈妈。 3.告诉爸爸妈妈关于系统的事。 4.凌霄合体,见家长。 他心情愉悦地伸了个懒腰,“花神大人,开始我们的二人世界吧。” 周围没什么明显的变化,两人从人潮中消失。 凌霄:“可以了,想说什么说吧。” 宁宿严肃地说:“在说之前,我必须要问你一个问题。” 凌霄敛神问:“什么?” 宁宿:“如果我和系统同时掉进了河里,你先救谁?” 凌霄:“……” 男人天生在送命题上有一定敏感度。 虽然凌霄不理解这个问题,在他想系统没有实体,宁宿会游戏时,嘴上已经说出了答案,“你。” 宁宿:“你和我爸爸同时掉进河里,我也会先救你,因为我爸爸会游泳,在水里特别欢。我第一次见他,就是我住桥洞里时,他从河里游泳到我身边。他在水里还能打我妈妈,行动力一点不受影响,被我踹时,飞的也特别快。” 凌霄:“……” 也就是一秒的时间,他就明白了宁宿的逻辑。 是用很多让人不知如何开口的事,来衬托他救他是因为宁长风会游泳这件事,对比之下,这件事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凌霄笑了一声,顺着他的逻辑说:“你们家,真有趣。” 宁宿点头,“既然我跟系统同时掉进河里,你会先救我,也就是我和系统打架你会向着我,会和我一起摧毁系统了。” 凌霄:“……” 宁宿靠近他一步,小嘴叭叭地说系统的坏话,“你也知道了吧,系统坏得没救。我们上次二人世界就推出过,我那个世界的丧尸末日就是它搞出来的,它那条能量链简直丧心病狂。” “它还巴着你吸血,把你当无限世界的无限循环工具,你的记忆都是被它抽走的,就是为了让你这个免费劳动力给他维持无限世界。” 其实,宁宿并没有很大的把握。 他不知道实体凌霄和系统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 系统想利用凌霄,表面上一定对凌霄非常好。 那凌霄对系统呢? 《合忆》那个副本,让他真实地看到了人在失忆后的脆弱,以及人在完全失忆后,在完全陌生的世界里,对那个引导他的人有多重的情感。 很显然,每次凌霄失忆后,在各种奇怪,或者阒无一人的世界,是系统在引导他。 宁宿问凌霄,他和系统同时掉到河里,他会先救谁。 这个问题,最早是女朋友和妈妈同时掉到河里先救谁,不管回答哪个,并不说明对另一个就没有感情。 宁宿开口就这么问,潜意识里有想,凌霄会不会把系统当成了引导他见世界的,哪怕一点“爸妈”之类的人。 凌霄点头:“我知道。” 宁宿愣了一下,“你知道?” 凌霄:“上个副本,我意识到我不是一次性失去了很多记忆,而是多次失忆。能让我多次失忆,必然和系统有关。” “《合忆》副本,系统应该就是要我再次失忆。” 凌霄敛眉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和系统同时掉到河里,我会先救你。你要摧毁系统,如果它伤害你,我会和你一起对抗它。” 对于失忆这件事,凌霄其实没什么感觉。 他的记忆系统早就破碎不堪,像个空白又混沌,坑坑洼洼,不值得多看一眼,看也看不清楚的垃圾场。 多一点少一点,清扫几遍,都没什么所谓。 可是,有一天那里来了一个少年。 当他意识到,再一次清扫会失去这个少年,他会恐慌,他会对系统生出恨意时,他就预料到了所有结局。 第159章 游戏基地 听凌霄这么直接地答应,宁宿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要是凌霄恢复记忆,他当然恨不得让系统死一万次。 可是,现在他记忆里,系统应该没做什么不可原谅的事,还在他失忆时指引过他,应该算是他挺重要的“人”。 他看过来的眼神太好懂了,凌霄笑了一声,“在你问之前,我早就做好这个决定了。” 宁宿:“什么时候?” 凌霄:“系统让我杀你没多久。” 宁宿“唔”了一声,他都忘了系统还想杀他的。 所以,从系统都杀他时,结局就注定了。 既然这样,宁宿便没什么顾及地问:“你和系统关系怎么样啊?” 凌霄:“不太清楚。” 宁宿:“……” 这是他想都没想到的答案。 凌霄:“系统应该是多次清理过我的记忆,我对它的记忆也跟着模糊了,只隐约记得我和它一起维持无限世界。之前什么情况不知道,最近一次失忆后,是看到鬼主,才自己知道我曾经是做什么的,于是就这样继续了下来。” 万万没想到。 系统也被忘了。 宁宿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该难过。 他以为系统是完全抽走了凌霄任何可能生出反抗的记忆,留下对它有好处的记忆,凌霄会不舍得摧毁系统。 凌霄对它没有多少清楚的记忆,当然是好事。 可是,这也足以证明,他的记忆系统是真的被破坏的很严重了。 宁宿眨眨眼,“花神大人,有一天,你会忘了我吗?” “没有系统干扰就不会,而且,”凌霄看向宁宿的心口,“即便失忆了,我也知道你是特殊的很重要的人。” 宁宿想到了在《合忆》副本中,凌霄失忆的表现,彻底安心了。 “如果我们要反抗系统,我得把心脏还给你。” 他还记得凌霄说过,没有心脏,他各项能力都大大下降。 “我们一起去《花奴》世界吧?” 凌霄:“到时候再说,先放在你心里。应该不是明天就要摧毁系统?” 宁宿:“要是明天呢?” 凌霄:“那今晚去《花奴》世界。” 宁宿笑了起来,“花神大人,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连摧毁系统这种事,都能随时陪他一起。 凌霄也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吗?” 宁宿不说话了,只是笑。 他坐在路边,头微歪着,笑得眼睛特别明亮。 下巴还微抬着,一个特别适合接吻的姿势。 凌霄俯身贴近他,很近,鼻息交错。 他们眼睛里映着同一束昏黄的夜灯光,和彼此。 宁宿一动不动,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甚至笑得更开心了。 凌霄便轻轻一低头,吻住了他。 他低头时,他们在空无一人的基地大街上。 他抬起头时,他们周围慢慢出现人群和喧嚣,如电影画面。 宁宿蹲在路边路灯下,弯起眼睛看他。 这样才好。 那边是他主动的,这边凌霄主动。 热热闹闹的基地大街上,路灯暖黄明亮,那双桃花眼开心地笑着看他时,天上星星披水相聚。 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的凌霄,胸腔里涌动着剧烈又柔软的情愫。 他再次弯腰,两只手想同时伸出,顿了不易察觉的一秒,只伸出了一只手。 宁宿握住他的手站起来。 他能感觉到凌霄握住他手的力道比往常重,能感受到心脏跳得胸腔微疼。 借此,他知道凌霄不平静。 宁宿抿了抿唇,还是没控制住笑了起来。 凌霄的一生啊。 就是在十九岁的时候,接近一百九十岁的时候,在纯黑满是戾气时,在干净如神明时,反复喜欢上他。 宁宿:“你可不要太喜欢我。” 如果他有尾巴,此时一定翘上天了,并在轻轻摇摆。 凌霄笑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你了?” 宁宿:“花神大人,做人要真诚,你明明对我一见钟情。” “当时你要杀我,看到我的脸就停下了。别人是见色起意,你这是见色止杀。” 凌霄:“……” 宁宿:“当然对系统来说,是见色忘义。” 凌霄:“对宁长风和师天姝来说呢?” 宁宿:“……” 宁宿:“反正,宁长风说了,和爸爸的朋友恋爱没什么。” 凌霄不置可否,“拭目以待。” 两人说着话,凌霄送宁宿回到了他的小院。 “明天带你去吃牛排?” 宁宿点头点头,“最好吃自助牛排,不限量那种。” 凌霄:“不用去吃自助,你可以当自助吃。” 宁宿隐隐有被他炫到的感觉。 这种炫他可太喜欢了。 宁宿抬头在他下巴上亲了一下,开心地进门。 走进门,过了好一会儿,他又探头出来,看到凌霄还没走。 凌霄看到他探头,这才离开。 宁宿看着他的背影,咕哝:“恋爱中的男人啊,真粘人。” 凌霄的背影快看不到了,他向外走了两步,又看了几秒,这才开心地飞跑回去。 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把鬼生接出来。 记忆空间里,凌霄看起来很疲惫,不太想说话的样子。 宁宿:“……” 他看向鬼生,莫名在鬼生身上看出了几分凄凉。 宁宿:“……” 在记忆空间里,宁宿没敢问,怕问出家庭惨案。 离开记忆空间,宁宿才问鬼生:“学得怎么样?” 鬼生骄傲挺起小胸膛,“7+8=15!” “15+15=30!” 宁宿真的有点惊了,“鬼生都知道15+15=30了!这已经超出20以内的加减运算了。” 鬼生:“嗯!” 宁宿:“好努力!” 鬼生:“嗯!”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有种努力得心酸的样子,尤其是肚子叫时。 鬼生:“有花花吗?嫩一点的叶子也可以。” 宁宿:“……” 见辅导效果不错,想以后多多送鬼生去找凌霄学习的宁宿,心虚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被撑得正要打嗝的曼曼捂住了嘴巴。 鬼生:“嗯?” 宁宿:“明天带你去吃牛排!” 鬼生:“哇~” 他立即抱住宁宿的腿,开心地蹭蹭蹭。 宁宿揉了一把它的呆毛。 他们都说鬼生像他。 这个学不好数学的呆呆,哪里像他? 但是,傻白甜小天使真的很可爱。 第二天下午四点多,凌霄就来接他们了。 他们以晚上第一波客人的身份,进了这家基地做牛排最好吃的店。 没多久,宁长风和师天姝也一起去吃龙虾了。 宁宿正吃着牛排时,收到了宁长风的消息。 宁长风:【儿子,我想表白。】 宁宿一下坐直身体,【怎么这么突然?】 宁长风:【氛围实在太好了,我一下就生出这个想法,生出来就再也压不住了。】 宁宿:【你有把握吗?】 宁长风:【把握还是挺大的。】 宁宿:【……】 宁宿:【为什么觉得把握很大?】 宁长风没回他消息。 宁宿等的有点着急,他们这边都吃完了,他还没回他。 凌霄问:“怎么了?” 宁宿悄声跟他说:“宁长风说他想跟师天姝表白,然后就一直没回我消息。” 凌霄:“去看看?” 宁宿:“……走。” 宁长风和师天姝吃龙虾那家店,离他们吃牛排的店有点远,他们走过去花了半个多小时。 他们去的时候,宁长风和师天姝已经不在了。 但是餐厅里异常热闹。 “我不敢相信,宁长风竟然和师天姝在一起吃饭!” “还撞上了黑衣阿赞!” “师天姝吃顿饭撞上两个她讨厌的对头,在她看来挺晦气的吧?” “不是,我感觉师天姝和宁长风有点不对。” 宁宿:“……” 那次他跟宁长风说过,黑衣阿赞对师天姝好像是因爱生恨。 他忽然有个猜测。 这个猜测刚生出,就被证实了。 宁长风:【表白了。】 宁长风:【本来这个想法生出来就压不下去,当黑衣阿赞那个晦气的东西过来阴阳怪气,就再也控制不住了。】 宁宿:【……】 宁宿:【所以,结果?】 宁长风又有一会儿没回消息,搞得宁宿很是紧张。 好不容易到这一步,要是因为太快太突然,师天姝远离了宁长风,那就太可惜了。 宁长风:【她说她以前从没想过跟一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可以先试试。】 宁宿:【!】 只是看着这句话,宁宿就可以想象宁长风说这句话时的样子了。 太顺利了! 太好了! 知道了这个消息,宁宿就没再跟宁长风发消息。 这个当口,哪是宁长风给他发消息的时间。 宁宿开心地跟凌霄说了这个消息,就一直等宁长风回来跟他说具体情况。 晚上十点多,宁长风才回来。 当然第一时间回到了儿子这里。 简直是,满脸春风。 宁长风:“我就说她喜欢我吧,在副本里她就表现出来了,她还邀请我一起吃龙虾!” “师天姝一般怎么会请男人吃东西。” 宁宿:“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宁长风把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 宁宿笑得和他一样开心。 父子两人一晚上就在那里笑了。 宁长风:“副本里她表现得很奇怪,我还说女人心海底针,猜不透。” “现在看来那就是喜欢啊,喜欢的别扭表现。正常情况下,她哪能那么奇怪。” 宁宿:“对对对。” 宁长风:“也可能是欲擒故纵?” 宁宿:“……不太对吧?” 宁长风:“差不多差不多。” 两个人笑完,宁长风问他:“现在可以跟她说了吧,时间太久,她知道后可能会生气。” 宁宿点头,“说,要不明天就说。” 宁长风:“怎么说?你直接跟她说你是她儿子,她会相信吗?” 宁宿也不知道。 确实,突然冒出来一个只小两三岁的人认妈,是一般人都不会相信,还要骂一声疯子的程度。 宁长风:“要不,我来说?” 宁宿摇头。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他都要自己亲自说。 宁宿:“就明天,我亲自说。” 宁长风:“行,你去说吧。” 宁长风也没说要跟着,宁宿要亲口跟师天姝说,最好就他们两个人,没别人在场。 给师天姝反应的空间。 他们两个都是这么想的。 第二天宁宿送两个小孩去上学后,立即就去找师天姝了。 老总管说师天姝在开会,宁宿没打扰她,又先回去了。 他紧张地准备了很久,下午又来了。 这次师天姝在,宁宿先把他特意买的花送给她。 “谢谢。”师天姝手指拨弄着一朵黄色的康乃馨,“我记得,你第一次送给我的花里,就有康乃馨。” 宁宿点头,“啊,是的。您喜欢吗?” 他的手指在裤子上抿了一下,又握在一起,抬头看向她,张了张嘴,话一时没能说出口。 师天姝收回视线,看向康乃馨,说:“喜欢的,很神奇,初次见就很喜欢了。” 宁宿无意识地“啊”了一声,把话在心里又酝酿了一遍,张口说:“社长,我有事要跟你说。” 师天姝:“等一下再说,我特意订了一家店吃晚饭,我叫上宁长风一起。” “啊。”宁宿一时有点懵。 师天姝对他笑了笑,“有件事我还没跟你说,我打算和宁长风试试在一起,他不是外人,等下你直接说就是了。” 也是,这件事宁长风确实不是外人。 师天姝也会知道,宁长风是他爸爸。 宁宿想了想,说:“好。” 师天姝定的店,出乎预料,不是她爱的那种精致高档餐厅。 在一家清幽的小院里,有点像宁宿以前吃过的特色农家菜。 师天姝定了一个包间,一个小院只有两个包间,环境优美安静。 宁长风赶到时,看向宁宿脸上还有惊讶。 宁宿一时也没法跟他解释。 第一道菜很快上来了,竟然是宁宿非常喜欢的辣椒炒鸡。 绿色的鲜辣椒和红色的干辣椒中,一整只小鸡被切成小块酱炒。 可能是鸡不大,两个鸡腿没有被剁碎,是完整的。 师天姝和宁长风同时夹起一个鸡腿放到他碗里。 宁宿愣了一下,开心地笑了。 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鸡腿是鸡身上最好吃的部位。 因为不只在一个家里,他看到他们会把两个鸡腿都给他们爱的孩子。 宁宿最好的时候只吃过一个鸡翅。 他时常啃着鸡头,看那个孩子吃鸡腿。 他很想尝尝,可是鸡腿是给最爱的孩子的。 他喜欢吃鸡腿,因为他的胃被大脑影响,对鸡腿有了这样一种滤镜。 有这么一天,他也成了有两个鸡腿的孩子。 啊,不仅是有两个鸡腿的孩子,还是可以在一整个店里尽情吃牛排的人。 师天姝:“吃吧。” 宁宿:“哎好!” 在吃鸡腿之前,他给师天姝和宁长风一人夹了一块,然后就幸福地啃起了鸡腿。 等他把两个鸡腿吃完,师天姝放下筷子,“说吧,你想跟我说什么。” 宁宿立即放下筷子,忙咽下嘴里的鸡肉。 宁长风不由也跟着放下了筷子。 包间里连咀嚼食物的声音都没有了。 宁宿再度生出了紧张感。 但他这次没磨叽。 “社长,您上次说想让我当您弟弟,我没答应。” 师天姝:“嗯。” “我不答应,不是因为我不喜欢您,也不是因为我不想跟您沾亲带故,是因为我不能做您弟弟。” 师天姝:“为什么?” 宁宿抿了抿唇,直直看向她,“因为我是您儿子。” 说完这句话,不仅是宁宿,连宁长风都有点紧张了。 师天姝没有说话。 她会信吗? 一般人都不会信得的吧? 可是,她应该知道宁宿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她会有什么反应? 师天姝越是不说话,两人就越紧张。 宁宿:“听起来有些离谱,但这是真的,我是从二十几年前穿到这场游戏里来的。” 她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清茶,非常平静地说:“终于愿意说了啊。” 两人惊讶地看向她。 宁宿有点懵,“社长,您知道?” “嗯。”师天姝说:“我不仅知道你是我儿子,还知道你是宁长风的儿子。” “……” 师天姝笑了笑,声量没增,笑意浅浅,“不是要瞒着我吗?怎么不瞒了?” “……” 两个人同时低头吃饭。 宁宿夹起啃过的鸡腿,在上面找遗漏的几缕鸡肉吃。 宁长风夹起一个东西就吃,嚼了两下才发现是朝天椒。 师天姝:“如果不是我表现出一副马上要跟宁长风结婚的样子,你们是不是还要一直瞒着我?” “……” “等下!”宁长风反应过来,“你是装的?” “你在副本里那么奇怪,原来是这样!” 师天姝:“不然你以为是怎样?以前我们最多是游戏上的对手,以后我们可能是夺子对手。” “……” 什么爸爸的朋友,什么杀父仇人,原来是夺子之仇? 宁长风猛地站起来,“师天姝,你太过分了!这种事怎么能装,怎么能骗人!” 师天姝也站起来,“你说我?你没装?你每天假装宁宿不是自己儿子很辛苦吧!我是她妈妈,这件事怎么能不告诉我!” 宁长风:“能一样吗?你这是玩弄别人感情,罪大恶极!” 师天姝:“我怎么玩弄别人的感情了?我不是说过试试吗?” 宁宿:“……” 他又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两人同框,两人打起来的场景。 万万没想到。 他认妈是这样的。 不会因为他,本来要和好的两人再度成为死对头吧? “……” 宁长风愣了一下,“你说试试是认真的,不就是骗我的?” “这也不行,你得说清楚你是为宁宿试的,还是为你自己!” 师天姝:“你这是在说什么话?不想试就不试,根本不需要试。” “宁宿是个小孩他不懂,你还不懂吗?就算出现最差的情况,也不过是你给我一个精子去做试管。” 宁宿:“……!” 他愧对他的专业知识。 一开始不告诉师天姝的根本,是如果师天姝和宁长风这辈子真的不在一起,没有孕育孩子,那他这个两人未来穿过来的孩子,会不会从世上消失。 其他情感捆绑之外,这是根本捆绑。 宁宿在基地里是真没想到试管这一点。 游戏基地能试管? 师天姝:“就算不能试管,最坏不过我们睡一觉。” 宁长风不敢相信地看着她,愤怒地说:“你怎么能把跟男人睡一觉说得这……” “怎么?”师天姝直接打断他,“在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及时行乐至上的无限游戏世界,你还想用什么女德训斥我?” 宁长风:“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一上来就指责我,你竟然指责我……” 师天姝停顿了一下,再开口时,声音里有了很轻的震颤,“你不知道吗?不知道当我知道我的儿子经历了什么,我却束手无措,他来到我眼前,还不能立即相认……有多难受吗?” 那很轻的震颤,两个人都捕捉到了。 激烈的争吵戛然而止,包间里一瞬间寂静无声。 宁长风没有大声喊回去,喊他当然知道。 他知道。 他知道宁宿是他儿子时,他刚对宁宿剖膛破心。 他亲眼看到了宁宿瘦削的身体里,血管都成了黑色。 他比她更先真实地感受到宁宿是个丧尸,丧尸不为人知的内里是怎样的。 即便他没有参加《丧尸》副本,他也全程观看了,一秒都没停,八个玩家视角全方位观看。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 他甚至不敢提一句,不敢多想一下。 不是怕宁宿想起来难受,而是他自己承受不了。 宁长风张了张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来。 师天姝坐回椅子上,扭开了头。 宁宿在沉沉的安静之中,拿着一块餐巾走到师天姝身边。 师天姝侧坐在椅子上,微微垂着头。 宁宿在她身前蹲下,抬头对她笑,他叫她:“妈妈。” 师天姝用力咬住唇,还是从中泄出颤抖的气音。 宁宿举起手里柔软的白餐巾,轻轻给她擦眼泪,“妈妈,别伤心。” 师天姝轻颤的气音更重。 大概从来没有人看过这样的师天姝。 宁宿站起身,挡在她面前,“是我错了。” “这件事怪我,是我不让爸爸跟您说的,是我把您想得狭隘了。” 宁宿不仅是在安慰师天姝。 他想,他的选择可能确实错了。 他终究不能完全懂一颗母亲的心。 但他已经渐渐开始懂了。 第160章 游戏基地 宁长风在座位旁站了一会儿,也拿着纸巾过来了。 他有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僵硬地说:“师社长,对不起,我刚才不该那么说。我这人是有点大男子主义,嘴直又快,刚才的话你别往心里去。” “是我在初见副本欺骗了你的感情,我没资格那么说你。” 师天姝抬起头时,已经没什么明显的异常,只是眼里比平日里水润很多。 清冷的眼里一层水光,更让宁长风无措,那股硬气早就没了。 “我明明知道那有多难受,都没站在你的立场上考虑。” “我真的很能理解你的感受和心情,我们已经错过了儿子那么多年,他经历了很多磨难,少相认一天都是无可估量的损失,想迫不及待地以父母的身份补偿他。” 他把纸巾递给师天姝。 宁宿:“……” 他接了过来。 妈妈伤心他吵架,妈妈泪干他递纸。 不过,宁长风终于会说话一次,包间里氛围好太多了。 师天姝抬头看向宁宿。 宁宿又在她面前蹲下。 师天姝的手落在他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像宁长风,有些软,美人尖确实随了师天姝。 师天姝的手指从头发和额头上,轻轻移到他的眼睛上,轻得像是在碰触一触即碎的梦境,不敢稍微用一点力。 她笑了起来,“真像啊。” 宁宿点头,“小时候更像,我们在六岁那个副本里,他们都说我们是姐弟。” 师天姝笑着说:“我也有过这样的想法,那时候就想过把你骗到银桦社团给我当弟弟,没想到是儿子。” 她轻轻捧着宁宿的脸,像是在触碰一个神奇的生命。 长得那么像,神奇。 从未来来的这么大的儿子,神奇。 神奇得措手不及又惊喜不已。 宁长风站在旁边说:“鼻子像我。” 师天姝:“都是高鼻子,怎么就说像你了?” 宁长风据理力争,“正面看都是高鼻子没错,可是,你看侧面。” 他贴近他们,弯腰指着宁宿的鼻子,“有一点轻微的嶙峋起伏感,是不太明显的驼峰鼻。” 师天姝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又看了一眼宁长风。 确实是这样。 宁宿眼睛随她,正面看因为这双桃花眼偏向于漂亮,侧面骨感突出的鼻子带起了凌厉和英气,矛盾又和谐地存在于这张神情有点凝涩的脸上。 宁宿眨了眨眼。 被爸爸妈妈一起这么近距离地看,还是第一次。 小时候宁宿听同学吐槽妈妈,说他睡醒看到妈妈正坐在床边看他,特别烦。 那时候宁宿听着没听出烦,此时他也一点不觉得烦,反而觉得非常幸福。 师天姝看完,抱住了他,“儿子。” 宁宿在她怀里幸福地蹭了蹭,“妈妈。” 宁长风站在他们身边,看着母子两人幸福地抱在一起,胸腔里涌动着剧烈的情绪。 基地里的人都叫他独行侠,因为他从来不加任何社团,也不跟任何人组队。 实际上,他在进入游戏前,跟很多人打交道。 他是个孤儿,没有任何助力,一路摸爬打滚,挣下一份家业全靠自己,其中少不了各种虚伪心累的应酬。 在他濒临死亡进入游戏时,觉得一切都没意思,自那以后就懒得理人,懒得应酬。 可现在,看着相拥的两人,宁长风愿意再摸爬打滚一辈子。 因为有他们。 为了他们。 宁长风嘀咕:“第一次跟师社长相认就叫妈妈,知道我是爸爸时,怎么都不愿意叫爸爸,过了很久叫的还是老爹。” 师天姝听了更开心了,问:“为什么不愿意?” 宁长风:“……” 他能说那时候他刚对宁宿剖膛破心吗? 宁宿重新坐到自己的位置上,“是我别扭,第一次见到亲生父亲,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他是接触过很多家庭,可那些都不是真正的家庭。 以前不愿意承认,他其实很渴望有自己的爸爸妈妈。 和那些失败的家庭不一样,真的面对亲生父亲时,他会紧张,表现得有些别扭,会用“交易”作为借口,假装不在意。 师天姝问宁宿:“什么时候知道我们是爸妈的?” 宁宿:“第一次见你们时就有所猜测了。” 从灵车上,因为那个明星,他就知道他穿到了二十几年前。 有了这么一层认知,看到那么像的师天姝,对血液敏感的他就有所猜测了。 他们一起下的《曼曼》副本,进一步加深了他这一猜测。 之后他就见到了宁长风,根据他的姓、师天姝的身份性格、宁长风的长相和感应,初见宁长风他就在想,这个人有可能是他的爸爸。 没想到,下一秒师天姝和宁长风就打了起来。 当时宁宿是有点茫然。 师天姝:“第一次见是什么时候?” 宁宿:“我刚从第一个副本里出来,正巧您也从副本里出来,我站在路边看到了您。” 那个场景,宁宿记得很清楚。 那时候他算是刚来基地的新人,在副本里因为黑袍,知道了银桦社团。 一出副本听到陈天说那是银桦社团的社长师天姝,他抬头就看到了她。 那条路上很多人自动给她让道,只有一个孕妇没有,两人撞到一起,孕妇被她撞倒到地上。 他去抓跟着师天姝走的鬼生,听到她对那个孕妇说,以为在基地怀孕很伟大? 那时敏感的他误解了她的这句话,这也是他一直不想让师天姝知道的原因。 因为npc邀请卡的原因,师天姝知道他第一个下的是哪个本,也大概知道他出副本的时间。 她回想起那时。 对那时的她来说,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她只是从一个普通的副本里出来,却不知道她的儿子,从未来而来,就在路边看着她。 不知怀着怎样的心情。 幸好,下一个本她就遇到了他。 师天姝又想起那时,因为黑袍和npc邀请卡,她是把宁宿当成和宁长风类似的潜在威胁看的,当她在游戏大厅看到他第一眼就愣了。 血缘是一种神奇的东西。 只是年龄摆在那里,她根本不会想宁宿会是她儿子,倒是想过宁宿会不会又是她那个风流父亲的私生子。 宁宿问:“妈妈,你是什么时候,怎么知道我是你儿子的?” 这也是宁长风非常好奇的事,“你们差不过三岁,很难想到这一层吧?” 师天姝:“你们表现得太亲密了,像亲人一样,又都姓宁。上次聚餐我捡了你们的头发给殷青默,测出了你们的亲子关系。你们也没差几岁,能是父子,我就让殷青默测了我和宿宿的。” 当知道宁长风和宁宿是父子关系时,宁宿自然不可能是她的弟弟了,另一种可能立即漫上心头。 那一瞬间的震惊和紧张,现在还在她的心上。 “……” 宁宿和宁长风都沉默了。 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 这顿饭吃的很慢,吃饭时两人让宁宿讲他小时候的事。 宁宿讲了很多很多,但他知道什么该讲什么不该讲。 师天姝和宁长风也能听出趣事和成就背后的艰难。 吃完饭,宁长风主动离开。这样的时间,让宁宿多陪妈妈。 宁宿送师天姝回去。 这时,银桦小学已经放学了,宁宿没来接两个小孩,老总管就带他们在银桦社团吃东西。 他们回去时,两个小孩也吃得差不多了。 老总管一见到他就问:“宁宿,我给你拿一叠牛肉干和一瓶奶?” 宁宿还没说话,师天姝的声音先响起来了,“宁宿是我儿子。” “……” 宁宿想,妈妈,是不是有点突兀了?一点铺垫都没有啊。 看着老总管震惊恍惚的脸,宁宿还是忍不住笑了。 师天姝说这句话时,和平时一样冷冷淡淡的,不像恨不得立即让身边所有人知道宁宿是她儿子的人。 心里想着有点突兀了,可他当时收到师天姝送的水晶球和穿天绫,不也出去炫耀了一大圈吗。 鬼生:“嗯!” 师天姝笑着看向他,“鬼生也知道了?” 鬼生:“嗯!” 他站起来,托着长长的尾音,脆生生地骄傲地说:“早就知道!” 师天姝问:“什么时候知道的?” 鬼生:“第一次见到你!我跟在你后面走,跟妈妈指着你,要跟他说,被他吓得不敢说了。” 他补了一句,“吓人!” 宁宿:“……” 他怎么不记得他吓唬他了? 真是干啥啥不行,告状第一名。 曼曼非常贴心地喊了一声:“奶奶。” 师天姝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想到自己年纪轻轻当了奶奶,然后更开心地笑了起来。 跟屁虫鬼生:“奶奶!” 师天姝更开心了,一人给他们一个小房本。 他们带着两个小孩一起去师天姝的房子了,留老总管一个人在那里恍惚。 他用力甩了甩头,清醒一点,更恍惚了。 师天姝的客厅很大,一整面二十米宽的落地窗,可以俯瞰整个基地。 两个小孩一边坐在地毯上看景,一边继续吃饭后零食和水果。 沙发另一边,师天姝拿出不知多少技能武器和道具,“儿子,都给你。” 宁宿:“……” 他能理解师天姝刚认儿子,满腔母爱外溢,可是这是不是太夸张了? 师天姝看向宁宿时,在璀璨的灯光下,眼里闪着温柔的光,“我曾在好几个副本中,见到过玩家为了即将进副本的儿子女儿准备技能武器,他们有的,我儿子也一定要有。” 是可以有,但是不是太多了? 师天姝想了想,又打开了个人系统页面。 【收到师天姝转账8000万积分。】 宁宿:“……” 妈妈给的实在是太多了怎么办? 师天姝说:“这是妈妈给的零花钱。” 宁宿:“妈!您真是我的亲亲亲妈!” 师天姝笑了起来,“之前妈妈没有尽到责任,以后一定会加倍补偿你。” 她补充了句,“不只是这些物质上的。” 她刚做妈妈,不知道该怎么对儿子好,一时能想到的,就是把最珍贵有用的东西给他。 在游戏世界,最珍贵有用的自然是技能武器,接着就是积分。 “不用这样,妈妈,你不欠我的。”宁宿说:“能找到爸爸妈妈我已经非常幸福了。” 师天姝说:“可是,你以前吃了很多苦。” 宁宿摇头,“真没多少,比在游戏里轻松多了。” 是因为他经历了末世,有了异能和能量,才能在游戏里这么轻松。 宁宿一直知道这一点。 如果他一直生活在游戏中,从小在各种恐怖副本里长大,在没有强大技能时,不知道会经历什么,变成一个什么样的人。 宁宿靠近一点,挨着妈妈坐,“妈妈,我们不要想以前的事了,好好过好以后的日子,好不好?” 师天姝笑道:“怎么二十多了还撒娇?” 宁宿幸福地弯了弯眼,他知道他这个年纪,不该这样了。 可这不是刚认妈妈吗? 师天姝:“好,不想过往,我们好好过以后的日子。” 宁宿:“嗯。” 师天姝:“宿宿。” 宁宿:“嗯?” 师天姝:“你记得,以后你是有妈妈的孩子了。” 宁宿愣了一下,用力点头。 以后,他就是有妈妈的孩子了。 晚上回去后,宁宿立即把这件事跟凌霄说了。 记忆空间的凌霄问他:“你准备告诉他们摧毁系统的事了吗?现在是个好机会。” 这件事确实越早越好。 他们这个世界正处于系统大量拉人进游戏的时期。 拖一天就有很多人被拉进游戏,会更麻烦。 宁宿没犹豫,说:“我这就准备跟他们说。” 摧毁系统是他们一定要做的,不摧毁系统,到最后他的家人和朋友,他的世界都会被系统毁掉。 既然决定要做,宁宿就不会拖拉犹豫。 凌霄:“这件事是要准备,但是不能长时间准备,要是被系统捕捉到,会很麻烦。” 宁宿点头,他知道。 这件事要快狠准,打系统个措手不及。 最初还不能让很多玩家知道,在时间和范围上都要尽量减少让系统捕捉到的可能。 宁宿:“我先跟爸妈说,然后让他们快速选出几个可靠的,并且在基地有号召力的玩家,尽量缩小消息传播范围。” 在游戏基地很久的师天姝和宁长风,比他对玩家了解深多了,这件事他们很关键。 宁宿又叹了口气,“作为基地玩家知道这件事的第一梯队,师天姝和宁长风要有足够的默契配合才行。” 凌霄:“他们现在配合度有问题?” 宁宿不知道怎么说。 他觉得师天姝跟宁长风说试试,应该是认真的。 不过,宁长风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而且,这件事捅开之后,师天姝怎么对宁长风还不知道。 宁宿:“我先观察看看。” 第二天,不用宁宿特意凑,两个人在宁宿家里遇到了。 宁宿当然趁机就他们吃饭。 一开始还挺好,宁长风给师天姝递筷子时,师天姝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几秒。 宁长风转头问:“师社长,你看什么?” 宁宿:“……” 他是和宁长风一样说话欠打,但他一定比他老爹会谈恋爱。 跟儿子相认后,师天姝说话直接了很多,“宁长风,我忽然发现你长得很顺眼。” 宁宿在心里鼓掌。 看看,妈妈多会说话,直接但中听。 宁长风愣了一下,没控制住笑了一下,又是宁宿在他们刚从副本里出来时,看到的那种有点羞涩的笑。 宁宿:“……” 他已经想到了爸妈的恋爱模式了。 女A男O。 他的爸爸真的是一个很神奇的人。 长得很妖孽,自诩游戏基地第一美男。 但骨子里确实有点大男子主义,还很传统。 谁知道,恋爱时还会这样羞涩的样子呢。 宁长风喝了一口水,压住嘴边的笑,问:“为什么?” 师天姝想了想,“可能是因为你鼻子像我儿子?” 宁宿:“……” 他一直觉得他从小不会说话是随了宁长风,其实,可能,或许,也不一定全是。 宁长风一下就不行了,“师天姝,你就是因为儿子觉得我顺眼,因为儿子想跟我试试是吧?!” 师天姝皱眉,“这不是你说的吗,宿宿鼻子像你,我因此觉得你顺眼有问题吗?” “还有,你旧事重提做什么,我想和你试试,儿子确实是其中很重要的原因,这不行吗?” 宁长风:“我不需要你因为儿子跟我试试!” 师天姝:“宁长风,你多大的人了,我们都有儿子了,成熟点好不好?” 宁宿:“……” 他低头抱住头叹了口气。 这种情况几乎每次两个人聚在一起都会出现。 宁宿在基地的七天休息时间到,他和祝双双他们一起下了个本。 回来后,本以为两个人已经磨合得差不多,至少这个侧重不同的问题说清了。 当天下午,宁长风和师天姝一起来接他,两人关系看起来好了不少。 谁知道,刚去吃饭没多久,两人又吵了起来。 宁宿:“……” 他累了。 他瘫坐在记忆空间那棵树下,“这就是死对头的可怕威力吗?” “他们到底是怎么生下我的?难道我只是意外?” 凌霄低笑一声,“你想去看看吗?” 宁宿愣了一下,他确实从以前就想去看看,不过那时他更多地是想去看他出生后发生了什么。 他都忘了有没有跟凌霄说过了,大概就是随口一提。 凌霄还记得。 宁宿:“你可以送我去看吗?” 凌霄:“不可以。” 宁宿:“……” 宁宿贴到他身上,亲亲他的下巴,抬眼看他,“可以吗?” 凌霄:“大概不可以。” 宁宿:“……” 宁宿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再亲时位置向上移了4厘米。 良久,宁宿眼眸水润,气息不稳地问他:“可以吗?” 凌霄轻轻摸着他的眼尾:“我可以把你送到我的世界,是因那是我记忆中的世界,我是记忆凝成的,记忆是活的。” “并不是说我有穿越时间的能力,要把你送到那时候,是真正穿越时间了,现在我还做不到。” 宁宿:“……” 那第二次为什么要说“大概”不可以! 凌霄:“抱歉,你把我的神经给我,我确实借此再生出实体和能力,但是,穿越时间大概还需要十年八年的。” 宁宿:“……” 道歉一点也不真诚! 宁宿愤怒起身时,被凌霄低笑着拉住,“但是合体可以。” “不知道在二十多年后,我是以什么状态把你送回来的,但最强不过是身体、记忆、神经、心脏合为一体。” 宁宿愣了一下。 他当然希望凌霄可以合体。 游戏里的凌霄应该也想找回他失去的记忆,弄懂自己从何而来。 一直不想合体的是记忆凌霄。 除了他说的太早合体怕被系统发现出问题,宁宿知道,一定还有他主观意愿上的不愿意。 宁宿:“你不是说……” 凌霄打断他,“你已经在准备告诉你爸妈对抗系统的事了,我们也说过,消息放出去不能太久,也差不多到时间了。” 他想问的不是这个。 凌霄低头看向他,“我们一起去未来迎接你的出生,好不好?” 宁宿心猛地跳了一下,他抱住凌霄,“凌霄,谢谢你。” 凌霄看向记忆空间逐渐模糊的边界,口中发出带笑的声音,“我被困在这里这么多年,身体被系统吸血了这么多年,也该结束了。” 合体其实不难。 最难的是,记忆曾被困在神经强化过的黑树怪体内,凌霄不知道,也无法接触到。 现在没什么难度了。 宁宿在二人世界中告诉凌霄,他找到他的记忆了,要先去把心脏取出来,再接记忆。 凌霄:“你怎么找到的?” 宁宿:“说起来有点麻烦,等心脏归位,记忆恢复,你自然就什么都知道了。” 凌霄竟然很犹豫。 宁宿惊,“你不想要你的心脏了?” 凌霄:“我感觉它在你那里待的很舒服,它可能并不想回来。” 宁宿:“……” 宁宿琢磨过味儿来了,“我不仅要替你养孩子,还要替你养心脏,我是大冤种。” 凌霄:“……” 凌霄无奈笑道:“心脏在你那里,就像是我们的一种链接,最初我就是因心脏找到你,跟着你的。” 如果有可能,他想把他的心脏永远留在宁宿的胸腔里,陪他一起,日日夜夜每一次心跳。 宁宿摇头,“我们的链接在更久远的时候,已经浸入骨血了。” 宁宿目不转睛地看向他,“花神大人,我喜欢你,不忍看你破碎。” 他爱完整的他,不管是神还是魔。 宁宿完整的恋爱,就是不断喜欢上接近190岁混沌的凌霄,喜欢上19岁孤单的凌霄,喜欢上心无灰尘的花神凌霄,喜欢上在阴暗角落凝成的黑暗凌霄。 第161章 游戏基地 这是宁宿第二次来《花奴》世界了。 游戏规则要求玩家在游戏基地每休息七天,必须进一次游戏,不得重复进同一游戏世界。 进同一游戏世界,不算规则要求的有效游戏。 也就是说,玩家是可以进以前去过的副本世界,但不算系统硬性要求七天一次的“一次”。 为了安全把心脏还给凌霄,宁宿和他一起进了《花奴》世界。 游戏世界还和以前一样,但初次开启时,主线任务二选一,其中有一个解密任务,副本世界再次开启后,解密任务没有了。 这还是宁宿第一次进开启过好几次的副本,偏偏又是第二次进这个世界,他还挺好奇的。 一进副本,他就听到又有人说:“我是跟着鸿羽社团的一个熟人进来的,鸿羽社团有这个副本的副本地图。你们知道吗,这个副本的副本地图,是宁长风和宁宿,还鸿羽社团的社长贾晨升一起绘制的。” “三个大佬牛逼!” “兄弟带带我!” 副本地图对通关至关重要,听到他这么说,好多人都殷切地看向他。 其中一个少年甚至踮脚步探头看。 那人得意地看过去。 一看是宁宿。 “……” 一整个懵住了。 所有玩家一进副本就是花奴的装扮。 男玩家的变化尤其大,不仅有一身飘逸古风的统一服装,还有一头长发,没有平日里那么好认。 刚进副本那一分钟,还没多少人注意到带出副本地图的宁宿就在这里。 两三分钟后,所有玩家都知道宁宿来这个副本了。 有人实在好奇,问他:“你怎么又来这个世界了?” 宁宿:“来挖心来了。” “……” 宁宿觉得这个回答,好像他有点那什么受虐症一样,于是宁宿换了个说法。 “挺想圣女了,来看看她。” “……” 宁宿又觉得这个“想”不太好,他果然不太会说话。 “来谢圣女给的技能武器。” “……” 有人说:“快走吧,该进去了。” 一群人默契又快速地向芙仁郡城门走。 宁宿:“……” 宁宿默默退到后面,看了一眼花奴装扮,赏心悦目的凌霄。 贴近他,悄声跟他说:“花神大人,做花奴感觉怎么样?” 凌霄:“……” 和上次一样,他们一起被卖给花奴老板,又被老板选去拍卖。 宁宿在笼子里和野南望旁边的圣女,猝不及防对视。 圣女:“……” 宁宿举起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圣女差点离席而去。 宁宿又被野南家族买走了,这次还有凌霄一起。 在野南家那个院子里,他们被分到同一间房间。 宁宿很满意,他跟凌霄说:“初代花侍花原和圣女就是在一间房子里,感情最深的才会被分到同一间房。看来我们的感情得到了这个世界的神明认可。” 凌霄:“……” “好好说话。” 宁宿笑着说:“花神认可了花神的恋爱。” 凌霄:“……” 宁宿真的适合跟宁长风说话。 但是他真的很想听他说。 白天,他们一起去祭拜花神。 宁宿跪坐在花神大殿前,看向高大静默的花神像,问凌霄:“你还记得我在这里祭拜你吗?” 凌霄:“我没有直接在神像身上,只模糊地借助神像感受到两次,我知道是你。” 除了和宁宿在一起,在这个世界,凌霄没有以玩家的身份进过游戏。 或者是在鬼主诞生后,只以凌霄花的形态在副本里吸收怨气或死气。 或是以最高级别的npc的身份,存在于副本中压场。 副本世界非常真实,因为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有过去有经历的。 他在这里自然也一样,是有经历和背景的花神,沉浸在花神的精神世界中。 包括花神的冷漠,花神的不屑,和花神冷硬的孤独。 后面这一种情绪,不知道为什么感受得尤其深切。 漫长岁月中,花神殿前无数人祭拜他,把各种可笑的、阴暗的或向往的愿望抛给他。 他们说他们敬畏他爱戴他,口中唱着对他的赞歌,却从没有人抬头看他一眼。 直到,有一天,那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年。 他在一群跪伏在地的人中,挺直脊背虔诚地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是干净又热烈的欢喜。 那样的眼神。 神明也会动容。 尤其是一个只能俯瞰世人的孤独神明。 宁宿挠了挠下巴,“那是你第一次见我吧?什么感觉?” 凌霄:“是第一次心脏动了一下。” 他们周围所有人都跪拜了下去,在一群伏地的人中,他们在接吻。 神像静默,心脏震颤。烈日之下,情愫灼灼。 傍晚,他们一起去神眠之地找圣花。 宁宿指着那一片一望无际的黑泽说:“我就是在那里,很远很远的地方,找到你的心脏的,然后在身体里养出了你。” 他们第一次进这个世界时,跟这里的人打听过黑泽。 黑泽叫神眠之地,也叫葬神之地。 听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古战场,浮尸遍野,诞生了独特的花神。 那时候,听他们说起时,宁宿只是听着,没有太大的感觉。 去过凌霄的世界,再看这里完全不一样了。 或许,他见过那个战场,看到过花神是怎样诞生的。 进了花神殿,就到了圣女给他们讲怎么侍奉圣花了。 圣女和宁宿面对面坐着,沉默了几秒,终于忍不住开口,“你怎么又来了?” 宁宿:“带他来考验我们的感情。” 圣女又沉默几秒,“所以呢,你们谁先给谁移植圣花?” 宁宿:“他先给我开膛。” 圣女不屑地笑了一声,“所以,别随便考验感情,这东西就跟人性一样经不起考验。” 站起身时,她才看到茶桌后,两人的手正紧紧握在一起。 她可能是误会了,可这两个人一点都没有要解释的样子。 就好像他们的感情不需要任何人的认可,也不在意别人怎么想。 圣女咬了咬牙齿,说什么来考验感情,这对狗男男不会是来这里约会的吧。 什么情趣! 花神大人亲自降临,自然没让宁宿疼。 他从宁宿胸腔里取出那朵血花时,低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它一直在你这里。” 宁宿转头看到那朵血花,在他手中变成了一颗跳动的血心脏。 接着,消失在他手里。 心脏终于归位。 他完整了一点。 心脏归位后,就是记忆和神经了。 记忆和神经目前是一体的。 这件事要屏蔽系统,对他们来说一点也不难。 因为凌霄有“二人世界”。 记忆在宁宿体内。 进到二人世界,宁宿说马上就可以把记忆给凌霄后,在沙发上沉默地坐了一会儿。 他是去跟记忆空间里的凌霄打招呼了,凌霄不知道,看他这样可能误会了。 他跟宁宿说:“即便我拥有再多记忆,你都是其中最重要的。” 宁宿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 凌霄以为他会觉得凌霄拥有了很多很多记忆,他就变得无足轻重了,所以在安慰他? 宁宿心上一软,笑着说:“我确实是在担心,我在担心你恢复了所有记忆后,更爱了我怎么办。” 凌霄:“……” 凌霄恢复记忆时,在二人世界,宁宿看到了两个凌霄。 凌霄微愣地抬眼看向面前的记忆自己,在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那一刻,像是看到了自己失去的岁月。 他来不及说什么,他的那些岁月和记忆全部涌入了脑海中。 二人世界一片安静。 宁宿一直看着凌霄。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霄睁眼看向宁宿。 宁宿立即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很安静。 凌霄忽然笑了,“不是说,担心我恢复记忆会更爱你吗?怎么还一副小心的样子?” 宁宿松了口气。 他也说不上刚才为什么那么紧张,紧张得心都缩起来了。 可能,潜意识里他是真的有点怕,怕恢复记忆,合体强大的凌霄,真的把他当成了一个在记忆洪流中微不足道的人。 宁宿一下抱住他。 凌霄拍了拍他的背,被宁宿反手压住。 凌霄笑道:“接吻要摸后背摸肚子,现在连抱手都得放在后背不能动了,越来越娇气了。” 宁宿更放心了。 即便他有记忆洪流,他还清楚地记得他的亲密小习惯。 宁宿抬起头,“别趁机耍赖,我只是喜欢你摸我后背,是你自己喜欢摸我肚子。” 两人同时笑了。 有很多话,无需言说,他们的眼神说明一切。 宁宿不会问他,难受吗? 凌霄也不会问他,为什么? 他只是手落在宁宿的后背上,低头又吻住了他。 宁宿嘴上担心的没错。 他没有因记忆恢复而淡化了他。 反而因为心脏、记忆和神经的归位,而更喜欢他了。 他这些破碎遗失的部位都爱他。 宁宿在二人世界里黏了凌霄很久。 在凌霄恢复记忆之前,他有想过,凌霄合体后,他会不会有点不适应。 一点都没有。 这就是他熟悉的凌霄,从里到外,从认真到偶尔不正经,没有一点陌生感。 相反,他更加完整,和他更有心有灵犀的感觉。 在二人世界即将消失时,宁宿才恍然想起,“现在可以穿越时间,带我去未来了吗?” 凌霄:“可以试试,现在就去?” 宁宿愣了一下,“现在?” 他没想到这么快。 接着,他又觉得,现在去确实好。 在二人世界恢复记忆,他们直接去未来,这一整个过程,不用接触系统。 宁宿:“系统容易发现你恢复记忆吗?” 凌霄:“倒也不必把现在的我想的那么弱。” 宁宿:“……” 有被他炫到。 凌霄:“不过,不一定能精准地去到你想去的确切时间,不确定因素很多,只能是大概范围,并且要在可控的无限游戏世界内。” 宁宿点头,“够了。” 一开始他特别想去,想知道他的父母是不是抛弃了他,想知道他出生后经历了什么。 这些现在他大概有答案了,就没那么迫切了。 就是,如果趁着还在系统的无限世界,在结果未知的大战前,能去看看未来爸妈的相处,和他在妈妈肚子里,或者刚出生的样子,也非常好。 不去白不去,不要浪费这么好的机会。 凌霄:“我希望能准确一点,去你迎接你的出生。” 这是在记忆空间他跟他说过的话。 当时听到这句话,宁宿有无法言说的触动。 去未来迎接自己的出生。 大概世上没有人能有这样奇妙而浪漫的经历。 对宁宿来说,又不只是这样。 在进入游戏之前,他一直以为他是一个出生不被期待的小孩。 他收养鬼生和曼曼,都有他的原因。 决定收养曼曼,是在看到她的经历时。 她的生父只把她当工具人,打算生她就是要用她做古曼童。 宁宿那时就想收养这个小女孩,即便会被系统扣掉所有积分,也要带她出来。 那时他觉得,他和曼曼,本身的出生都是一种不被期待。 后来,他知道了,不是这样的。 记忆空间里凌霄说,他们一起去迎接他们的出生,他还是被他戳了一下柔软敏感的心脏。 此时,凌霄又说这句话,好像又有些不同。 凌霄:“我希望你也有完整的记忆和人生。” 宁宿不忍看他破碎,帮他找回了完整的身体和记忆。 凌霄也想他能看到自己更完整的人生。 最好是有爱的,亲眼见到。 宁宿笑着对他伸出手,“走。” 凌霄手上长出一条凌霄藤,“不能这么走,要把你收到我的体内。” 宁宿:“……” 万万没想到,他这个一直吞天吞地的吞噬小丧尸也有这一天。 宁宿消失在原地,被凌霄花拢到体内,穿向未知的未来。 第162章 种鬼 眼前是一个村庄,笼罩在一片始湿重的灰雾中。 村前是一条宽阔的河面,最后的夕阳光在河面上渡了一层红,在水波荡漾中,如粼粼的血。 一条长长的很有岁月感的石桥连接到宁宿脚边。 宁宿抬头看向身边的凌霄,“我们在副本世界里?” 凌霄:“对,但我们不是玩家。” 和宁宿去过的凌霄的世界不同,那是凌霄记忆中的世界,是活的。 凌霄可以让他以玩家的身份参加。 这是另一条线上的未来,也是宁宿本身没有参与的过去,他们只能围观。 宁宿:“没事,我们可以假装是玩家。” 凌霄:“……” 凌霄:“走吧,进去找宁长风他们。” 宁宿点头。 凌霄把他带到这里,说明这里一定有他的爸爸妈妈。 两人走上不知道被多少年风吹水打日晒的桥。 在桥上向下看,即便有波光,这河也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死寂感。 走过桥就到了村子,村口立着一个石碑,上面写着“冥前村”三个字。 这是一个很大的村子,虽然没有槐杨村那么富足美丽,从不少二层小楼看,应该也不贫穷。 他们一进村子,就看到了好多人。 “又来了两个。” “是玩家吗?看着很面生。” “一看就不是这里的人,应该是新手玩家。” 宁宿和凌霄走到他们身边,宁宿说:“你们好。” 一个光头打量了他们几秒,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含糊不清地说:“我们刚才在讨论副本名和副本任务,你们有什么想法?” 宁宿:“……” 对不起,他们不知道副本名和副本任务。 见他们都盯着他俩,一副一定要听到的模样,凌霄淡淡地说:“没什么想法。” 光头“草”了一声,“果然是新人!” 其他几个玩家脸色也不太好看。 “新人都敢参加这样的比赛了,真是心比天高,想出去想疯了。” “好像没有其他玩家了,我们就要跟他们一屋。” “操蛋!你们两个新人,来这里干什么啊,还拖我们后腿!” 宁宿:“……” 这熟悉的场景。 他进的第一个副本,和祝双双、苏往生一起就被嫌弃是新人了。 神奇的是,那也是在一个村口。 他们嫌弃他们刚进游戏基地,就进初次开启的二级副本。 “新人怎么了?你们没当过新人啊。”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宁宿寻着声音看过去。 十几个玩家都在村口不远处,宁宿和凌霄这边是男玩家,墙那边女玩家比较多。 熟悉的女生扎着一个丸子头,从墙角站了起来,“求生是人的本能,谁不想离开游戏?按照你们的说法,宁长风是不是要嘲笑你们竟然敢进来跟他抢?” “快闭嘴,是祝双双!” “她当然不介意,她又不跟我们住一屋。” “祝双双来了,苏往生呢?苏往生要是跟我们住一屋,我们也不介意跟新人一屋啊。” 宁宿惊喜地看向祝双双。 不知道多久以后的祝双双,丸子头上系着血红的缩小版红盖头,面容上和他见到的没什么不同,眉眼里多一股沉稳的自信。 很难和那个初见时她在灵车大哭的女生联系在一起。 听周围玩家话里的意思,她在基地应该是很有名气的玩家。 宁宿眼睛亮晶晶地看向她,祝双双对他点头笑了一下,“别听他们瞎说,加油哦。” 宁宿点头,“好的。” 她成了基地非常有名厉害的玩家,但是她还是有着乐于助人的善良底色。 祝双双对他们点头后,看向远处。 宁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还没看清那人的模样,就听到祝双双大骂:“小道士,你怎么这么慢,不会又被哪个女鬼缠住了吧!” 宁宿:“……” 湿漉漉的苏往生气喘吁吁地跑到祝双双面前,双手撑在膝盖上,“老婆,没有,我就是掉到了河里。” 宁宿:“……” 老婆? 好的。 宁宿看向凌霄,意味不明地小声说:“苏往生都有老婆了。” 凌霄略一挑眉,“我没有吗?。” 宁宿:“……” 苏往生到了后,站在树下啃西瓜的村民,慢吞吞走到他们面前数了数,“男的八个了,凑够一屋了,跟我走吧。” 宁宿拽着凌霄走到落汤鸡苏往生身边。 他小声问苏往生:“兄弟,我们都去哪里?” 苏往生看到宁宿的脸愣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十几秒,他才说:“我刚跑过来,我也不知道,我问问。” 他转头问另一边的男玩家,“兄弟,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即便在祝双双面前有点丢面子,那人对苏往生也非常恭敬,“村民要带我们去住处,八个人一座民房,每凑够八个人他们就带去一个房子。” 去过《曼曼》副本的宁宿,立即就明白了他们为什么会这么被嫌弃。 就和当时分楼层一样,和大佬在同一楼安全些,和他们这种新人一起就会嫌弃他们拖后腿。 苏往生:“前面有八个男玩家走了?” 那人点头,眼里流漏出惋惜,“宁长风他们先走了,我以为我能跟他们一起的。” 他没说为什么他有这样的想法,苏往生没问,宁宿自然也不会问。 “这个小村庄放不下那么多玩家,其他玩家去别的地方了,还是去其他副本了?”苏往生嘀咕了一声。 越向村里走,不知道为什么越让人觉得不适应。 不知道是不是天要黑了,村子深处很黯。 掉漆的铁门、黑色的砖瓦,渗水的墙面上几道高低不同的水痕,说不清是黑色还是红色,在深绿色的树木间,显得有点阴森。 苏往生低声说:“好浓的阴气。” 听他这么说,其他玩家一个个都紧张了起来。 宁宿问前面的村民,“大哥,为什么村子里有这么浓的阴气?” “……” 现在新人都这么莽吗? 村民把西瓜皮扔到路边的花池子里,“这两天村里死的人比较多。” 宁宿又问:“为什么叫冥前村啊?” 村民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明显是嫌他话多,看清他后,不知道为什么又跟他说了。 “听我爷爷说,我们这个村子位于冥府前面,所以有这个名字,当然,这只是个传说。” 宁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传说?” “……” 村民:“大概就是因为你们说的,村子里阴气比较重?” “……” 阴气比较重,刚才不是说是村里最近死人比较多吗? 难道你们村,从传说年代就开始经常死人了? 那你们这是个什么村子? 路上遇到的人比较少,偶尔遇到几个,话也不多,和槐杨村热情的村民截然不同。 宁宿发现一个女人看到他们,立即把门关上,又透过门缝看他们。 他小声跟凌霄说:“你有没有注意到,这里的女人长得很漂亮?” 他这一路上看到三四个,都挺漂亮的。 凌霄:“这是我可以注意的吗?” 宁宿:“我其实也没注意到,天太黯了,所以才问你。” 凌霄:“……” 村民带他们到村边上的一座二层小楼房前。 房子是村民自建房,建得比较粗糙,有一面墙都没刷完,又在村边上,后面是黑漆漆的森林,很有荒郊野岭凶宅那味儿。 村民把钥匙扔给他们就走了。 玩家们缓慢地向房子里走,越走越慢。 “里面不会有鬼吧?” “谁知道,但这个村子里一定有鬼,副本名就告诉我们了。” 有的人怕鬼,看过很多鬼片也还是怕。 有的玩家怕鬼,进过很多副本也怕。 比如,苏往生。 宁宿看到他非常隐蔽地向他们靠近了一点。 房子里没有开灯,天光黯淡,里面阴森森的,只能看清大概轮廓,看不清角落。 恐怖幻想的空间给得足足的。 他们靠近屋门时,听到里面传来很轻的声音,像是什么在地上拖行的声音。 几个玩家僵硬地站在屋门前。 “苏往生。” “啊!” “啊啊啊!” 这种时候听到有人在身后叫他的名字,苏往生立即跳了起来,带起另外两个玩家一阵尖叫。 “……” 宁宿回到看到身后的人,心也跳了一下。 是宁长风和挺着大肚子的师天姝。 宁宿忙快步走向他们。 凌霄紧跟着他走过去。 宁宿的目光久久落在师天姝的肚子上,说不清心里的感受。 这里面,就是他啊。 宁长风看到宁宿和凌霄也愣了一下,他的视线最终落在凌霄身上,惊讶地说:“凌霄,你也在这个副本里?” 凌霄点头。 他又看向一直盯着师天姝肚子看的少年,“这位是?” 凌霄顿了一秒,“我男朋友。” “……” 第163章 种鬼 宁宿有点懵。 好像猝不及防发生了一件大事,好像又什么都没发生。 《关于在爸妈不认识我的不好说是过去还是未来,和爸爸的朋友妈妈的前辈在他们面前出柜这件事》 宁长风有点恍惚地,“几年没见,你都有男朋友了啊?” 不仅是宁长风,连师天姝都有些震惊,她惊讶地看向凌霄,叫了声“前辈”。 两人都对凌霄有男朋友这件事很震惊,说不清为什么。 师天姝想了想,说:“不知道您还记不记得,我见到您时还是个孩子,而我现在都有孩子了,您也早该有男朋友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满脸温柔。 宁宿从懵懵中回过神,看到这一幕,愣了一下,眼睛亮晶晶地笑了起来。 凌霄还是那句话,“不用叫我前辈,直接叫名字就行。” “对,凌霄是我朋友。”宁长风还是很恍惚。 凌霄算是他的恩人,他一直记得在那个副本里见到凌霄的情景,在他心里,凌霄跟无悲无喜的神差不多了。 他竟然有了一个小男朋友。 宁长风看向他的小男朋友,“能成为凌霄的男朋友,这得多优秀啊?” 宁宿:“……” 只是你儿子罢了。 宁宿:“也就一般吧。” 宁长风:“……” 听这话是挺接地气的,不是神仙下凡。 但是宁长风看宁宿的眼神,还是带着敬佩。 让刚走过来的几个玩家,有些疑惑。 这不就是一个新人,最多是一个在基地没一点名气,都没人认识的普通玩家吗? 苏往生走过来问:“宁前辈,您刚才叫我?” 宁长风这才说正事:“所有进冥前村的玩家聚一起,眼熟眼熟,了解一下基本情况。” 这一个诡异阴暗,可能有鬼出没的村子里,先知道有哪些玩家很必要。 不然可能有哪个玩家消失了,他们都不知道。 苏往生立即说:“好,我马上叫他们一起。” 宁宿和凌霄跟着他们,看到了好几个熟人。 除了祝双双、苏往生,这里还有人蛹师、吸血鬼和庞洋等。 冥前村玩家一共分到四座房子,两住男两住女。 两个住女玩家的房子,一个房子里有八个玩家,一个有九个。 宁长风他们那个房子住了八个人,苏往生他们这个原本也是八个,后来又匆匆跑来两个,其中一个还是熟人,陈天。 看着最后被送来的两个玩家,苏往生说:“应该是聚齐八个人才会给房子住,八个是最低线,多几个没事?” 宁宿:“……”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他们两个外来人员,一开始占据了他们的住房名额? 师天姝:“不管几个,大家都眼熟一下,记得和自己一座小楼的人,最好记得其他玩家在哪个房间。” 人蛹师轻嗤一声,“师社长,一个比赛性质的副本没必要这样吧?您可是真菩萨再世,竞争对手的安危都要关心。有了孩子就会变成这样吗?可怕。” 宁宿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是一个比赛本。 之前在玩家口中听到的奇怪话,都有了解释。 祝双双说的“抢”,苏往生说这里放不下这么多玩家。 只是这个比赛本,似乎和他在游戏基地看到的个人赛有些不同。 比赛本和普通本玩法不同,个人赛副本任务反而没有那么重要,当时玩家们一进副本就是要把其他玩家杀退赛。 无怪人蛹师这么说,师天姝和宁长风更像是用普通本的方法来玩比赛本。 而且这个有师天姝和宁长风这种高玩的本,在其他玩家视角里,他和凌霄这种“新人”能参加很正常,不是个人赛初选赛和决赛的筛选赛制。 宁宿看了一眼凌霄,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凌霄对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 师天姝说:“生死大事,再怎么注意都不为过。” 因为是比赛副本,所有玩家没有一起讨论副本,确认了冥前村的玩家人数和分布情况后,大家就各自散开了。 宁宿不想那么快走,他很想多跟师天姝和宁长风待一会儿。 副本什么的是次要的,他们才是重要的。 凌霄看出了他的想法,于是跟宁长风打了声招呼,“最近怎么样?” 宁长风忍不住笑了一声,“那是真的很好。” 见周围没有别人了,他小声跟凌霄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师天姝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要有儿子或女儿了。” “……” 他们以为这不是秘密。 难道其他人不知道吗? 宁长风脸上的笑容发自内心,他们都不知道他的笑会这么有感染力,谁都能感受到他完全压制不住的开心,以及里面细微的柔软和紧张。 宁宿忍不住也抿唇笑起来,笑着笑着,他微微侧了一下头,脸靠在凌霄的肩膀上。 凌霄半搂住他,对宁长风说:“恭喜。” “哎谢谢!”宁长风喜不自禁,“他快出生了,凌霄到时候你来啊,他降生时你抱抱他。” 凌霄欣然应下,抱住宁宿说:“好,我一定抱抱他。” 宁长风又对宁宿说:“这位,凌霄的男朋友……” 宁宿转头说:“我叫宁……宁师。” 宁长风:“是本家人啊,怪不得我一见你就觉得特别有眼缘。到时候,你跟凌霄一起来啊。” 宁宿点头,“非常期待。你和师社长颜值这么高,还都这么聪明,小宝宝不得逆天啊。” 凌霄低笑了一声。 “哪有哪有,别这么说。”嘴上这么说着,宁长风已经笑出了得意。 宁宿:“有的有的,一定颜值智商双高,是举世无双的宝贝。” 凌霄:“……” 宁长风用咳嗽压住笑,他说:“不管长得怎么样,聪明还是笨笨的,都是我们的宝贝,我们只要他平平安安,开开心心长大就好。” 宁宿“嗯”了一声,轻声说:“会的。” 宁长风跟他说了两句话,收起脸上的笑,严肃地对凌霄说:“凌霄,我不知道你突然来这个副本,是不是为了比赛奖品,要是以前任何一次,遇到你我都可以放弃,这次,如果你也想要,我会拼命跟你抢。” “师天姝也一样,为了我们的孩子。” 两人都愣了一下。 宁长风这么严肃地跟他们说,其实他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比赛,什么奖品,他们甚至连这个副本的副本名都不知道。 宁宿其实很好奇,但是直接问这里玩家的副本名是什么,不是被嘲傻子,就是被当成非玩家。 在一个灵异副本里,一直跟在身边的人不是玩家,会把玩家吓到。 凌霄直接问:“你说的比赛奖励是什么?” 宁长风惊讶地,“你不知道?” 接着他松了一口气,如果凌霄不知道的话,那就不是奔着比赛奖励而来的。 在他心里,凌霄是可以住在副本世界里的玩家,和普通玩家不同,不知道比赛奖品他没什么怀疑。 宁长风说:“比赛最高奖励是单人游戏出口。” 两人都愣了一下。 宁宿看过个人赛,也参加过社团赛,知道系统为了鼓励玩家参赛,会给出丰富的非常诱惑的奖品,但也没想到,会有这么有诱人的奖品。 怪不得他们刚进村时,有玩家说他们想出去想疯了,原来这个出去,是离开游戏。 宁宿好像知道了,为什么他会离开副本。 他们最后把那个机会给了他。 凌霄:“你放心,我们不跟你们抢,我们只是来副本玩。” 宁长风彻底松了口气,“谢谢,谢谢。” 他连说了两声谢谢。 虽然凌霄可能没有前面的积分,他在他心里太深不可测,要是想要这个机会,他压力也非常大。 “我替我们全家谢谢你们。” “师天姝已经怀孕九个月了,本来她可以也不想参加这次比赛的,听到奖品后,她不顾所有人劝阻,挺着肚子就进来了。” “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当然也进来了,不管怎么样,我拼了命也要拿到奖品。如果她怀着孩子,和肚子里的孩子算单人,就让她带着孩子出去,如果不能算,就让孩子出去。” 宁宿抿了抿唇,站在凌霄身边说不出话。 宁长风笑着说:“所以,我才说,他出生的时候,你一定来抱抱他。可能,以后我们都见不到他了。” 他说这句话时是笑着的,他是真的开心。 同时,宁宿也看到了他眼尾很轻的红。 凌霄:“好,我一定。” 宁长风呼了一口气,“希望能为我们家宝贝赢得这个机会。” “你们一定能。”凌霄说。 他试探地说:“这个副本不太像比赛副本,玩家们没有一进副本就互相击杀。” 宁长风:“啊,这是基地二十年大赛,和一年一季度的个人赛不一样,在副本世界里死了会真的死的,系统不支撑无缘故地滥杀。” 两人愣了一下。 游戏基地有四季,有正常的时间流速,年份是从游戏基地出现开始记录的。 宁宿进游戏时,是基地十六年,已经过去三年多了。 幸好有宁长风,这个对凌霄不知道规则也不怀疑的人,他们弄明白了这场比赛。 游戏基地成立二十年,系统举办了一场大赛。 在游戏基地待久了,比赛的新鲜感已经渐渐淡了,很多玩家都不想参加比赛了,就连必须参加比赛的玩家,都有划水摆烂的。 可这次不同,这次的比赛奖励一公开就震惊了全基地。 可怕的技能武器道具和积分不说,游戏单人出口就激发了所有玩家的斗志。 比赛赛制也和每年一季的比赛不同,实行分数累计制。 不是初赛、复赛和决赛层层筛选,而是玩家在规定时间内,盲选参加五个副本游戏。 每个世界根据表现,获得系统和核心npc的分数,最终参与的所有副本游戏分数累计最多的前二十获得奖励,其中第一名的奖励就是单人游戏出口。 这个比赛本是宁长风和师天姝参加的第五个副本,也是有些观望玩家的第一场。 高收益伴随着高风险,二十年大赛的五个副本中死亡不是退出游戏,是真实死亡。 系统和核心npc给的分数不会因在副本中取几个人头而增加,反而会因为无缘无故的大量滥杀而降低。 所以,这个比赛本才和宁宿之前看到的有所不同,它结合了比赛本和普通本的特点。 两人没想到是这样的。 不过,副本究竟是怎样的,对他们并不是最重要的。 那边师天姝和几个女玩家,已经开始向回走了。 宁宿问宁长风:“你刚才说告诉我们一个秘密,难道其他人不知道师社长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 宁行风一下就笑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之前在基地的关系。” 宁宿:“……” 他想他应该知道的。 宁长风:“我们之前是死敌,好多年积攒了很多仇怨和利益纠葛,我们刚在一起时,没告诉其他人。” 宁宿:“……” 《全基地都以为我们是死敌,但我们在一起了》 宁长风:“她怀孕后,我怕别人说闲言碎语,就想立即公开的,我们也在准备了,她想等孩子出生那天公开,没想到就有了二十年大赛。” 《全基地都以为我们是敌对,但我们有了孩子》 怪不得他们小楼一个玩家说他原本可能跟宁长风住一起,估计是以为宁长风不会带银桦社团的人一起住,没想到他带了庞洋他们。 宁长风:“还请你们暂时帮我们保密,这种比赛里你们知道的。” 他们知道。 谁不想要那个游戏出口。 即便过去三年,宁宿也知道,最有可能能拿到的有三方,师天姝、宁长风和永冥。 永冥社团可能还想看师天姝和宁长风鹬蚌相争,他们渔翁得利。 或许还会挑拨离间。 最终—— 《抱歉我们在一起了,还有了一个孩子》 苏往生他们已经回去了,宁宿和凌霄因为跟宁长风说话,回去的比较晚。 他们也不着急,宁宿把两个小孩放出来,他们在阴暗的村子里,慢慢往回走。 前面,两个鬼小孩牵着手给他们开路。 后面,两个大人也牵着手。 凌霄问宁宿:“开心吗?” 宁宿:“嗯!” 宁宿:“他们好喜欢我,我亲眼看到了,真实地感受到了。” “我看到社长摸肚子的眼神了,看到宁长风说起肚子里的孩子有多开心。”宁宿开心地跟他分享着那些让他酸软又幸福的小细节,“你看到他那开心又得意的样子了吗,像个爸爸又像个孩子。” “还有,他们是通过比赛把我送出去的,真好。” 宁宿开之前做过各种假设,其中有想过,会不会很惨烈,他的爸爸妈妈会不会死了。 “我出去了,说明他们成功了,他们安全地赢得了比赛,对吗?” 凌霄:“对。” 宁宿头靠到凌霄的肩膀上,“好开心啊,我满足了,凌霄,谢谢你。” 凌霄笑了一声,伸手揽住他的腰,拖着小懒蛋向前走,“我们就在这里轻松看着,等到你出生,再离开,好吗?” 宁宿“嗯”了一声,“那可太好了。” 回去时,他们那座房子里的玩家已经进去了,并在客厅里点亮了蜡烛。 他们正在讨论副本。 比赛性质的副本,玩家自然不可能像普通副本那样,知无不言,携手一起通关副本。 但同一个副本里,分到一起的也会稍微抱团,以获取优势,多拿点分数。 宁宿和凌霄走过去,想听听。 他们确实只是旁观,可要是想看得清楚点,还是要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副本。 跟宁长风问了这个副本的奇怪,宁行风还不会怀疑,要是跟他问副本名这些基础的,他是一定会怀疑的。 任何一个玩家进副本时,都会听到系统的入本播报。 所以,他们不能直接问,得从其他玩家口中听出。 他们这个二层小楼,加上后面来的两个,一共有十个玩家,此时,另外八个都在客厅。 客厅是水泥地面,为了增加光照,驱散阴湿,他们在客厅点了柴火。 苏往生:“我真的最讨厌这样的副本了。” 陈天:“你是讨厌一切有鬼的副本吧?” “……” 另一个玩家搓了搓胳膊,向四周看了一眼,“真的、真的有鬼吗?” “副本名叫《种鬼》,你说有没有鬼?” 宁宿跟着点头。 这不就知道副本名了吗,一句话不说就知道了。 “《种鬼》到底是什么意思啊?‘种’是种类,是种子,还是动词?” 这个动词,太引人想象了。 “不同意思的读音不一样,我听系统入本播报的是四声,应该是动词。” “鬼要怎么种?挖个坑,埋点土,数个一二三四五?” “……” “我们先来分析一下‘种’这一行为,首先要有种子吧?有种子有地,这是基础条件?” “种子是?” “……” 见宁宿和凌霄一直没说话,就坐在那里听他们说,有人见不得他们这种白嫖行为,问:“你们别一直听啊,在村口就不说,现在还不说,想白套我们的消息?” 宁宿无责任地说:“啊,在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让我猜测种鬼的种子和土地的话,我猜是死人吧。” “死人,或者说尸体,这样就省事了,种子和土地可能都有了。死人本来也要埋的,挖坑和埋土都省了一遍。” “……” 见他们不说话,宁宿说:“不是我不尊重死者,是我猜的系统和副本这样设置的。” 宁宿转头问凌霄:“你觉得呢?” 凌霄:“说的有一定道理。” “……” 苏往生站起来,“我们还是来分房子吧。” 冥前村人口兴旺,而且大多是祖孙三代住一起,因而这个二层小楼里有不少房间,宁宿和凌霄可以占一间完整的大房间。 苏往生跟陈天和他们一样住二楼。 宁宿在进房前,经过的苏往生问他:“你真觉得种子是死人吗?” 宁宿看了看苏往生,又看了眼刚进门的陈天,“你先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苏往生:“?” 他实在好奇宁宿是怎么想的,于是回答了他这个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我们曾一起进过一个副本,在那个副本里,陈天很照顾我们,从副本里出来后,我们就变成了很好的朋友。” 宁宿:“你说的‘我们’是你和祝双双,那个副本里还有黑袍?” 苏往生愣了一下,说:“对,不过你说的黑袍在副本里被助手背刺,死在里面了,只有我们四个人出来。” 宁宿愣了一下,原来他没有参与过的世界,也是这样走的。 苏往生说:“你说啊,种子的事。” “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宁宿非常严肃地说。 苏往生见他这么严肃,也跟着认真起来,“嗯,你说。” 宁宿:“以后你就把我说的话当屁话。” 苏往生:“……?” 宁宿:“我全是无责任在说。” 毕竟他不参赛,不用做副本任务,好多都不知道,说的话都是不背负性命和任务的。 感觉受到欺骗的苏往生抬脚就要走,又被宁宿叫住。 苏往生:“你又要干嘛?” 宁宿:“你刚才说的那个副本是叫《鬼畜》吗?” “是啊,怎么了?你也进过?”苏往生疑惑地说。 宁宿还没来得及说,听到熟悉声音的鬼生从门口探出小脑袋,“是你呀~” 小孩穿着最小码的小白球鞋,浅绿色的裤子,白色t外面套一件奶黄马甲。 真是清新可爱的装扮。 只是脸色白中透一点灰,圆圆的眼眶里,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他。 苏往生:“……” 苏往生:“…………” “啊!——陈天!陈天!!!真他妈的有鬼!还是鬼主!陈天!” 宁宿:“。” 默默把鬼生的脑袋摁了回去。 他对着苏往生狂奔的背影喊:“苏往生,你听我解释!” 苏往生:“你不要过来啊!” 宁宿:“他不可怕,你还戳过他呢。” 苏往生:“你果然在说屁话!” 宁宿:“……” “嘭——” 宁宿摸了摸鼻子,拎着鬼生的后颈进房,咕哝着:“唉,物是人非啊,想当年在槐杨村里我们还住一间房呢。” 鬼生:“嗯!” “你们还睡一张床!” 正巧凌霄从洗手间出来,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是吗?” 宁宿:“……” 鬼生这个呆呆真是个惹事精。 宁宿扔了鬼生,指着那张大床房说:“你看,村里房里很少放两张床,都是那么大一张床,条件有限嘛,我们两个大男人挤一张床有啥啊,都是一个人一床被各睡一个被窝的。” 凌霄打量了一眼宁宿指着的那张大床房,再次看向宁宿,笑得意味深长。 宁宿:“?” 第164章 种鬼 宁宿也看向那张床。 猪肝色的木床,红色的纱帐,很大,一床被子。 宁宿:“……” 不是他拉踩,这冥前村的审美真没有槐杨村好。 当然,关键是只有一床被子。 宁宿把床中间的被子推倒一边枕头下 凌霄对他这一行为没说什么。 宁宿指着左边枕头下的红被子,对鬼生和曼曼说:“你们两个盖这床被子。” 曼曼:“那毛毯呢?” 宁宿:“当然我跟爸爸一起盖。” 凌霄略一挑眉,笑着看向他。 宁宿美滋滋地有点急地向洗手间走。 经过凌霄身边时,凌霄问他:“这么急?” 宁宿:“我突然想到,这是我们确认关系后,第一次同床,刺激。” 凌霄:“……” 宁宿进了洗手间,凌霄在门口站了几秒,在宁宿关门之前,后退一步也进了洗手间,随手关上门。 两个小孩先听到一声“嘭”,是关门声。 不到两秒,又听到一声“嘭”,好像也是门的撞击声。 鬼生一下抬起小脑袋,“嗯?” 曼曼按下他的小脑袋,“继续默写乘法表。” 鬼生:“嗯!” 两个小孩也只听到了那两声“嘭”,更多激烈而暧昧的声音被拢进了“二人世界”里。 宁宿喘着气,问:“刚才为什么在我爸妈面前说我是你男朋友?” 凌霄把他向上抬了抬,“你不是吗?” 宁宿:“……是。” 凌霄抬头给他一个又湿又重的吻,“早想跟他们说了,在第一次聚餐的时候就想跟他们说。” 宁宿仰起脖子,哑声说:“回去就说,我穿着白衬衫,系着你的领带,你拉着我到他们面前说你我男朋友。” 凌霄嘴上用了点力,“言情小说没白看。” 宁宿低低呜咽了一声,挺直脊背,低头看向凌霄。 凌霄的“二人世界”可以屏蔽系统,以及一切生物,但不会屏蔽场景。 他们还在洗手间,里面的湿气氤氲在两人之间。 宁宿手眼同时描摹凌霄凌的五官,看到凌霄额发下一颗细小的汗珠。 在任何人身上看到汗珠,都不会给宁宿这么大的冲击,只有在凌霄,花神身上。 床上还铺着毯子和被子,这个副本世界应该是春天,夜晚寒凉并不热。 这一滴隐秘的汗珠,击垮了宁宿的所有防线。 他搂住他的脖子,额头贴在他的脸上说:“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加起来都快两百岁了。” 两人比平日高很多的温度融在一起,宁宿喉结微动,闭眼贴着他的脸说:“花神大人,我很好奇,想试试。” 凌霄手上骤然用力。 说着刺激的宁宿,真的受到了刺激。 最后,还是及时停下了。 环境不合适,“二人世界”的时间也不够。 冥前村的二层小楼,环境比不上槐杨村的别墅,连热水都没有。 宁宿从洗手间出来时,却像是洗了个热水澡,苍白的肤底泛出一层潮红,一沾床连身没劲翻了。 两个小孩从毛毯里探出小脑袋。 凌霄又给他们盖上,顺手关了灯,“准备睡觉。” 两个小孩又窸窸窣窣地钻进去,嘀嘀咕咕说了两句话就睡了。 宁宿很久脑袋才清晰一点,从一种状态中清醒一点后,又开始模模糊糊犯困。 他顺着凌霄的胳膊翻了个身,模模糊糊听到了水潮声。 像是潮涨潮落,时而在远方,时而在耳边。 湿冷的气息裹挟全身,在身上慢慢爬行,又不像是水气。 宁宿慢慢睁开眼。 他们住的这个地方,床大,房间自然也不小,有一面很大的窗户。 此时不知道是夜里什么时间,月光凄白,如潮水涌动的黑色东西,在惨白的月光下非常显眼。 湿润,波浪顺滑,但不是潮水。 是海浪一样涌动的黑发,遍布视野所及最远处。 黑发海浪中,偶尔会冒出一颗女人的头颅。 在广袤无边的黑发海浪中,脑袋显得小小的,又格外白,白中带着浮肿和细微腐烂,在月光下,像是笑着在黑发波浪上浮动。 真的像是在黑水中浮出来的,一颗又一颗。 宁宿眨了眨眼,看到他身上已经有湿漉漉的头发爬上来了。 他刚要动,已经蔓延到腿上的黑色头发,被血色的凌霄花淹没。 一个小孩顺着黑色头发波浪,歪歪扭扭地跑到了窗外,从黑发波浪中拔出最近的一颗脑袋,抱着欢快地一路小跑回来。 看着那颗惨白浮烂的脑袋离自己越来越近,宁宿:“……” 鬼生抱着湿漉漉的脑袋,回来就塞到刚坐起来,正揉眼睛的曼曼怀里,“给姐姐~” 曼曼:“鬼生弟弟。” 鬼生:“嗯?” 曼曼:“我喜欢的是骷髅头,不是人头。” 鬼生:“啊……” 他低头看向这颗头,确实是有肉的。 不过肉已经虚浮了,还有腐烂的裂口,好像扑噜扑噜肉就会掉下来。 鬼生伸出灰白的小手。 宁宿:“……” 宁宿忙把那颗人头拿过来。 这是一个女人的人头,长发湿漉漉地粘成分不开的一团,眼睛紧紧闭着,皮肤苍白浮肿,腐烂的部位也一样浮肿泛紫,微笑的唇白白的一层。 宁宿:“是在水里泡烂的。” 凌霄点头,“是村口那条河。” 宁宿回想那条河的样子,又想起苏往生来时湿漉漉的,他说他掉到那个河里去了。 真的只是掉进去的吗。 他记得苏往生在一个副本里得到了一个技能道具,叫做新郎印,自那以后就特别招女鬼的喜欢。 正想着时,手里的人头忽然跳了两下,人头张开白白的嘴。 宁宿见嘴巴张开,露出一排细密尖锐的牙齿,立即移开手,那颗人头就趁机从他手中跳了出去。 在地上像皮球撞地一样,“嘭嘭”跳了两下,笑出带一阵带水声的笑容,拖着乱糟糟的一团湿发跳出了窗外。 他们窗外如海水一样涌动的黑发也不见了。 宁宿低头看了一眼手指上留下的水草。 凌霄将那跟水草碾走,“起来,换床被子。” 那颗人头把被子弄湿了,不能盖了。 宁宿慢吞吞地从床上下来,从内向外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感觉。 凌霄看了他一眼,收到了宁宿幽怨的一眼。 凌霄忍不住笑了,“我辛苦伺候你一场,倒是我的不对了?” 宁宿:“……” 他看了一眼凌霄的手,转身去衣柜里找被子了。 软发下的苍白后耳冒出一层粉。 宽松的白t一边在睡觉时卷在上面,走动间顺着劲瘦的腰线滑落下来。 凌霄眼眸里涌上一层黑色,快步跟上他。 在宁宿打开衣柜时,将他推了进去,俯身于黑暗中咬住他的唇。 只是气息,宁宿就知道他忍耐的有多重。 宁宿直白地说:“很舒服,明晚我帮你。” 气息更重了。 宁宿觉得他想捏碎他,眼里深重的东西,压得他难以喘息。 就是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尖叫声。 正在向下抱被子的两个小孩,立即抬起头。 他们先看到凌霄正站在衣柜前,但没看到宁宿。 接着,宁宿就从衣柜里走了出来。 鬼生:“找被子?” 宁宿面不改色地“嗯”了一声。 鬼生:“嗯!” 他们一起向窗外看去。 黑发从他们这里退去后,并没离开小楼,从窗外可以看到,还像潮水一样附着在其他窗口。 宁宿想了想,对于正常人来说,刚才那个场景大概是有点吓人的? 惨叫声从二楼某个房间里传来,但出事的是一楼房间的人。 他们赶下去时,外面来的黑发已经退了,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和几根水草。 房间床上的人已经死了。 无数黑发从他身体里钻出来,像是除了头上,脸上、脖子上、脚底板……全身每一处都长了长长的黑发。 可怕的是,在小楼的玩家赶来时,头发还在不断生长变长,向着四周蔓延。 而尸体在越来越干瘪。 那些头发是吸食了身体里的东西生长的。 头发长满四面墙,爬到到门口,黑漆漆的还在继续蔓延。 看清它们是靠什么长大的,周围的玩家纷纷向后退,生怕被这东西沾到。 宁宿也跟着后退了一步,他听到后面的苏往生说:“不会种子和土地真的是尸体吧,这些头发就是鬼?” 宁宿:“。” 陈天问:“他是怎么死的?” 跟死者一间房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被人喊了两声“王力”,这才回过神。 “我不知道,不知道!我醒来他身体里就开始长头发了,像黑色喷泉一样冒出来,看着已经没有血了!” 没有任何有用信息。 陈天又问:“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从他进游戏到死亡前,有没有什么异常行为?” 大家好像都在回想,但是没人说话。 宁宿一一看过所有人,若有所思。 看来是得不到什么线索了,连陈天这个互助社的社长都不说话了。 大家各自散去。 回到房间,宁宿问凌霄:“真的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异常?” 凌霄:“不要忘了,这是个比赛本。” 宁宿“唔”了一声。 一般来说,副本中死亡都是特定原因的,今晚死的人应该是做了什么。 可能有人知道,但因这是比赛本,他不会说。 当然,可能比赛本和普通本不一样,黑头发是无差别的攻击,最后只有这个倒霉鬼死了。 毕竟它也来过他们的房间。 被鬼生气走了。 宁宿继续去衣柜找被子,真让他找出来一床。 红面鸳鸯被。 宁宿看看床上的红纱帐,又看向这床被子,陷入沉思。 凌霄笑了一声,“看来这原本是要做婚房的。” 宁宿:“婚没结成房子就荒废了,是死了?” 凌霄:“应该就是凶宅。” 宁宿:“结婚的时候死,戾气不轻啊。” 凌霄只是轻笑了一声。 这位最不怕的就是戾气。 宁宿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个灵异副本,不是应该有鬼主吗?鬼主都是你孩子啊,怎么还有鬼敢向我们房间钻。” 凌霄还没说话,宁宿又说:“啊,可能是来瞻仰你的尊容来了,我看到它们一个个探脑袋。” 凌霄:“……” 宁宿:“说话呀?” 凌霄:“话都被你说完了,说什么?” 宁宿:“……” 宁宿麻溜爬上床,天已经快要亮了,赶紧地,还能睡上两个小时。 他需要睡眠来补补。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要带着凌霄和两个小孩去找师天姝他们。 出门前,宁宿看向两个小孩,“等一下。” 他给两个小孩收拾了一下才出发。 玩家们都住在这个村子很常见的二层小楼里。 两座男玩家住的小楼挺近,都在村东头,两座女玩家住的也挺近,都在村西头。 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花了一个多小时。 他们这才发现,这个村子真的很大。 有人比他们更早地来到了村西头。 苏往生:“老婆你相信我啊,我真的看到了鬼主,就在那个你说长得最好的少年房间里,他刚问完我是不是进过《鬼畜》,《鬼畜》那个小鬼主就冒出来了!” 宁宿:“。” 祝双双:“苏往生,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他们鬼主不能随便串门,边界意识很强的!怎么可能呢!” 苏往生正要说话,忽然看到了宁宿他们。 他立即指向这边,“你看!” 祝双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来。 宁宿和凌霄站在他们不远处,简直耀眼又养眼。 他们前面站着两个小孩。 小女孩穿着一身白棉连衣裙,带着一个口罩。 小男孩穿着绿裤子白t和黄马甲,带着一个墨镜。 一看就很廉价的塑料质感的墨镜。 墨镜应该是小孩子的玩具,正常小孩戴很合适,但小男孩太小了,墨镜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苏往生:“……” 小男孩看着他们,向他们这边小跑了几步。 那个廉价劣质的黑黢黢的墨镜竟然一点没影响他的视线,他一下就认出了他们,并跑得特别顺畅。 “姐姐。”他跑过来没有抬头,而是挺了挺小肚子。 听他脆生生地叫姐姐,祝双双弯腰刚要摸他小脑袋,看到一颗眼球从他奶黄马甲下滚了下来。 祝双双:“……” 苏往生:“你看,我没说错吧!” 宁宿:“……” 出门时,他想到这里可能有不少玩家认识鬼生和曼曼,为防止引起不必要的恐慌,他给两个小孩稍微伪装了一下。 鬼生这个墨镜就是个村里小孩的玩具,看不太清楚,鬼生就把眼球抠下来,放在方便看的地方了。 谁知道…… 鬼生捡起眼球默默回来了。 宁宿硬着头皮说:“他们是我养的小人偶,我觉得鬼主长得很可爱,就照着他们捏脸了。” 苏往生:“那你审美挺特别啊。” 晚上一睁开眼看到他们,不会吓破胆吗? 宁宿:“……” 苏往生和祝双双又看向两个小孩。 可是两个小孩此时已经没在看他们了。 从师天姝出来那一刻,两个小孩就不行了。 他们看着师天姝的肚子,不由自主地走向她。 连一向沉稳安静的曼曼都走顺拐了。 宁宿:“……” 他忙走上前拽住他们的后领,生怕两个小孩惊到师天姝,“师社长。” 师天姝多看了一会儿他的脸,笑着对他点了下头。 两个小孩跟着他叫:“奶奶。” 师天姝:“……” 她儿子都没出生,就有两个这么大的孙儿了吗? 宁宿:“……” “他们是我养的人偶,目前智商还不够稳定。” 此刻两个小孩看起来确实有点傻的样子。 师天姝又点了下头,问:“你叫?” 宁宿:“我叫宁师。” 师天姝:“哪个shi?” 昨晚跟宁长风说他叫宁师,是因当时他意识到他们可能已经给肚子里的孩子起了名字,就是宁宿。 于是他随口用爸妈的姓组了一个名字。 师天姝太敏锐了,说是师天姝的师,未免有点巧合了。 于是,宁宿说:“诗人的诗。” 师天姝又打量了一眼他,笑着说:“好名字,一首宁静悠远的诗,人如其名。” 第一次,宁宿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 他看着还能是一首宁静悠远的诗呢? 师天姝看了一眼树下的椅子,走过去要坐下,宁宿立即伸手扶住她。 师天姝愣了一下,被他扶着慢慢坐下。 两个小孩立即一左一右站在她身边,呆呆地看着她的肚子。 九个月肚子已经非常大了,看着也很辛苦。 宁宿问:“是不是很辛苦?” 师天姝摇头,“一点也不辛苦,他非常乖,九个月来几乎没让我吃过苦。” 她摸了摸肚子,笑着说:“别人也以为在游戏中怀孕很辛苦,其实非常幸福。他不仅是我和他爸爸的宝贝孩子,还是我们在无限游戏中的希望。” 宁宿抿了抿唇,“嗯”了一声。 不用师天姝多说,他也知道她的意思。 她和宁长风都陷在这场无限循环,没有尽头的游戏,没法离开。 但他们希望他们的孩子能离开这里,过正常的生活,并且他们已经看到希望了。 他是他们的宝贝,也是他们见光的希望。 或许不只是他们的。 他的出生不是不被期待,而是被给予太多的期待,还成了很多人的希望。 师天姝摸着肚子,眼里的温柔冲淡了她眉眼的清冷,“他看起来是个小福星。” 宁宿点头,笑着说:“他会是的。” 两个小孩已经慢慢要趴到师天姝肚子上了,头上都要冒出小爱心了。 宁宿:“……” 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怕师天姝紧张,他指着两个小痴汉一样的小孩,对她说:“他们是有点奇怪,但是绝对没有恶意,您不用紧张。” 师天姝笑着说:“我知道,我有个道具,能感受到靠近人的善恶,他们身上一点恶意都没有,你也一样。你们的善意很浓郁。” 听她这么说,两个小孩再也忍不住,贴着她的肚子轻轻蹭起来。 宁宿:“……” 可恶,他也好想…… 师天姝好像看出了他的想法,“你要不要摸摸他?” 宁宿愣了一下,他知道师天姝是比较高冷疏离的一个人,没想到她会让他这个第二次见的人摸她肚子里的宝宝。 不过,宁宿没心情想这些了。 他蹲在师天姝身边,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她肚子上,感到了里面的胎动。 这真是一种奇妙的体验。 宁宿弯着眼睛笑了起来,他对肚子里的自己说:“宝宝,你要知道,有好多人喜欢你,有好多人期待你的出生。” 你在福利院,不是被父母抛弃,相反那是他们能给你的最伟大的爱。 你孤身一人,不是小可怜,相反你是很多很多人心里的幸运儿。 你吃很多苦,不是老天爷不爱你,他在未来给你超过你梦到的幸福。 宁长风从村民那里搞到牛奶赶来时,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和谐得令人胸腔满胀。 他对凌霄说:“凌霄,你这个男朋友选的真好。” 凌霄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宁长风:“我看你男朋友挺喜欢我们孩子的。” 凌霄看着树下的四人点头,“当然,他非常喜欢。” 宁长风又看了一眼和谐温馨,多看一眼都能开心很久的画面,说:“你们没法有孩子,要是他真的喜欢,可以让我儿子或女儿认你们做干爹。” 凌霄:“……不用了。” 宁长风看向他,“你不是说很喜欢吗?怎么又拒绝了?” “你看我和师天姝就知道这孩子长得不差吧?” 凌霄:“何止是不差。” 宁长风:“一定也聪明吧?” 凌霄:“可太聪明了。” 宁长风:“那个,性格应该也……不错。” 凌霄笑了一声,“是不错。” 宁长风就奇怪了,“你看起来比我这个亲爹还骄傲的样子,为什么让你们给他当干爹就不愿意了?” 凌霄:“……” 凌霄转头面向宁长风。 宁长风看到他忽然认真起来。 他没见过凌霄这么认真,当他认真时,非常让人有信服感。 “宁长风,不用让他认我当干爹,我跟你保证,我会倾尽全力让他平安幸福。”他说。 “啊,谢谢。” 宁长风确实存了让凌霄这个神秘莫测的人,如果可能多护着他家宝贝一点的心思,可不知道为什么,听他这么说,又觉得哪里有点不对的样子。 第165章 种鬼 宁长风品了品,没品出什么。 不管怎么说,凌霄说出这句话,他是安心不少。 凌霄这种人的承诺,万金难买。 想到这是一件大好事,宁长风心情大好,提着牛奶要走。 凌霄:“等下。” 他看了一眼那边正跟师天姝说话的宁宿,问宁长风:“以你和师天姝的能力,其实能在游戏里能护住孩子的,小孩需要父母,这或许会比他送出去好?” 宁宿对此一点没提过。 凌霄不知道他是没想过,还是想过没提。 他要问清这一点。 当然,他比谁都知道,把宁宿送出去更好,但他想知道宁长风和师天姝是怎么想的。 宁长风沉默了一会儿,转身背对他们看向凌霄,“凌霄,你真不知道吗?我和师天姝能护住他,能护几年?十年有吗?” 凌霄并未言语。 他知道宁长风和师天姝意识到什么了。 作为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玩家,他们或许还不知道真相,但他们隐隐意识到什么了。 这是基地二十年,除了第一个世界,系统去过的几个世界,最多的四十几年,最少的二十多年。 宁长风说:“我和师天姝都有很多敌人,我们现在三十左右,我们能保证再坚持二十年到五十岁,在游戏不断涌入新人的情况下,依然保持游戏最高战力,保护到他成年有自保能力。” “我们能,游戏能吗?” 宁长风说:“凌霄,你问的这个问题实在扎心。你以为我们不想把他留在身边吗?” “一开始,我们都不知道他出现了,他太乖了,师天姝又是个工作狂,副本世界和游戏基地来回颠倒,当我们察觉到他时,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三个月了。” “当时我和师天姝多次商量,最终理性决定,不要他了。” “我们深知要在无限世界里挣扎有多难,我们没办法了,就不要带他来无限世界受苦了。” 宁长风永远记得那天晚上。 那是深冬的一个夜晚,夜里已经有了刺骨的寒意。 他坐在银桦社团最高的楼顶,看着师天姝走进对面一座白色小楼,去找殷青默。 他不知道他坐了多久,已经麻木没了知觉。 他看到师天姝从小白楼里出来,走了几步,背靠着墙一点点蹲下。 他当即从楼顶跳下来,飞跑到她身边,搂着她说:“没事的。” 那时他才发现,原来下雪了,他抱住师天姝的胳膊上,满是风雪的寒意。 他向后收了收胳膊,被师天姝用力抓住,冷白的手指颤抖着碾碎了他胳膊上的雪花。 “宁长风。” 那是宁长风第一次听到师天姝带着哭腔叫他的名字。 她说:“我不舍得,我没打掉他。” 当时宁长风的眼泪差点流出来。 他坚定地说:“我们生下他,我们还保护不了一个孩子吗?我们一定能把他保护得好好的。” 做了这个决定后,那些天压着他们心里沉沉的阴霾都没了,他们反而轻松了下来。 他们算好了,保护到他长大没问题。 这十几年还能为他攒下许多保命的技能武器和积分,带他训练出一身在游戏世界保命的能力。 原本会这样下去。 系统一个基地二十年游戏大赛,打破了所有的平静,以及他们的自欺欺人。 当有机会送他出去时,他们才会想,他能在基地长到多大。 他们又商量了很多次,最终决定,如果可能,就送他出去。 宁长风对师天姝说:“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拿到游戏出口,如果你可以带他一起出去,你们就一起出去,如果不能,就让他出去。” 师天姝只是紧紧抓着他的手,什么都没说。 宁长风跟凌霄说:“如果没有这个奖品,我们最初是像你说的那样,打算带他在身边长大。如果不曾知道和平盛世是怎样的,他或许也会在游戏基地找到快乐。” “我们也不会想其他的很多,可是有了这个出口,你知道吗,就不一样了。” “抱歉。”凌霄对宁长风说。 世界上能最为孩子考虑周全的,一定是父母。 确实如宁长风所说,他们就想把孩子送出去吗? 宁长风笑着摇头,“没事,这是好事啊,只是,我们对不起孩子,不能养大他长大了。” 凌霄说:“我能预见,他会平安长大。” 宁长风愣了一下,眼里瞬间迸发出明亮的笑意,“谢谢你,凌霄,真的,你可能不知道这句话对我们的意义。” 宁长风一下变得特别开心,“最好他们能一起出去,如果不能,说不定还有三十年大赛,四十年大赛,我们一家终能团聚呢。” 凌霄:“是会团聚。” 宁长风心情大好,“走。” 凌霄抬脚向那边走,“能请你们不要跟我男朋友说,你们最初没打算要这个孩子吗?” 这种事宁长风当然不会随便跟人说,但他很好奇,“为什么?” 凌霄:“他善良又敏感,你也看到他很喜欢宝宝了,听到你们曾有过这种想法,会伤心。” 宁长风茫然了下,“没想到游戏里还有这么善良的人。” 宁长风和凌霄向树下走时,村西头好多女生都出来了。 宁长风把牛奶放到师天姝面前,“师社长,我真不想跟一个孕妇打,你们要是有个闪失,我不得被玩家骂死?您就退出游戏出口的争夺行吗?” 宁宿:“……” 师天姝冷冷地看向他,“你看不起谁?” 宁宿:“……” 见越来越多的玩家向这边靠近,宁宿站起身,默默看他们演戏。 祝双双忍不住为师天姝说话,“宁前辈,你这么说也太过分了,还有,你用两袋牛奶就想让师社长退出出口争夺?” 宁长风:“两袋不够,这个副本世界里,每天两袋够吗?” 祝双双:“……” 祝双双:“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应该尊重师社长这个对手,不要因为她怀孕,就觉得她一定比不过你,并以为她好的借口让她退出争夺赛。” 宁宿在一边点头。 祝双双说的对,宁长风刚才那话,大男子主义的同时还有一股爹味,虽然有演的成分。 “是,可别小瞧师社长,她肚子的孩子可不是她的弱点,是她的武器。不知道多少人因她的肚子,出手时犹豫、收力呢。” 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飘过来。 人蛹师血薇正从一座二层小楼里走出来。 祝双双皱眉看向她,“你有病?” 宁宿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脾气还算不错的祝双双,会直接对基地玩家闻风丧胆的人蛹师,直接来这么一句。 在他来这里之前,祝双双和人蛹师应该没一起下过本。 她们几乎没有交集,人蛹师对祝双双来说,应该是非常可怕的玩家。 当时有永冥社团的人来邀请祝双双去永冥社团,祝双双拒绝得小心翼翼,怕得罪永冥社团,而现在,她竟然直接骂人蛹师有病。 人蛹师:“祝双双,你说什么!” 祝双双:“我说你有病,没看到这里没人欢迎你吗?你过来阴阳怪气什么?” 人蛹师脸色一下变得特别可怕,她手上出现一把两米多长的砍刀,划破风声落在祝双双颈边。 祝双双扎着一个利落的丸子头,耳边散落的两根碎发,被锋利的刀刃削断,轻飘飘地落下。 她眉眼沉稳,不慌不惧地看向人蛹师。 人蛹师:“有本事你再说一遍?” 祝双双随她的愿,直直看向她,启唇清晰吐字:“你有病,没眼力见,讨人嫌。” 周围顿时鸦雀无声。 宁宿看向苏往生,苏往生向祝双双靠近了一步,呈现出随时攻击的姿态,但脸上没有多少紧张。 他明白了为什么刚进村子时,那些玩家为什么怕祝双双和苏往生。 三四年对于游戏中身体被强化过的玩家来说,留不下多少岁月痕迹,但对于三四年前刚进游戏的玩家来说,在实力上足以发生令人惊叹的变化。 那个好像昨天还在哭的祝双双,已经完全无惧人蛹师了。 宁宿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一种说不清的感慨。 她为什么这么厌恨人蛹师? 人蛹师的砍刀转了转,刚要出手,突然被赶来的吸血怪拉住了。 吸血鬼:“冷静点,这个比赛副本里不能无故滥杀!” 祝双双轻嗤了一声。 人蛹师一下又被她气得不轻,最终还是被吸血鬼硬拉走了。 这边气氛又恢复了活跃。 凌霄把宁宿拉到稍远的地方,对他说:“在这里不要用技能武器,也不要做对未来影响很大的事。” 宁宿点头。 他知道凌霄为什么这么说。 凌霄知道他和祝双双、苏往生他们是很好的朋友,刚才祝双双和人蛹师差点要打起来时,他就拉住了他的手。 他不能用技能武器,应该是怕系统捕捉到。 不能做对未来影响很大的事,怕改变未来,也会影响他的存在。 凌霄一开始就跟他说了,他们看着就可以。 凌霄说:“我刚才跟宁长风说了会儿话,他应该是意识到了什么,才想把你送出游戏。” 宁宿愣了一下,抿了抿唇,点头。 凌霄揉了揉他的后颈,“走吧,他们在讨论副本了,我们过去看看。” 宁宿“嗯”了一声。 走之前,宁宿仰头亲了一下凌霄的下巴,没说为什么。 凌霄低声笑,想要回亲,看到宁长风正看向这边,直勾勾的。 凌霄:“……” “你们感情真好啊。”他们刚走过去,宁长风就说,意味不明地。 宁宿:“……” 凌霄:“我们感情好,不好吗?” 宁长风也说不清心里那股奇怪的感觉,只说:“好好好,百年好合。” 宁宿:“……” 宁宿挠了挠下巴,指向师天姝那边,“她们在说什么?” 宁长风:“说昨晚死的玩家。” 原来昨晚村西头也死了一个玩家,祝双双那栋二层小楼里的女玩家。 祝双双:“昨晚,我们小楼里的玩家都听到了小孩的哭声和笑声,有的是在床底,有的是屋顶和枕边,墙上和地板上有小孩爬行的手脚水印。” 她说完这句话,至少有两个玩家看向鬼生。 鬼生:“嗯?” 鬼生终于聪明了一点,他不直接说不是他,而是趴在曼曼的耳边,说:“不是我,我现在会走了,不爬了。” 宁宿:“……” 祝双双继续说:“死的玩家叫王馨,房间里密布小手印,死得……” 她沉默了一下,看了眼师天姝的肚子。 师天姝:“不要有顾及,直接说。” 祝双双说:“全身破裂,惨不忍睹。” 她说完,苏往生又把他们小楼里的死亡情况说了一遍。 苏往生:“奇怪,我还以为你们这边如果有死亡,也是那黑发女鬼造成的呢,如果是这样,我们就有头绪了。” 宁长风:“怎么说?” 苏往生:“之前去过很多副本,在分配住宿时,严格按照性别分的很少,何况这里还把男女隔在距离最远的村东西两头,这样分,性别可能是副本中重要的信息。” “昨晚进村时,我就发现了,冥前村的女人很多都长得很好看。” 祝双双看了苏往生一眼,苏往生毫无所觉,继续说:“今早过来时,我又特意观察过,村东头男人比较多,村西头女人多,尤其是那些长得很漂亮,应该是单身未婚的姑娘。” 祝双双:“你观察的挺仔细,也挺懂啊。” 鬼生:“嗯!” 宁宿:“……” 你嗯什么? 苏往生这才反应过来,“老婆,我在努力分析副本。” 祝双双哼了一声,“小心你又被哪个女鬼看上,拉去做鬼新郎。” 宁宿:“……” 宁长风替苏往生解围,问他:“所以,你把这副本的重点放在了女人身上?” 苏往生忙说:“对,再加上昨晚,在我们小楼里出现的是女鬼,所以我觉得这个村的秘密和女鬼有关。” 他看了一眼宁宿,“我听宁诗说,《种鬼》的种子和土地可能是尸体,你们说有没有可能,这个村子有某些邪术,杀害纯洁漂亮的少女,来种鬼?” 宁宿:“……” 他都说把他的话当成屁话了,为什么还要在他爸妈面前这么说。 他现在身份是凌霄的男朋友,是有包袱的。 那一句毫无依据的话,别提。 宁长风和师天姝都看了一眼宁宿。 师天姝委婉地说:“你们这个说法,是建立这个副本就是用什么种出鬼的逻辑上,在没有准确线索的情况下,就下定论容易固化思路,虽然这个可能确实非常大。” 多方面的原因,师天姝确实比平时委婉很多,她甚至还举了个例子,指出了另一种也有可能的思路,“比如《种鬼》的副本名,或许是能种出什么的一种鬼,这就是完全不同的方向,按照前一种思路走,会走出可怕的结局。” 宁宿:“您说的对,这个说法毫无依据。” 苏往生:“……” 昨晚你是这样的吗? 他硬着头皮说:“师社长说的对,你们这边昨晚出现的是小鬼,推到这里就出了问题。” 师天姝:“不能说推到这里有问题,要看看今晚会不会出现男鬼。” 她站起来,“先去双双他们小楼里看看现场情况。” 祝双双立即站起来跟她一起,在前面向小楼走。 她熟练地摸上师天姝的肚子,“宝宝,等下不要怕啊,可以闭上眼睛不要看。” 宁宿愣了一下,没想到祝双双和师天姝关系这么好了。 他又想到,其实在《曼曼》副本里,祝双双就很喜欢师天姝了,只不过那时,她们一个是刚进基地的小新人,一个是银桦社长,基地低顶级玩家,呈现出的更像是崇拜。 三四年过去了,祝双双也成了基地有名的高手,她们可能是朋友了。 宁宿感叹了一下时光的神奇,问身边的苏往生:“你老婆最高排名是多少?” 苏往生骄傲地说:“第七,基本能稳在前十五。” 怪不得面对人蛹师一点也不怵,宁宿对他竖起一个大拇指。 他又问:“你呢?” 苏往生悲愤地说:“第八。” 宁宿:“。” 宁宿:“就当我没问。” 苏往生:“……” 这能当没问? 你还不如不说这句话。 死亡玩家的房间,昨晚已经被稍微清理过了。 可能也是猜到尸体在这个副本可能会有点特殊,尸体并没有轻易埋了,而是用一个白色床单盖着。 祝双双描述的房间里遍布的小手印已经不见了,但宁宿发现了和他们小楼里一样的水草。 师天姝走到床边,掀开白色床单仔细看了一会儿,又盖上了。 苏往生说:“去我们那边看看吗?” 师天姝点头,“去看看。” 苏往生立即在前面带路,祝双双跟上跟他说了几句话。 宁宿听到师天姝在门后跟宁长风低声说:“有些眉目了。” 宁宿眨了眨眼,看向凌霄。 凌霄:“去看一眼。” 两人一起走到死者身边,掀开白色的床单看了一眼。 真的是祝双双说的全身破裂,刚才她只是简单地总结了一下,没多说细节,真实看起来,破裂得非常惨烈,几乎没有完好的一块。 奇怪是,破裂成这样,竟然没有血迹。 昨晚他们小楼里死的玩家,身上也没有血迹,血肉都成了黑发的养料。 宁宿看了一会儿,“唔”了一声,重新把床单盖好。 他们又一起去他们村东头的小楼看,过去时撞到了提着早餐向这边跑的庞洋和孟江。 宁宿多看了几眼这俩。 之前庞洋一直咋咋呼呼的,好像对孟江还有点意见,此时看起来关系还行? 师天姝接过庞洋递过来的包子,就着牛奶,一边吃一边向那边走。 她的肚子看起来很大很沉,可走了一个多小时,一点异样都没有。 宁宿松了一口气。 他们小楼的尸体也没处理,而其实上尸体只剩下骨头,变成骷髅了。 密密麻麻的头发封住了屋子,密不透风,头发却像是被风吹得微微涌动。 师天姝、宁长风和祝双双看了一会儿。 小楼还在的玩家知道他们来了后,全围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讲昨晚的事。 师天姝没瞒着他们,直接说:“你们说昨晚出现的女鬼头是泡烂的,祝双双她们小楼里小孩的手印是水印,现在能看出的共同点就是水。” 宁长风立即说:“村口那条宽河。” 祝双双:“我们现在就去看看?” 师天姝:“河有点远,我们先逛逛冥前村,了解一下村里的基本情况,顺带打听一下那条河。” 祝双双:“好。” 他们刚要走,凌霄说:“等一下。” 宁长风立即问:“等什么?” 凌霄:“等宁诗。” 他们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宁诗不见了。 没多久,他就出现了。 一辆三轮车停在小楼门口。 那是一亮老款式的红色三轮车,上面喷了两排白漆字。 左边:接送孩子上下学。 右边:预约老人出转院。 宁宿从前面驾驶座探出头,笑着说:“上来,招手即停,随叫随走。” 鬼生探出小脑袋:“车技超棒!” 曼曼:“不收钱。” “……” 三轮车里面铺了软软厚厚的垫子,看起来很舒服,不过挤挤也只能坐四个成年人。 师天姝自然先坐上去,接着是祝双双,凌霄这个男朋友名正言顺地跟了上去。 苏往生对宁长风说:“上面有师社长,前辈你自然不会上去吧,那我就上了。” 宁长风:“……” 苏往生占据了最后一个座位。 宁宿:“我们出发了!” 小三轮车晃悠了一下,立即平稳地跑了起来。 宁长风:“……” 为什么他会这么熟练? 看着小三轮车跑远,有个玩家骂了一句“马屁精”,然后殷切对宁长风说:“小三轮有什么好的,我们一起效率更快。” 宁长风收回不舍的目光,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说。 他想坐小三轮车啊。 冥前村非常大,走着逛真的很麻烦。 大村子路挺平坦,小三轮跑起来就很舒服。 师天姝一点不适都没有,她问宁宿:“你怎么弄来小三轮车的?” 宁宿:“跟村民借的。” 他刚才看到师天姝走了那么久,师天姝是没表现出什么异样,但宁宿还是担心。 这村子是真的大,一天走下来太累了。 妈妈怀他很辛苦,他得想办法减轻一点妈妈的辛苦。 于是他就去跟村民借三轮车了。 苏往生:“村民会给你借?” 宁宿:“怎么不会?磨磨就给了。” 苏往生:“……” 能想到去借三轮车,还能借到,你可真是个鬼才。 宁宿:“去哪里?” 师天姝:“有三轮车的话,那就直接顺着河逛一圈看看情况。” 宁宿:“哎好!” 第166章 种鬼 进村前,他们看到的河在村子前。 围着这条河逛了一圈,他们这才发现,其实这条河像半椭圆半包围了冥前村。 河面表面有微澜,却给人一种幽深死寂感。 小三轮车在河边的路上平稳前行。 祝双双问:“小道士,你有什么感觉?” 苏往生:“就是阴气很浓郁。” 祝双双:“昨晚那些鬼会不会就在这河底?” 苏往生:“有可能,只是河底这么长这么宽,他们具体会在哪里?” 宁宿:“下去找找?” 苏往生:“……” 他好像有那个见鬼牛逼症。 试想了下在幽深死寂,可能长满深深的水草,也可能是腐软烂泥的河底摸鬼,苏往生一整个不好了。 师天姝正向河面看,她转回头看向凌霄,欲言又止。 祝双双和苏往生也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凌霄。 他们在基地很多年,没有见过凌霄和宁诗,最初也把他们当成了刚来游戏不久的新人。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不对。 很少见新人能像宁诗一样,在恐怖副本里跟在自己家里一样悠闲,还喊着要去河底摸鬼。 也很少有新人像凌霄这样,有一身毫无所惧,难以言说的气度。 何况,师天姝和宁长风对他们的态度明显不同,只这一点就足够他们重视了。 面对师天姝的注视,他没有主动多说什么,只是礼貌地,态度温和地问:“怎么了?” 师天姝说:“我刚才看到前面有个人,我们下去看看吧?” 凌霄说:“好,下去。” 前面的宁宿应声:“好,我看到他了,马上就下去。” 他们沿河跑了很久,一直到没见到什么人,好不容易看到一个,当然要下去问问。 那是一个佝偻老人,脊背明显向前弯曲,枯瘦如柴。 他手上提着一个木水桶,手背黑黄的皮包裹着骨头,上面遍布棕褐色的老年斑。 五个人和两个鬼小孩迎上他。 宁宿问:“爷爷,需要帮忙吗?” 老人:“不需要,快走!” 宁宿扫了一眼他的木桶,里面有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有点湿,不知道装着什么。 老人走了两步,忽然感觉桶一轻。 两个小孩正帮助他抬着桶。 “……” 师天姝上前,问:“大爷,这河有什么讲究吗?我们可以下去吗?” 老人盯着师天姝的肚子看了几眼,脸上露出一个笑,“你们还想下去?” 他年纪应该很大了,脸上皮肤尤其是眼周明显向下耷拉着,偏偏他又特别瘦,薄薄皱皱的黑黄脸皮裹在突出的颧骨上,笑起来时,纹路堆积,很瘆得慌。 河面的波浪大了一点,他收起脸上的笑,加快脚步向前走,步履显得匆忙急促。 他们谁都看出了这个老人急着走,越是这样,他们越不能让他走,要利用这点套出点什么。 苏往生上前抓住他的胳膊,“大爷,您别急着走啊,我们连这河的名字都不知道呢,您跟我们说说我们为什么不能下去啊?” “放手!快放开我!” 苏往生只怕鬼,人长得再恐怖他都不怕,他力气又大,枯瘦的老人被他拽着一点办法都没有。 “放开我!”老人生气了,怒极反笑,“行,我们都不走,等下一起被扔到河里吧,反正我也没几年好活了。” 说完,他直接坐到了地上。 苏往生:“……” 宁宿跑到三轮车里,把软垫抱下来,铺到老人身边,自个儿也坐下了。 两个小孩跟他一起,舒服地坐着看河景。 师天姝也慢慢坐到了软垫上。 老人:“……” 老人气得跳脚,“你们欺负我,就欺负我这个孤苦无依的老人,你们不如直接把我扔进这养尸河里!” 几人互看一眼,抓到了里面的关键信息。 养尸河。 不知道这就是这条河的名字,还是村里老人们背地里对这条河的称呼。 他们纷纷看向这条静默死寂的河。 老人趁着他们看河,提着木桶匆匆跑了。 祝双双:“养尸河,这名字是不是太形象了?” 苏往生搓了搓胳膊,“这副本名叫种鬼,这里还有养尸,有没有什么联系?会不会宁诗说的对,就是在尸体里种出的鬼,养养尸体来种鬼?” 宁宿:“……” 师天姝向河边走了几步。 祝双双问她:“师社长,要下去看看吗?” 师天姝:“也行。” 苏往生:“……” 真狠啊。 怀孕也敢去养尸河里看看。 师天姝真的向河靠近了,眼看就要碰到河水了。 宁宿忙上前一步。 他好像知道,他为什么一点也不怕鬼了。 在母胎里就受过训练的。 师天姝又向后走了几步,在原来的地方站定,看了看地面。 她说:“这些脚印很新。” 几人都顺着她的话,看向地上的脚印。 河边的河沙泥很松软,留下了很多脚印,可今早他们只在河边见到了一个老人。 有风有沙,脚印很新,这些大面积的脚印可能是昨晚留下的。 祝双双蹲下看了一会儿,“是人还是尸体?” 苏往生头皮发麻,“要是尸体,这也太多了吧?” 如果是尸体,昨晚出现的鬼就是河底里的,要全是那样的尸体,那也太恐怖了。 如果是人,昨晚他们被鬼袭击时,那么多村民来这里养尸河前做什么?好像也有点恐怖。 师天姝又看向河面,“昨晚死的两个人做过什么奇怪的事吗?” 宁宿说:“我们小楼那个没人说。” 苏往生:“对,我们也不知道。” 祝双双:“我们小楼那个好像也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我们人数够了后,就有一个村民带我们去小楼,然后大家聚了一下,就分房睡了。” 两边都差不多。 他们知道师天姝为什么这么问,是想看看有没有死亡触发条件。 苏往生:“他们都是被水鬼害死的,但是应该不是靠近了养尸河这种,昨天我进村时掉进了河里,如果是像老头说的不能靠近这种死亡条件,那第一个死的一定是我。” 祝双双立即问:“你掉到河里什么感觉?” 苏往生仔细回想,“是在我要下桥时,当时我只顾着看村口的石碑,下桥时一不小心跌到了河里,因为就在河边,我立即就上来了,就觉得河水非常冷,里面河底淤泥很软,水草很多。” 宁宿好奇:“你确定是水草吗?” 苏往生:“……” 你是魔鬼吗? 经过宁宿这么一说,加上新知道的消息,当时没放在心上的细节都可怕了起来。 下午进村,晒了一天的河水为什么会那么冷? 那密密的缠在脚上和腿上的真是水草吗?会不会是昨晚出现的黑发?亦或是尸手? 河底的淤泥那么软?真是淤泥吗? “……” 苏往生浑身不得劲,整个人都不好了。 宁宿又要说话,被凌霄向身边拉了拉。 宁宿乖乖闭上嘴。 不影响他们正常推进副本。 祝双双:“既然这样,我们要不要下去一探究竟?” 师天姝:“我们先弄清这些脚印,再决定要不要下去。” 做了这个决定,他们拿起软垫回到小三轮,继续逛冥前村。 小三轮启动时,几人又看向幽深死寂的养尸河。 一阵风吹过,河面起了微澜,在阳光下一圈圈晕开四散,像是一张人脸。 沿着河走到村子尽头,是一座山。 祝双双:“你们看,那里好像有座庙,还有几座……小别墅?” 宁宿吐槽过冥前村的二层小楼不如槐杨村的小别墅,第二天他就看到了别墅。 在前面的山上,只是远远地看着就能确定,比山下这些二层小楼好上不少。 小三轮在山下停下,遇到了宁长风他们。 他们下车后,宁长风跟他们说:“村民不让上去。” 苏往生:“那只能偷偷上去了。” 面向村子的山脚下,有一个大铁门,这里有态度很不好的村民守着,但不可能守着上山的所有路径。 宁长风:“白天太明显了,最好是等晚上。” 又是晚上,晚上他们要做的事太多了。 宁宿和凌霄现在师天姝身边,师天姝没跟宁长风说话,宁长风也没向这边看。 全程都是祝双双和苏往生在跟宁长风他们说。 宁宿看出来了,祝双双和苏往生在跟师天姝交流时互相没有隐瞒。 他们好像在帮师天姝拿到游戏出口,同时师天姝也在帮他们拿到好成绩。 他们对宁长风也没有隐瞒。 那就可能是,他们知道孩子是师天姝和宁长风的了。 打卡这个地点后,他们继续在村子里逛,逛完村子已经是下午了。 几个人还没吃午饭,他们在村外抓了几只野鸡和兔子,打算午饭晚饭一起解决。 宁宿正在烤鸡的时候,师天姝忽然站起来,向身后的树林走。 等宁宿烤完鸡,不见师天姝回来,他拉着凌霄一起去树林找她。 远远地,宁宿看到一棵大树旁露出了一截衣角,灰色的风衣,正是宁长风身上的。 走近了就能看到,两人都靠着那棵树,坐在树下的草地上。 师天姝头靠在宁长风的肩膀上,轻声跟他说着什么。 宁长风手放在师天姝的肚子上,眉眼间都是温柔的笑意。 他低头应该是亲了下师天姝。 他们这个角度只能看到师天姝仰起了头,这个吻的时间就长了些。 宁宿:“……” 见惯了两人你死我活,一见面不是打就是吵,忽然看到他们这么亲密,宁宿还有点不习惯。 他转头看向凌霄,凌霄好像看出了他的心思,无声对他说:“他们现在是有孩子的夫妻。” 意思是,这样亲密恩爱很正常。 宁宿点头。 他正要拉着凌霄离开,不打扰他们,两人的亲吻结束了。 宁宿看到宁长风弯腰亲了亲师天姝圆滚滚的肚子,师天姝的手抚上他的脖颈。 下午三点的阳光洒在树林里,树叶间细碎的光点如钻石闪耀,斑驳的光影落在他们身上,宁宿一瞬间被安稳又汹涌的幸福感裹住。 他抿了抿唇,开心地拉着凌霄出去了。 祝双双和苏往生正在烤兔子,主要是苏往生在烤,祝双双这个富家小姐,三四年也没学会野外做饭。 她看到两人拉着手出来,一下就笑了,“我第一次看到你们时就猜到了,你们的眼神太明显了。” 宁宿说:“我倒是没想到你们是夫妻。” 祝双双:“什么夫妻,听他瞎叫,游戏又没有结婚系统。” 游戏中确实没有结婚系统,游戏基地里在一起的人最多就是请社团和朋友们吃顿饭,见证一下。 苏往生叫老婆,可能是他的爱好。 宁宿好奇:“你们是怎么确定在一起的?” 祝双双看了一眼正在熟练烤兔子的苏往生,说:“其实具体也不好说,我们究竟是什么时候,认定要跟对方在无限游戏里,一起拉手走下去的。” “可能是在一个个副本的互相扶持,在每个危险瞬间的互相挺身而出。要是非得说,是在一个叫《花奴》的副本世界里,他把生存的机会让给我,我们互相取彼此的心脏。” 宁宿:“……” 好的,原来在《花奴》世界里就有苗头了。 是他太笨了,竟没发现。 宁宿听祝双双讲了会儿她和苏往生的故事。 大概,在现在的基地,她和苏往生也算是一段佳话。 他们坐同一辆灵车进入游戏,四年来,一起携手从默默无闻的新人成为游戏基地有名的高手。 大小姐和小道士,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或许并不轰轰烈烈,但足以照亮彼此的事,他们改变了很多,又有很多没变,最后走到一起了。 宁宿掰下两个鸡腿,给祝双双一个,两个鸡腿碰了一下,宁宿开心地说:“祝你们幸福。” 祝双双也笑得特别开心,“谢谢,你们也是。” 师天姝出来时,宁宿给她一只烤鸡,苏往生给她一只烤兔,庞洋和孟江也找到这里,给她带了粥。 宁宿以为师天姝吃不了这么多,没想到她全吃了。 祝双双看着她的肚子说:“里面这个宝宝一看就是个小吃货。” 宁宿:“。” 孟江跟他们说:“我和庞洋打听过了,这条河叫通冥河,村里人对这条河很敬畏。” 果然养尸河是老头私下的叫法。 冥前村和通冥河,真是把灵异气质拿捏的死死的。 苏往生跟他们讲了一下他们的发现,一行人就准备回去了。 把师天姝和祝双双送回去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 宁宿对师天姝说:“这是我家曼曼,她住在我们那个小楼里不太方便,能让她跟着您住几天吗?” 曼曼以前就跟师天姝一起住过,以前和这次一样,都是宁宿不放心师天姝。 这次曼曼更开心跟师天姝,她走到师天姝身边,就一直看着师天姝的肚子。 鬼生也不由伸着胳膊向那边走了几步。 宁宿:“……?” 他一把把鬼生拽了过来,你就算了吧。 接着,他们就开着小轮车回去了,回去的路上被宁长风拦了个车。 宁长风说:“我决定晚上去山上看看。” 他这么一说,宁宿就明白了。 这一天宁宿没听他们说什么副本任务,只看到他们在探查村子,这个副本可能是个解密本,解密的比赛本,时间是关键。 目前山上和养尸河都是关键地点,宁长风和师天姝应该是决定兵分两路,他去山上探一探,师天姝去养尸河。 苏往生立即说:“我跟你一起去山上。” 宁宿:“……” 你是怕河底的鬼吧? 宁宿说:“那我们晚上去养尸河看看。” 宁长风立即:“好!” 把村子逛了一圈,小三轮车的使命完成,宁宿把小三轮车还回去,和凌霄一起回小楼。 傍晚时分,很多玩家都回来了。 他们小楼里的玩家,看到他俩进来,没人理他们。 宁宿当然知道为什么,开小三轮离开时,他听到有人说他拍马屁了。 他们是来这里看师天姝和宁长风的,这些玩家怎么看他们都无所谓,两人同样对他们视而不见,一个眼神都没给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其中一个光头站起来,吸了一口痰,刚要向着他们吐,看到楼梯口探出一个小脑袋,在楼里没有戴墨镜的鬼小孩。 “咳!——咳咳咳!——” 宁宿拎起鬼生,对他说:“晚上可以去啃他们指甲。” 鬼生眼睛一亮,“嗯!” 他都好久没啃过指甲了。 接着,他想了想,“脏?” 宁宿:“……” 万万没想到,连啃指甲长大的鬼生,都嫌弃他们指甲脏了。 不知道该说他们是真脏,还是…… 宁宿:“娇里娇气小鬼生。” 凌霄笑了一声,“你还说鬼生?” 鬼生:“嗯!” 宁宿:“……” 什么意思?说他才娇气? 他哪里娇气了? 宁宿:“你竟然说耐打耐操的小丧尸娇气?” 凌霄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笑了一声。 宁宿:“怎么了?我说的哪里不对?你不知道我有多皮实!” 凌霄:“确实不知道,回头试试就知道了。” 宁宿:“你还想跟我打?来吧,反正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凌霄:“……行。” 两人回房间简单洗漱。 凌霄站在窗口向外看,宁宿从洗手间出来后,看到他背影愣了一下。 他走到他身边,对他说:“你今晚是不是不方便去?” 凌霄今天跟他们在一起时,一直没怎么说话,宁宿一时忘了,在一个灵异副本里,他的影响实在大的可怕。 他应该是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避免影响到什么。 凌霄:“没事,我跟你一起去,你放心。” 宁宿点头,“我也什么都不做。” 一阵光圈闪过,宁宿已经熟练地知道,他们进入了二人世界。 凌霄笑了一声,“你可以做,只要在正确的方向上,不把未来带到另一个方向就行。” 宁宿:“正确的方向就是帮师天姝和宁长风赢得比赛,拿到出口,把我送出去呗。” 凌霄点头,“但是,有一点你要想清楚。” 宁宿:“什么?” 凌霄:“这可能是一个解密本。” 他只没头没尾地说了这一句,宁宿就全都明白了。 看了祝双双小楼里的尸体,他听到师天姝对宁长风说她有些眉目了。 对于师天姝来说,解密本简直是小菜一碟,两人联手,想必他们很快就能完成任务了。 本来他们就会很快完成任务,他再帮助他们,真有可能一两天他们就能离开这里。 而他和凌霄是穿到这里的,不算这个副本里的玩家,不一定能跟着他们一起。 宁宿:“没事,我已经知道怎么回事,满足了。” 凌霄:“你可以保护照顾师天姝,不一定要帮助他们,他们凭自己的实力,自然能拿到出口。” 宁宿点头,“你呢?” 凌霄:“我尽量隐藏自己,不然这个副本就没法玩了。” 宁宿:“……” 确实。 如果这个副本有鬼主,觉出凌霄还怎么继续。 天刚黑,宁宿和凌霄直接从二楼窗口跳出去,直奔养尸河而去。 冥前村的夜晚非常安静,除了风声,最明显的声音是水潮声。 越靠近养尸河,声音越明显,水腥气也越来越重。 他们出来的早,养尸河周围没什么人。 河太长了,两人坐在前排小楼屋顶,看周围的情况。 宁宿注意到,师天姝他们就在不远处的屋顶上,和他们一样,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不远处,就是人蛹师和吸血鬼。 养尸河一片死寂,只有一圈圈由深处涌上来的涟漪,柔软而诡异。 浓郁的水腥气向着冥前村蔓延。 几个玩家身上沾了一层湿潮,也不见有什么异常。 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了,就在他们打算下来时,大概晚上十一点,圆圆的月光高悬夜空时,出现了动静。 一群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几个火把在夜晚异常显眼。 几个玩家都向那里看去,悄无声息地在屋顶上靠近。 月光下,四个村民抬着一个人在前面,后面跟着乌泱泱的村民,急匆匆慌张张地走向了养尸河。 第167章 种鬼 火把从幽暗的村间小道,一路转移到宽阔敞亮的河岸。 被村民抬着的人,逐渐显露在几个玩家面前。 他全身被绳索捆绑着,嘴上被贴了几层红色胶带。 即便如此,宁宿也认出,这是玩家,住在宁长风他们那座小楼里。 村民们来到河岸边时,好几个已经怕得不行了,明显能看出几个人在发抖。 每一丝恐怖都泄露在明亮的月光下,完全不见白天的随意和硬气。 他们匆匆把那个被捆着的玩家放到河里,刚一放下,一个个就慌慌张张跑了。 在松软的沙泥里,跑出了跑场上的速度,好像身后都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事情发生。 他们在二层小楼的楼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个玩家刚沾到河水,从那一处开始,河水就变成了黑色。 像是黑墨在水中晕开,越来越大,越来越黑。 黑色之上冒出一颗惨白浮肿的人头,随着黑水慢慢飘荡。 不,不是黑水,是黑发。 接着,又有一颗被泡白泡烂的人头浮了上来,在黑色的头发上微微荡漾。 越来越多的湿漉漉惨白的人头从黑水之上浮出来,遍布整条黑色的养尸河。 圆月之下,亮如白昼,近处的人头连被泡烂的腐肉都清晰可见,远处的只能看到白脸湿发。 被绑住的玩家没入水中的瞬间,黑发涌动,人头飞快地游到他身边,疯狂啃噬撕咬他的身体。 村民们一离开,几个玩家就从楼顶上下来。 师天姝、庞洋和孟江三人跑向河边,但并没主动救人,宁宿自然也没主动出手。 比他们更快的是人蛹师和吸血鬼,吸血鬼远远地就用绳子捆住了河里的玩家,将他从河中拽了出来。 他身上还有好多人头,吸血鬼怎么甩都甩不掉。 那个玩家疼得浑身扭曲,被胶带封住地嘴巴里发出沉闷难以捕捉的“呜啊”声。 甩不掉,吸血鬼只好将他放到地上,这次所有玩家一起,绳子、鞭子、绫段锁住人头从他身上扯离。 被扯开的人头嘴都咬着一块血肉,月光下细密的牙齿清晰可见,像是某种鱼类。 人头被扯飞出去后,蹦蹦跳跳又回到了河里。 “何鑫,你怎么样?” 人头终于全部被扯掉,吸血鬼松了口气,连忙给他撕开嘴上厚厚的胶带。 看这个态度,这个叫何鑫的玩家应该是永冥社团的。 他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肉了,连脸上都被嘶咬得血肉模糊。 察觉到他身上的人头已经没了,即便痛不堪言,惊恐万分,他还是松了口气,吸着凉气大骂一声,刚要开口,忽然睁大眼睛。 那一秒钟,宁宿被凌霄抓着后退好几步。 在场玩家都是高手,全部反应灵敏地后退了好几步。 何鑫体内忽然喷涌出一股黑水般的黑发,黑发迅速生长蔓延,一直长到河里。 就在这时,不知道哪里传来了小孩稚嫩又阴凉的哭声和笑声。 悲切的哭声里,夹杂着尖锐欢快的笑声,听的人头发发麻。 几个玩家脸色非常难看。 宁宿小声跟凌霄说:“竟然是气泡哭声,难道他们在河里?” “……” 他们刚要说话,竟然看到一群村民又来了。 这次村民又抬着一个人,跑到了村西边的河岸,河太长了,等他们赶过去,被村民扔到河里的人早就捞不上来了。 他们根本不知道是玩家还是别的人。 庞洋:“怪不得叫养尸河,他们用活人养河里的死尸!” “用的还是我们玩家,怪不得我们来村子,他们什么都不问就给我们分房,留我们在村里住了,原来是用我们养尸!” 孟江看向还泛黑的河面,“可是,他们真的是尸吗?” 从庞洋说到养尸河时,人蛹师和吸血鬼就看了过来。 师天姝一直没接话,庞洋和孟江便不再感慨了。 孟江只说了一句,“何鑫怎么被村民绑起来的?还有,不知道山上是什么情况?” 冥前村这座山上荒草丛生,树影憧憧,好像很久都没人来过了。 这几座小别墅,从山下看挺干净漂亮,上来后才发现,其实荒废很久了。 山下看,小别墅靠得很近,其实每一座之间都有一定距离,再加上树木遮掩,隐私性很好。 宁长风和苏往生,以及祝双双三个人,从小道上山,来到其中一个小别墅前。 别墅白色墙面已经有了斑驳的痕迹,铁门紧锁,锈迹斑斑。 三人翻墙进去,在别墅内探查。 在村里算很豪华新颖的欧式沙发,厚重的红色窗纱,配着棕红色的木制家具,上面摆放着各类瓷器摆件。 祝双双:“能看出来,别墅曾经是被精心装扮过的,这里的主人应该是尽量把好东西向别墅里塞了。” 红色窗纱散落在蓝色沙发上,地上很多碎裂的瓷片,尘土落了满满一层。 苏往生:“在冥前村,山上这几座小别墅明显比下面的二层小楼高档,是村里比较有钱有地位的人住的?现在这情况,是他们都死了?” 宁长风:“肯定是死了,就是不知道究竟是哪些人住的,这可能是重要线索。” 他们三人把几个小别墅都转了一圈。 在第三间小别墅,祝双双在卧室里捡起一根男士腰带,疑惑地“咦”了一声。 苏往生拿着一本相册,看了一眼腰带,没看出什么异常,“怎么了?” 祝双双手指在腰带上摩挲了几下,说:“这个腰带皮质极好,工作精良,没有明显品牌logo。” 宁长风接过腰带摸了一下,发现了腰带内部一个简单的姓氏“苏”刻字,“不是村里人的。” 苏往生:“……” 不愧一个是富家小姐,一个是身家可怕的创业大佬。 这种细节,第一秒他这个穷道士没察觉到,现在他才反应过来。 祝双双说这条腰带皮质极好,做工精良,也不能否认村里会有有钱人买一条很好的腰带,毕竟是在这个小别墅里。 可是这个别墅处处透着一股虚假的奢华,地毯是纺羊毛的,窗纱像蚊帐,瓷器粗糙有瑕疵。 住这样的别墅的人,如果真愿意买一条很好的腰带充场面,应该是那种全世界连村里的人都听过的大牌,还必要有大logo,能一眼看到那种。 而不是这种,极好的材质和做工,没有任何品牌logo,只有一个姓氏刻字的腰带。 这更像是高端私人订制的,不像是这个村里,尤其是装修这个别墅的人会有的。 宁长风回忆着说:“我们进村时,并没有引起村里人的好奇围观,今天在村里转,偶尔遇到的村民对外人也很习惯的样子。” 苏往生:“这说明,他们这里经常有外人来。外人来这里做什么?” 他说完这句话,别墅里忽然出现一道瓷器落地的“咔嚓”声。 三人立即看向声音来源处。 别墅里没有开灯,厚重窗纱遮遮掩掩,能进来的月光不多,黑暗角落里什么都看不清。 宁长风举着手电筒照过去,歪倒的椅子旁,一双冰凉死寂的眼睛和紫色上扬的嘴巴,在黄色的灯光中一晃而过。 苏往生浑身僵硬,差点叫出来。 下一秒再看过去时,那里只剩下水手印。 宁长风已经拿着手电追了出去,祝双双紧随其后,苏往生也咬牙跟了上去。 那是一个小鬼,他们看不到他奔跑的身影,只能听到他似哭似笑的叫声,响在荒草丛生,树影静默的山上。 他们追着声音,一路跟到一个庙中。 几座别墅围绕着的是一个石庙,看起来很久没人踏足的山中,庙中却亮着蜡烛,幽幽地点亮了庙中的黑石像。 “这个石像,怎么……”祝双双一片窒闷,“感觉跟花神像有点像?” 三人都知道花神像是什么,可他们也都不清楚花神像究竟是什么样的,因为在花奴世界,他们都没能真正直视看清花神。 这座庙很大,供奉的不是什么菩萨佛像,而是一个看一眼就觉得窒闷恐怖的黑石像。 石像没有具体清晰的五官,唯一能看清的是紧闭的双眼眼尾,一抹上扬的夸张刺目的猩红,似乎是不详的血液在隐隐流动。 脚下似乎是一条河,石像立在风起微澜的河面上。 小孩的哭声和笑声同时响在庙中,音调节奏不同的“呜呜”、“嘻嘻”和“啊啊”交叠,配上这诡异的黑石像,格外让人心慌。 宁长风刚要说话,忽然听到祝双双尖叫一声。 石像前的供桌下,忽然伸出两只灰紫色的小手抓住了她的脚踝,小手又粘又冰,冰冻般的疼痛直接激出一声尖叫。 惨白阴森的小鬼抬头对她笑了一下,好像是说了两个字,猛地攥进了她的裤裙中。 宁长风扯住祝双双的后领向后拽,苏往生手中出现一个拂尘,缠住小鬼的脚向后扯。 与此同时,祝双双一掌拍向自己的肚子。 那个小鬼比他们想象的厉害很多,即便三人一起及时出手,祝双双肚子也出现了几道裂口,疼得她一身汗。 更多的哭笑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钻到祝双双肚子上的小鬼不见了。 宁长风:“走!” 他们从庙中跑出来时,四周别墅上隐隐爬出很多小鬼,山上的坟墓石碑上也趴着小鬼,一个个畸形而扭曲,静静看着他们,好像下一秒就要冲过来。 苏往生头皮发麻地骂了句,“这都是什么鬼!” 宁长风:“他们很不好对付,快走!” 刚才他们三个都出手了,都知道这小鬼多厉害,他们都不曾想到,这个在副本世界中平平无奇的村子,会有这么厉害的小鬼,还不止一个。 三人直接向山下跑,就在下山的主路上,这时也不怕村民发现了。 祝双双拂开前面的树枝,忽见苏往生惊恐地看着她身后,大草了一声。 祝双双忽然浑身发毛,她感觉到她后颈的刺骨冰寒了,好想有什么阴冷地东西就趴在那里,并滑过她的耳朵,向着她脸前蹭。 苏往生再度用拂尘缠住小鬼的脖子,直直向后扯。 小鬼被锁住脖子用力扯,脖子呈现一个扭曲的弧度,被勒得双眼胀大,更加恐怖瘆人。 他冲着苏往生长大紫色的嘴巴尖声哭了起来,苏往生的大脑像是被密密麻麻的冰针扎入,一瞬间头疼欲裂,直想干呕。 一条巨大的银色蛇尾将他们捆住,甩向山下。 两人滚到山下地面时,正好看到赶过来的宁宿他们。 庞洋和孟江把他们扶起来,“怎么回事?你们怎么这么狼狈?” 师天姝刚要开口,看到了她想问的人,从铁门上翻身跳出来。 宁长风顶着两道血口,“快走,离开这里!” 这是宁宿第一次见到宁长风脸上挂伤,微微愣了一下。 他都受伤了,其他人自然不敢托大,立即跟他们一起远离了这里。 直到到了比较近的女玩家宿舍附近,他们才停下来。 师天姝见他们三个一个脸上挂了彩,一个捂着肚子疼得脸色苍白,一个黑脸僵硬,问:“到底怎么回事?” 宁长风把他们在山上的发现和经历讲了一遍,“那些小鬼很厉害,很难抓到,攻击力又非常可怕。” 正半跪在地上给背对着他们的祝双双包扎的苏往生点头,“又吓人又厉害,他们就是种出来的小鬼吧!” “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宁诗说的对,就是在尸体里种出鬼,尸体就是养尸河里那些,种出来的就是这些厉害的小鬼!” 宁宿:“……” 他又问宁宿:“是不是?你们有什么发现?” 宁宿把他们这边的经历讲了一遍。 苏往生说:“一定是这样,他们吸引外面的人,把外人扔到养尸河里养尸,再用人喂养的邪性尸体来种鬼,我们在山上也发现了死亡的外人痕迹。” 庞洋:“好像有点道理。” 孟江也点头。 宁宿没说话,他对他们说的石庙中那个石像很感兴趣,正盯着凌霄看。 他的眼神太好懂了。 花神大人,你还来这里兼职什么邪恶神明了? 凌霄:“……” 师天姝把两边的情况捋了一遍,“你们是说,这个冥前村供奉某种邪神,通过某种邪法,吸引外人来喂养尸体,种出可怕的小鬼?” 苏往生:“对!我还猜到他们怎么吸引外人。” 他把一本相册递给他们,“刚才我在山上一座小别墅里发现的,还没来得及给他俩看,就发现了小鬼。” 在一个别墅里的相册,他们下意识想里面应该是别墅里一家的全家福照片。 不是。 是女人的照片。 上面不只有一个女人的照片,都是非常漂亮的女人。 师天姝拿出第一张照片,翻开看到后面是日期,应该是她的出生日期。 苏往生继续说他的推测,“山上的小别墅建的比下面好很多,能看出是这里的村民在努力营造奢靡的环境,同时隐私性很好。里面有一间别墅里有一条男士腰带,可以证实那是一个外面来的至少很有钱的男人,而别墅里有这个全是漂亮女人的相册,我们知道这个村子里有不少漂亮女人。” “我说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吧?”说着他一一看向几人,视线最终落在宁宿身上。 宁宿睁着漂亮清澈的桃花眼,“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呀?” 他又看向凌霄,“你懂吗?” 凌霄:“……似懂非懂。” 宁宿满意点头。 苏往生:“……” 刚要说他懂的庞洋,忽然不好意思说了。 他懂了,他是不是就龌龊了? 孟江这个傻大个说:“懂,你这么一说,所有线索都联系起来了,我也认为是这样的。” 师天姝皱眉,觉得这个推测哪里有问题,“如果是这样,那些村民为什么那么害怕养尸河里的东西?” 苏往生非常能感同身受地说:“因为那东西本来就很可怕啊!” 宁长风也说:“或许没这么简单。” 他想了想说:“如果这个推论是正确的,那我们只需要找出他们具体在养尸河尸体里种鬼的方法,或者这个世界有鬼主的话,找出鬼主就行了。” “如果不对,我们可能要继续在村里和山上探查。两条路并不矛盾,我们可以同时进行。” 苏往生说:“好,这只是我通过目前的线索推出来的一种可能,后面可能有新的线索,大家不要被我这一推测影响。” 说到这里,他们打算今晚先这里时,忽然听到一声尖叫。 夜里十二点多,又有一个玩家死了。 这次是师天姝那栋小楼里的一个女玩家,和昨晚祝双双小楼里那个女玩家死法一模一样。 全身破裂,惨不忍睹。 这次他们来得早,还能看到房屋里密密麻麻,湿漉漉的小脚印。 看到这些小脚印,祝双双和苏往生脸色都特别难看。 苏往生:“就是山上那些小鬼!” 师天姝说:“第一晚死的是苏往生小楼里的男玩家,和祝双双小楼里的女玩家,第二晚死的是我这个小楼里的女玩家,同时宁长风小楼里的男玩家被扔到河里死了。” “男女小楼分开,男玩家的死和养尸河里的东西有关,女玩家的死和小鬼有关,每晚死一个男玩家和女玩家。” 祝双双额上流出一滴冷汗,如果不是在山上他们反应快,今晚死的女玩家可能就是她了。 “轰隆隆!——” 外面夜空一道闪电撕裂天空,炸起一道惊雷,继而风声大作。 师天姝对几个男玩家说:“快要下雨了,你们赶紧回去吧。” 几个男玩家没再跟他们一起讨论,当即往回走。 外面风很大,他们走得很快,这一路上没见什么人,全程只看到一个村民匆匆往家里跑。 路上每家每户都紧紧关着房门,房门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庞洋:“怎么感觉,他们比较怕下雨?” 宁长风点头,“对。” 孟江:“这个村子真的好奇怪。” 宁长风看向凌霄和宁宿,“你们今晚,好像没说什么话?” 宁宿:“……” 凌霄在一直降低存在感,他连气息都收住了。 宁宿很纠结,也没多说。 宁长风直接问了,宁宿想了想就说了,“如果今晚只死了一个男玩家,那村民向河里扔了两个人,另一个可能是村子里的人。” 孟江:“是啊,然后呢?” 他没听出什么。 宁长风、孟江和庞洋他们三个,白天没跟他们一起去河边,宁宿说的详细了点,“一晚两个的话,昨晚也有一个村民被扔到河里了,那人可能和我们在河边遇到的老人有关系,他是个突破口。” 苏往生是见过那个老人的,他问:“为什么这么说?” 宁宿:“你还记得那个老人身上湿漉漉的,提着一个木桶,木桶里有一个黑色袋子,那里面装的是人的骨头。” 苏往生:“你怎么知道?” 宁宿:“我闻到的。” 苏往生:“……” 你是狗鼻子吗? 苏往生又把那个老人的事详细给宁长风三人讲了一遍。 听了宁宿的话,再想那个长相恐怖的佝偻老人,几人心里有了别的滋味。 他们还记得那个老人说他们欺负他孤苦无依。 可能是他的亲人被村民夜里扔到了河里,他一大早就一个人去河里把亲人的骨头捞了出来。 人头啃噬人肉,黑发从人身体里长出,都不会破坏骨头。 也不知道老人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把那些骨头捡回来的。 早上他们看到他时,他已经捡完了,可能天还没亮他就去了。 宁长风:“好!我们明天就去!” 宁宿:“我还想去山上拜拜庙里的邪神。” “……” 暂时没人想跟他一起去。 宁长风:“好,让你男朋友陪你去拜。” “……” 好的狠,你们。 宁宿看向凌霄。 凌霄:“你随时拜。” 宁长风:“啊,真是个好男友。” 宁宿:“……” 他说的怕不是对着他随时拜。 稀里哗啦的雨落了下来,村民这么怕雨,他们不敢小看,匆匆跑回了小楼。 晚上不是所有玩家都出去了,小楼里留了一部分玩家。 他们回来确认,只死了何鑫一个。 留在小楼里的陈天跟他们说,他是被村民迷晕带走的,今晚小楼里停电了,村民给的蜡烛有问题。 何鑫被带走后,两座小楼里就没再出现那可怕诡异的人头和黑发了。 宁宿和凌霄听了后就回房了。 凌霄说:“你还是帮他们了。” 宁宿知道他说的是那个老人的事,他点头,“没事,我已经知道答案了,总不能因想跟他们多待几天就让他们多在这里留着,毕竟每天都要死人的。” “回去跟他们一起不是一样的吗?” 凌霄知他是真的满足了,便没再说这件事,而是问他:“真的想上山看看?” 宁宿犹豫道:“那些小鬼是不是真的很厉害?” 凌霄点头,“如果石庙里供奉的是我,而那些小鬼能待在石庙里,他们不是普通的小鬼。” 宁宿一听就知道很麻烦,瞥到在被子里一拱一拱的鬼生,立即:“那让鬼生去看看吧,说不定他还能交到朋友呢。” 鬼生:“嗯?” 第168章 种鬼 宁宿越想越觉得让鬼生去挺好的。 同为鬼,谁怕谁。 虽然鬼生半阴半阳算半鬼,但他是鬼主啊。 小鬼对小鬼,用魔法打败魔法。 鬼生从被子里探出小脑袋,“交朋友?” 宁宿:“对,考验鬼生到底有多可爱的时候到了。” 鬼生郑重点头,“嗯!可爱!” 凌霄:“……” 不过今晚肯定不用去了。 外面雨越下越大,瓢泼大雨激起一片泥水,被大风卷起一阵水腥气。 宁宿和凌霄一起站在窗口看外面的大雨,他对凌霄说:“我觉得村民们怕雨,是一个很重要的点。” 凌霄“嗯”了一声,他看向窗外大雨倾斜的灰暗世界,“他们怕的可能不是一场雨。” 宁宿一下就明白了。 他们怕的是雨季,或者说是连绵不断的雨水。 雨水多了会怎样? 不说淹了村庄这种洪灾,多些雨水致使河水上涨,涌到村子里就足够可怕了。 宁宿想了想养尸河里的东西,再想一下那个场景。 “……” 宁宿:“要不明天我们就上山砍柴做船吧。” 凌霄:“……” 下半夜倾盆大雨一直持续到第二天还没停。 第二天他们好多计划都被耽误了。 苏往生说:“他们原本打算白天再去一趟山上的,晚上有小鬼出现,白天不一定有,也不知道这么大的雨能不能上去。” 宁宿抓到了关键,“他们?你不去?” 苏往生:“……” 苏往生:“不瞒你说,我再也不想上去了。昨晚我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一会儿梦到那个鬼小孩在我床底敲床,一会儿梦到那小鬼坐在我枕头边对我笑,一会儿梦到小鬼把我老婆拖走要献给邪神做新娘。” 宁宿:“……” 宁宿:“你也看言情小说?不过最后一个大可不必,这个村供奉的邪神喜欢男的。” 苏往生:“……?” 苏往生有点不知道如何继续聊下去,于是他跟宁宿说:“我计划是让陈天和孟江代替我和双双去山上,我和双双去套老头话,一定要带上你。” 宁宿:“为什么?” 苏往生:“因为感觉你比较会跟npc打交道,毕竟你连人家三轮车都能借来。” 宁宿:“……” 宁宿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还是拒绝了他,“我要跟着师天姝。” 苏往生:“为什么?” 因为我是个妈宝男。 宁宿当然不能这么说,他说:“因为我是师社长的脑残粉。” 苏往生:“……行吧。” 最终宁宿还是跟他们一起去了,因为师天姝听了后,也打算去那里看看。 宁宿跟着师天姝他们,带着曼曼一起去找老头。 凌霄带着鬼生,跟宁长风他们去山上交朋友。 早上出门时,大雨还在一直下,冥前村地势低洼,已经聚起一层浅浅的水流。 村子里除了玩家,看不到其他人,整个村子被笼罩在稀里哗啦的雨水和风声中,天色阴灰,静默又喧嚣。 几把黑色雨伞在其中慢慢移动。 他们只见过那个老人一面,大概看到他向村西跑,此时冥前村各家家门紧闭,想找那个老人并不简单。 不知道吃了多少闭门羹,直到下午,他们才找到那个老人的家。 他住在一个在冥前村很常见的二层小楼里。 祝双双说:“这老人不是说他孤苦无依?在那个和他有关系的人没被扔到河里之前,也就两个人吧,两个人也住二层小楼吗?” 庞洋:“因为村里都是这样的小楼啊。” 冥前村确实遍布这样的二层小楼,就像是统一风格,一开始很难让人想到什么。 祝双双这么一提,宁宿若有所思。 苏往生上去敲了敲门。 没有任何声音。 这种情况在前面他们经历过很多次了,苏往生就一直敲一直敲。 不知道过了多久,二楼上一扇窗户打开了,老人探出头,一看是他们,顿时没了好脸色,“你们来干什么?快走!” 宁宿说:“不让我们进去,我们就把你从河里捞骨头的事说出去。” 老人:“……” 老人气冲冲地给他们开了门,但显然,一句话不想跟他们说。 “呐。”宁宿递给他一个黑色塑料袋。 老人心头猛地一跳,“什么?” 宁宿:“你自己打开看看。” 老人颤颤巍巍地打开,竟然是两个烤地瓜。 “……” 宁宿呆着脸说:“你家太难找了,本来热腾腾的烤地瓜,都凉了。” 老人捏着两个烤地瓜,看着外面瓢泼大雨,默不作声。 曼曼看着两个烤地瓜,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烤地瓜,妈妈好像也给另一个老人送过? 他到底给多少老人送过烤地瓜? 宁宿又递给他一个黑色塑料袋,老人大声说:“又是什么!” 他打开一看,这次竟是人骨。 宁宿:“你遗漏的,给你捡回来了。” 老人自己都能捡回来一部分,剩下的宁宿他们帮他捡回来并不难。 养尸河很长,村民向河里扔人每次位置都不一样,隔得很远。 他们去遇到老人那个地方找就行。 老人毕竟年纪很大了,只能蹲在河边在河水浅的地方捞一捞,更远地方的,他们费了点力,在河水上涨奔涌之前,帮他捞上来了。 在老人心里,尸骨不全,必然心里遗憾难安。 两个黑色塑料袋接连递给这个孤苦无依,一天一夜没吃一点东西的老人,一个是烤地瓜,一个是刚死去唯一亲人的尸骨。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提着那个塑料袋,佝偻着腰脊进了另一个房间。 阴雨天,房间暗沉沉的,铺着黑色床单的床上,人的骨头拼接出一个大致的人体轮廓。 老人又从黑色塑料袋里拿出骨头,继续拼在缺失处。 佝偻着腰脊,长相黑黄可怕的老人,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拼接人骨,本是一个有些恐怖的场景,但看着他颤颤巍巍的手,听着他极尽轻缓的呼吸,他们觉不出阴森恐怖,只品出了心酸悲伤。 “那条河其实原来不叫养尸河,叫通冥河,听说是通往冥界的河,阴气很重,但能顺畅通往地府,所以,冥前村的人死了都会水葬,把骨灰扔到河里,有的是直接将死人扔到河里。” “时间久了,里面的尸体就出现了问题,活了,要给尸体吃人才能稳住它们。” “从那以后,向河里扔的就成了活人,而不是死人,我孙子,就、就……可怜我们一个是八十岁的老人,一个是三十岁的傻子……” 几个玩家愣了一下。 没想到是这这样的。 苏往生说:“我们进村时,听到冥前村这个名字的由来,冥前村是最靠近地府,位于地府前面的村子?” 老人点头,“是这样没错。” 苏往生好奇,“为什么会有这个说法?是因为村子里阴气重吗?” 苏往生一进村子就感觉到了浓重的阴气,觉得这个村子很不对劲。 可是,就因为阴气重,就说他们村靠地府近? 老人说:“村子里阴气确实重,但是有这个说法,不全是因为阴气重。” “听说最初有一位地府阴神,时常顺着那条河经过村子去往远处,所以村子才叫冥前村,那条河叫通冥河。山上至今还供奉着那位阴神。” 宁宿:“……” 原来不是邪神,又是阴神了。 苏往生这个小道士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作为一个小道士,在现实世界里,他都不一定会说什么封建传言,在诡异的副本世界他更说不出来了。 祝双双嘀咕:“这个说法可靠吗?” 老人眼睛瞪大,“可靠,就是因为靠近地府,有阴神降临,村子里才会像你们说的阴气重,冥前村才会阴盛阳衰,女人多男人少,我们面前村的女人出了名的漂亮!” 最后一点确实。 但是女人多男人少? 师天姝说:“没看出女人比男人多多少。” 老人:“现在是没那么明显了,那是以前。” 宁宿问:“村里是不是经常有外地人来?” 老人:“我腿脚不利落,这两年很少出去,不太清楚,应该是吧,偶尔能看到外人。” 几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他们都知道,老人跟他们说了很多,其中大部分应该是实话,但有点避重就轻,没说到关键上。 他们正在犹豫,是不管不顾直接问,还是循序渐进明天再来。 师天姝说:“他们为什么要把你孙子投到河里养尸?” 老人:“看我们爷孙,一个年迈一个傻子,好欺负呗。” “雨季要到了,每到这个时候他们都会找活人投河养尸,不然养尸河里的怪物会疯狂杀害村民。被投到河里的活人都是些好欺负,没人撑腰的,像我们这样。” 老人又看向床上的骨头,悲伤又无奈地叹了口气,眼睛里已经没了多少活气。 师天姝继续问:“可是,为什么投河养尸的都是男人?” 老人沉默了几秒,说:“因为男人阳气重啊。” 师天姝几个问题一步步逼近,最后她问到最关键的:“以前山上住的都是些什么人?您见过山上的小孩吗?” 老人忽然转身出去关上门,他枯瘦黑黄的手在身上用力擦了一下,说:“没见过,我一个走路都不稳的老头子,怎么可能上山,哪知道这些?” 不待师天姝再次开口,他说:“你们走吧,我太累了!” 四个人互看一眼。 宁宿说:“你要是想说,随时来找我们,我们能帮助你。” 出门时,大雨还在下着,一点变小的迹象都没有。 倾盆大雨落到水里,击出的水滴能溅到大腿上。 他们举着伞没遮住多少雨水,浑身湿漉漉地往回走。 苏往生说:“他说的冥前村的背景应该没骗我们,包括冥前村名字的由来,通冥河,养尸河,还有那位什么阴神,我们在山上看到的石庙中确实供奉了这样一座踩在河上的阴神像。” 师天姝说:“他没有骗我们,只是关键部分不愿意说,或者是不敢说。” 祝双双代入老人来推想,“他说,村子在雨季时要用活人养尸,这活人除了外人,就是村里好欺负没法报复的人,这么说的话,他应该没有其他亲人了,他前面也说过他孤苦无依。” “这样的话,他那个被养尸的孙子,对他来说应该非常非常重要,可能是他唯一的精神依托了,我们帮他把孙子剩余的骨头给他捡回来,他心里应该挺感激的,他不告诉我们更深的,应该不是主观意愿上的不愿意,而是在害怕。” 师天姝说:“对。” 苏往生:“他怕的是什么?” 师天姝:“两种可能,一是怕他告诉了我们村子的一些事,被村民报复,投到养尸河里;二是怕要谈论的养尸河里的东西,和山上的小鬼。” 祝双双点头,“他听到你问他山上住的人,和山上的小鬼时,明显不对劲。” 苏往生纳闷,“那山上的小鬼到底是什么,能让老头这么讳莫如深,而且它们确实非常可怕。” 师天姝:“有人去看了,我们看他们能带回什么消息。” 他们没回住的小楼,而是去了树林边另一座荒废的小楼。 这是他们在雨天约好的碰头地点。 上山的几个玩家比他们更先到,等他们到了小楼里时,这里二楼已经生好火,在烤食物了。 雨水已经进到一楼,只能在二楼烤。 宁宿一进去,鬼生就跑了过来,“没有,没有朋友!” 宁宿:“……” 宁长风说:“白天没看到那些小鬼,我们在几座别墅了里仔细搜了搜,找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 他指向旁边从别墅里带来的一堆东西。 鬼生拉着曼曼到墙角不知道嘀咕什么去了,宁宿看了一眼凌霄,跟着师天姝去看那些东西。 苏往生把他们从老人那里打听到的消息,跟去山上的几人说了一遍。 宁长风:“他应该没说谎,那里有一本村志,也是这么说的。” 宁宿找出了宁长风说的村志,递给师天姝看。 村志一般记录村里的基本情况和重大事件,而这本村志更像是给特定人看的冥前村宣传手册,想到这是在几座小别墅里发现的,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就是给别墅里的外人看的。 上面就有大篇幅的老人讲的冥前村的背景,尤其是传说,描写得绘声绘色,包括阴神的可怕力量,诡谲面容。 宁宿看了凌霄一眼,摇了摇头。 凌霄:“……” 下面就是证明这个传说的事迹,什么冥前村天气凉爽没有夏季,常年阴雾缭绕,最重要的是,冥前村阴盛阳衰,女人多又漂亮。 宁宿觉得这本村志很不正经。 苏往生深以为然,“我早说他们利用村里的女人来吸引外面心怀不轨的人进村!” 师天姝摇头,“这本村志里确实说了很多女人的事,但是,这是为证明冥前村有阴神降临,村子很特殊这点。” “这本村志最大篇幅在讲这一点,这点的重要程度并不比女人低,两大重点不能只看到女人。” 宁长风说:“这本村志应该是给住在别墅里的外人看的,为什么要大篇幅地讲解这些?” 师天姝:“是因为那些人最注重最关心的就是这些。” 小楼里的玩家都一愣,尤其是苏往生。 昨天他在别墅看到女人的相册后,结合其他线索,以为冥前村是利用村里的漂亮女人吸引外面的男人进来,然后把这些男人投到养尸河里养尸,再用尸体种鬼。 现在看来,不是这回事。 苏往生:“他们不是奔着冥前村里的女人来的,而是冥前村的传说,或者说这个村子的特殊?” 宁宿:“不一定。” 苏往生:“?” 你昨天不是说你不懂吗? 师天姝看向宁宿,很感兴趣,“说说?” 宁宿:“村子的特殊养出的特别女人。” 苏往生:“那里特别?特别漂亮?特别阴沉?被阴神眷顾,链接地府的女人?” “……” 宁长风说:“你们继续看,那里还有一张照片。” 那张照片里的人很眼熟,昨天苏往生从别墅里拿出来的相册里,就有她的照片。 这张更大更精美,把照片里女人的美丽展现得更加清晰。 宁长风:“这就是在我们遇到小鬼那个别墅里找到的,在主卧。” 祝双双:“她是那个别墅里的男人最终选中的人?相册里照片背后有每个人的出生日期和名字,我记得她叫厉冰雨,难道她是鬼主?” 苏往生:“等一下,我记得我们去过的一个叫《鬼畜》的副本,有新娘和动物两个重点,所以有两个鬼主,这个副本世界有养尸河里的怪物和山上小鬼两个重点,会不会也有两个鬼主?” 师天姝摇头,她肯定地说:“如果这个世界有鬼主,只有一个。” 说着这话时,她手里正拿着一个记账本。 是最普通的那种记账本,却被当成了一个备忘录或笔记本用。 上面没有多少内容,写的全是一个姓苏的人的事。 宁长风走了过来,说:“别墅里那根男士腰带里面就有一个苏字,这应该是厉冰雨记录的那个姓苏的男人。” “从这些内容看,她也不知道这个姓苏的具体身份,除了详细清楚的外貌记录,其他都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他们叫他苏总,他看起来四十多岁,一身儒雅的气质。] [他最爱坐在窗边听雨看雨,阴郁的天光中,他中等粗长的眉毛总是蹙着,长长的眼睛被长睫遮掩着,眼尾的黑痣变得不太清楚,高挺的鼻梁下,浅色薄唇叼着雪茄。] [晚上我偷偷给他量了身高,净身高178,发现他下巴内侧有颗痣。] [他们说他是非常非常厉害的大老板,全国闻名那种,房地产发家,目前还涉足娱乐行业,那离我这个没出过村子的女人太遥远了,你去看看吧。] 苏往生问:“这个‘你’是谁?” 宁宿:“她写给看的那位。” 这些明显是她写给一个人看的,详细地描写了这位姓苏男人的外貌特征,以及她听到的身份,是想让这个人能找到他。 苏往生有点茫然,“她写给谁看的?” 宁宿和师天姝都看向他。 就在这时天上又起了一道惊雷,窗户被急厉的大风猛地震响。 闪电急速照亮小楼里每个人的脸,两种突然而起的声音惊得人心慌。 苏往生的心脏在发紧的胸腔里,忽地一跳,“不会给鬼看的吧!她种出来的鬼?她当时就知道她会被用来种鬼了?!” 师天姝:“你说的对,很有可能。” 原来推测正确也如此让人心慌。 苏往生搓了搓胳膊上的鸡婆疙瘩。 他们从别墅里拿出来的最后一样东西,是一个和床垫一样大的画着红色符文的黄布。 宁长风说:“是从主卧床单下找到的。” 他最后补充说:“我们今天把几个别墅详细地搜了一遍,能在山上找到的有用东西,差不多就是这些了。” 也就是说,山上除了小鬼外,能给他们提示的线索只有这些了。 目前看来,短时间内无法从村民那里获取什么了,他们要用这些线索来推。 几个玩家各有所思,不知道他们推到了什么,任务进度到哪里了。 小楼外还在下着雨,雨非但没有变小,反而越来越大了,出去被雨砸到都会疼的程度。 天色也一点点黯淡了下来,预示着天快要黑了。 祝双双说:“冥前村的村民都很怕雨,那个老人说了原因,如果雨季不给养尸河里的怪物喂养活人,它会疯狂杀害村民。” “这就算是到了雨季了吧?不知道今晚会发生什么。” 宁长风说:“吃饭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应对晚上。” 宁宿:“哎好!” 又是午饭和晚饭一起解决的一天,宁宿已经饿得不行了,坐在凌霄身边,拿起烤鸡就啃。 两个小孩也嘀咕完,蹭到宁宿和凌霄身边吃了一点。 吃完饭他们就回住处了。 这时候村里的积水已经没过膝盖,两个小孩无法行走。 宁宿把鬼生放到肩膀上,曼曼坐在凌霄肩膀上,一行人不算轻松地往回走。 有一段路离养尸河比较近,走到那里时,苏往生看到积水和河面连成一片,忽然僵住了。 “老、老婆,养尸河里的东西,不会流到积水里了吧?” 不算怕鬼的祝双双一听,整个人也不好了。 她的脚趾在黄色的积水里抠了抠,总觉得有尸骨被她踩在脚下,还有死人的黑发萦绕在她裸露的小腿上。 她忙把卷起来的裤子放下,“大白天,你胡说什么!” 苏往生:“对对对,大白天没事,不过快黑了,我们得赶紧走。” 站在他后面的宁宿:“你倒是走啊?” 苏往生:“……腿软走不动了。” 宁宿:“……” 第169章 种鬼 宁宿记得苏往生没这么怕鬼来着。 怎么经历副本世界越多,反而越害怕这些东西了。 宁宿无奈要推苏往生时,祝双双直接拽住苏往生的腰带把他从积水里提了出来。 宁宿:“……” 祝双双:“快走,天就要黑了!” 宁宿回头看了一眼,雨水太大了,重重的雨滴击出了一片浓稠水汽,烟水缭绕中,人影变得模糊。 宁宿费了点力,才看清师天姝和宁长风正在离他们比较远的地方,模糊可以看到宁长风把师天姝抱起来了。 宁宿:“……” 他又仔细看了眼。 怀孕的师天姝没有穿她最爱的银色高跟鞋,一双白色运动鞋加一条米色长裤,裤子刚才在小楼里烤干了,瓢泼大雨中,到现在裤脚都没怎么湿。 宁宿弯了弯眼。 他转头看向凌霄。 凌霄:“……” 一分钟后,宁宿趴到了凌霄的背上。 宁宿被凌霄背在背后,一只手撑着伞,一只手拎着茫然晃悠的鬼生。 曼曼趴在他后背上,搂着他的脖子。 凌霄拖家带口往回走。 大雨喧嚣的烟水世界里,好像只有他们四个,凌霄走得很安稳。 宁宿问他:“花神大人,看到你的阴神像什么感受?” 凌霄:“比花神像差一点。” 鬼生:“嗯!不够大!” 宁宿:“在一个村子里嘛,就委屈您将就将就了。” 凌霄:“你去拜一下就不委屈了。” 宁宿:“什么?鬼生竟然没替我好好拜拜?今晚罚他睡马桶。” 鬼生:“嗯?” 鬼生:“可以找姐姐吗?” 他还没放弃想跟师天姝肚子里的宝宝一起睡觉的梦想。 曼曼:“不可以,你是男孩子,不可以去女生宿舍。” 鬼生垂下小脑袋,“嗯,女孩子在外面睡觉,不能给男孩子开门。” 宁宿:“……” 女孩子“专家”又来了。 他们回去时,天已经黑了。 小楼里进了雨水,一楼中床比较矮的房间已经没法睡觉了,一楼的玩家把沙发和床搬到了二楼,说要跟二楼的人挤挤。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不乐意也不会拒绝。 苏往生和陈天搬着床到宁宿和凌霄房间里,把他们房间让给了一楼的四个玩家。 其实,苏往生还挺乐意搬到宁宿房间里的,这个村里的鬼太可怕了,人多更安全,尤其是跟这两个人在一起,莫名就非常有安全感。 苏往生心想,今晚终于能睡个好觉了吧。 这么想着时,苏往生一抬头看到那个神秘莫测的人,正在看着他。 苏往生莫名心底生寒,“怎么了?” 凌霄:“你睡这边吗?” 两张床并列着,苏往生站的是靠他们那张床的地方。 苏往生点头,这边两边都有人,在中间比较安全。 凌霄也点了下头,没什么。 苏往生一头雾水,直到他们都洗漱完,坐在床上讨论副本时,苏往生才发现,那个位置趴着那个鬼主小人偶。 苏往生:“……” 他小心地问:“你怎么睡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小人偶应该睡在两人之间。 鬼生一下抱住枕头,“不睡马桶!” 苏往生:“……?” 什么跟什么? 宁宿看到这一幕,对苏往生说:“不如让鬼生跟你一起睡?恐怖来源于未知,你跟他多接触接触,说不定就不怕鬼了。” 宁宿记得苏往生是没这么害怕的,也记得在槐杨村,他让苏往生戳过鬼生。 说不定就是当时碰过鬼生,他就没那么怕了呢。 苏往生:“谢谢,不用了。” 鬼生:“嗯!” 苏往生:“……” 嗯的真是又快又响亮。 既然两位都不太乐意,那就算了。 宁宿坐在床上向窗外看了一眼,“水已经涨得非常高了,明天就能到二楼了吧?” 凌霄“嗯”了一声。 一说到这里苏往生就有点不好了,“怪不得冥前村都是二层小楼,是为了过雨季吧?” 确实是这样。 今天他们去的老人家也是二层小楼,他和孙子的卧室都在二楼。 冥前村都是二层小楼,在雨季雨水积得比较高时,搬到二楼度过雨季那几天。 陈天:“不知道是很久之前就这样,还是这几年因为养尸河里的鬼才这样的。” 宁宿:“那个厉冰雨的记录里,好像就有雨水,她说那个姓苏的男人很喜欢在窗边听雨看雨。” 苏往生:“名字里有雨,记录里有雨,天上也在下雨,这雨可真可怕。” 确实,这天要漏了一样的下雨架势,就足以让人心底生慌了。 他们没那么早睡觉,按照前两天的规律,今晚他们这里可能要死一个玩家。 他们对村民生出防备,村民想再迷晕他们很难了,而且河水上涨了,应该不好再向河里投人养尸了。 也就是说,今晚河里的鬼怪可能要来这里找他们。 宁宿忽然说:“我想去山上看看。” 苏往生:“???” 苏往生:“晚上那些小鬼可是会出来的。” 陈天也说:“苏往生的拂尘是专门对付这些阴间鬼怪的,他和宁长风都说那些小鬼厉害,那一定非常厉害了。” 凌霄看了一眼宁宿。 宁宿点了下头,“那睡觉吧。” 两人以为他听劝了,于是躺到床上准备睡觉。 不知道过了多久,凌霄和宁宿睁开眼,拎着鬼生悄悄离开房间。 雨还在一直下,下午回来时,积水没过膝盖快到大腿,现在已经没过腰部到上半身了。 两人在楼顶上跳跃,奔着烟雨中那座山而去。 下半夜两三点的时候,一滴水落在苏往生脸上。 心里警惕没敢深睡的苏往生立即睁开眼,“漏雨了?” 昏暗的房间里,看不清屋顶的情况,只能隐隐看到一滩黑色。 小楼建得粗糙,这看起来真的很像雨水泅湿屋顶的阴影,可接着那滩黑色中就冒出一颗惨白浮肿的脑袋。 “卧槽!” 苏往生立即被吓醒了,他猛地坐起,看到隔壁床上没人了,更慌得不行。 房间里全是滴滴答答的声音。 屋顶黑发上的水滴滴落到房间的积水中。 二楼房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积了一层水。 水中隐隐泛黑。 “陈天!陈天!快醒醒!” 在他叫第一声时,陈天就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情景立即说:“去屋顶!” 两人立即从他们床上跳到宁宿床上,再跳到窗口,借由窗口向屋顶爬。 窗外雨水滂沱,这水不像是在河里那么清澈,因山土泥路浑浊泛黄,谁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就在他们要上去时,隔壁传来一阵尖叫。 两人立即跳到旁边的窗口,看到里面的情景不禁浑身发麻。 雨水上涨,光头和同伴挤到二楼。 他们的床在一楼就被浸透了,就没搬到二楼,直接在二楼最右边的房间打了个地铺,反正今晚危险也不能真正睡过去,就这样在地上囫囵过一夜。 他们知道不能昏睡,前半夜一直精神紧绷,到了两点多,终于有点撑不住,慢慢合上了眼。 当光头醒来时,竟然发现他睡在浑浊的水里。 他一睁眼就对上了旁边水面上的惨白被泡烂的人头。 “啊!啊啊啊啊!——” 这一声尖叫声惊醒了二楼的所有玩家。 他下意识要后退,却一点也动不了。 他水中的手、脚、小腿中被什么顺滑冰凉的东西缠住了,他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冰凉的麻意刚冲到头顶,他就差点被疼晕过去。 水中有什么东西在咬他。 细密尖锐,不太像人的牙齿咬进皮肉里,怕血浪费了一样,小口小口地吮吸着他的血液。 接着另一个地方,他的小退肚也有这样一张嘴巴咬了上来。 膝盖窝处,手肘处,腰部…… 在极为疼痛惊恐时,那些地方的感官神经格外敏锐,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贴着啃噬他的东西某一处腐烂的凹凸和黏腻。 “救、救我!救我!!!” 不用他说,赶来的玩家也知道他现在有多危险了。 毕竟在水里,血容易泄露出来,他周围的水已经隐隐泛红了。 他的手脚都在水里,两个站在床上的玩家只能抱住他的脖子和肩膀向外拉他。 可是他的身体好像有千斤重,他们两个一起也拉不动他。 “什么情况!怎么这么重?” “有什么在拽着你吗!” “啊啊啊!好疼好疼!快救我!”光头疼得鼻涕横流,满脸扭曲,“救我!快救我啊!” 两人在他焦躁疯狂的呼救中,用了狠劲。 房间另一个玩家也加入其中。 三个等级不算低的玩家一起,用力到青筋暴起,终于把他拉起来一点。 苏往生和陈天在他背后的窗户上,正好把他被拉起来的后面得清清楚楚。 他身后长出密密麻麻的黑发,这些黑发就像从他身上发出的芽,长进了水中。 水不像是水,更像是土地,根芽紧紧长在里面,很难被拔出来。 光头被拉起来时,长出黑发的后面部位还在水里,他就像是被分离了一样,一层皮肉被扯裂。 他还在疯狂地叫着“疼疼疼”,可他刚才就在这样大声喊疼,那三个玩家以为是水中的东西在折磨他,于是更用力地拉扯他。 苏往生:“住手!停下!” 陈天:“不能停!快把他拉上去!” 他背后水里冒出好几个惨白的人头,即将一拥而上。 另外三个人也看到了光头背后,那足以成为好几年噩梦的景象。 他背后全是密密麻麻的黑发,随着他们把他拉上来,黑发越多越长,黑发团中隐隐露出一颗白胀人头,空洞幽黑的眼睛透过缭乱的黑发看向他们。 “啊啊啊!” 他们被吓得手一松,光头差点重新跌到水里。 苏往生双手抓住窗沿,一脚将即将跌到水里的人踹上去。 另外三个玩家借这股力猛地将他向上一拉。 拉上来了。 只拉上一边。 光头失去呼吸时,脸上还是扭曲的表情。 陈天:“快把他扔了!” 三人下意识把半边光头扔到水里,还没碰到水,他身体就涌出一股黑发。 苏往生站在窗口,外面风雨交加,他全身湿透,雨水在身上成股向下流,“身体不要浸到水里,这东西应该是水鬼属性,除了黑发,能在任何有水的地方出没。” 三个玩家看向房间和窗外的雨水,内心一片荒凉。 雨季全是水,积水还在不断涨,最终他们还能到哪里? 苏往生:“去屋顶!但是小心,左边有头发和人头。” 几个玩家小心向屋顶爬,死了一个玩家后,那些人头好像安静了很多,只漂浮在浑浊的水上,一个个惨白惨白的,远远看上去像是鱼泡一样。 “这水会越长越高,很快二层小楼也会被淹没,我们怎么办啊?” “村里的二层小楼都是这个高度,还能去哪里?难道有比这更高的?” “有,那座山上。” 一片死寂。 女玩家宿舍也经历了一样的事,深夜死了一个女玩家,玩家们在积水中疯狂尖叫。 好的是,师天姝召唤出一只巨型章鱼怪,触角将好几个玩家举了起来。 可是,召唤本就有时间限制,在人头疯狂啃噬章鱼怪中,时间又大幅缩减。 “怎么办,章鱼怪快要坚持不住了。” “要不然让章鱼怪把我们放到山上吧?” 师天姝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不行,山上的小鬼更可怕。” 她清楚地知道宁长风、苏往生和祝双双的实力,如果连他们一时都拿小鬼没办法,那一定不是普通的鬼。 “那怎么办啊?” 师天姝:“这黑发不主动攻击女玩家,身体不要浸到积水里,不要碰到黑发就行。” “可是,水在上涨,怎么做到不浸到水里啊。” 那个女玩家刚说完,忽然说:“你们看那边!” 他们不远处,一艘木船正向她们靠近。 船上点了两个灯笼,在黑夜里特别明亮又让人安心。 宁宿和凌霄把船划到她们身边。 宁宿:“师社长,曼曼,祝双双,下来吧。” 曼曼立即下来了,另外两人愣了一下。 宁宿:“下来吧,没事的,别淋雨了。” 两人不再犹豫,跳到了木船上。 这个船看起来很新,竟然还有一个能挡雨的船篷。 两人坐到船篷里,淋了好久雨的身体顿时舒服了不少。 祝双双:“你们从哪里弄来的船?又是从村民那里借来的?” 她没看到哪里有船啊,要是有,村民也不会借吧? 宁宿:“自己做的。” 宁宿前天晚上猜到有这一幕,就跟凌霄说想做船了。 白天凌霄和鬼生上山时,就给他准备好了材料,大半夜他跟凌霄一起去山上就是去做船去了。 祝双双:“……你连船都会做啊?” 宁宿:“唉,世道艰难,生活所迫。” 祝双双:“……” 师天姝看向船外,“真的是只要不浸到水里就行?水里的东西不会攻击船?” 宁宿看了一眼站在船上的镇船凌霄,又看了一眼趴在船尾眼巴巴向水里看的鬼生,“或许吧。” 其他人见两人上船后很安全,都开始叫宁宿。 宁宿:“各位姐姐在屋顶再坚持两三个小时吧,今晚坚持过去没问题。” “……” 他还要去接别人。 小船顺着水流轻松划走了。 师天姝和祝双双在船篷里,一下卸下身上的紧绷。 在这样的环境里,能坐在安稳小船的船篷里,简直是一种幸福。 师天姝说:“宁诗,谢谢你。” 祝双双也跟着说:“谢谢宁诗。” 宁宿开心地笑着看了一眼师天姝的肚子,“不用谢。” 师天姝坐稳后,鬼生就从船尾跑到了船篷里,坐在曼曼身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师天姝的肚子,逐渐痴化。 宁宿:“……” 山在村西边,从村西到村东顺水而下,比他们走路快很多,很快就到了男玩家宿舍楼。 男玩家这边看到宁宿和凌霄竟然划着船过来,也震惊不已。 宁长风从惊讶中回过神,忙提醒他们:“小心!这里有很多人头!” 他们看到了,女玩家那边没什么人头和黑发,而男玩家这边形势比较严峻,好多惨白浮肿的人头漂浮在水面上。 宁宿:“鬼生。” 鬼生从小宝宝面前转过头,声音都软了很多,“嗯?” 宁宿对这个呆呆说:“出来干活!” 鬼生:“嗯!” 从二楼屋顶可以清楚地看到好多人头已经聚到船头。 这种会疯狂啃噬人的人头聚在一起,亲眼看过他们怎么啃噬人的玩家都知道有多危险。 他们一见到这种东西,恨不得立即奔走三千里。 一个小孩趴在船头上,抱起一个最近的人头,扔飞到远处,“不要挡路!” “???” 船头的人头被他一个个扔到远处去了,眼看就剩下三四个了,宁宿说:“别全扔了,挑选两个留着研究。” “??????” 鬼生认真地挑了两个放到船里。 两个人头蹦蹦跳跳地,眼看就要跳到人身上,被一个小女孩按住。 她从积水里扯出一把头发把两个人头绑住,挂在了船篷两边。 “……”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在小女孩简单平淡的动作里,看出了古代把敌军人头挂在城门上的威胁和嘲讽。 宁宿看了一眼那两个人头,“唔”了一声,放下船桨,伸手又在水里摸了摸,摸出一颗惨白腐烂的人头,递给凌霄看,“你发现了吗?” 凌霄:“她们长得不一样。” 神他妈长得不一样! 宁宿点头,“不是鬼主。” 周围的玩家都是一愣。 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解密本如果有鬼主,除了解密,还要找出鬼主是谁。 他们猜测这个副本里可能有鬼主,鬼主很有可能就是养尸河里的怪物。 养尸河里最恐怖的就是这些人头。 它们惨白腐烂,像是人头在养尸河里泡了好多年,浮在黑发或河水上向他们笑,紫白的唇里,一排细密的像是某种鱼类的牙齿。 他们看一眼就要吓死了,何况一个个都浮肿腐烂,谁还能看出有什么不同。 如果它们长得不一样,就不是用一个人无限生长的人头,而是好多人的人头,那可能就不是鬼主了。 鬼主最多两个,不可能有好多个。 师天姝听到后,从船篷里出来观察了一会儿,点头,“确实是。” 宁长风从屋顶跳到船上,看了看宁宿手里的人头,又看了看宁宿,小声对凌霄说:“不愧是你男朋友,真是……特别。” 凌霄低笑一声,也小声跟他说:“谢谢夸奖,他确实,独一无二。” 宁宿:“……” 其实,你们可以大声点说。 苏往生也赶紧跳到了船上,他的预感果然没错,跟着这两个人一定安全。 别说这两个人,就连他们的小人偶都能徒手扔人头。 苏往生跳下来后,小船就差不多满了。 庞洋喊:“宁诗!” 孟江也喊:“宁诗!” 陈天跟着喊:“宁诗!” 连之前嫌弃他是新人的玩家也眼巴巴地看着他。 宁宿:“……” 那些人宁宿看也没看。 这小船应该还能再下来一两个人,只是,看着这三个同样跟他有一本之情的人,宁宿不知道该让谁下来。 于是他说:“你们在屋顶再坚持一下吧,天快亮了。” “……” 宁宿:“明天我给你们带一个小竹筏来。” 他们缺的是竹筏吗? 是大腿! 小船又走了。 这次他们向着村西山的方向走,有点逆水,划船的变成了宁长风和苏往生。 宁宿和凌霄坐到船篷里,研究刚抓上来的人头。 师天姝问:“你们去山上了?没撞到那些小鬼?” 宁宿:“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没去别墅那里,在靠下位置的原因,没有遇到他们。” 苏往生:“幸好没遇到,他们太可怕了!” 祝双双说:“既然这些河里的怪物不是鬼主,那鬼主会不会就是山上的小鬼,感觉他们确实比这些人头厉害。” 师天姝摇头,她很肯定地说:“不是那些小鬼。” “为什么?”祝双双不解地问,她轻轻试探地问:“师社长,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她记得前面,师天姝就否定过两个鬼主的猜测,非常肯定地说如果这个副本世界有鬼主,只可能有一个。 宁宿也抬头看向师天姝。 他感觉师天姝在看到第一个死去的女玩家时,就有所猜测了,只是那时候还不太确定。 那时,宁宿和凌霄特意去看了尸体,也有点想法,但这涉及到副本的关键,没人说,他们自然一点也不能说。 这里没有外人,周围也没有永冥社团的人,师天姝想了想,说:“你们还记得鬼主妖主这些界主是什么吗?” 祝双双:“创造这个世界的,衍生这个世界的,或副本世界故事由他们展开,非常厉害的核心npc。” 师天姝点头:“那些小鬼是被衍生的,他们不会是鬼主。” 苏往生立即转过头,“你是说,他们……” “对,他们确实是被种出来的。”师天姝说:“但不是你想象的那种种鬼。” 第170章 种鬼 从进副本第一天起,他们就开始讨论副本名。 一开始他们就把副本名《种鬼》当成了动宾结构,种鬼和种花一样,都在思考要怎么种出鬼。 宁宿说在尸体里种鬼,他是在刚进副本,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随口瞎说的,可有很多人真的向这个方向认真思考了,尤其是养尸河出来后。 很多人都认为,冥前村骗外人进村养尸,用什么邪法再用尸体种出山上的小鬼。 这个说法,最初是苏往生提出来的,他还把厉冰雨等那些女人加到了这条推理中来了,冥前村就是用这些漂亮的女人当成一种性资源来吸引外面的男人。 直到昨天在别墅找到那本给外地人看的村志,他才发现事情或许并没有那么简单。 师天姝说:“你的推论看起来没问题,可是有一点说不清,村民连自己村里的人都投喂鬼怪了,战战兢兢,牺牲众多地种出那些小鬼,用来做什么?” 苏往生愣了一下,“坑人害人,用一些邪法为自己牟利?” 师天姝摇头,“他们非常惧怕养尸河里的鬼怪,也非常怕山上的小鬼,连靠近都不敢,又怎么利用?这几天,我们一点关于他们利用小鬼的线索都没找到。” 苏往生想了想,“确实是。” 他虽然没看到村民向养尸河里投人那一幕,但听说他们扔了就跑了。 也见到那个老人提到山上的小鬼时有多害怕。 养尸河都能正常说的人,山上的小鬼一提就慌,可见他们是真的是对山上的小鬼避犹不及。 他问:“你说的山上的小鬼确实是种出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船在夜里缓缓向山上靠近,天隐隐有要亮的迹象了。 积水里的人头开始沉下去,浑浊的水里有隐隐有黑色的东西在游动。 师天姝看着积水里的黑色,说:“《种鬼》可能省了一个字,你们听过种鬼胎吗?” 几个人都是一愣。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祝双双,她进游戏前是个编剧,偏爱灵异悬疑,“我知道,那种老式恐怖电影里经常有,就是活人和死人结合,让死人生出孩子。” “还有一种,是活着的女人被鬼在肚子里种了鬼胎。” 师天姝点头,“你说的两种,其实只是一类,都属于直接的阴阳鬼胎。” 她看向苏往生,“你以前是道士,应该知道另一种吧?” 苏往生正怔怔地思考着,他忽然睁大眼睛,“我知道了!原来是这样!我怎么没想到呢!” 祝双双好奇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往生说:“我听师父说过一个很阴损的案例,一个富商,利用老婆发家又杀害了老婆,老婆死不瞑目,怨气一直缠在他身上,他一直倒霉,还经常遇到危险,差点没命。有人给他找了一个不知道什么样的女人,让他种鬼胎消除怨气,种下鬼胎后,那个女人和孩子都死了,他身上的怨气也被带走了。” 他恍然:“别墅里那个姓苏的男人,就是来这里种鬼胎消怨气的!那些小鬼都是怨鬼!” “村志上特别介绍的什么村子的特殊,女人的特别,就是她们可以接怨气鬼胎!” 几个人都愣了一下。 宁宿看了一眼凌霄,怪不得那些小鬼可以进阴神庙,原来他们是由鬼怨凝成的。 怨气这东西,就是“阴神”的一部分。 也怪不得它们那么厉害。 师天姝说:“我曾在一个副本里,听一个老人说过,有些男人作恶太多,被恶鬼缠身,有一种破解的方法,就是把恶鬼和他们的怨气一起转移到一些女人身上,转移方法就是通过种鬼胎。” 这比苏往生说的还惨。 祝双双惊讶地:“那些恶鬼转移到女人身上,就让女人来承受这些?” 师天姝:“在这个副本里,可能性太多了,可能是一些罪孽和怨气种到了鬼胎里,那些小鬼就是罪孽和怨气凝成的,可能是缠身的恶鬼被转移到了女人身上,那些小鬼其实就是被种出来的恶鬼。” 祝双双想了想,可能不是说起来这么轻松,尤其是被迫承接这些的女人。 “你是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 师天姝:“看到你们小楼那个死亡的玩家时。” 祝双双愣了一下,没想到那么早她就有所察觉了,“那个玩家身上有什么线索吗?” 师天姝看向对面的宁宿和凌霄,“你们是不是也看出了什么?” 宁宿说:“在女玩家宿舍死亡的玩家,和死亡的男玩家完全不一样,她们是全身破裂,但有一个地方破裂的尤为严重,是肚子。” 祝双双倒是没注意到这一点,那么惨烈,她看了几眼就没再看了,没发现这么细节的东西。 祝双双:“为什么是肚子?” 宁宿:“那些小鬼可能想撕开肚子钻进去。” 祝双双:“……” 她一下就想到,在阴神庙那个小鬼从她裤裙底下钻上来,趴在她肚子上。 她捂住自己的肚子,后背渗出后怕的冷汗。 “可是,他们为什么想钻进女玩家的肚子里,他们不是恶鬼,或者怨鬼吗?对母体还会有留恋?” 宁宿没回答这个问题。 师天姝也没说,她转而说:“养尸河里的怪物攻击男玩家,山上的小鬼攻击女玩家,很容易下意识把他们当成两个地方,现在已经没什么联系的鬼怪,但是那些小鬼留下的手印是水手印,房间里还有水草。” 祝双双:“你是说?” 师天姝沉默了几秒,摸上自己的肚子,“他们下过河,去找过他们的妈妈。” 几个玩家听到这里,一时无法说清心里那股感受。 宁宿说:“养尸河里那些人头,都是被种过鬼胎的女人。” “那老人说,通冥河通往冥府,所以村里人都水葬,也有直接把尸体扔到通冥河里的,后来通冥河里的尸体就出问题了,他们要用活人喂养那些尸体。” “其实,可能是大部分人都是水葬,只有那些被种过鬼胎的女人被扔到了通冥河里。” 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几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苏往生愤恨地说:“我们问他为什么要投喂男人时,他说男人阳气重,他是在骗我们吧,是因为男人才足以消除她们的怨恨,是男人逼迫她们,是男人在她们身体里种鬼胎!” 宁宿点头,“有些小鬼,可能意识到那是他们的妈妈了,会去河里找她们。” 祝双双:“可是,他们的妈妈根本不想见他们吧。” 她们可能根本无法接受,生下这样的东西。 宁宿看着师天姝的肚子,没说话。 其他人也没说话。 天边终于露出鱼肚白,红霞之上泄出明亮的天光,驱散了冥前村的黑暗。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村里的积水好像降了很多,不再那么可怕。 但大雨还在继续,雨中有了人声。 小船停在山下,白天山上小鬼不会出没,他们上山休息。 瓢泼大雨中,能休息的只有那几座别墅和阴神庙。 几人向那里走。 苏往生说:“按照这个推测,那些小鬼是从那些女人身体里种出来的,应该说是养尸河里的东西衍生了这些小鬼,小鬼们确实不是鬼主,鬼主应该是养尸河里的鬼怪。可是,那些人头能力相似,长得又各不相同,也不是鬼主吧,那,鬼主到底是谁?” 这就成了当前的关键。 不管是验证他们的猜测,还是完成副本解密,他们都得找到鬼主才行。 可是,他们进副本这么久,竟然都没碰见过鬼主,完全不知道他在哪里。 师天姝:“不管怎么样,都要等晚上他们出来再找。我们先去别墅吃饭休息,然后在别墅里再找找其他线索。” 宁宿:“可以再把那个老人找来问问。” “……” 师天姝他们去了遇到小鬼的那个别墅,而宁宿和凌霄,带着两个小孩去了阴神庙。 宁宿终于看到了阴神像。 他盯着看了一会儿,对着石像拜了拜,“阴神大人保佑我们顺利通关副本,保佑我顺利出生。” 凌霄:“……” 宁宿拜完又上前摸了摸石像,“冥前村真的村如其名吗?” 凌霄:“不知道是不是村如其名,不过,这个村子确实特别。” 那就是说,他们推测可能是真的。 冥前村女人确实特别,其实不能说女人特别,可能生长在这里的人都特别,只是这特别,单成了她们的苦难。 那些被恶鬼缠身,身上不干净的男人,把他们罪孽,转移到了她们身上,让她们来承担这一切。 这实在是一件可笑又残忍的事。 宁宿微垂着头,心里闷闷的。 凌霄揉了一把他的脑袋,“别想了。” 宁宿“嗯”了一声。 他心里不舒服,除了感受到这个副本世界对她们的恶意,还因意识到系统可能又在吸凌霄血。 如果他们的推测是真的,作恶太多,身上背负怨气和罪孽,甚至恶鬼缠身的男人,把恶鬼和罪孽转移到女人身上,最后成了鬼胎出现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副本世界的背景,很容易让宁宿想到凌霄的出身。 食神花就是恶鬼。 而偏偏,这个副本世界,还有凌霄来过的痕迹,冥前村供奉的阴神就是他。 有一种就是因他,这个村子才会这样的感觉。 那些小鬼每晚就在阴神庙里进进出出,在他眼皮底下。 不知道是不是宁宿想多了,如果真是这样,系统真的对凌霄扒皮吸血,可恶至极。 宁宿不知道凌霄有没有联想到这一点。 他抱了抱凌霄,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 凌霄低头收住了他嘴角的笑。 凌霄:“别想太多,睡会儿吧。” 宁宿点头,他一晚上没怎么睡觉,确实困了。 宁宿快要睡着时,模模糊糊地想到,他好像忘了什么事。 天亮了,水降了。 在屋顶上坐了好几个小时的玩家们终于松了口气,可是,昨晚水里的东西给他们留下的阴影太大了,一时没人敢下去。 他们继续在屋顶坐着。 昨晚上半夜没人敢深睡,下半夜鬼怪出没,更是一直紧绷着,又一直被雨淋着坐到现在,此时真的疲惫至极。 庞洋:“宁诗不是说会给我们送竹筏的吗?” 孟江:“等等吧,做竹筏也需要时间啊。” 陈天:“嗯,说不定他正在做呢。” 庞洋点头,继续眼巴巴地看向前面,看成一座望船石。 宁宿睡醒才想起他忘的是什么。 屋顶那三个和他有一本之情的男人。 “……” 他从凌霄身边醒来,推了推凌霄,“我昨晚是不是说要给庞洋他们送竹筏?” 凌霄半睁眼,“你只说送,没说具体时间。” 宁宿:“……说的对。” 宁宿亲了亲他,心安理得地在他身上赖了会儿床,才慢吞吞地爬起来。 等他和凌霄睡好从房间出来,直接对上了庞洋他们幽怨的眼神。 宁宿挠了挠下巴,“你们来了啊?” 庞洋:“我们不来,难道一直在屋顶淋雨吗?” 凌霄:“看来不傻。” “……” 师天姝叫他们:“饿了吧,来吃点东西吧。” 鬼生和曼曼已经在她身边美美地吃着了。 两个小孩一左一右坐在师天姝身边,时不时看向师天姝的肚子,一副恨不得时时贴贴的样子。 宁宿:“……” 宁宿和凌霄一起过去吃了点他们从山上找来的简单食物。 吃着饭时,庞洋问师天姝:“社长,接下来怎么办?今晚水一定会更高,可能屋顶都不安全了。” 目前看起来只能上山了,可是山上有小鬼。 这就是要把他们逼向绝境啊。 师天姝:“吃完饭,分成三批,一批人跟宁诗学着做两个船出来,一批人在山上的别墅里继续找找看有没有遗漏的线索,一批人去下面村子里继续找线索。” “养尸河里的怪物喜欢对男玩家下手,山上的小鬼喜欢找女玩家,到了晚上女玩家坐船在村里,男玩家试试能不能留在山上。” 她说:“再坚持坚持,我们最多两天应该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几个玩家点头。 宁宿说:“我可以划着小船跟你们一起找那个老人。” 苏往生:“对,他年纪大,一定知道村里很多事,现在我们知道更多,应该能再问出些什么。我跟你一起去。” 宁宿:“如果问不出来,晚上就抓小鬼试试能不能问出来。” “……” 苏往生:“怎么抓?” 宁宿:“让鬼生去抓。” 鬼生:“嗯?朋友?” 宁宿:“对,用你的可爱交朋友。” 鬼生:“嗯!” “……” 几个玩家都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好。 补觉又吃完饭,已经到中午了。 曼曼继续留在师天姝身边,鬼生跟着凌霄熟练地准备做船的材料,宁宿他们划着小船去村里了。 天亮后水确实降了很多,村里小楼的二层,村民都在正常地活动。 不知道是水降下去了,还是只有他们玩家的小楼水涨到了二层,其他村民的都在二楼之下。 祝双双说:“我们不一定只找那个老人,也可以试试村里的其他人,尤其是这里的女人。” 宁宿点头,“你说的对,不过他们试过了,这里的女人防备心很强,他们都没能进门。从老人那里出来后,你可以试试。” 这次老人看到他们,没有立即赶他们走,只是态度很不好地问:“你们怎么又来了?” 苏往生拿出那本相册,给他看厉冰雨的照片,直接问:“您认识她吗?” 今天他们的任务,主要就是找出鬼主。 他们一点也没墨迹,直奔主题。 老人看到那张照片,瞳孔骤缩,脸色一下就变了,颤抖着推他们,“不认识不认识,我不认识,你们快走!” 宁宿:“当着她的照片撒谎说不认识她,不怕她半夜来找你吗?” 老人瞪大双眼,身体一下僵硬了。 宁宿继续逼近,“你们利用她种鬼胎赚钱,转眼就说不认识她?” 老人:“没有!没有!我没有拿钱!你别血口喷人!” 三人静静地看着他。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老人一下跌坐到椅子里。 祝双双说:“不知道你为什么不说,是怕她吗?可是对过往闭口不提比真相大白会更让她愤怒吧?” 老人颤了一下,枯槁的手捂住双眼,苦闷地说:“你们为什么要问我啊!” 宁宿:“那你说,我们去找谁?这个村能说话的,村长?” 老人说:“村长死了。” 宁宿:“做坏事被报复了吧。” 老人:“……” 过了好久,老人说:“你说的对,他是被鬼索命了,在前年的雨季。” 祝双双:“厉冰雨是前年死的吗?” 老人颓丧悲伤地点头。 苏往生:“她是怎么死的?” 老人:“她疯了。” 宁宿把照片怼在他脸上,“她就在这里,你想好再说。” 老人:“……” 老人:“不是我说的!是他们说的!他们都是这么说的。” “……” 老人:“她们确实比较容易疯,可能很多人信了。” 祝双双:“为什么她们容易疯,是因为被种鬼胎了吗?” 老人:“不知道是不是你们说的种鬼胎,我们这里叫种鬼。” 说到这里了,老人也就没再隐瞒。 他叹了口气,说了起来,“我们这个村叫冥前村,有一个阴神传说,都说是最靠近地府的村子,实际上,冥前村离城镇确实非常非常远,这气候,又什么都种不好。” 宁宿瘫着脸嘲讽:“我看不是什么都种不好,你们种鬼种的挺好。” “……” 祝双双拉了拉宁宿,小声跟他说:“别这样,可能他没参与,不怪他。” 宁宿没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此时对老人的态度,和第一次来时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祝双双对老人说:“你继续说。” 宁宿:“说吧,就当赎罪。” 老人移开视线不看他的眼,他看向一个房门,哑声说:“田地里种什么都长不好,村民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有的家里都揭不开锅了,大伙聚在一起想办法。” “当时有人提出,以村里的传说为噱头搞旅游。” 怪不得村志写的跟旅游宣传一样。 宁宿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吐槽。 “这个传说我们村里的人是真信的,水葬也是真的,有一套完整严肃的流程,我们村还有很多漂亮女人,可能真可以吸引外人,这个提议就得到了大家的同意。” “可是我们不知道怎么让人知道,就让在外面读书的孩子,四处说说。” “后来,有个在城里读高中的孩子,真的带了几个人来。” “其中一个是道士模样,从那以后我们村就不一样了。” 苏往生:“……” 老人:“那时候,我们很激动。” 那是他们冥前村来的第一批外人,他们穿得光鲜亮丽,看起来就和他们这些面黄肌瘦的村民不一样。 村里人很激动也很紧张。 他们小心地跟他们讲着他们的村子,带他们在村里各处逛。 其实那时他们很没底,看到这些一看就见过世面的人,他们就意识到,他们村除了这个阴间传说,凉飕飕的天气,其实真的没什么值得看的。 没想到,他们在村里逛了一天,见过村里的每个人后,竟然心动了。 过了几天,他们又来了。 那天他们和村里几个说得上话的人聊了很久。 具体聊的什么他们不知道,最终,村民们得知,他们说冥前村有独特村镇文化,还有凉爽的天气,可以搞度假村,并给预先给他们一百多万,让他们先建隐私性好一点的度假民宿。 他们第一次见那么多钱,兴奋得不行,全村一起在山上建了他们认为最好的几座别墅。 别墅他们建得富丽堂皇,在半山腰上,不会被他们影响,还能俯瞰全村和通冥河。 他们都看到了未来富足的日子。 没多久,确实有一家富了起来。 老人:“你们可能不知道,我们穷了一辈子,吃饱都难,看到那家有鱼有肉,还盖起了二层小洋楼有多震惊和羡慕。尤其是他们家女儿,竟然还有那么粗的金项链和玉手镯。” 苏往生:“那家女儿就是第一个被种鬼的?” 老人点头,“一开始我们不知道,后来又有一家富了起来。村里有人看到他们两家的女儿去山上的别墅,于是就有风言风语。” “可是,我们真是穷怕了,你们没过过那样的日子,是不会懂的,而他们又太富有了。” 听到老人还在找借口,祝双双态度也有点不好了,“知道了,后来呢?你们什么时候发现不对的?” 老人回想起来,脸上有流露出惊恐,“第一个别墅里的女人怀孕时。” 第171章 种鬼 苏往生:“她们怀孕时就有迹象了吗?” 老人:“是的,一开始我们都以为她们是去给那些有钱人做情人,直到看到怀孕六个月的她。” 祝双双:“谁?” 老人:“第一个去山上的姑娘,叫万香印。” 他们在别墅里找到的有线索指向的是厉冰雨,现在又出来一个第一个被种鬼胎的万香印。 鬼主究竟是谁,他们更加没头绪。 宁宿:“她有什么异常?” 老人:“她疯疯癫癫的,逢人就说有鬼,特别瘦,印堂发黑,有人不小心碰到她,她浑身冰凉。村里的婆婆说她是被鬼附身了,说那些男人不干净。” “后面又出现一个这样的,不堪折磨,跳河自杀了。村里才有人相信这个说法。” 祝双双:“跳河自杀的叫什么?” 老人唇角微颤,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他又捂住了眼睛,说:“陆妮,她叫陆妮。” 祝双双皱了皱眉。 苏往生:“不是有人相信这个说法吗?没人阻止?” 老人张了张嘴。 宁宿替他说:“他们给的太多了。” “……” 祝双双无奈地说:“然后呢?你们怎么处理的?鬼胎出生后怎么样了?” 老人说:“一开始我们不知道,他们都在山上,还是等万香印死的时候,我们才知道她的消息。” “我们村的人都相信通冥河通往地府,死的人都是水葬的,在她刚死的时候,她的家人就把她放到通冥河里了。” 宁宿:“是怕她报复,想让她赶紧去地府吧?” “……” 老人有点说不下去了。 祝双双又拽了一下宁宿,示意他不要打断老人。 宁宿瘫着脸闭上了嘴巴。 他们大概知道了,和他们猜测的差不多。 种鬼就是身上不干净的男人,身上有孽缘或怨气,被恶鬼缠身的男人,在道士的帮助下,把这些东西转移到冥前村体质特殊的女人身上。 村里有些人家为了钱,默认了这种做法,并怕被报复把被种鬼死的女人投到了通冥河里。 只是,他们没想到发生了尸变。 通冥河里那些人头,就是被种鬼的女人。 宁宿问:“厉冰雨呢?她是什么情况?” 老人说:“她是我们这里最后一个种鬼的女人。” 那时村里已经有好几个种鬼的女人,外面那些人给的真的太多了,是他们几辈子都赚不到的钱,不说男人心动,有的女人也心动。 不管她们想不想种鬼,都能在靠近山的村西头分到一座小楼。 那个道士会带有钱人来这里,偶尔他们会在村西转转。 最有钱的一个人姓苏,有钱到直接把厉冰雨一家接出去了。 “他还留在这里,他在厉冰雨身上种过两次鬼。” 种过两次鬼,那得做过多少恶事,积了多少阴债。 老人:“厉冰雨的家人不在这里了,她最后也被投到通冥河里了。” 他沉默了下,“那时,她没死。” 三人一愣,心一下沉了下来。 老人:“就是前年这时候,雨季,下了很大的雨。” 那个瓢泼大雨的夜里,村里很多人没出来,但一定有人听到了厉冰雨的惨叫和呼救声。 因为下了好几天雨了,通冥河的河水上涨了很多,河水湍急,翻涌出水腥气以外的其他腥腐味。 河水不像以前那么清澈,浑浊中隐隐有其他东西在浮动。 “不要!求你们!不要把我扔进去!里面都是死人啊!” “求求你们,救救我救救我好不好!” “村长!刘爷爷!求求你们!唔!——求求、求求你们……” 她的家人都被接出去了,这里只剩她一个,没有人帮她,她被扔到了通冥河里。 她的家人都离开了这个贫穷阴凉的村子,只有她被留在了浑浊腥腐的通冥河里。 老人:“雨连续下了七天,雨水在村里积得越来越高,第七天,村长掀开水缸时,看到里面黑发像蛇一样缠绕,最上面是一颗被泡烂的人头。” “他死在水缸里了,身体里长出了无数头发。” “接着是那个道士,还有村里好多有头有脸的人,他们全都死了。有的被人头啃噬,有的身体长出了黑发,被黑发吸食只剩下一具骨头。” “好多人头从积水里冒出来,有人跑到山上,遇到了那些小鬼,死得更惨烈。” 老人:“那个雨季,没人想再回想第二遍了,雨季过去后,似乎一切恢复了。” 当然没有恢复。 他们都知道,河里的尸体异变了,只有向河里投喂男人,才能稍稍压制她们的怨气,通冥河因而有了养尸河这个叫法。 山上的别墅也荒废了,除了那个雨季被鬼索命死的,之前的人早就走了,把怨戾的小鬼留在他们这里。 冥前村确实不一样了。 好像获得了很多,又失去了更多,真正成了冥前村。 最靠近地府的地方。 三人划着小船继续向村子里其他地方走。 祝双双说:“她们第一个去索命的就是村长,还有村里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其实,那个道士第一次来找这几个人时,就跟他们说了计划吧,他们利益熏心答应了,只是没告诉村民们。” 宁宿点头。 祝双双问他:“你怎么对老人和那天不一样了?他不是那群人之一吧,如果是,他也会被她们索命了。” 宁宿:“他不是最可恨的那几个人,但他真没参与吗?” “他说第一个种鬼的人家,家里住上了二层小楼,村里人很羡慕,这说明村里以前是没有二层小楼的,他是怎么住上二层小楼的?” 祝双双愣了一下,她在小船上看着冥前村这些二层小楼。 这些小楼最多不过三四年,应该很新才对,可不知道是不是被雨水侵蚀的原因,铁门掉漆,墙上水痕深重,看起来阴沉黯淡。 这些二层小楼,没有一个是干净的。 苏往生:“他还是没完全说实话,至少是隐瞒了很多。” 这件事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他的立场和个人情感,可能给真实事件化过妆了。 宁宿点了下头,他说:“那老人说,村里人向养尸河里投的人,都是好欺负不会报复的,但是,如果按照他说的,投人给河里的鬼怪是为压怨气,应该投她们最恨的人,不然村里人直接全部喂我们这些外人就行,为什么要投一个自己村里的人。” 祝双双:“她们最怨恨的人,除了村里那几个和道士合作的,就是……家人?” 老人的孙子就被村民强行投到河里养尸了。 两人沉默了。 过了好久,苏往生才干巴巴开口:“他当时为什么,是为了他那个傻孙子?” 究竟是怎样,这里具体的因果,他们都不知道。 他们只是听一个有自己立场的人讲了大概,里面不经意的细节可能就是另一个故事的冰山一角。 比如,老人提到的那个指出事实的婆婆,最终怎样了,他们都不知道,好像又能想象。 或许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里面的真实悲欢。 苏往生:“那鬼主到底是谁?今天我们又知道两个人的故事,但是感觉还是厉冰雨的可能性大一点。” “对。”祝双双也赞同他的观点,“是她终结了种鬼,应该也是她带头复仇索命。” “可是,如果是她,她也在那些人头里吗?那她并不像是能力突出的大鬼,而且要在那么多人头中找到她也太麻烦了吧?” 宁宿若有所思,“我们再去打听打听,回去跟师社长讨论吧。” 两人点头,“那我们快点吧。” 他们出来时就是中午了,要划船回去还需要时间,能待在下面时间没多少了。 大雨还在一直下,积水越来高。 宁宿和苏往生穿着蓑衣,在冥前村划船前行。 按照前面说的,让祝双双去跟这里的女人打听。 大门都被水淹了,他们没法敲门,在几家外面喊了几声,都没人理他们。 最后只有一个女人在窗口跟他们说了几句话,也没说出多少有用的线索。 她对他们有防备,“你们打听这些做什么?你们也是道士吗?是想消灭她们吗?” 苏往生:“……” 在这个副本里,他的风评真的被害了。 和村里对养尸河里的东西惧怕不已的男人不同,能感觉出来,她害怕的同时,对她们有维护的意味在。 她说:“她们太惨了,你们不知道鬼上身有多可怕,她们中有人都疯了,那些男人死了,是他们应得的报应。” 宁宿“唔”一声,“我们刚才在孙子刚被投河的老人那里,听他说了一些。” 女人嗤笑了一声,“陆老头啊。” 宁宿沉默了下,点了下头,没再开口。 祝双双和苏往生也没再问,心里只想着,原来他姓陆啊。 他们划着船回到了山上。 山上已经做出了两艘木船,也有人准备好了简单的晚饭。 师天姝:“边吃边说,早点吃饭,为晚上做准备。” 他们在那个别墅里,一边吃饭一边交换信息。 在别墅搜东西的人没有搜出什么非常有用的线索,那天宁长风他们搜得确实很彻底。 庞洋说:“在其他别墅里搜到一点其他人留下的痕迹,别墅里住的人好像都死了。” “还有,有些床上还有没干的水迹,应该是那些小鬼留下的。” “其他的没找出太多,人蛹师和吸血鬼他们队伍也在别墅里找过,被他们破坏得差不多了。” 祝双双把他们打听到的跟他们说了一遍。 师天姝:“和我们推测的差不多,看来厉冰雨是鬼主的可能性更大一点。” 祝双双:“她要是鬼主,和那些女人有一样的遭遇,应该就在养尸里,那么多人头要怎么找到她?” 师天姝:“不管怎么样,我们必须找到她,最好今晚就找到她。” 师天姝开始跟几个女玩家说晚上的计划。 宁长风在人多的时候,不常出现在师天姝身边,他不知道去了哪里。 宁宿填饱肚子,走到凌霄身边。 他正坐在沙发上看相册,是苏往生最初在别墅里找到那个相册,那个相册上有好几个女人的照片。 宁宿:“你在看什么?” 凌霄把相册放到他手里,“你再好好看看。” 宁宿“唔”了一声,接过相册。 他看这种有不同主体的东西,看时大脑里自动就会有两个重点,一个是不同主体的相似之处,一个是不同主体的不同之处。 这个相册的不同主体是不同的女人。 相似之处,她们都是比较年轻的漂亮女人。 不同之处,不同的人不同之处太多了,五官长相各不相同。 除了这些,宁宿看更明显一点的,衣着和发型。 宁宿视线落在厉冰雨的照片上。 厉冰雨长得也非常漂亮,她有一个很为她的漂亮加分的点。 她有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 很长,已经不仅是及腰。 这是她美貌的一部分,还是比较亮眼的部分。 宁宿立即想到那些像海浪一样的黑发,在养尸河里,在窗外,在那些人头之下。 宁宿眼睛一亮,“鬼主不是人头中的一个,她出现过,只出现了一部分,是那些黑发?” 村民说雨季很危险,每年快到雨季时,他们都要投人养尸消怨气。 雨季为什么危险? 因为雨季河水上涨,村里积水。 养尸河里的冤魂沉积在河里,是在河里变鬼,本质上是水鬼,能在积水中出现在村子里每家每户。 昨晚确实有很多人头从河里游到村里吃人。 可是,他们来这里的第一晚,还没有下雨,那些人头也出现了。 在那些海浪一样的黑发上。 除了水,黑发也能让那些人头出现。 这就是在人头之上的掌控支配能力。 一开始出现黑发他们没想很多,在这种村庄副本里,长发是女性的代表,代表女鬼出现很正常。 后面知道她们被利用种鬼后,再想黑发钻到男人身体里,吸食他们的血肉疯狂生长都觉得合理了起来。 在她们身上种鬼,又何尝不是在摧残她们的身体,用恶鬼吸食她们的血肉。 只是,这样他也一直下意识觉得,黑发是女鬼的象征和工具,也就是她们都会有的,没把它单独拿出来当成鬼主的一部分思考。 凌霄点头,“黑发是鬼主的,顺着黑发就能摸到鬼主。” 这听起来有点难,也有点可怕,毕竟第一晚他们看到的黑发跟海浪一样汹涌庞大。 但他们终于有了一个精准的方向。 宁宿想了想,还是到师天姝身边,悄悄把这个推测跟她说了。 师天姝没有多惊讶,“我也特别注意黑发了,只是没有你们想的这么明确,有你们这么说,今晚我就可以更大胆奋力地试试了。” 她笑着说:“谢谢你们。” 宁宿:“师社长加油!” 师天姝一只手摸上肚子,笑着说:“我一定会的。” 吃完饭他们就从别墅里出来了。 阴雨天天黑得没那么明显,天一黑小鬼们就会出现在别墅里,他们得尽早离开这里。 山上的小鬼喜欢攻击女玩家,养尸河里鬼怪偏爱攻击男玩家。 所以,计划是,在雨水不断上涨,屋顶已经不再安全的情况下,男玩家在山腰上,女玩家连同曼曼坐船在村里过夜,有什么情况再及时调整。 师天姝坐船离开后,宁长风出现在他们身边,顺带把吸血鬼带来了。 宁宿看了他们一眼。 宁长风说:“也不知道我们在这里安全不安全,小鬼会不会连我们也攻击。” 吸血鬼:“他们要是攻击我们,我们就跟他们打呗,打不过再下去。” 宁长风:“行,先打试试,几个小鬼我们联手还打不过吗?” 宁宿:“……” 天彻底黑了,不再是因阴雨天而黑,是真的进到了夜里。 一片黑暗中,冥前村除了雨声和风声,听不到任何声音。 其他男玩家浑身紧绷,四周张望,生怕别墅里的小鬼下来,出没在他们身边。 他们可没有吸血鬼和宁长风的底气。 而宁宿和凌霄,正摸黑偷偷向山的更高处走。 凌霄似乎是不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偷偷摸摸的,黑夜中幽黑的目光落在宁宿脸上。 宁宿小声说:“小孩子交朋友的事,我们大人不要插手。难道你不想看看我们的鬼生有多可爱吗?” 凌霄:“……” 两个家长猥琐跟随,看孩子怎么交朋友。 这是呆呆内向的鬼生第一次主动交朋友,上次他的朋友还是曼曼给他介绍的小骷髅乐队。 鬼生慢吞吞地走到阴神庙里,掀开供桌桌布,探头桌底,“朋友?” 宁宿:“……” 凌霄小声说:“你儿子太直白了。” 宁宿转头看向他,嘴硬道:“直白不好吗?” 凌霄意有所指,“像你,很好。” 宁宿:“……” 鬼生,你给我矜持点! 阴神庙里没有朋友,鬼生不放弃地又去别墅里找。 夜里别墅黑漆漆的,鬼生拿着一个小手电,艰难地找朋友。 黄天不负有心人,鬼生的诚意打动了上天,终于在第四个别墅床底下找到了一个朋友备选。 两个鬼趴在地上,一个在床底,一个床外,四只诡异的眼对上了。 沉默。 宁宿恨铁不成钢,这种关键时候怎么又不会说话了? 过了很久,鬼生摘下自己的一个眼球,一边是浑圆漆黑的眼眶,一边是大大的眼睛,他眨了眨长长的睫毛,探头靠近他,“可爱?” “……” 宁宿觉得凌霄此时有很多话要说。 他也是。 可是他们不能打扰他们。 一阵沉默。 鬼生疑惑地,“嗯?” 他又靠近小鬼一点,指了指自己,“槐杨村第一小可爱,鬼生。” “……” 他又指了指小鬼,“冥前村第一小可爱,朋友。” “……” 鬼生:“朋友?” 湿漉漉的小鬼终于动了,他一掌将鬼生推了出去。 宁宿:“???” 他立即出来把熊孩子小鬼按在地上,凶狠地说:“跟小可爱鬼生做朋友,或者告诉我们鬼主在哪里,二选一。” 凌霄:“……” 不是说小孩交朋友,大人不要插手吗? 荒废很久的别墅漏雨,地上又湿又脏,被推倒的鬼生脏兮兮地站起来,走到凌霄身边,拽着他的裤子告状,“他不跟我做朋友,还踹我!踹我!” 凌霄沉默了几秒,“是他没这个福气。” 鬼生摸了一把脸,“嗯!” 他还在看着凌霄。 凌霄:“……” 凌霄看向那个小鬼,见那个小鬼正看着鬼生,见他看过去,立即移开视线。 他若有所思,对鬼生说:“他是恶鬼和怨气凝成的,身上戾气很重,没有感受过温暖,也不知道朋友是什么,其实他很喜欢你。” 鬼生:“嗯?” 宁宿也低头看向这个小鬼,“喜欢用欺负表达喜欢?那行,让鬼生踹回来。” 鬼生走过来,低头看向湿漉漉,眼眶乌黑,嘴唇青紫的小鬼,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可爱!” 宁宿:“……” 算了。 他松开了手。 小鬼看着鬼生,不知道是不是怕了他们,没再动手。 鬼生坐在他身边,指着他身上湿漉漉的衣服,“湿了。” 他从兜里拿出小手帕给小鬼擦了擦。 小鬼看着他没说话。 宁宿问:“是去找妈妈了吧?” 小鬼像是忽然回过神,立即看向宁宿。 这个别墅是厉冰雨住过的,这个小鬼可能就是她种出来的,鬼生这一抓可能就抓到了最关键最有用的小鬼。 宁宿:“你还想去找她吗?我们带你去?” 鬼生:“嗯!” 小鬼转过去头,一句话不说。 宁宿看着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其实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是恶鬼,是怨念,是孩子,但他每天都会去河里找妈妈。 宁宿站起来,“走吧。” 小鬼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鬼生拎住了后颈。 他疯狂挣扎,满眼血红,黑气四散,只是没想到鬼生力气那么大,轻松把他拖到了外面。 “……” 他们从别墅里出来后,看到黑暗中一双双眼睛露了出来,在别墅门内、墙上、外面。 那些小鬼有的有静默地站着,有的扭曲地蠕动着,带着令人窒闷冰凉的气息。 看了他们很久,消失在他们眼底。 宁宿:“他们?” 凌霄:“向山下跑了。” 下面是男玩家们。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了一阵巨响。 站在山上,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河面激起一片巨大的水花,一只巨大的章鱼怪,无数只触角都在扯着黑发。 黑发被章鱼触手一圈圈缠绕,从河底铺天盖地拽出来。 巨大的密密麻麻的黑发网中,一颗颗惨白人头夹在其中,像是黑色渔网上的白色圆形鱼类。 冥前村河水剧烈涌动,浓郁的腥腐气裹着雨水的水腥,无边蔓延。 鬼生拽着的小鬼更疯狂地挣扎起来。 凌霄:“师天姝她在试图把鬼主拽出来。” 宁宿:“走,去看看!” 第172章 种鬼 天一黑,师天姝就和几个女玩家一起坐船到村里。 祝双双:“那些人头会攻击我们吗?她们好像每晚都要杀一个人,这种情况下是攻击我们,还是去山上杀男玩家?” 好几个女玩家都在思考这件事,她们紧张地盯着水面,生怕忽然之间水里冒出人头,跳到她们身上撕咬。 祝双双又想到山上的小鬼,说:“不,她们应该不会去山上。” 师天姝:“无所谓。” 几个玩家惊讶地看着她。 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师天姝:“不管她们攻击与否,我们都要寻找鬼主,寻找的过程自然会跟她们对上。” 祝双双明白了她的意思,其他玩家都在犹豫中。 祝双双走到的师天姝身边,问她:“师社长,你打算怎么做?” 师天姝把曼曼推到船蓬里,没打算让这个宁诗的小人偶跟着,而是让她守在船里。 她跟祝双双走到船尾,看着深深的积水,没有隐瞒,直接跟祝双双说:“我想把黑发扯出来,但是我一个人可能做不到。” 祝双双愣了一下。 不管男女玩家,都知道那黑发有多可怕,能钻到人的身体肆意生长,避犹不及,师天姝竟然想把黑发扯出来。 祝双双马上就明白了,“你怀疑黑发背后是鬼主?” 他们都害怕想躲开的东西背后就是鬼主,鬼主的这种隐藏方式确实巧妙。 这黑发也确实有问题。 祝双双立即说:“我帮你!” 她知道,就算是师天姝,对上鬼主也很难,何况河里还有那么多吃人的人头。 师天姝说:“谢谢,那我们今晚就试着解开鬼主的面纱。” 祝双双:“嗯,早一点我们的分数会更高一点,何况多在副本一天就会多死两个玩家,不如今晚就拼一把。” 她看了一眼远处的竹筏,说:“我觉得人蛹师他们也在这里找鬼主,她们一直在跟着我们。” 师天姝看了那边一眼,说:“解密本找出鬼主很关键,解密的比赛本,谁先找到鬼主,会拿到不少分,她们当然也想第一个找出鬼主。” 祝双双点头。 这个解密本的主线任务就是找出种鬼真相,这一点他们找的差不多了,剩下最关键的就是找出鬼主,两边都在拼这一点。 夜越来越黑,大雨瓢泼,水流湍急。 当注意到水位在不正常地上涨时,她们神情一下紧绷起来。 雨滴重重击落在水面上,浑浊的水面冒出一颗惨白浮肿的人头,在漆黑的夜里,格外显眼又恐怖。 有一颗出来后,很快就出现第二颗。 几个女玩家一动不动,紧绷地看着冒出的越来越多的人头。 在上船之前,师天姝跟她们说过,她们的敌人不是这些人头,除非她们主动攻击她们。 人头没有攻击她们,在积水里游荡,大多去了村东头。 师天姝和祝双双划着船跟着她们。 水面上有两艘船和一个竹筏,竹筏是人蛹师她们在划。 一艘小船留在靠山很近的地方,以防出什么意外,山上的人方便下来,船上的人也方便上山。 一艘木船跟着人头。 竹筏紧随其后。 人头到了男玩家的宿舍区域。 积水即将没过二楼,这里空无一人。 师天姝和祝双双目不转睛地看着哪些人头。 水没过的地方自然没有人,不用人头们寻找,但楼顶上水还没有没过。 果然如她们所料,水里开始出现黑发向着楼上攀爬。 师天姝和祝双双互看一眼,眼里全是坚定。 师天姝没有犹豫,在黑发爬满屋顶时,她借助船桨猛地跳了起来,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稳稳落在一只巨型章鱼怪身上。 大雨顺着蓑衣从她身上稀里哗啦向下落,她站在十几米高的章鱼触角上,手里紧紧抓着一缕黑发向后扯。 无数只章鱼触手上也缠着黑发,将黑发从河底扯出一张黑色巨网。 黑发中的人头疯狂跳动,顺着黑发向章鱼怪和师天姝身上跳。 一个血红又轻柔的红盖头落在师天姝身上。 祝双双抽出一条泛着金光的鞭子,一鞭子抽走了靠近她的几个人头。 “师社长,你安心拽鬼主,我来保护你!” 她看向船上另外两个正犹豫的玩家,“你们也来帮师社长啊,这样什么时候才能找到鬼主!” 那两个玩家犹豫了一会儿,也拿出了武器,和祝双双一起驱赶靠近师天姝的人头。 没有人头的攻击,师天姝得以全力向外拽鬼主,章鱼怪拽出的黑发越来越多,越来越长,几乎完全笼罩了冥前村。 通冥河河水翻涌,泥骨四溢。 眼看黑发不再变长,拽到了尽头,即将把黑发密接的东西拽出来,师天姝一个踉跄,半跪在了章鱼身上。 章鱼怪也颤了颤,身形不稳地左右晃悠。 祝双双一鞭抽开一个人头,眼睛被雨水淋得睁不开,“师天姝就差一点了!你怎么了!” 师天姝:“水下有人头在啃噬章鱼怪,快坚持不住了!” 祝双双愣了一下,她看向浑浊水下浮动的人头和尸骨,只一秒,闭上眼睛一头钻了进去。 那条撕裂黑暗的金鞭没入水中,划开水流抽走了正扒在章鱼怪身上啃噬的两颗人头。 师天姝稳住心神,准备最后奋力一拉。 一把砍刀拦腰而来。 师天姝并不惊讶,一条白绫从她手中飞出,捆住了那条砍刀。 她同时跳起后转,一脚踹到从后面攻击而来的人蛹的头。 落地时,她又踉跄了一下,捂住了自己的肚子,苍白的额头上,不知道是雨滴还是汗珠。 她手里的头发被一只骷髅手接住。 曼曼紧张地看着她的肚子,“您没事吧?” 人蛹师站在树上哈哈大笑,“师天姝,你不会是要生了吧?” “那你就去生孩子,把鬼主交给我吧!” 她手中的人蛹器飞速旋转,她一跃从树上跳到即将倾倒的章鱼怪身上。 师天姝咬牙要站起来,忽然僵住了,她盯着从裤脚流出的水,神情微愣。 人蛹师的砍刀再次落下的时候,师天姝嘴里呢喃了句什么,就地滚了一圈。 一只骷髅手从师天姝原来的地方伸出,一把捏碎了那根砍刀。 同时一条金鞭破水而出,甩到了人蛹师身上。 山上男玩家和小鬼打成一团。 宁宿和凌霄略过他们赶来时,正好看到金色的鞭子从他们面前破水而出。 鞭子看起来是金色,金不是染出来的,而是上面的光。 光又像是火又像电,闪着噼里啪啦的可怖能量。 宁宿略显诧异,顺着那条小金龙一样的鞭子,看到另一边从水中出来的湿漉漉的祝双双。 从浑浊水中出来的祝双双,看起来应该是有些狼狈的,她全湿的头发贴在头皮上,上面有不知名白色碎屑,一身腥涩难闻的味道。 但她用力握住金鞭,狠狠看向人蛹师,一身凌厉气势,很难让人把她和狼狈联系起来。 人蛹师嗤笑一声,手里的人蛹器飞速旋转,一条人蛹直冲祝双双飞去。 祝双双手中的金鞭早就在颤动轻舞了,一副难耐的样子,急着去收割敌人的命。 可是当人蛹靠近时,宁宿看到祝双双凝滞了一下。 她用力地攥紧金鞭,却没有立即出手。 在人蛹师畅快的大笑声中,宁宿飞身到祝双双身边,刚要出手时,也和祝双双一样僵住了。 三四年过去了,当时的新手玩家有了很大的变化,老玩家没那么明显,其实也在稳稳变强中。 变强的一方面就是他们的武器。 很多技能武器并不是固定不变的,随着玩家的变强,以及特殊副本的改造,会有变化。 宁宿还记得当时在游戏基地的大街上,第一次看到人蛹师和她的人蛹的画面。 那天是个晴天,穿着性感火辣的人蛹师站在街上,周围没人敢靠近。 她笑着时,人蛹正向外伸着长长的脖子,他们闭着眼,没有眼球的凸起,身形早已不是正常人类的细长,上面的黏液滴滴答答地向下落。 三年多后,她的人蛹进化了,他们身上依然有黏腻的绿色液体,但偏向于正常人了。 因而,宁宿能一眼看出,眼前的人蛹,是方琦。 一瞬间,宁宿明白了祝双双为什么会那么厌恨人蛹师。 他想到在游戏基地时,他们本来是想搞一个团建副本的,可是一直没联系到方琦。 在宁宿和凌霄来这里之前,他们几个人计划去永冥社团找方琦的。 方琦静默地站在他们前面,微微闭着眼。 他的斜后方,站在师天姝面前的人蛹,是他的林中溪。 宁宿记得在《装鬼》副本中,方琦抱着人蛹林中溪痛哭的样子。 也记得方琦说,他再也不会逃跑了,要陪着他。 宁宿张了张嘴,一时什么都没说出来。 雨水冲刷着方琦身上的黏液,大风吹起他脸边的长发,露出他脸上的一道刀疤,他在树枝上停顿了一秒,舔了舔唇,冲了过来。 宁宿冲上去,抓住他的脖子将他扔到了河里。 宁宿正要上前时,听到有人在叫他。 “宁诗。” 师天姝半跪在即将消失的章鱼怪身上,紧紧捂住肚子,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时候,她第一个叫的是他的名字。 “宁诗,我要生了。” 宁宿猛地睁大眼睛。 所有人都看向师天姝。 在鬼生拎着小鬼出现时,黑发疯狂挣扎,剧烈地向通冥河里缩,带动得积水剧烈地涌动了起来。 师天姝在晃动的章鱼怪上努力地站了起来,冷静地说:“带我找个遮雨的地方生孩子。” 宁宿再也顾不得其他,他直接跳向师天姝。 人蛹师抓紧师天姝最虚弱的机会,刚要出手,胳膊忽然被一直长长的手,轻飘飘又重于千金地压住了。 她转头看到那个他第一次见到的玩家正看着她,混沌幽黑的眼眸如深不见底的黑渊。 她试图抬起胳膊,却怎么都抬不动。 血色的能量顺着她的胳膊涌入了她的人蛹器中。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另一边,宁宿一下跳到了师天姝身边,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想要背起她又怕硌到她的肚子,最后直接将她抱了起来。 在章鱼怪消失那一刻,他抱起师天姝跳到了前面的楼顶上。 他也没用船,那太慢了,他直接抱着她在一个又一个屋顶上跳过。 大雨瓢泼而下,顺着宁宿的额头成股流到嘴角处,他一张嘴就尝到了水腥气,“社长,你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我马上送你到别墅里生。” 他在屋顶上飞跳起来时,身上裹着一层黑色的风,被他抱着的师天姝没感觉到一点颠簸,甚至没感觉到风。 宫缩一阵阵的,她抬头看到少年紧绷的下颚,笑着对着他说:“别紧张,没那么快,只是生孩子而已,他,他非常乖。” 宁宿咬了下唇,轻轻说了声“对不起”,在唇边就被大风卷到了远处。 山上积水淹到的高度之上一点距离,男玩家们正跟小鬼缠打在一起。 小鬼偏爱攻击女玩家,可没有女玩家时,他们也不放过堵在这里的男玩家。 总之,这个世界每晚都要有玩家死亡。 吸血鬼脸上被小鬼抓出好几道深可见骨,深黑泛紫的伤,看起来特别恐怖,“宁长风,这些小鬼太难对付了,我们撤到水里吧!” 宁长风:“水里有黑发,你想用身体养头发吗?” “可是,”吸血鬼刚要说话,他面前树上一个小鬼倒挂下来,阴森恐怖的脸正对上他,对着他的脖子猛地伸出爪子。 吸血鬼及时用胳膊挡住,嘴里发出一阵尖锐的叫声。 他看到被小鬼抓过的地方,裂开了好几道泛黑的口子,阴凉的黑色在他胳膊上迅速蔓延。 “不对劲!”吸血鬼大喊。 宁长风刚要说话,他若有所觉,忽然转头看向前面。 疾风骤雨中,一个少年抱着一个女人正从屋顶跳下,踏水而来。 “宁长风!” 吸血鬼抓住他的胳膊,“不对劲,这些小鬼太可怕了!” “宁长风!” 见他一直看向村子不理他,吸血鬼用力猛地拽他的胳膊,“你他妈的听到我说话了吗!” 宁长风慢慢转过头。 他比吸血鬼高一些,吸血鬼先看到他微绷的下巴,又看到他微扬的唇角。 这矛盾的对冲,让吸血鬼心猛地一跳,莫名心底发慌。 他抬头看到宁长风的眼睛变成了蛇类的竖瞳。 “你、宁长风……” 宁长风笑着说:“你觉得可怕就对了。” 话落,吸血鬼脚踝忽地被什么细长的东西拴住。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那东西拖走了,被拖走的方向,几个灰白扭曲的小鬼正凉凉地看着他。 宁长风看也不看他,立即迎向宁宿。 宁宿:“社长要生了,送她去别墅里生!” 宁长风:“那里有小鬼,专门攻击女人的肚子!” 宁宿:“你放心!送她去生!” 紧张地跟过来的鬼生,用力挥舞着小胳膊,他手里的小鬼被他甩砸到石头上好几次,“生!生!保护!” 宁长风再没犹豫,接过师天姝向山上跑。 宁宿和鬼生比他跑得更快,他们清理好别墅一间房间给师天姝生孩子。 宁宿问宁长风:“你会接生吗?” 宁长风点头,“我学过!” 师天姝决定参加比赛时,他们就想过,师天姝可能会在副本中,不知道什么样的世界生孩子,两人都专门学过接生。 师天姝说:“等下如果生得困难,直接剖腹产。” 房间里没人接话,在这种环境里,剖腹产太危险了。 师天姝皱了皱眉,“相信我的身体素质,一定没事。” 她转头看到祝双双也跟在宁宿身后赶来了,冷静地说:“你们都出去,让祝双双帮我生。” 祝双双立即走了进来,“行,我可以。” 宁长风还要说话,被师天姝打断,“长风,关心则乱,你出去吧,我想让双双帮我生。” 宁长风被凌霄拽了出去,“外面还有小鬼,你还要守着房间。” 一起出来的还有宁宿、鬼生和曼曼。 他们在门口紧张地等待着。 师天姝太坚强了,除了指导祝双双,没发出其他任何声音。 外面风声大作,雷电交加,里面的声音他们听不真切,就更加紧张和焦急。 宁长风焦急地走来走去。 曼曼和鬼生趴在门上向里看,鬼生拖着的那个小鬼,手已经被紧张的鬼生攥弯曲了。 宁宿头抵在凌霄的肩膀上,凌霄手放在他单薄的后背上,半搂着他,“别紧张。” 宁宿:“也不全是紧张。”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就要出生了。 他的心在怦怦跳,有紧张有担忧也有激动,还有一点奇妙难以言说的感觉。 他转头看向宁长风。 宁长风才是真正的紧张,他走着走着已经走到了雨里,仿佛没有所觉,又急躁地走到了门口。 他问凌霄,声音发颤,“凌霄,他们会没事的吧?” 凌霄声音沉稳,“一定没事。” “对!一定没事!”他看向房门的眼睛满是红血丝,“凌霄,你知道吗?他们不能有事。” 凌霄点头,他说:“我知道。” 他知道,对于独行侠宁长风来说,他们意味着什么。 宁宿看着这样的宁长风,心里五味杂陈,他刚想对宁长风说点什么时,忽然听到里面一道惊喜的声音。 “生了!” 宁长风浑身僵住。 还是师天姝叫他,他才回过神,立即冲进了房间。 宁宿也要进去时,被凌霄按住。 过了三四分钟,他们才进去。 两人进去后,两个呆成雕像的小孩才动。 曼曼先迈脚,鬼生扔了小鬼就同手同脚地向里跑。 他们进去时,宁长风正小心翼翼地抱着小孩,激动又温柔地哑声说:“他怎么不哭啊?” 祝双双擦了擦额头的汗,说:“他很乖,一下都没哭。” 宁宿和凌霄慢慢走过去。 宁宿看向浑身湿漉漉的师天姝,把不太干净的毛毯给她向上拉了拉,眼眶发酸地说:“您辛苦了。” 师天姝抬手在他手上拍了下,“谢谢你,宁诗,谢谢你冒雨送我来别墅。” 她停了会儿,说:“你和他一定有很深的缘分,你抱抱他吧。” 她说这句话的同时,宁长风对凌霄说:“凌霄,你来抱抱他,抱抱我儿子。” 两人同时看向宁长风手里的小宝宝。 别墅里没有婴儿襁褓,小孩被用一个枕巾微微裹着,露出一个稚嫩的小脑袋。 刚出生的婴儿应该有点皱巴巴才对,不知道是不是宁长风和师天姝体质和血脉强悍特殊的原因,小宝宝不怎么皱,皮肤稚嫩雪白。 只是好小好小,他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 宁长风把小孩递给凌霄时,小宝宝虚弱地颤颤巍巍地掀开眼皮,嘴角露出一个笑,小小的气音笑声从他稚嫩的喉咙里发出。 不管是宁宿,还是凌霄都无法形容那一刻,一辈子也难以忘记的触动。 爬到凌霄肩膀上看的两个小孩,眼睛睁得大大的,全部倒了下来,掉到地上后,又快速跳到凌霄身上看。 凌霄攥了攥手,又甩了甩手,刚要去接,宁长风又把小宝宝收了回来。 “……” 宁长风激动地抱着小宝宝又来到师天姝身边,“师社长你再看看,我们的儿子他笑了,他竟然笑了,这是他的第一个笑。” 师天姝直接从床上坐起来,抱住他,“他竟然还在笑,出生一直没哭,就、就在笑。” 宁长风点头,“他一定是个乐观坚强的、孩子。” 宁宿就坐在床的另一边,清楚地听到宁长风声音的颤腔。 他抬头看向他,看到他眼尾的水红,一滴眼泪落到小宝宝手里。 宁宿攥了攥手,看向师天姝,同样看到她红了眼眶。 宁宿用力咬了下唇,有点难以呼吸。 他移开视线,看到祝双双正背对着他们,捂着唇。 两个小孩正趴在床尾呆呆地向这边看。 而凌霄正在看着他。 过了很久,宁长风才把小宝宝抱起来,他神色恢复了正常,对凌霄说:“凌霄,你要抱抱他吗?” 凌霄视线这才从宁宿脸上移开,他伸出双手,这次真正抱到了他。 高高的,一身冷漠的男人,抱着小小的宝宝,垂眸看向他。 小宝宝伸手拽住了他的袖子。 宁宿看着这个画面,忽然笑了一下。 他想起他和凌霄真正初见时,作为花神的凌霄弯腰把作为花侍,虚弱至极的他从地上抱起来。 他也是这样拉住了他的袖子。 说,想带他走。 凌霄问:“他叫什么?你们给他起名字了吗?” 宁长风看向师天姝,“师社长,你来吧,姓什么叫什么。” 师天姝看着笑着的小宝宝,按了按太阳穴,眉眼浸染温柔烛光,“就叫宁宿吧,希望他今后每一晚都能安眠。” 第173章 种鬼 宁宿想起,在《曼曼》副本里,他第一次跟师天姝说自己名字,师天姝听到后,也是这么说的。 她说,在无限游戏中,能安心地睡一觉是一件很难得奢侈的事。 在他出生的前,他们至少连续两天没怎么睡过觉了。 这个名字蕴含着他父母对他的祝福和期待,不求他多厉害多优秀,只希望他平安健康轻松地活着。 宁长风说:“好,就叫宁宿。” 其实,在这之前,他们一起给肚子里的宝宝起了很多名字,有男孩的,有女孩的,一直没确定是哪个。 刚才宁长风问师天姝,以为她会在那些名字里选一个,没想到她起了一个新的,一个非常简单的。 宁长风觉得这个名字真的好。 宁宿也说:“这个名字很好。” 以前,他跟别人介绍自己的名字,说他叫宁宿,宁采臣的宁,免费住宿的宿。 最初是在小学自我介绍时,同学问他为什么是宁采臣的宁。 他认真地说,因为他是宁采臣和聂小倩的后人,能看到鬼。 打架时,他们嘲笑他,说宁采臣根本没和聂小倩结婚,说他在为自己的不正常找借口。 他们问他,为什么是免费住宿的宿。 因为他那时候他经常在不同家庭之间周转,很没有安全感,梦想就是有一个可以给他一直免费住宿的地方。 后来,他才明白过来,可以一直让他免费住宿的地方,就是家。 以后,他就可以跟人介绍,他叫宁宿,生活安宁,每晚安睡的宁宿。 凌霄走到他身边,把小宝宝递给他,“抱抱?” 宁宿怔怔地看着他怀里的小宝宝,手在裤子上擦了一下,才紧张地把他接过来。 刚出生的小孩太软了,像没有骨头一样。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 抱着刚出生的自己,宁宿心想,这个软软的小东西,是怎么长成现在这样怎么都打不死的铜墙铁壁人的? 两个小孩扒着他的腿看向小孩。 宁宿坐在床边的小凳子上,他们终于能近距离看清小孩。 “哇~” 轻轻的微不可查的感叹,从呆楞恍惚的两个小孩嘴里发出。 师天姝也探头过来,从小宁宿降生到现在,她脸上的笑就没消失过。 看着小宝宝,她轻声感叹:“他怎么这么可爱?” 怀孕时,她跟很多人打听过孩子的事,她知道,刚出生的小孩没有长开,皱皱巴巴红彤彤的应该很丑才对。 她早就做好了心里准备。 可是她的儿子完全不这样。 他的皮肤很白很水嫩,眼睛可以睁得大大的,五官已经有了清晰的模样。 宁宿:“因为他基因优秀强大。” 这一句话,让师天姝和宁长风都笑了起来。 宁长风说:“幸好他没有蛇尾巴,我还一直担心我的血脉传承影响他,出生时带个银色小蛇尾。” 宁宿:“……” 师天姝:“……” 师天姝:“你在说什么胡话!” 宁长风:“什么胡话,如果带个银色蛇尾,你会更喜欢吧?” 宁宿:“……” 禁止在孩子面前说这种话。 师天姝:“我就喜欢他现在这样。” 鬼生:“嗯!” 他结结巴巴地说:“宇、宇宙第、第一可爱!!!” 宁宿:“……” 都知道宇宙了,又学到一个高端词汇。 情绪稳定的祝双双也走过来看小孩,她看了一会儿小宝宝,眉眼间也染上柔软的笑,心都要融化了,“这就是小天使吧。” 抬头时,看到正垂头看小宝宝的宁宿,她愣了一下。 她惊讶地说:“小宿宿和宁诗长得好像啊,宁诗也姓宁,会不会和宁前辈有什么亲戚关系?” 宁宿僵了一下。 师天姝和宁长风闻言都看向宁宿,又看向他抱着的小宝宝,面露讶然。 宁长风说:“我第一次见宁诗就觉得特别有眼缘,是很熟悉很亲切的眼缘,现在看他和宿宿,才知道这熟悉亲切的感觉从哪里来,他就是像我和师社长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他忙对宁宿和凌霄说:“我没有要占你们便宜的意思,我只是说真实感觉。” 打死他也不敢说他要给凌霄当爹。 凌霄:“……” 宁宿沉默了。 师天姝盯着宁宿看了一会儿,什么都没说。 祝双双还在盯着宁宿和小宝宝看,越看越惊讶。 凌霄打破了这沉默,他问宁长风:“宿宿的生日是?” 宁长风说:“冥前村现在是春天,按照这个世界的设定,他是春天出生的,其实上,我们是在游戏基地的夏天进副本的。” 宁长风停了几秒,师天姝接他的话说:“这个副本世界时间和基地时间流速二比一,宿宿他是游戏基地二十年七月七号出生的。” 宁宿低下头,伸手轻轻戳了戳小宝宝笑着的嘴角,“原来,你的生日是七月七号啊。” 凌霄目光落在他身上,捏了捏他的后颈,“把孩子给师社长吧,让她好好休息。” 宁宿“嗯”了一声,把孩子递给师天姝。 师天姝接过孩子,无奈笑着说:“我真的一点都不累,不需要休息。” 她从水晶球里拿出很多婴儿用品。 刚才紧急生孩子没来得及拿出来,小宁宿还被枕巾裹着。 师天姝把他换到柔软的襁褓里。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但很流畅熟练。 小宁宿在柔软的襁褓里,又笑了起来。 两个小孩趴在床上看呆了。 祝双双说:“你还是休息一下吧,我们先出去。” 宁宿和凌霄拽着两个恋恋不舍的小孩随她出去了。 走到门外挺远处,祝双双才说:“你们知道吧,宁长风和师社长这么努力,想拿到游戏出口,其实是想把小宁宿送出游戏。” 宁宿点头。 祝双双有点难受地说:“所以,他们没多少跟小宁宿相处的时间了,就让他们多待一会儿吧。” 宁宿“嗯”了一声,他转身看向房间。 深夜里,房间中点着蜡烛,透过门窗,能看到房内的男人弯腰抱住了坐在床上的女人,连同她怀里的孩子。 他在他们脸上各亲了一下。 宁宿笑了一声,他问祝双双:“你什么时候知道,师社长肚子里的孩子是宁长风的?” 祝双双:“上个月。” 宁宿:“你不震惊吗?” 祝双双:“震惊,怎么能不震惊,我当时都惊呆了,很久没反应过来。” 宁宿能想象她当时的震惊。 祝双双:“我好长时间看到师社长的肚子都有点恍惚,但是,后来,我就明白了。” 她看向房间里两人的身影,“如果他们要跟一个人在一起,只有彼此,没有别人能是了。” 宁宿“嗯”了一声。 他也回头看了一会儿,对她说:“山上有小鬼,你不要离这里太远。” 祝双双说:“好的,我就在这里等天亮。” 天快亮了,两个小孩还趴在门上。 凌霄说:“不如你们就在这里等着吧,我去找点吃的。” 他知道宁宿其实还有事想问祝双双,没让他跟着,想自己去,不知道为什么,两个小孩也急急跟着他跑出去了。 宁宿和祝双双坐在石阶上。 宁宿问她:“刚才那个人蛹是不是方琦?” 祝双双愣了一下,转头看向他,“你认识方琦?” 宁宿:“以前在一个副本见过。” 祝双双低落地看着地面。 雨还在一直下,重重的雨滴击到水面溅到她的脸上。 她声音低低地说:“我和方琦是同一辆车进游戏基地的,虽然他不太跟我们合群,但我一直把他当成家乡里的弟弟。” 宁宿“唔”了一声。 “一开始,我觉得他很奇怪,他一进游戏基地就说要去找一个人,多奇怪啊,游戏基地是现实世界的人想象之外的存在,他竟然说要在里面找一个现实里消失的人。” “他却非常坚定地要寻找他,他不休息地疯狂地去副本世界找那个人,又用下本赚的积分在游戏基地买消息找那个人。” “我们都觉得他疯了,但是,我们没说。你可能不知道他其实是个非常普通的高中生,他会害怕,胆子不大,郁郁寡欢,但为了找那个人,他焕发了什么能力一样,不要命地下本的同时,也快速在变强。” 宁宿:“他找到了是吗?” 祝双双:“对,我们都没想到,他真的找到了那个人,更没想到的是,他不要命地苦苦寻找的那个人,竟然成了人蛹师的人蛹。” 两个人沉默了好久。 当时知道方琦寻找的人成了人蛹时,宁宿也说不出话。 祝双双:“后来我们才知道,他要寻找的那个人,林中溪,是他的竹马,眼睛有些问题。方琦曾做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最后因为他把他抛下不管,造成了林中溪的悲剧,从那以后方琦就一直浑浑噩噩,痛苦不堪,直到进了游戏,才重新有了希望。” 所以,他在游戏里拼命寻找他。 终于找到了。 可以想象,方琦看到成了人蛹的林中溪有多悲痛和绝望。 宁宿:“那他,怎么也成了人蛹?” 祝双双:“他为了陪在林中溪身边,进了永冥社团跟在人蛹师身边。” 她捂住脸,“他进了永冥社团后,我们有段时间没联系到,等在一个副本里再见到时,就看到他成了人蛹。” “人蛹师开心地说,是他自愿成为人蛹的,我不相信,林中溪当年就是被她强行做成人蛹的。” 宁宿却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方琦说过,他再也不会丢下林中溪一个人。 这是最彻底又最决绝的留在他身边,陪着他的方法。 宁宿:“所以,你才那么厌恨人蛹师吗?” 祝双双点头,“这是主要原因,她就是个心狠手辣没有人性的变态,害死了不知道多少人。” “她还看上了我们社长的妹妹,在一个比赛本里,她手握我们社长妹妹的命和几十个玩家的命,让我们社长当着全基地玩家的面,公开二选一。” “我们社长成立互助社,这么多年一直在尽力帮助玩家,救玩家的命,这是他在无限游戏中坚持下去的希望。” “同时,他的妹妹和他相依为命地长大,是他最重要也是唯一的亲人,同样也是他的精神支柱。” 每次想到这件事,祝双双就恨得胸口发疼。 她永远记得,陈天那时的痛苦,也记得陈晴的眼泪。 宁宿:“陈天选了哪边?” 祝双双:“他的妹妹没有让他选择,她不忍心,自己自杀了。” 宁宿愣了一下。 祝双双补充说:“她没有死,被师社长救了。” 祝双双抬起头,下巴微扬,“以前我们只是小新人,没法拿她怎么办,现在我已经一点都不怕她了,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每次她一跟人蛹师对上,人蛹师就会恶劣地放出方琦。 宁宿看出她是有些愧疚,对她说:“你别想太多,这可能真是方琦自己的选择,从他进永冥社团开始。” 祝双双看着天上的雨没说话。 过了好久,她才对着天空说:“好讨厌啊。” 没头没尾,不知道在说什么讨厌。 宁宿和她一样抬头看,发现天已经蒙蒙亮了。 凌霄比其他玩家回来的早一点,两个小孩兴奋地在他后面跑回来。 宁宿远远地就看到鬼生抱着一个小骷髅头。 宁宿:“……” 他猜这是鬼生送给小宁宿的礼物。 鬼小孩没有送给小宝宝礼物的经验,他只记得当时他们一起在城堡里养曼曼时,他给在襁褓里的曼曼骷髅头,曼曼很喜欢。 所以,他刚才不知道从哪里挖到了一个小骷髅头,来送给小宁宿。 鬼生走到宁宿身边,用袖子擦了擦已经很干净的骷髅头,“可爱?” 宁宿看着那个骷髅头,沉默了几秒。 他是觉得挺可爱的,就是不知道他刚出生时会不会觉得这个可爱,也不知道师天姝和宁长风能不能接受他们的儿子收这样的礼物。 曼曼举起她准备的礼物,是一个用骨头雕刻的小骷髅,还没有她小手的一半大。 宁宿:“……” 你们是钻到骷髅窝里去了吗。 宁宿:“去试试吧。” 正好宁长风打开门,两个小孩立即钻进去了。 宁长风愣了一下,没管两个小孩,惊喜地对他们说:“我儿子竟然会爬了!” 宁宿:“……真了不起。” 真的,正常来说,得六七个月才会爬吧。 宁宿进去发现,宁长风说的会爬,就是趴在床上挥动小手。 初当爹的人对儿子的滤镜真是太重了。 但确实,小宁宿已经很了不起了。 他不仅能挥动小手,还抓住小骷髅笑。 他们刚进去没多久,其他玩家陆续回来了。 这次宁长风没避开,宁宿猜测他可能不打算隐瞒这件事了。 也就是说,他可能对比赛很有把握了。 宁长风好像看出他的想法,对他和凌霄说:“可能有人会想对付宿宿,让他们知道他不仅是师天姝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多少会让他们忌惮些。” 宁宿愣了,他笑着点头,“何止会忌惮一点,你可真是一个好父亲。” 宁长风:“别这么说,我不配,我们对不起他。” 他不是在玩笑,说的非常认真,那种深深的愧疚,即便没在脸上没表现,也能被感受到。 宁宿抿了抿唇,说:“你是好爸爸。” 宁长风只当他是在安慰人,“生而不养,算什么父母。我跟师社长想过,如果下一个基地三十年大赛、四十年大赛,我们能出去,找到十岁、二十岁的他,不管他多么恨我们,我们都心甘情愿地受着。” 宁宿又说:“他不会恨你们。” 宁长风又当他是安慰。 在游戏里没那么多讲究,何况师天姝体质强悍,早已超越正常人,庞洋和孟江一回来就跑到房间看社长的儿子。 庞洋正抱着小宁宿大呼“可爱”。 孟江也非常开心,并有些激动,他哑声对小宁宿说:“你知道吗?你是小福星,你是我们所有玩家的希望。” 宁宿转过头,看向宁长风,“你看,他出生就能带着所有玩家的希望,离开这个折磨人的世界,又怎么会恨你们。” 他能理解孟江为什么激动到几乎哽咽。 这个游戏基地的所有玩家,有哪个不是做梦都想离开无限游戏,他们不能了,他们可能要死在这里。 可是,这个刚降生的小婴儿可以,他能带着他们所有人的梦想离开这里。 他就成了特殊的存在,就像是他们的希望,他们的梦想。 宁长风说:“你真的很会安慰人,凌霄的眼光真好。” 宁宿:“……” 凌霄看了一眼哭笑不得的宁宿,忽然问宁长风:“对于怎么把小宁宿送出去,以及送出去之后的事,你们想过吗?” 宁宿愣了一下,他看了凌霄一眼,又看向宁长风。 宁长风:“我们当然想过,我们已经有计划了。” 他说:“最好是能送到师社长家族那边,送我这边也行。” “师社长家族势力很大,她的外婆非常厉害也非常疼爱她,只要把宿宿送到她们家族势力范围内,宿宿就能一生无忧。” “师社长的信物一直在身上,我们打算把信物放在宿宿身上,并写一封信放在他衣服里,再把他送到她家里。” 凌霄:“你们确定能送到那里?” 宁长风:“你也知道,系统会给前十的玩家一些特权,我和师社长都是游戏基地常年数一数二的玩家,在系统那里有点话语权。既然系统已经许诺要把人送出去了,送到哪里相比之下就不是什么大事了,我们一起还是能商量的吧。”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回到原点。” “很有可能,游戏出口直通玩家进游戏前的地点,如果是其他玩家,他们从哪里进游戏的,从游戏出口出去后,就出现在哪里。” “这种情况也可以,都不需要我们再跟系统商量了。这样的话,宿宿可能出现在师社长那里,也可能出现在我那里。” “出现在我那里也没问题,因为我自己是个孤儿,所以我有钱后,资助创办了好几家很不错的福利院,负责人都是我信得过的我曾资助过的人,有我们的信件,宿宿去那里也能平安健康地长大。” 宁宿愣了一下。 最初他确实是在福利院里,那时福利院里的负责人是一个挺年轻的人,可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宁长风创办的福利院。 那里的工作人员确实没欺负虐待过他,一直在积极地帮他寻找领养家庭,他被送回来一次,他们就再找一家,前前后后至少帮他找了十个不错的家庭。 可是,其他的,他们也没表示过多的关心和照顾。 如果是,原来他是在自己爸爸创办的福利院里,被接走又送回来,兜兜转转长大的吗? 宁宿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感受,就像是过去飘飘荡荡的记忆,被笼罩了一层轻纱。 不会带来多少温暖,至少不再飘散无依。 凌霄:“看得出来,你们好好考虑过了,多方面都想到了。” 宁长风莫名奇妙地看向凌霄,“当然,这还用说吗,宿宿是我们亲生儿子啊,我们难道什么都不想,直接把他扔出去吗?” 宁宿:“……” 不用这样莫名其妙,他这句话不是说给你听的,而是说给我听的。 他怎么会不明白凌霄为什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他是想让他知道,他的父母真的很爱他,他没有一点被无故抛弃的可能,不想他心里留下任何一点不清不楚的阴霾。 其实,凌霄不用这样问,对于这一点,他早已深信。 即使不听宁长风说这些,他也知道他一个人在和平盛世生活,已经是他的爸妈拼尽全力为他争取的最好机会。 宁长风感叹,“其实,我们幻想过,最好的情况是那时候宿宿还没出生,他和师社长算一体,他们一起出去,现在看来不行了。” “我们还想过还有一种很好的情况,我们中的一个人送他出去到我们放心的地方,但系统可能不会同意。” “但是,或许找我们之外的人送他出去,还有商量的余地。” 凌霄:“系统肯定不会让你们出去的,至于你们之外的人,还有谁有这个可能?” 宁长风直勾勾地看着凌霄。 “……” 宁长风:“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在我进副本之前就在用各种方法找你了,凌霄,我们敞开说,我知道你绝非普通玩家,你在系统那里的话语权一定比我们高不少吧?” 宁宿:“……”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致力于培养他和凌霄“叔侄情”的宁长风。 凌霄:“……我考虑下。” 宁长风看到希望,激动地握住凌霄的胳膊,“凌霄,当时我能想到也只想过的只有你,我没求过任何人,现在恳求你帮帮我,当年你救过我一命,现在能不能再救我和师社长一‘命’。” “如果你能帮我们,宿宿就是……也是你儿子。” “……” 凌霄:“再说干儿子,就绝交。” 第174章 种鬼 说实话,宁长风这次在副本中见到凌霄,比之前对他态度好太多了。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这种好态度,让他有点飘了。 听到凌霄这么决绝的说法,宁长风立即改口。 宁长风:“是我儿子是我儿子!” 他看向凌霄,小心地说:“那你一定好好考虑。” 他留下这句话,立即回到小宁宿身边,把他从庞洋手里接过,惊呆了很多人。 宁宿看着愈加黑的凌霄有点想笑,“你怎么这么介意?” 他也没想到凌霄会突然来这么一句,大概是积压很久的爆发? 宁宿靠近他低声说:“花神大人道德标准这么高吗?” 凌霄侧眸看向他,“你要是喜欢,可以当成某种时候的情趣,但是宁长风他们不能把我和你的关系定死。” 说这话时,他眼眸黑黑的,接着,他低眉说:“我会介意,会生气。” 完全不一样的气势和语气。 宁宿:“……” 他想了想这两句话,竟然说不出任何话来回。 他只好拉拉他的袖子,亲了一下他的下颚,并强行转移话题,“你说,真的是你把我送出去的吗?” 凌霄敛眉说:“现在还好不确定。” 宁宿说:“我感觉像是你把我送出去的,因为我很小有记忆的时候,就在身边看到凌霄花了。” 他们已经知道,系统会拉人进无限游戏,最后把死亡玩家作为“毒源”放回原世界,把玩家的现实世界当成一个最大最终无限副本。 那时候,凌霄花出现并不奇怪。 在他们的世界,也就是丧尸末日之时。 宁宿在末日来临,觉醒异能时,看到了四瓣凌霄花,凌霄说过那就是他真正出现的象征,这可以证实,最终现实末日副本开启时,凌霄确实出现了。 但是在那之前,宁宿刚有记忆时,就看到凌霄花了。 这说明凌霄之前在他们的世界里出现过。 他不会无端出现,联系宁长风说的,他就是送他出去了。 宁宿:“可是,如果你送我出去,最好的是送我去师社长家里?” 不待凌霄说话,宁宿又说:“啊,那时候你是一个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花神,哪里会为一个小屁孩考虑那么多,就近送到你老朋友说的福利院里就行了。” 凌霄:“……” 凌霄:“对于小屁孩不会多看一眼的花神,特意留下一枝凌霄藤陪着他?” 宁宿:“……” 凌霄:“大家族并不一定比福利院安全。” 他说:“师天姝的外婆非常厉害又疼爱她,但是师天姝是九岁多最多十岁时进游戏的,而送你出去的时候,师天姝快要三十了。” 宁宿“唔”了一声。 他知道凌霄的意思。 已经过去二十年了。 在现实世界就是师天姝已经死了二十年了,死在她还是个孩子时,不说突然出现一个她的儿子这种事普通人能不能接受,二十年,很多事已经物是人非。 说个最悲观的,师天姝的外婆可能已经不在世上了,她的家族也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 宁宿:“不想了,不管怎么样,对我来说,已经很好了。” 看到他的出生,又听宁长风说了这些话,有了以前不曾有的发现,宁宿真的满足了。 他看向房间里越来越多的人围着小宁宿,“原来,我刚出生时,有这么多人围着我,夸奖我。” 凌霄:“二十三年后,也是。” 宁宿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花神大人,谢谢你把我送回来。” 刚才听到宁长风说,先把他送出无限游戏,如果有基地三十大赛、四十年大赛,他们可能也能出去。 他表达的是,出去后不管他怎么厌恨他们,他们都受着。 宁宿却在他的话里,听到了浓浓的对于全家团圆的期待,就是因这种浓浓的渴望,即便他们被厌恨也甘之如始。 他们在期待着,用这种期待压住眼前分离的痛苦。 可是,宁宿知道,他们没有团聚。 没有三十年大赛,或者有,但没有出口。 十岁的宁宿没有等到他的爸妈。 四十岁的师天姝和宁长风没能跟他们的儿子团聚。 没有四十大赛,至少他们没有出口。 二十岁的宁宿,成了丧尸,没有等到他的爸妈。 五十岁的师天姝和宁长风也没能再看到他们的儿子。 幸好,他回来了。 他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在宁宿二十三岁,师天姝和宁长风二十六七岁时。 凌霄:“我也要感谢未来的我,把你送回来了。” 宁宿:“嗯,跨越时间给你送了个老公。” 凌霄:“……老公,去吃点早饭。” 宁宿:“老公,你也是。” 凌霄准备了些早饭,但没那么多,一夜未眠,疲惫至极的玩家们还要自己去找能吃的东西填肚子。 等所有玩家都开始吃饭时,庞洋观察一圈,跟他们说:“死了两个女玩家,两个男玩家。” 前两天每晚都是死一个女玩家,一个男玩家,昨晚却各死了两个,不知道是因他们对鬼主的反抗遭到了鬼主的回击,还是副本设定就是随着时间的增加,死亡人数在增加。 不管怎么样,他们都得尽快解密通关。 让宁宿惊讶的是,死掉的玩家中,竟然有一个吸血鬼。 不知道他是真的死了,还是消失没出现。 宁宿看了一眼正坐在师天姝身边吃饭的宁长风。 很多玩家都在看那里,他们是在震惊刚知道的消息,师天姝肚子里的孩子竟然是宁长风的。 尤其是师天姝和宁长风有什么亲密动作时,好几个玩家都忘记了吃饭,面露恍惚,或努力眨眼按太阳穴。 宁宿:“……” 他看宁长风,是在猜吸血鬼的死亡或消失,和宁长风有没有关系。 宁长风说小宁宿出生后,为了让想害小宁宿的人忌惮,他不打算再隐瞒这件事。 是这样,但他应该也会考虑到比赛。 他和师天姝是暗中合作,明面敌对,这是他们的优势之一,在公开之前,他应该会大大削弱敌方势力。 昨晚,看起来吸血鬼和宁长风是有合作的迹象。 当然,宁长风是假装的。 宁宿没再多想,吃完饭就去师天姝和宁长风那里,听他们讨论晚上的计划。 之前听宁长风说,大赛是在规定时间内通关比赛本获得分数,成绩按照总积分排序。 这个比赛本是师天姝和宁长风最后一个比赛本,现在小宁宿出生了,他们可能想赶紧出去。 一方面早点解密,可以获得更高分数,另一方面,在比赛时间结束前,可以在环境更好的游戏基地多陪儿子几天。 果然如宁宿所料,宁长风说:“今晚我们毕其功于一役,不顾其他,全力把鬼主拽出来。” 他看向师天姝,说:“需要有个人照顾宿宿,是你来,还是找其他人?” 小宁宿是他们首要关心的,一定要找个非常信任可靠的人来照顾。 当然师天姝亲自照顾更好,但宁长风了解她,师天姝应该不想在后面,何况师天姝在场首先见到鬼主才能拿到更高的分数。 宁宿说:“我可以帮忙照顾。” 凌霄:“我也可以帮忙。” 师天姝愣了一下,说:“谢谢,如果是你们,我就完全放心了,只是你们……” 宁宿:“我们不参加比赛,不用担心我们的成绩。” 就这么说好了。 目标已经很明确,计划很简单,他们慢悠悠地讨论起来。 在他们讨论时,宁宿和凌霄就开始提前学着照顾孩子了。 这可开心坏了两个小孩,一直跟着他们,恨不得贴到小宁宿身上去。 小宁宿看着是乖,长得又特别漂亮,其实骨子里有点调皮,刚出生就很好动。 宁宿看着不安于襁褓的他,对凌霄说:“要不,我们抱他去阴神庙看看吧?” 凌霄看向他,并未言语。 宁宿说:“我总觉得这是原本该有路线,你想,宁长风一直在用各种办法找你,可进了这个副本都没找到,等他离开副本,应该也没多少时间寻找了,而这里有你的石像,最大可能,宁长风就是在这个副本遇到你,请你送我出游戏的。” 《花奴》副本里有他的神像,他就会出现。 这里有他的石像,应该也是一种联系,他或许也会在这个副本中出现。 宁宿:“你帮宁长风,可能是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也可能和刚出生我的有关呢,我们不能阻止小宁宿和你的相遇。” 凌霄沉默了几秒,“后来,你就成了宁长风。” 宁宿:“……” 他这种想要促成小宁宿和凌霄见面的行为,确实很宁长风。 凌霄:“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如果未来的我真的出现了怎么办?” 宁宿:“那你们就打一架?” 凌霄:“……” 他低笑一声,说:“走吧。” 两人打着雨伞,将小宁宿抱在怀里,背着小宁宿的父母,偷偷带着他去阴神庙看石像了。 白天阴神庙里很安静,黑色的石像静默地伫立其中。 宁宿抱着小宁宿站到供桌上,让小宁宿近距离地看阴神像。 小宁宿竟然伸出小手,摸上了阴神像。 阴神像不知道在这里存在了多久,幽黑冷硬冰凉。 刚出生的小宁宿的手,雪白柔软稚嫩。 宁宿看到他在试图用稚嫩的小手抓住阴神像,澄澈无尘的带笑眼睛微微亮地看着黑石像。 宁宿不禁笑起来,低声对他说:“你好好看看他,在二十三年后,你会在另一个世界,再次看到这个神像。” “可能,你已经记不住了,在你刚出生的第一天,你就看到过他了,所以,你再次看到那座神像时,才会那么欢喜和安心。” 凌霄一愣,抬头看向他。 宁宿正拉着小宁宿的手,慢慢地,一起贴到黑色阴冷的石像上,一大一小脸上同时露出笑。 看到这一幕,凌霄胸腔中忽然涌出剧烈的,无法言说的情绪。 两个小孩看到后,也快速地爬上去,和小宁宿一起贴石像。 他们终于贴到小宁宿的脸了,整个人都荡漾了起来,好像要冒出粉色小爱心。 宁宿不只一次看到他们这样了,他纳闷地问:“你们就那么喜欢小宁宿吗?” 曼曼说:“妈妈,这是小时候的你,这么小这么可爱,我真的好想把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他,天天抱着他。” 鬼生:“嗯!!!” 鬼生:“全宇宙第一小可爱!——爱!!!” 宁宿:“……” 还自带回音混响了。 宁宿:“现在的我就不可爱了?” 鬼生刚要说话,被曼曼捂住嘴巴,“妈妈,这个问题你该问爸爸。” 宁宿:“……” 他不看凌霄,作为一个爱在网上混的宅男,怕凌霄说出五个字。 更怕的是,花神不知道没有说,而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自己说了出来。 宁宿把小宁宿递给凌霄,“他们应该快讨论完了,快把他送回去吧。” 不用祝双双提醒,他也知道,要让小宁宿多和爸妈待在一起,每一分钟对师天姝和宁长风来说都弥足珍贵。 他们从阴神庙走出来没几步,凌霄忽然转头看向阴神庙,宁宿若有所觉,也回头看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看到阴神像动了一下。 就像曾经看到花神像动了一样。 小宁宿在他怀中发出了气音笑声,伸出了小手。 宁宿眨了眨眼,笑着说:“晚上再带你来这,现在先去找爸爸妈妈。” 晚上的目标非常明确,讨论得非常快,宁宿和凌霄回去没多久,他们就结束了,白天就这样闲了下来。 正好师天姝和宁长风可以陪着小宁宿。 宁宿把小宁宿交给师天姝后,就没再打扰他们,直到中午开始准备午饭时,他才带着两个望眼欲穿的小孩,到师天姝的房间。 宁长风去准备午饭了,师天姝正坐在房间的书桌上,一边抱着小宁宿,一边在写什么。 宁宿敲门后,叫了她一声,走到她身边,见她没有避着他的意思,问她:“师社长,你在写什么?” 师天姝说:“我在给宿宿写信。” 她指了指前面那张信纸,“我们要把宿宿送出游戏,我们计划了很多,其实也不能确定最后宿宿会由谁养,思来想去心里不安宁,于是就拿起笔给未知的人写了封信。给他写完后,就想着干脆也给宿宿写一封,说不定,未来他能看到。” 她指的那封信就那么敞开放在书桌上,宁宿一眼就看清了上面的内容。 这信是要放在小宁宿衣服里,经由系统送出去的,自然一点关于游戏的事都没提。 其中大多是感谢和请求。 [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您一定是我们全家的恩人。] [这是我们最重要的宝贝,您可能不知道,他只是微微皱一下眉,我们的心脏就会悬很久,说这些不是要您多宝贝他,只是想告诉您,这是一对视他为生命最重的父母,在恳请您,能多照顾他一些。] [留在他身上的所有东西您都可以拿去,当成他的抚养费,只希望您受累让他健康平安快乐长大,如有机会,必会涌泉相报。] 宁宿看了几句,就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从没见过师天姝这种语气。 他搬了个椅子坐在师天姝身边,又看向她给他写的信。 他进来时,师天姝就在写了,好像已经写了很久。 可当他坐过来,低头看过去时,笔尖久久地停在信纸上,上面只有一句话。 [宿宿,爸爸妈妈爱你。] 这一句对过去二十年的宁宿很有力的话,此时在师天姝笔下的信纸上,看起来有些苍白无力。 在信纸前面的一处湿润的衬托下。 宁宿不是第一次在清冷强大的师天姝身上看到过脆弱,仅有的两次都是因为他。 他张了张嘴,嗓子有些酸哑,“师社长。” 师天姝垂眸看着信纸,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湿润的眼睛,眼下薄薄的皮肤泛着一层青黑。 以她的体质,只是一两天不睡觉,本不至于这样。 “我们一直在说没事的,我们给他准备了很多东西,做了多种计划,可是……” 刚生完孩子的师天姝,在这种情况下,情绪有一丝控制不住地泄露,“他会不会被欺负?他会不会孤单?他伤心的时候会找谁?甚至,我都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能健康长大。” 她紧紧攥着笔,青筋绷起的手指在微微颤动。 宁宿终于确认,她的情绪不对。 产后新妈妈的情绪会很敏感,何况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她承受着别人无法想象的压力。 这沉沉的压力和对小宁宿的担忧与愧疚,在产后正在她心里无限放大,正不断折磨着她,让她的情绪出了问题。 宁宿看她好久,忽然站了起来。 他匆匆走到凌霄身边,住着他的胳膊说:“凌霄,我想告诉他们。” “我已经看到知道了,已经满足了,就算告诉他们会立即离开这里也没事,我想告诉他们。” 凌霄看了一眼奇怪看过来的宁长风,拉着他的手向旁边走了几步,温声问他:“你想告诉他们什么?” 宁宿:“想告诉他们,我就是宁宿,就是他们的儿子,我健康平安地长大了。” “告诉他们,我们最多扰乱时间概念早点离开?他们却不用再无止境地愧疚担忧下去。” 凌霄:“好,你去说吧。” 宁宿愣了一下,“真的吗?会有什么影响吗?” 凌霄:“没有影响,去说吧。” 宁宿抿了抿唇,看着他张了张嘴又合上。 凌霄:“我陪你一起?” 宁宿又沉默了几秒,说:“好。” 凌霄和宁宿回来时,宁长风立即站起来问:“怎么了?我刚才看到宁诗比较急的样子?” 凌霄问他:“午饭好了吗?” 宁长风举了举手上的铁锅,“好了,不过,这是给师社长的,你们的自己拿。” 凌霄弯腰拿了两个烤地瓜放到宁宿手里,对宁长风说:“走吧,进去一起吃。” 宁长风不知为什么有点紧张,“啊,好,走吧。” 他端着师天姝的饭先进屋,叫师天姝吃饭。 师天姝过来时情绪已经稳定,看起来一点问题都没有,她对宁宿笑了下,对刚才的一时情绪失控表达歉意。 宁宿和凌霄坐在他们身边。 凌霄问他们:“你们是不是任务完成的差不多,就差今晚把鬼主从河里拽出来确定鬼主了?” 宁长风:“对,不出意外,今晚下半夜我们就能离开副本了,怎么了?” 凌霄:“跟你们说件事。” 宁长风:“什么事?我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弄得我也有点紧张。” 他总觉得他感觉出了问题,紧张这种东西和凌霄八竿子打不着,该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身上的。 当他敏锐地从凌霄身上察觉到紧张这种东西时,就觉得可能是天要塌了这种事,无法不紧张。 师天姝也感受到了这种氛围,她放下手里的筷子看向凌霄。 宁宿:“我来说吧。” 他看向师天姝和宁长风,“对不起,我骗了你们,其实我不叫宁诗,我叫宁宿。” 两人愣住了。 宁长风大脑里一瞬间涌入太多信息,他有点懵。 他一下站起来,有点踉跄,“我们之前不知道宁诗叫宁宿啊,这,你们怎么不早说啊,现在不会是要我们儿子改名吧?” “……” 宁宿:“我叫宁宿,刚从游戏外面进游戏不久,凌霄带我穿越时间来到这里的。” 许久的沉默。 房间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宁长风和师天姝都站了起来,直直地看着宁宿,看着他这张和小宁宿非常像的脸。 宁宿抿了抿唇,说:“我小时候在福利院,福利院的工作人员很负责地给我找到条件很好的家庭,我从小学开始成绩就非常好,十三岁那年就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年年拿最高奖学金。” 他抬起头,笑着对他们说:“你们看,我的眼睛长得是不是像妈妈,是一双特别漂亮的桃花眼,我嘴巴就很像爸爸。” 他微微侧了一下脸,“鼻子看起来都像,不过侧面就能出来,是不太明显的驼峰鼻,还是更像爸爸一点。” 说完,宁宿笑着看向他们。 第175章 种鬼 这些话,其实是当时在游戏基地和师天姝相认时,师天姝和宁长风说的。 宁宿现在主动说给他们听,抬着头给他们看。 十岁的宁宿,二十岁的宁宿,没有跟四十岁、五十岁的爸妈相遇。 但是三十岁的师天姝和宁长风,可以提前跟二十多岁的儿子团聚,并借此安稳余生。 这是宁宿所想。 不管是哪条时间线,哪个时间段,他都希望他们可以安心愉快,充满希望,不被未知和担忧所噬。 两人已经相信,又不敢相信地看着他。 宁长风看向凌霄,凌霄对他们点头,“他就是宁宿,是你们长大的儿子,我们确实不是来比赛的,是他要来看你们,看自己的出生。” 宁宿以为他们知道他是他的儿子后,会和在基地里时一样,亲昵地抱抱他,碰碰他。 没想到不是。 两人怔怔地看他很久,师天姝忽然扭开头,宁长风也强行移开视线,慢慢坐下了。 宁宿愣了一下。 他看到师天姝紧紧攥在一起,用力到颤抖的手。 看到宁长风明明很想看他,却克制着目光,像是在紧张地等待着某种审判。 宁宿一下就明白了。 他刚出生时,是他们最愧疚的时候,他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已经长到这么大的他。 他们甚至可能会想,他会不会恨他们,有没有对他们很失望。 宁宿走到师天姝面前,“妈妈,我刚才看到你给我写的信了。” 师天姝忽地垂下头,用力抓住宁宿的手,“宿宿……” 宁宿顺势抱住她,轻声说:“妈妈,辛苦了。” 师天姝身体发颤,用力咬住唇,也轻轻抱住他。 宁长风见状再也控制不住,站起来也抱住他,怎么都说不出话。 凌霄拎着两个小孩出去,把门给他们关上。 宁宿被他们抱了很久,他们终于变成了基地的状态,视线离不开他,手也不想离开他。 谁都能看出来,他们有多么的开心,喜不自禁,精神焕发。 师天姝问他:“宿宿,你过的好吗?你……” 宁宿:“我就站在你们面前,你们不是看到了吗?” 宁宿表情还是有些凝滞,但眼睛灵动,里面的光泽和情绪可以真实反应他的状态,比他的话还有力。 师天姝:“有点瘦。” 宁宿:“吃的超多,就是不胖。” 宁长风想了想这两天宁宿的饭量,“确实。” 师天姝:“脸色怎么这么苍白?” 宁宿:“是个宅男,不见光。” “……” 宁长风问他:“你怎么来这里了?” 宁宿:“我看到你们经常吵架互怼,怀疑你们的感情,想着我快出生时,你们的关系应该是很好的吧,正好还可以见证我的出生,就来看看了。” “……” 师天姝抓住关键,“你说你看到我们吵架,你是说我们一家团聚了?” 宁宿肯定地点头,“当然。” 他开心地说:“具体我不能说,但是团聚的时间比你们想的早很多很多很多!” 早到他出生前了。 两人要是没那么坚强自控,可能就要到喜极而泣了。 大概没有人能知道这句话对他们的意义。 “爸爸妈妈。”他叫的很顺口,可见真不是第一次叫,他对他们也亲昵,没有一点隔阂,可见之前就在一起过。 师天姝和宁长风都能感受到,这又让他们再次开心得不知道怎么办。 宁宿说:“你们不要担心,也不要痛苦,好好生活下去。” 宁长风:“好,好好。” 和上次在基地一样,他们问了宁宿很多问题,宁宿不厌其烦地给他们讲了很多他小时候的事,把他长大的轨迹给他们填满。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的是,这次刚出生的小宁宿就在他们身边。 不只宁宿觉得奇妙,师天姝和宁长风也一样。 他们看着小宁宿,听着宁宿的讲述,想象着他的长大,眼前好像出现他一点点变大去经历他口中那些事的画面。 他们是吃午饭时进屋的,在其他玩家眼里,这午饭一直吃了三个多小时。 三个半小时后,宁长风打开房门时,他身上散发着无法形容的喜悦,那愉悦几乎要外溢到别人身上去了。没人见他这么开心过。 宁长风打开门后,看到不远处的凌霄忽然僵住了。 他恍惚开口,“师社长。” 师天姝正和宁宿一起看小宁宿,随口应道:“怎么了?” 宁长风:“刚进副本时,凌霄怎么介绍宿宿的来着?” “……” 房间里忽然一片可怕的死寂。 连宁宿都说不出话了。 宁长风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不是应付副本和玩家的假身份,我看到过他们接吻,当时、当时我还说他们感情真好,凌霄问我,他们感情好不好吗,我说……好?” “……” 宁长风:“他不是,我的朋友吗?” 师天姝也沉默了好久,她恍惚地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宁宿的手,喃喃开口:“我小时候就见过凌霄了,当时他就这个样子,你知道他的年纪吗?” “……” 师天姝看向宁宿,“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 “……” 沉默又恍惚的是宁长风。 凌霄若有所觉地看过来。 房间里的气氛一瞬间紧绷可怕到顶端。 宁长风胸口剧烈起伏,“怪不得我要宿宿当你干儿子你不同意!” 一声咆哮愤涌而出。 “你还说再说就绝交,绝交就绝交!!!” “……” 别墅里几个玩家都看了过来。 他们完全不理解这是什么情况,宁长风一下开心得像是马上要从无限游戏出去了,一下又变成这幅看起来又是气又想哭又不敢相信复杂至极的样子。 他们看看宁长风,又看看凌霄,一头雾水。 这个新人凌霄,到底对宁长风做了什么,能让他变成这样。 凌霄:“宁长风,你听我说。” 宁长风:“你不配叫我宁长风!” 凌霄:“确实不合适,那……” 宁长风:“求你闭嘴!” 他要叫什么?叫什么!!! 不管是那两个字,还是那两个字,都是他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宁宿默了几秒,刚才跟凌霄说要告诉他们时,一时竟没想到这个问题。 他告诉爸妈他是他们的儿子,竟然附带直接出柜,并告诉了他们他和他们的朋友、前辈在一起了。 确实,刺激有点大。 宁宿想了想,这种时候,他当然要站在花神大人这里。 第一次,宁宿跟父母闹,像个父母都会头疼的恋爱脑,“我就要跟他在一起!” “……” 刚打开的门,又关上了。 凌霄带着两个小孩进去了。 师天姝和宁长风坐在一边,宁宿和凌霄坐在对面,两个小孩坐在第三方位贴着小宁宿看着他们。 房间里很是沉默。 宁长风想了很多,想到他说凌霄男朋友找得好,想到他说他们感情好很好,想到他看到两人亲吻的样子…… “……” 宁长风按着太阳穴,胸口有剧烈起伏。 师天姝看起来比他冷静很多,她看了凌霄几秒,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这个时间比较难说,按照师天姝他们的时间点,他们三年前就正式在一起了,又算是在二十年后在一起的。 凌霄正想着要怎么说这件事,宁宿说:“要说缘分的开始,是爸爸把我送到凌霄手里,让他带我出游戏?我最早有记忆,两三岁时就能感受到他了。” “……” 宁长风手背绷起了青筋。 他看凌霄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是人吗? 宁宿接着说:“他不是普通人,你们在副本里见过凌霄花吧,那就是他无数化身之一,我小时候就在身边看到你们常见的凌霄花了。” “……” 凌霄说:“抱歉,事先没有跟你们说,我和宿宿确实在一起了,是非常认真的,无可代替的。” 宁宿点头,“嗯,我们还有两个孩子。” 鬼生:“嗯!” 曼曼:“爷爷奶奶好。” “……” 师天姝想起来,初见时,两个小孩好像确实叫过她奶奶。 凌霄:“你们还想知道什么,能说的我一定会说。” 两人因为震惊一时竟不知道该问什么。 宁长风越想越郁卒,他刚要站起来说什么,被师天姝拉住,她说:“祝福你们。” 宁长风惊讶地看向她,师天姝静静地看着他,她眼神已经告诉宁长风她想说的话。 他们有什么资格不同意。 宁长风愣了一下,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没有陪在儿子身边,而凌霄一直陪着他。 宁宿很明显非常喜欢凌霄,他亲眼看到他们亲吻时,儿子眼里明亮开心的光。 就算凌霄是他们的朋友前辈,又,怎么样。 宁长风含泪想,只要宁宿喜欢,什么都可以。 “我只是,只是……”宁长风这一刻竟然像一个孩子一样,“我一想到,是我亲手把儿子放到他手里的,我就……” “……” 三人都沉默了。 宁宿想,不必这样,你不知道你还总是促进我和他在一起,不断创造机会让我们培养感情呢。 宁宿忽然可以想象,等他们回到基地,跟师天姝和宁长风公开关系时,状况会有多猛烈。 宁宿:“老爹,醒醒,他是我们家的恩人。” 不是你仇人。 宁长风:“……” 宁长风再也说不出话。 宁宿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老爹,你怎么转不过弯来呢?” 宁长风:“怎么说?” 宁宿:“你还记得我们刚进副本第一次见时,你看着我,大概是说能做凌霄的男朋友是多优秀的人,这个优秀的人是你儿子,你不是应该开心吗?” 宁长风:“……” 他竟无言以对,但并不开心。 师天姝看向凌霄,“前……” 她顿了一下。 凌霄沉默了一秒,说:“直接叫名字就行。” 师天姝适应得比宁长风好很多,“凌霄,你们能在这里待到什么时候?” 听到这个问题,宁长风也立即抬起头,和其他相比,这才是目前最重要的事。 凌霄:“我不是真的神,是仅限于无限游戏的假神,能带宿宿来这里,是寻着系统的能量痕迹,也要背着系统屏蔽它。” 两人盯着他,心里已经有了大概答案。 凌霄:“副本世界是鬼主的,由鬼主掌控,我还能在其中操作,可从副本世界向外传送到游戏基地是主系统控制的,在那之前,为避免被它感知到,我们必须离开。” 两人知道不会很久,却没想到会这么快。 按照原本计划,他们今晚下半夜差不多就能离开副本世界。 现在已经是下午四点了。 两人都沉默着说不出话。 宁宿说:“爸爸妈妈没事的,你们就按照计划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你们拿到积分第一的成绩,把我送出游戏,不要因一时不舍,影响了大事。” 师天姝紧紧拉住宁宿的手,宁长风也说不出话。 宁宿提醒宁长风,“对了,老爹你还有一件事要做,不要忘了。” 宁长风立即问:“什么?你说,我什么都可以做。” 宁宿:“你多抱着我,去阴神庙喊喊凌霄,那个阴神像就是凌霄的雕像,这是你找到他的重要机会,告诉他你的请求,他才会在游戏基地出现,送我出去。” 宁长风:“……” 宁宿:“这很重要!” 来这里之前,凌霄就提醒过他,要注意点不要影响未来。 他知道,未来不能影响,不然,严重点,可能现在的他将消失在世上不复存在。 而这件事就是最重要的。 不然,他可能就遇不到凌霄了。 他们的存在可能就是影响了这件事,不知道是影响了宁长风的行动,还是这里的凌霄的出现。 最好是宁长风再努力一把。 宁长风咬牙:“……我知道了,我这就去!” 他立即站起来,抱起了小宁宿。 师天姝说:“我陪你去吧。” 宁长风:“你别去了,这就让我一个人来承受吧。” “……” 三人看着宁长风抱着儿子冒雨去阴神庙的背影,感到愤慨的同时,莫名还感觉到了心酸。 师天姝对凌霄说:“凌霄,你别介意,别看他时常一副高手的样子,有时候特别像个孩子。” 凌霄“嗯”一声,并不介意,甚至很能理解宁长风的心情。 宁宿叹了口气。 师天姝立即问他:“怎么了?” 宁宿:“也不知道他去阴神庙,会跟凌霄说什么,为我自己的未来感到担忧。” “……” 师天姝说:“要不然我们跟去看看。” 宁宿看了一眼凌霄,又说:“算了吧。” 他对师天姝说:“我更好奇等你们出去后,他把我亲手交给凌霄时的样子,妈妈替我看看吧。” 师天姝笑了一声,“他可能会哭,他真的很喜欢你,有儿控的迹象。” 她刚想说,当知道她怀孕了,他们商量了很久,理性地决定不要孩子后,宁长风好几天没合眼。 当得知她没有打掉孩子时,他再也控制不住,掉了一滴眼泪。 师天姝认识宁长风这么久,第一次见到他的眼泪。 对于从小是孤儿,一个人打拼长大的宁长风来说,妻儿家人的意义更为深重。 但是她没有说,她知道这件事不适合告诉宁宿。 她笑着说:“不过他要面子,不会真的哭出来,大概就是含泪相送吧。” 宁宿也笑了起来。 这本是一件被悲痛填满的事,所有事情说开后,却可以用玩笑的语气说出来了。 真好啊。 宁宿想,他来这一趟太有意义了。 即便他穿回了过去,将改变未来,这一切都不会再发生。 但他也觉得这很有意义,在所有的可能里留下美好的希冀和圆满。 一个小时后,宁长风抱着小宁宿大步回来了,谁也不知道他跟他唯一的朋友说了什么。 他回来时,师天姝正拿着她之前写的信,跟宁宿说:“好像不太需要了?” 宁长风正好看到,他接过来看了看,说:“需要,即便知道未来,我们现在该做的一点也不能少,可能就是因为我们做的这些,宿宿才能到健康平安长大呢?” 师天姝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她把给未来养宁宿的那人的信留下了。 至于写给未来宁宿的信,她只写了一句。 宁长风把那封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信接过去,坐在书桌上补充了几句。 实际上,宁宿并没看到爸爸妈妈留给自己的信,兜兜转转是在这样一个机会看到的,他当然要好好看。 宁长风坐的笔直,认真地给他写着信。 宁宿探头看过去。 [儿子,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宁宿:“……” 宁长风,你这一句是不是夹带私货,个人情感色彩过强了? 重要的话,宁长风写了三遍。 并当着宁宿的面说:“希望我儿子一定要看到,并谨记。” 宁宿:“哦。” 等收拾好信件等东西,也到了准备晚饭的时间。 实际上,其他玩家早就趁着天还没黑就去找吃的了,他们非常害怕夜晚撞上小鬼。 对于吃晚饭这件事,宁长风和师天姝都显得有些抗拒,凌霄看出来了,所以他去找晚饭了。 晚饭他们依然是在房间里吃的。 吃晚饭时,凌霄对师天姝和宁长风说:“我知道你们不舍,可是如果今晚你们不去找鬼主,这个世界的鬼主被其他玩家第一个找出来,你们可能会功亏一篑,无法送宿宿离开游戏。” 师天姝向嘴里塞了一块地瓜,点头说:“我知道。” 宁长风也知道,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他们也想过,晚一点离开副本。 他们算过积分,想着就一天,他们明晚再去找鬼主应该也可以。 可是他们可以晚一天,其他玩家不会。 如果今晚有其他玩家找出鬼主,他们的第一可能会不稳,为了宁宿,他们一点风险也不能冒。 宁宿说:“爸爸妈妈,你们去吧,不能因小失大,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 宁长风说:“好,儿子,你一定照顾好自己,你要开心幸福。” 他看了一眼凌霄,“只要你开心幸福,什么都可以。” 宁宿:“嗯,你们放心。” 天一黑,其他玩家就向下面跑了。 别墅和阴神庙建在山上比较高的位置,和积水还有一段距离,这里是最先出现小鬼的地方,他们肯定要去下面的位置准备。 师天姝对祝双双说:“你们先下去,我晚一点直接去船上。” 祝双双“嗯”了一声,和苏往生一起向下走。 他们不远处是庞洋和孟江,两人在边走边小声吵吵。 有一瞬间,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一起回头看了一眼。 宁宿看着回头看过来的他们,有些感慨。 他没想到,他的这些曾一起下本的小伙伴们,在原来的时间线里,都算是在他出生时抱过他的叔叔阿姨?祝双双还是接他出生的人。 想到在灵车上初见他们的画面,宁宿愈加觉得命运的神奇。 当时他后面坐着一个看起来很不靠谱的小道士,前面是一个爱哭的富家女生。 那时,他绝对不会想到他们还会有这样的因缘,不会想到他们曾和他的爸妈一起迎接他的出生。 当然,还有一开始放不下架子的大总裁季明瑞,以及胆小得大喊大叫的方琦。 不知道季明瑞怎么样了。 而方琦…… 宁宿看向远处的山下。 凌霄和宁长风站在另一边。 宁长风对凌霄说:“基地里的人都叫我独行侠,我一直独来独往没有朋友,你当时在副本帮了我一把,算是救了我,我把你当恩人,也当成唯一的朋友。” 他沉默了一下,又说:“你还是我唯一儿子的男朋友。” 凌霄“嗯”了一声。 宁长风爽朗地笑了一声,“你身份还挺多的,也是我的家人。” 凌霄转头看向他。 宁长风:“不对吗?以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家人”这个在凌霄小时候就没出现过的词,戳了他一下。 凌霄想了想,说:“不是以后,在很早的时候就是了。” 宁长风:“……” 他内心扭曲地,张牙舞爪地想,凌霄,我现在算是你爹了,你在我面前得收敛点。 他深深呼了一口气,说:“凌霄,谢谢你当年救了我,也谢谢你把我儿子带回来。我恳请你,多照顾照顾我这个唯一的儿子,我不能陪在他身边了,可是,我希望他拥有不比别人少的爱。” 凌霄:“好。” 宁长风觉得他回答得很果决坚定,他这颗敏感的老父亲心,又觉得他回答得太简单了。 他问:“凌霄,你有多爱我儿子?” 凌霄想了想,“说不清。” 宁长风紧逼着问:“说不清是什么意思?那他对你的意义是?” 凌霄:“他组成了完整的我。” 想了想,他觉得这个表达不对,不是重点,他改口说:“他唤活了我。” 第176章 种鬼(完) 宁长风愣了一下。 他再次看向凌霄,之前他觉得这次见凌霄,凌霄对他态度好了不少,现在他当然知道为什么他的态度好很多了。 其实,他有这种感觉,不全是凌霄对他态度好了,还有凌霄本身的变化。 他确实活了,有了人间的烟火气息。 以前他像是移动的神像,而现在他是个人。 宁长风很多事都不知道,但只是从这句话里他能摸到的东西,就让他安心了。 宁长风:“我知道了。” 其他的,他们不必多说。 宁宿回到房间,见师天姝正看床上的小宁宿。 两个小孩正趴在床上,一左一右地贴着小宁宿冒泡泡。 宁宿走过去,拉了一个椅子坐到师天姝身边,看着她烛光下显得很温柔的侧脸,问她:“妈妈,你觉得幸福吗?” 师天姝转头看向他,笑着点头。 宁宿:“有我很幸福,和爸爸在一起很幸福?” 师天姝“嗯”了一声,“对,很满足很幸福。” 宁宿:“你什么时候喜欢爸爸的?” 师天姝想了想,“这还真不好说,我和宁长风认识好多年了,一开始我们是敌人,互相憎恨,但要是说全是纯粹的憎恨好像也不对。” 在儿子身边,她慢慢回想她和宁长风的一路,一直想到他们初见时。 师天姝:“我第一次见他时,他还不是人,嗯,第一眼看到他那条银色的蛇尾我确实很喜欢。” 宁宿:“……” 好的。 他不知道祝双双和苏往生在《花奴》世界里就有好感了。 也不知道,他的爸爸妈妈其实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埋下了在未来会生根发芽的种子。 他又一想,他和凌霄已经在一起了,基地里的他们都不知道,又平衡了。 宁宿笑了笑,看着他们安心又满足。 玩家们下去两个多小时后,别墅里出现了动静。 宁长风和师天姝都紧张了起来,宁宿正坐在床边看小宁宿,他们两个打开房门向外看。 鬼生抬起贴过小宁宿而晕乎乎的小脑袋,“嗯?” 宁宿说:“小鬼要出来了,他们可能会伤害小宁宿。” “嗯?”鬼生立即从床上坐起来,“保护!不敢!” 他从床上爬下去,也不知道是要去做什么。 很快他把他新交的朋友,那个小鬼拎进来了。 不说师天姝和宁长风,宁宿看到心里都是一紧。 鬼生把那个阴森惨白的小鬼放到床边,在他肩膀上拍了下,“不伤害!” 他这一拍,差点把小鬼拍趴下。 宁宿:“……” 这就是你对朋友的态度吗? 之前他还担心傻白甜鬼生交朋友会被欺负。 现在看来,他完全不用担心了。 他怎么忘了,鬼生是个力大无穷还有小地府的鬼主。 宁宿刚看到鬼生和朋友友好相处,转眼就看到小宁宿伸着小手要抓小鬼。 宁宿:“……” 不愧是我。 鬼生看到小宁宿要抓小鬼,立即把小鬼拎到床上给他抓,“可爱?” “……” 师天姝和宁长风看到这一幕,心都提起来了。 可下一秒,他们都惊住了。 小鬼竟然没呲牙没动手,就坐在那里看着小宁宿,安静地被小宁宿抓到了。 小宁宿抓到他,发出一声含糊不清的气音,弯着眼睛笑了起来。 宁宿走到师天姝和宁长风身边,“看起来,不用担心了。” 宁长风:“这是我没有想到的,因为你太可爱了吗?还是体质特殊?” 师天姝:“可能是因为他们都是孩子。” 这些小鬼,不管是恶鬼还是怨气凝成的,他们都是以孩子的形式重新从这个世界上诞生的,或许天然地带上了某种孩子的特质,被影响了。 宁宿忽然想起,厉冰雨被种过两次鬼,第一次的小鬼一定非常暴戾,但是第二个,很难说。 甚至有可能,第二个就是一个正常的孩子,只是怨气浓郁了些。 这可能就是那第二个,他可能是向河里跑得最勤,最想找妈妈的小孩。 如果是这样,宁宿觉得从某方面说,他也是个小可怜。 宁宿盯着那个小鬼看了几秒,对师天姝和宁长风说:“你们是不是该去了?” 山上别墅里的小鬼出来了,通冥河里的鬼怪也快出来了。 两人显然还不想去。 师天姝说:“昨晚我快把鬼主拽出来,人蛹师才出手,想要坐享渔翁之利,今晚必然不能这样了。” 说的有道理,还是不想现在就过去。 宁宿没办法,陪他们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山下发出很大的动静,很显然下面打了起来,他们才准备下去。 宁宿送他们到山下,“爸爸妈妈,等你们确认鬼主,我就把我放到船篷里,你们带我出去开心地生活,分开时也不要难过,继续好好在基地生活,不用担心我。” 宁宿拍了拍胸口,“你们看,我会平安地长到这么大,这么优秀。” 两人对宁宿点头,脸上没有显露出多少不舍。 宁长风对宁宿说:“儿子,等待早点跟你相遇。” 宁宿:“嗯!” 两人直接向前走,没有回头。 走了几步,宁长风拉住了师天姝的手,他们互相拉着手继续走。 前面河浪翻涌,两人停了几秒,上了船。 宁宿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转身正要一个人往回走,看到凌霄正在他身后等着他。 漆黑的夜里,人声辽远,鬼泣渺渺,两人一起向山上走。 凌霄说:“这将是被改变,也就是不再存在的未来,师天姝和宁长风正在基地里等你。” 宁宿“嗯”了一声,拉住他的手,“花神大人。” 凌霄:“嗯?” 宁宿:“爸爸妈妈在等我们两个。” 他抬头看向凌霄,“我听到你和宁长风的话了,以后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再也不要分开了,好吗?” 凌霄眸光幽深,拢住他的手,说:“好。” 两人回去时,房间里亮着暖黄的蜡烛,房门大开,床上并没有小宁宿和两个小孩的身影。 宁宿并不紧张,他知道有鬼生和曼曼在,小宁宿不会怎么样。 只是当他在床另一边,看到他们时还是有点惊。 这里来了好多小鬼。 小宁宿躺在襁褓里,一手拽一个。 鬼生和曼曼一左一右坐在他身边。 鬼生正拽着一个小鬼到他面前,“可爱?” 小宁宿:“唔唔啊。” 松开手里那个,又去拽鬼生拽过来这个。 脸色灰白,黑瞳过大,唇色紫黑,在夜晚出现在床边能把人吓哭的小鬼,静静地看着小宁宿,有的甚至主动偷偷移动过去当玩具。 宁宿:“……”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能看到那些诡异的东西,并且一点都不害怕了。 原来他小时候最初的朋友,就是一群鬼朋友。 他本想和凌霄一起在房间里欣赏一会儿他的童趣,山下又传来一阵巨响。 宁宿转头向外看去。 凌霄:“抱着小宁宿去看看?” 宁宿没犹豫,“行。” 外面下着雨,本来他们是想在别墅里照顾刚出生的小宁宿,让师天姝和宁长风放心去比赛。 但现在看来,小宁宿根本不是什么脆弱小婴儿,连最暴戾的小鬼都不怕,外面的天气和状况对他来说更不成问题。 宁宿抱起小宁宿,带着两个小孩向房间外走,走到门口,他忽然转身看向那些可怕安静的小鬼。 他对小宁宿说:“跟你的小朋友们告个别吧。” 宁宿从小就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诡异东西,这是他从小过得不顺,不被人喜爱的原因之一。 可是,他从没怨恨过这一点。 刚认识时,苏往生说他喜欢鬼超过人,不是没有原因的。 人心时常冷漠,深夜还有鬼陪伴。 山下又传来一阵惨叫,宁宿没再耽误,带着两个小孩和凌霄一起赶去山下。 天刚黑没多久,祝双双就和两个女玩家一起跳到船上,向村子里划。 这时,男玩家还没下来。 通冥河里的人头偏爱攻击男玩家,是会主动攻击那种,而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女玩家。 因而他们的计划是,一开始男玩家先在山脚等着,女玩家先下去寻找黑发的痕迹,等她们找到黑发,男玩家再赶来一起将鬼主拽出来。 靠近男玩家宿舍时,祝双双看了一眼不远处的人蛹师。 吸血鬼不见了,只剩人蛹师和另外两个永冥社团的玩家,这对永冥社团非常不利。 至少在黑发出来后,所有玩家都来拽鬼主时,他们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既然已经能确定那时候他们没有优势,那她会怎么做? 祝双双留了个心眼,怕人蛹师这时候出手,毕竟这时候师天姝、宁长风和苏往生都不在,是她动手的最好时机。 何况,她和人蛹师积怨已久,她应该非常恨她才对。 没想到,她一直没动手,就安安静静地看着水面,好像也在等黑发出现。 夜色越来越浓,雨越下越大,水位开始急速升高。 一颗又一颗人头冒出来,在月光下惨白浮肿,阴森可怖。 祝双双神情紧绷地盯着浑浊的水面,当看到不远处涌动的黑发时,她立即抽出金鞭向空中一击。 闪着金光的鞭子划破黑夜,发出一道响亮的“啪”。 山脚的苏往生立即起身,“走!” 最终跟他走的也只有陈天、庞洋和孟江三个男玩家。 其他玩家或在犹豫着,或干脆就坐在那里。 苏往生一点不意外,人头和黑发给男玩家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对于意识到无法进入拿奖行列的玩家来说,安全比比赛重要,他们已经放弃拿名次,而是等着别的玩家找出鬼主带他们离开副本。 前几个比赛本,他也见过不少这样的玩家。 四个男玩家并不失望,没管他们,跳上屋顶,在人头的攻击中,奔向祝双双的方向。 祝双双寻到黑发的迹象后,立即通知了男玩家,其实不用她通知他们赶来,黑发在察觉到男玩家的靠近时,就如海浪一样向着他们奔涌而去。 黑发从水中飞出,上面很多人头扬唇笑起来,在雨中的月光下,露出细密尖锐不似人类的牙齿,森白可怖。 庞洋一脚踹开一个跳过来的人头,那人头竟然咬住他的脚没被踹出去。 想到被人头咬过的玩家,黑发从身体奔涌的场景,庞洋骂了句脏话,“草草草!” 一条佛尘拽住那颗人头甩了出去。 苏往生击飞另一个人头,一张嘴雨就涌了进去,“不要让人头靠近!用远攻武器!” 三人立即拿出能拿出的远攻武器。 可是人头速度太快了,牙齿太尖锐了,何况还有还水一样,在雨中和积水里无孔不入的黑发,四个男玩家还没帮上忙,就被打得举步维艰。 黑夜中一缕黑发悄无声息地靠近苏往生的脚踝,即将缠上去时,敏锐的苏往生向后一跳,险险躲开黑发。 可他马上就发现,黑发无处不在,一缕黑发和他的腰不足一厘米。 一根金鞭将那缕黑发拽住,金光和湿发激出一阵烟气。 祝双双:“不要沾到黑发,它们会钻到你们身体里生长!” 孟江一边躲人头,一边躲黑发,“可是我们不是来拽黑发的吗!” 他们是来帮忙拽黑发的,现在却在四处躲避黑发。 祝双双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里的黑发,忽然将鞭子甩到水中,鞭子缠住了一大股黑发,扯出水面。 “孟江!” “来了!” 孟江立即明白了祝双双的意思,他跳到祝双双身边,和她一起用力拽住鞭子向后拉。 他的技能点在力量上,用足力气直接将黑发拽出了四五米。 “孟江好样的!”祝双双开心地大喊:“了不起!” 孟江嘿嘿一笑,“忽然想到在古堡中,我们一起守护鬼朋友挡小鬼。” 他用力再次一拉,黑发又被他拉出一片。 他刚要开心,忽然察觉到力量不对,于此同时听到祝双双的惨叫,“啊!——” 作为女玩家,祝双双并没有那么顾忌黑发中的人头,看到里面的人头向外跳,神经紧绷的也是四个男玩家。 可是那张惨白粘腻的人头,却出其不意地从黑发下面冲向祝双双,咬住了她的手腕。 腐蚀性的绿色液体和尖锐有毒的牙齿一起,直接撕扯掉了祝双双的右手。 金鞭从手中掉落。 “双双!” “祝双双!” 几人惊慌大呼。 他们这才看清,那不是人头,而是人蛹。 因为这意外,鞭子上的力道骤失,被拽出的大片黑发再涌动了起来,并四散飞向四个男玩家。 其中鼓鼓囊囊,里面不知道是人头还是人蛹。 苏往生向祝双双奔去时,刚甩开一个人头,下降时,水里忽然飞出一个人蛹咬住了他的脚,将他向水中拽去。 “哈哈哈哈哈哈!”人蛹师站在旁边的屋顶上畅快地笑了起来,她恨恨地看着祝双双,舔了舔紫红的唇,眼神如阴毒的蛇,“祝双双你在再嘚瑟啊!你再用拿起那根金鞭抽我啊!” 她盯着祝双双被咬断右手,鲜血直流的手臂,脸上的笑越来越疯癫。 她最畅快的两个时刻,一个是人蛹咬断师天姝的脚踝,另一个就是现在,人蛹咬断祝双双的手。 这两个她最痛恨的人痛苦一次,她就爽一次。 祝双双一次次给她难堪,还有一次抽裂她后背的仇,一一涌上她的心头。 脸上的笑容带上了嗜血的味道,她阴狠地说:“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不得好死。” 人蛹不断从黑发和水中冒出。 他们这才发现,黑发不攻击人蛹。 人蛹师的人蛹有女玩家,也有男玩家,不管是女人蛹还是男人蛹,黑发都不攻击,好像并不把他们当成人,因而人蛹才能躲在黑发和水中袭击他们。 祝双双左手持剑,又砍掉一截被人蛹咬断后泛黑的手臂。 她脸色苍白,喘着气说:“怪不得我一个人在村里时,那么好的机会你都不攻击我。你昨晚就发现黑发不攻击人蛹了吧,你在等着黑发出来,借助黑发偷袭我们。” “是的,我就是在等这个机会,比赛什么的不重要,你们当时怎么对我的,我要千百倍地还给你们!”人蛹师恨恨地说:“给我去死吧!” 十个人蛹全部飞向祝双双。 苏往生从水里挣扎出来时,脖子里正一股股地向外冒黑血。 另外三个玩家想帮祝双双,可刚才他们拽出来的大片黑发,此时正无孔不入地攻击他们。 黑发对于男玩家来说,是最恐怖的东西,只要被一根黑发缠上,他们可能就会成为黑发养料,失去性命。 他们寸步难行,自保都难。 祝双双披着红盖头,左手拿着一把剑抵挡人蛹。 右手臂的血大股大股地流,她逐渐开始眩晕,体力不支,对付普通人蛹都难,何况是方琦和林中溪这种,曾是玩家时就不比她差的人蛹。 又被一个人蛹咬下小腿的一块肉时,祝双双站不稳地向后跌去时,方琦一掌拍向她的肩膀,飞身攻向她。 大雨滂沱,黑夜无边。 重重的雨水砸在祝双双苍白无比的脸上,顺着她的眼睛向下流。 全身多处咬痕,失血过多加上腐蚀黏液的毒素,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她隐隐意识到,她可能会死。 身后又出现一个沉默的身影,她知道那是林中溪,方琦从小到大最爱的人,人蛹师最厉害的两个人蛹之一。 她看着方琦,脸上带疤的沉默少年,眼里流出的不知道是什么,“方琦,方琦,你……” 师天姝和宁长风赶来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师天姝刚要出手,被宁长风拉住。 宁长风:“等下,你看。” 师天姝抬头看去,也注意到了不对。 祝双双身上被人蛹咬了好几口,马上要撑不住时,又被人蛹方琦一掌拍下去,背后又有一个人蛹林中溪等着,看起来没有生机了。 苏往生不顾人头悲痛大喊,人蛹师站在下面哈哈大笑。 即将掉落到人蛹师所在的屋顶上时,祝双双即将闭眼时,忽然被方琦拦住腰部翻了个身,方琦便直直对上了她身后的人蛹师。 人蛹攻击人的主要方式就是噬咬和啃食,人蛹因人蛹器的培养,能咬断师天姝的脚踝,能咬断祝双双的手,还有更厉害的。 她最厉害的人蛹张开了嘴巴,在人蛹师惊恐又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咬断了她的脖子。 宁宿和凌霄赶来时,正好看到夜空中,方琦拦住即将砸落屋顶的祝双双,翻身咬断了来不及反应的人蛹师的脖子。 人蛹师的人头翻滚而下,眼睛还大大地睁着,被身后飞来的人蛹林中溪碾碎,再无复活的可能。 祝双双被苏往生接住,紧紧抱在怀里。 人蛹师方琦和人蛹林中溪站在雨水倾盆的屋顶上,像小时候一样牵着彼此的手,互相贴着彼此的脸。 大雨冲刷着他们身上的黏液,逐渐显露出干净年少的脸。 方琦轻轻蹭着林中溪的眼睛,那双从小视力不好的眼睛,合上的眼皮上已经没有了凸起,但好像能清楚又深切地看清方琦的样子。 他苍白的嘴角扬起一个浅浅的笑。 和方琦说的一样温柔。 他们紧紧拉着彼此的手,一起看了过来。 好像是在看他,更像是在看凌霄。 师天姝和宁长风也在雨帘中看宁宿和凌霄。 师天姝:“宁长风,祝双双的伤很重,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得尽快离开副本。” 宁长风收回视线,摸了一把脸上滴滴下滑的水珠,“师社长,冲吧!” 一只巨型章鱼怪出现水中,无数只触角伸到水底,疯狂生长蔓延,拽出无数缕黑发,一圈圈缠绕后拽。 黑发遮天蔽日,逐渐显露出主体。 一条银色的蛇尾冲天而起,缠住主体向上拉。 孟江、庞洋和陈天不顾人头的追咬,纷纷跳到章鱼怪身上,一起向外拉黑发。 黑发遮天蔽日,完全笼住了冥前村,其下愈加黑,黑到分不清黑夜和黑发。 终于,在无尽的黑中,露出一线惨白。 在黑暗中,那白格外醒目诡异,上面的腐肉在离开水面后开始簌簌掉落。 白越来越多。 露出完整巨大的额头,露出腐烂幽深的眼睛,露出长桥一样的鼻梁,尖锐森白的牙齿。 别人或许不能在这个可以盖住冥前村的巨大腐烂人头上看出什么,宁宿却在骨相中看出,这就是相册中那个美丽的厉冰雨。 山上小鬼忽然激烈的哭声和笑声,穿破风雨声,尖锐地响在耳边。 越来越近,他们好像在向这边奔跑。 宁宿好像感觉到凌霄将小宁宿放在了远处安稳的船篷里。 他看向师天姝和宁长风的方向,他好像看到他们也在转头看他,可是风雨中太模糊了,他看不真切。 越来越模糊。 越来越远。 第177章 游戏基地 宁宿视线恢复清晰时,他们已经回到了基地。 他只是恍了一下神,立即看向凌霄。 凌霄知道他急切地想知道什么,说:“师天姝第一个,宁长风第二个,孟江第三个,祝双双第四个,苏往生第五个,他们都安全离开了副本。” “你还在这里,未来一切安稳。” 宁宿松了口气,“苏往生又输给他老婆了。” 凌霄:“……” 宁宿说完这句话,呼了口气,他有太多的情感在胸腔中交杂涌动。 他微微低着头,薄薄的胸腔微微起伏着,似乎好久都没消化。 凌霄握着他的后颈,抚着他的后背低头吻住他。 这个从激烈到轻柔的吻,让宁宿把所有情感和情绪都发泄了出来。 他的脑袋蹭在凌霄脖颈里,轻声叫他:“花神大人。” 凌霄:“嗯?” 宁宿:“原来我是这样出生的,我和你,和无限游戏,和游戏里的这些人有这样的渊源。” 他回想着以前,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世界里,慢慢悠悠跟凌霄说:“我进游戏时,在一辆灵车里,前面坐的就是祝双双。” “当时她被一个壮汉向坐位外拽,哭喊不停,我当时心里想,这个小女孩真吵,没想到她是接我出生的……算是小阿姨?” “后面坐的是小道士,当知道他是小道士时,我还觉得他不太靠谱,没想到他挺靠谱的,就是怕鬼,不如老婆。” “还有方琦……” 他忽然抬头,“方琦怎么?他和林中溪最后好像在看你,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凌霄“嗯”了一声,“人蛹师那个人蛹器,你可以当成是古代皇宫放人彘的缸子里装了《花奴》世界里的圣水,人蛹器靠类似圣水的液体来培养和控制人蛹,那种液体渗入人蛹的体内,人蛹师无法离开液体,也无法割断控制。” 宁宿:“你说的对,人蛹师的人蛹器就是在一个鬼皇帝的后宫副本里得到的,那是她和她妹妹一起下的本,她妹妹被做成了人彘,她成功登上后位离开副本,并获得了基地闻风丧胆的人蛹器,人蛹最初就是细长版的人彘。” 这些都是宁宿在《装鬼》副本里得知的。 薇薇这个名字,原本是人蛹师妹妹的名字,她妹妹是她的心魔,她妹妹死后,她就用妹妹的名字活在无限世界里。 那天晚上她妹妹出现,或许是她难得出现了脆弱,跟宁宿说了她们的故事。 宁宿想,林中溪是因为和她的妹妹像,聪明学习好,干净温柔,她才一看到他就想让他进永冥社团跟着她。 林中溪不愿意,她就残忍地将他做成了人蛹。 在副本里,祝双双跟他说的另一件事,人蛹师逼着陈天在妹妹的命和其他几十个玩家的命中二选一。 可能也是这样,陈天陈晴跟她和妹妹有些相似,他们都是从小算是没有父母,相依为命长大的。 陈天陈晴兄妹感情非常好,人蛹师偏要考验他们的感情,逼得陈晴要自杀。 她的妹妹不仅是她的心魔,还是她很多行为的深层原因。 她或许是有一点可怜,但这点可怜完全不能抹消任何一点她犯下的罪恶。 就像,她用她妹妹的名字继续活在游戏世界中,但游戏基地大多数人都在叫她人蛹师,而不是薇薇。 凌霄:“我只是在前一天晚上,用我的能量削弱并代替了部分那种液体。” 宁宿:“所以,他们才能挣脱人蛹师的控制,并杀了人蛹师。” 凌霄:“我是帮了他们,但主要是他们两个自己的努力,并不是所有人蛹都挣脱了人蛹师的控制,就像我提供能量,也不是所有人在死亡后都能成为大鬼鬼主。” 宁宿点头,这需要很强烈的执念,哪怕是怨念。 方琦和林中溪做到了。 他们不仅脱离了人蛹师的控制,报了仇,或许还有了不一样的能力。 他们抓住凌霄的力量挣脱控制,鬼主借助凌霄的力量诞生,一定程度上算是同源,以后在有鬼主的副本中,或许会有什么机缘。 凌霄这个百年人精好像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在副本里我就跟你说过,那是原本的未来,是可以改变的,不必执泥,也不必预测。” 宁宿立即站起来,“我知道,你送我回来就是让我改变的,我们现在就去。” 宁宿又给方琦发了一条消息,依然没有得到回复。 他直接给祝双双、苏往生和季明瑞发了。 祝双双跟陈天陈晴一起去刷新副本地图了,苏往生和季明瑞收到他的消息,立即出发去永冥社团外的树林处等他。 宁宿和凌霄在那里和他们会和。 苏往生:“你是说,方琦可能出事了?” 宁宿点头,“我怕他想不开,做了人蛹师的人蛹。” 苏往生一听,也觉得有可能。 人蛹师有多心狠手辣他们是知道的,而方琦的狠劲和愧疚他们也知道,这俩合在一起,方琦真有可能成为人蛹。 何况,最近他们总是联系不到方琦,方琦不是出事了,就是要做什么事不想他们知道。 季明瑞:“不对,人蛹师做人蛹要在副本世界里做,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宁宿:“来找找方琦,如果找不到方琦,找人蛹师逼她出手,先确认方琦有没有成人蛹。” 季明瑞:“我不适合参与,我打不过,我们社团也不想明着跟永冥社团结怨。” 宁宿:“……” 不愧是你,季大总裁。 宁宿:“你在这里等他,我们一起教育他。” 苏往生想了想,“我跟和你一起去。” 宁宿点头,都到这时候了,他也不担心苏往生会被永冥社团的人记恨了。 说好后,两人看向跟宁宿一起来的凌霄。 他们都见过凌霄,但其实都不太了解他,不明白这时候宁宿为什么要带他来。 宁宿跟他们介绍:“这是凌霄,我的大腿。” 两人都愣了一下,差点当着凌霄的面说出“恭喜”。 他们都知道咸鱼宁宿多想要一个大腿,在第一个副本世界《鬼畜》中,他就想抱黑袍的大腿,在《曼曼》副本世界里,小小的他吊在的古堡的灯上,问他们什么时候能成为他的大腿。 现在他终于找到他的大腿了,真的很值得恭喜。 可是当着大腿的面说,好像有点不太好? 总觉得像是对人说恭喜成为大冤种一样。 凌霄:“你们好,我是宿宿的大腿。” “……” 他好有大腿的自觉,好像一点也不介意被当成大腿。 宁宿:“他还有一个身份,是我的男朋友。” “……?” “???” 苏往生:“什么?你竟然喜欢人?” “……” 苏往生:“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就是……恭喜!” 季明瑞也有点恍惚地说:“恭喜。” 他很能理解苏往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觉得宁宿一副不能跟正常人谈恋爱的样子。 凌霄看着宁宿笑了一声:“没事,我确实不是普通人。” 宁宿:“是神,yyds!” “……” 恋爱的男人真可怕。 两人悄悄看了凌霄好几眼,作为宁宿的老乡朋友,他们应该说点什么才对。 但他们总觉得,宁宿这个暴力小咸鱼并不会吃亏,所以就不用说什么了的样子。 季明瑞在树林外等着,苏往生跟着两人向永冥社团走。 这一路他总是时不时地看向凌霄,在他第五次看向他时,凌霄转头看向他,“怎么了?” 苏往生:“你真了不起。” “……” 苏往生:“真的,能让宁宿喜欢的人,得多……优秀啊。” 他临时把“神奇”换成了“优秀”。 宁宿:“你这话宁长风也说过。” 苏往生:“是吧,他也是这么说的吧。” 宁宿:“他是对我说的,能做凌霄的男朋友得多优秀啊。” 苏往生:“……” 他知道了,知道宁长风夸过宁宿优秀了。 他也知道了,知道凌霄绝对不是普通玩家了。 会说话还得是宁宿,这一句话炫耀了两个人,秀得他都尝到了狗粮的滋味。 苏往生:“你们真配。” 凌霄:“也就天作之合。” 宁宿:“谢谢,你和祝双双也很配。” 苏往生:“……?” 他差点跳起来,“你说什么呢!我跟她没什么!” 宁宿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静静看着宁长风,他的眼睛清透至极又不浅薄,好像能看透人心,看得苏往生要炸毛。 宁宿得意地走进了永冥社团的大门。 要说永冥社团最大的敌人,肯定是银桦社团,他们一直视师天姝为眼中钉,自从社团赛后,又多了一个肉中刺,那就是在社团赛中把他们耍得团团转的宁宿。 只不过,守门的是遍布树林中的蛊虫,所以,宁宿出现在永冥社团大门并没有引起震动。 刚从门前小路经过的郭晓,被一颗石子砸中脑袋。 “谁他妈砸我!” 他一转头看到宁宿正堂而皇之地站在永冥社团的大门口。 少年身姿细瘦高挑,脸又好看又呆,天然带着一股无害气息。 越是这样,郭晓越是气愤。 当时社团赛他就是被他这幅样子骗得团团转,他明明是永冥社团的新人杀手锏,为此,他连扬名的个人赛都没参加,结果呢,就是因为宁宿,他王炸打了个哑炮,成了全基地的笑话。 郭晓一下阴笑起来,“宁宿,你还敢来永冥社团?你不是基地前十的玩家,在基地不能用技能武器吧?” 宁宿:“是啊,我们不是一样的吗?你为了社团赛也没参加个人赛没有排名,不能用技能武器……咦,你有技能武器吗?你的技能是什么啊,我在社团赛好像都没看到你用?” “……” 郭晓这个永冥社团的新人杀手锏,连技能武器都没拿出来就被宁宿送出游戏了。 郭晓一瞬间脸都黑了,“你等着!我们社团有前十的玩家,我这就叫社长和蛊婆!” 宁宿:“你去啊,我也有大腿!” 说着他躲到凌霄身后,探头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样,“谁怕谁,我劝你不要跟我斗,你会后悔的。” “……” 郭晓看了一眼查无此人的凌霄,“哈?哈哈哈哈哈哈!” 宁宿转头对凌霄说:“花神大人,他竟然看不起你。” 凌霄:“……” 宁宿瘫着脸拱火,“男人面子大过天,你该教训教训他了,何况,他还欺负我。” 苏往生:“……” 他怎么记得,是宁宿欺负郭晓? 不待苏往生开口,郭晓那条小道上的草木忽然活了,凝成一股草绳缠住他的双脚,瞬间就把他拖了过来。 郭晓茫然地躺在宁宿脚边。 苏往生诧异地看向凌霄,眼里是之前没有的慎重。 宁宿得意洋洋地从凌霄背后走出来,开心得脸上都要发光了。 苏往生不理解他的这开心,明明自己也能制服郭晓的,有大腿出手就这么开心吗? 他思来想去,只想到,不愧是咸鱼! 宁宿踢了踢郭晓,“方琦在哪里?” 郭晓回过神,“我怎么知道!” 草藤移到郭晓面前,变化成尖锐的刀形,虽然是草,却莫名给人一种比尖刀还要恐怖致命的感觉。 宁宿:“你都不配凌霄花出现,还嘴硬什么?快说!” 凌霄:“……” 郭晓:“他跟人蛹师在一起,我哪里知道!” 看起来还是嘴硬不说,其实已经说了。 在人蛹师身边。 别说进了银桦社团的宁宿了,就连进九星社团的苏往生都知道,人蛹师大致住在永冥社团的哪个位置。 可惜没在这里没有人蛹师,也没有方琦。 人蛹师住的地方,像是古代皇宫中的房子,有一个大大的院子,院子里好多诡异的缸。 宁宿刚要掀开缸看,巫师和蛊婆向这里走来。 巫师愤怒地指着宁宿,“宁宿,你把我们永冥社团当什么地方!你竟然还把郭晓挂在社团大门上!” 宁宿立即指着凌霄:“不是我挂的,是他!” 凌霄:“……” 有时候真的想把男朋友打一顿。 巫师:“管你们是谁!” 他转头看向蛊婆,“蛊婆,虽然不能在游戏基地杀了他们,但是让他们中个蛊毒,生不如死不是很简单吗?” 蛊婆看着宁宿和凌霄并没说话。 巫师急了,用更大音量喊了他一声。 蛊婆今天没有戴面具,在游戏基地这么久,他的脸早就恢复如初,正如祝双双说的,像个超模,五官鲜明,雌雄莫辨。 他没有看巫师,长眸落在宁宿身上,“你让我用蛊虫对付我喜欢的人?什么蛊虫,情蛊吗?” 巫师震惊地看着他,“你、你说什么?” 凌霄掀开眼皮看向蛊婆,眼眸幽深混沌,像是有什么要涌出,随即,他对蛊婆笑了一下,稀松平常。 宁宿抿了抿唇,对蛊婆说:“蛊婆,刚才我们在树林里的话,你都听到了吧。” 他确实有打算,这次来找方琦,如果遇到蛊婆,就把这件事告诉他。 宁宿在副本里就决定要把他和凌霄的关系告诉爸妈了。 他要跟凌霄堂堂正正地在一起,而不是偷偷摸摸的。 既然要公开,他想过要把凌霄明白清楚地介绍给三方人。 第一是父母亲人。 第二是朋友。 第三是可能会喜欢他的人。 刚才穿过树林来永冥社团时,他还在跟苏往生说他和凌霄的事,树林里遍布蛊虫,宁宿觉得蛊婆应该听到了。 可是此时他并不说话。 他不说话,宁宿就再说一遍给他听,“蛊婆,这是我喜欢的人,我的男朋友凌霄。” 他知道蛊婆喜欢他。 蛊婆是爱之生恨之死,爱和恨都特别迅猛的人。 他能因师天姝一句话而恨上她,也会因他的一次开导或一条裤子而喜欢上他。 宁宿那时不太理解这种情感,他感觉他要是喜欢一个人,应该是长长久久慎重安稳的。 后来,他意识到他喜欢上了凌霄,才知道这两种情况都是对的。 他看似从小就能感知到凌霄,因而积攒了别人代替不了的安全感。 但其实,从《花奴》副本第一次见到凌霄,到现在确定关系,也不过两个多月而已。 不是应该怎么样,而是要看人。 他知道,蛊婆曾想过,要是他们能在读书时遇到就好了。 就算是读书时遇到,他们两个并不被同学喜欢的人,很可能,也只可能成为朋友。 而在他和凌霄在那个年龄段遇到,宁宿还是会忍不住抱住他。 不是谁好谁不好,他们就像是宇宙中游荡的某种石块,有两块天然就能紧紧合在一起,完整彼此,并想永远这样拥合在一起,就这样在漫无边际的宇宙游荡下去。 蛊婆转过身,他微微低头戴上面具,抬头向前走。 “宁宿,我喜欢你,远不是爱情能概括,你要是不喜欢他了,就来找我,我能陪你到老。” 他是男人,走路的步子很大,白色的宽袖翻飞,上面绣着一只蓝色的蝴蝶。 干净,栩栩如生,随着他的走动,好像要随风飞走。 比一般女人绣得还要好。 第178章 游戏基地 【刚从社团得到消息,人蛹师和方琦在游戏大厅,他们可能要下本。】 宁宿和苏往生同时收到外面季明瑞的消息。 巫师还在震惊中没回过神,他们趁机离开了永冥社团。 季明瑞在树林外,一见到他们就说:“我们得快点,要不然就赶不上他们了。” 永冥社团和其他有钱大社团不一样,并没有建立在游戏大厅附近,但离游戏大厅也并不远,四人快速赶到那里时,正好看到人蛹师和方琦进一个副本。 他们只是扫到那是一个二级游戏副本,便毫不犹豫,全部选择跟进。 【编号2-0812《侍皇》第2021次开启】 【欢迎各位来到天极皇宫。天极是一座富丽宏伟的皇宫,这里有来自各地的珍宝和美人,在这里能享受到最奢靡的生活,只要你能活下去。】 【请玩家选择身份:主人/奴仆】 【如选择奴仆,请继续选择主人。说明:主人不知自己的奴仆是谁,请暗中辅助自己的主人登顶高位。】 【副本任务:成为一名合格皇妃。】 【副本时间:30天(基地时间10天)】 【温馨提示:宫中有规矩,请遵守皇宫规则。】 【祝玩家旅途愉快。】 宁宿看了好一会儿,没在主人行列里看到凌霄的名字,于是他选择了主人身份,进入游戏世界。 这是一个古代版但看不出哪个朝代的皇宫。 皇宫雕金砌玉,辅之暗红梁木,庄严富丽的同时,有些沉闷和压抑。 过往的宫女太监涂着一层厚厚的白粉,眼瞳漆黑,艳红的小唇呈现一个固定的诡异笑容。 一个小太监小碎步走到宁宿身边,“小主久等了,请跟奴才去住处。” 宁宿本想说他在等人,又想到系统提示要遵守皇宫规则,便老实跟着小太监走了。 他连鬼生和曼曼都没敢带出来,毕竟副本任务是要成为一名合格皇妃。 请问,有两个孩子的人还有机会吗? 小太监带他到一个很大的院子,这里有很多房间,已经有几个房门打开了。 宁宿猜这大概是给类似秀女的人住的。 这是一个二级副本,而且是开启过很多次的副本,人蛹师和方琦还进这个副本,那只有一个可能。 这个副本是当时人蛹师和她妹妹薇薇一起进的那个。 他大概听过一点这个副本,这个皇宫里有个鬼皇帝,玩家都是鬼皇帝新选进宫的人,要在后宫中一步步高升。 这个院子应该就是他们最初的起点。 小太监把他领进其中一个房间后,对他说:“小主先好好休息,等晚上圣上统一召见。” 小太监走后,宁宿就走出门,看到了穿着统一长袍的苏往生和季明瑞。 在这个副本里,男玩家一身浅蓝,女玩家一身淡粉。 同一件衣服穿在不同人身上,有不同感觉。 在苏往生身上,有点仙风道骨,像是国师。 在大总裁季明瑞身上,就让宁宿很想叫一声:“大侠!” 季明瑞:“……” 没多久,宁宿就看到凌霄在一个小太监的指引下向这里走。 宁宿在副本世界里见到的凌霄,不是黑就是红,都是比较深重的颜色,这是他第一次见凌霄穿这么浅的颜色。 他身上那种深深沉沉的东西少了些,有一瞬间,宁宿好像看到了他在《自度》世界,看到的十九岁的凌霄。 那时他还没背负那么沉重的东西,笑起来时是冷淡,但还偶尔会泄出一丝年少意气。 宁宿看到他,一下笑了起来。 他笑着跑到凌霄身边,拉着他的手问他:“你怎么不选主人?” 凌霄目光落在他身边,打量一周,才说:“你给我做一次信徒,我给你当一次奴仆。” 宁宿摇头,“不是一次信徒,我是你一辈子的信徒。” 说完,他眼巴巴地看着凌霄。 凌霄:“……” 凌霄:“那我就给你当一辈子花神。” 宁宿:“……?” 不是一辈子奴仆吗?这人怎么不按套路来? 凌霄是倒数第二个进来的,最后一个,出乎预料,是还有些恍惚的巫师。 他竟然也跟了进来。 其他玩家看着这一群大佬都傻眼了。 这只是一个二级副本啊,关键是,这是一个开启过好多次的二级副本啊。 因为是低级且开启过的副本,这里面有两个新人,他们还不能明白这个副本有这些玩家意味着什么。 苏往生和季明瑞走到两人身边。 苏往生问宁宿:“银桦社团一定有这个副本的副本地图吧。” “肯定有。”宁宿说:“但是我不可能看过啊。” 他倒是不介意副本等级,只是从没想过进这种开启过好多次的副本。 有人有副本地图,听起来就没有全新开启的副本世界有意思。 苏往生:“……” 宁宿刚要说他听过一点这个副本,季明瑞先开口了,“我在鸿羽社团看过这个副本三个月前的地图。” 很多人想要副本地图,是为了安全通关副本,在进副本前好好研究。 鸿羽社团不一样,他们社团的人最善于分析副本,不管进不进副本,成员都会大量分析学习副本。 他之所以说是三个月前的副本,是因副本世界从第一次开启过,确实就定下了基本的世界框架,可也会随着副本开启次数的不断增加而有所调整。 他们都看向季明瑞,听他讲这个副本。 季明瑞说:“这是一个二级副本,一共有24个玩家组成了12对主仆。” “进入副本时,我们都是等待见鬼皇帝的新人。在后宫里,我们可以拉帮结派,也就是组队,其实系统已经帮我们组了最基础的,就是主仆。” “原本是一种合作关系,要说成主仆,是因为奴仆处于一种看起来不利的状态,主人违背规则受到的惩罚一开始会转移到奴仆身上。” 宁宿点头,这和他当时听到的基本相似。 薇薇当时就是人蛹师的奴仆,替她承受了很多。 苏往生:“听起来对奴仆玩家很不公平。” 季明瑞摇头,“到后面,奴仆会发现,他们有一次换主人的机会,只要那个主人的奴仆死了。要知道主仆之间是共享成果的,奴仆玩家要是在后面选了一个胜算很大的主人玩家,几乎就是躺平被带飞了。” 宁宿想了想,这个副本在初次开启时还挺精彩的。 首先,主人们不知道自己的奴仆是谁,奴仆们就能玩无间道了。 在玩无间道的同时,坏的主人可能会利用奴仆来试探规则。 奴仆能换主人这一点,可操作性也很高,主人要是对奴仆不好,或者没什么能耐,奴仆就能换主人。 换主人的条件也有意思,要那个主人没有奴仆。 怎么没有奴仆呢?死了就行。 这样的设置,本就会极大拉高死亡率,在一个二级副本里是有些难了,那在副本任务上就会降低难度来中和。 果然,季明瑞说:“副本任务是成为一个合格的皇妃,其实只要没违背太多规则,活到最后就能成为合格皇妃,有点剩者为王的感觉,可以当成一个存活本。” “在最初开启时,不是这样,那时大家一定都想成为最优秀那个当皇后,因为初次开启的副本,成为最优秀的皇后可能能拿到技能武器。后面进开启过很多次副本的,大家都是为活命的,所以就是一个纯粹的存活本了。” 季明瑞声音低了些,“这个副本初次开启,皇后就是人蛹师,她就是在这里得到人蛹器的。” 苏往生惊讶地说:“人蛹师智商没那么高的样子,不太适合这个副本吧?竟然能成为皇后?她把其他玩家都杀了?” 宁宿:“……” 季明瑞:“不,那时是她还是个新人,听说是她有一个很厉害的奴仆,只是听说,因为那次从副本里出来的人,后面都被她杀了。” 简单地八卦了一下,季明瑞把系统提示的,本来需要他们自行摸索的规则跟他们说了。 “一个皇宫的规则,你们想也能猜到一些,首要规则就是,皇帝就是天,他能改变规则,他就是这个副本的鬼主。” 苏往生:“我们要侍寝吗?有不见皇帝就能成为皇妃的方法吗?” “……” 宁宿:“小道士,你可要为祝双双守住清白之身。” 苏往生:“……” 季明瑞:“不用侍寝,但是一直不见鬼皇帝,你说呢?” 苏往生颓丧地,“我知道了。” 季明瑞:“第二,就是遵守后宫尊卑规则,不能忤逆玩家外比自己身份高的人。” “第三,夜里不要被想上位的鬼宫女抓到,不让她会用你的人皮代替你。” 苏往生:“等等,还有鬼宫女?” 季明瑞:“除了玩家,这座皇宫没有活人。” 苏往生:“……” 季明瑞一一把规则给他们说了。 宁宿听到后顿觉简单到无趣,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初启副本有意思。 不过,他们本不就是来通关副本的,是来找方琦的。 得知副本是怎么回事后,他们便开始找方琦了。 院子里有几个玩家,方琦和人蛹师都不在里面,苏往生挨个门去敲,终于在最边上那间房里,找到了方琦。 他正和人蛹师在房间里,人蛹师一看到宁宿就笑了,“宁宿,你是来送死的吗?我还没给我那些差点被毁掉的人蛹报仇。” 宁宿:“醒醒,你打不过我!” “……” 有新人小声问身边的老人,“人蛹师不是基地非常厉害,经常进玩家前十的玩家吗?他怎么敢这么说?” “因为他是魔鬼。” “……” 苏往生把方琦拽出来。 人蛹师正要跟上,还是有些恍惚的巫师走到她身边,“我有事、有事要跟你说。” 苏往生把方琦拽到他的房间里,宁宿他们跟进去。 刚关上门,苏往生就问方琦:“你跟她来这个副本做什么?不会是要在这里成为她的人蛹吧!” 方琦紧闭着嘴不说话。 他穿着洁净干燥的衣服,脸上曾经确实有一道疤痕,在《花奴》世界里,被花奴老板给的圣水修复得差不多了,脸上干干净净,是少年的模样,和宁宿在《种鬼》世界看到的人蛹方琦完全不一样。 可是,他眼里并没有多少光。 季明瑞问他:“是不是人蛹师逼你的?” 方琦终于开口,“她没有强迫我来这里。” 宁宿也觉得人蛹师没有强迫方琦。 从前面看方琦下副本的频率就知道,他有时候确实软弱,但骨子有一股倔劲。 如果人蛹师逼迫他,他没那么容易屈服,何况,他还有一个可以阻止人蛹师的东西。 在《装鬼》副本里,宁宿知道他要进永冥社团时,把人蛹师妹妹的人头给他了,并跟他讲了些人蛹师和她妹妹的事。 苏往生皱眉,“那你到底在做什么!或者说,你想做什么?” 季明瑞也非常严厉地说这件事,“你知道能在无限游戏里活下去有多难得吗?糟蹋生命和身体是最无法原谅的事!” 方琦低头看着脚面很久,他说:“我知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可是我的父母都不管我,他才是我最重要的人。” “我能怎么办啊,我也想杀了人蛹师,可是就算我能杀了她,杀了她之前我得先杀了阿溪。” 他痛苦地说:“所以,我不但不能杀她,还得拼命地保护她。” “而阿溪,他根本不理我,他不理我……” 他用力地快速搓着头,“他还没原谅我,他恨我,我到底要怎么做,他才会理我?理理我。” 四个人都感觉到了他的痛苦,就连季明瑞也不忍再说什么了。 他们都知道那个胆小的方琦,一天都不休息地下副本是为什么,知道林中溪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 宁宿:“你有没有想过,他不理你,是想让你离开人蛹师?” 方琦愣了一下,“可是,他恨我,他不想原谅我。” 宁宿:“你对他而言,是他的眼睛是他的光明,也是非常重要的人,即便他不打算原谅你,也不影响他希望他的眼睛活在自由光明的世界里。” 方琦怔怔地看着宁宿,他又皱了下眉,想要说什么,被凌霄打断。 “别做傻事。”他说:“我可以帮你们。” 不只是方琦,苏往生和季明瑞也惊讶地看着他。 他们都觉得这是个死局,不知道要怎么才能解决,凌霄竟然说可以帮他们? 方琦:“真、真的?” 宁宿点头,“只要林中溪想。” 在《装鬼》副本中,刚知道这件事时,凌霄也在。 那时宁宿问过凌霄,凌霄说比较麻烦。 那时凌霄还没合体,合体后的凌霄可以解决,但还是要看林中溪的决心和执念。 宁宿见过他们成功的样子,他觉得他可以。 宁宿问方琦:“我当时给你那颗人头,你带出来了吗?” 方琦用力点头,“带出来了,系统差点把我的积分扣没了。” 宁宿:“……” “那应该更简单了。” 方琦眼里迸发出明亮的光,他激动地看向凌霄,“如果可以,我什么都可以做!我、我谢谢你!” 凌霄:“不用谢,你是宁宿的朋友。” 方琦:“啊?” 苏往生跟他说:“凌霄是宁宿的男朋友。” 方琦:“啊、啊???” 宁宿:“……” 总之,暂时压制住了方琦心里那个傻苗头。 他或许不会真的那么做,但有这个苗头就很危险,有苗头就能被人蛹师利用。 好了很多的方琦又被苏往生和季明瑞拉去教训了。 宁宿问凌霄:“在《种鬼》里,你为什么忽然想到要帮助他们?” 凌霄:“我是在帮师天姝挡住人蛹师时,顺便而已。” 当时师天姝要生了,人蛹师想趁机攻击她,凌霄只是压住了她的胳膊。 他看到被宁宿砸进水里的人蛹方琦从水中出来,想到宁宿刚看到他时的怔愣,又想到,在《装鬼》副本中,宁宿看到方琦和林中溪的结局时的沉默和低落。 当时那么做,是一件危险的事,在那里,他应该尽量隐藏自己,不该泄露能量。 他还是做了。 宁宿对他说:“你知道吗,我就是看到方琦寻找林中溪,又因《花奴》副本机缘,才生出要寻找你的想法,才在黑泽里走到尽头,找到了你的心脏。” 凌霄说:“帮他们,就算是当媒人的谢礼了。” 宁宿:“……” 宁宿看向外面的方琦,说:“他们之间的事,外人不好说,可是某个瞬间,我想到他们小时候,一个孤单的男孩拉着一个眼睛看不清的男孩一起慢慢走,感觉那是一个很美的画面。” 凌霄:“嗯。” 他知道,打不死的小丧尸,有一颗共情能力很强的柔软心脏,副本中一个npc,他都能共情他们的悲欢。 吞噬黑暗,身体遍布暗黑能量的小丧尸,却总能找到干净美好的东西,在人类遗忘的小角落。 凌霄说:“既然巫师跟进来了,不如把他一起解决了。” 宁宿想了想,一下就明白了凌霄的意思,“可以!” 他说在这里解决巫师,已经不只是帮方琦他们那么简单,开始着手他们筹划的大事了。 巫师是永冥社团的军师,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当时在社团赛中,用丧尸房间来测试玩家是不是丧尸阵营,这个方法就是他想出来的,他阴狠又有头脑,带着永冥社团做了很多令人发指的事。 他们最终要摧毁无限游戏,要在系统不知情的情况下,猝不及防地毁掉所有副本。 系统要是有防备,提前准备好,这件事就很难,要秘密进行。 这件事,师天姝带的银桦社团必然是主力,就怕到时候一向爱跟银桦作对的永冥坏事。 对于永冥社团中一些嗜血疯狂的人来说,真的不一定想离开游戏,他们不知道未来的走向,会觉得游戏世界是他们的犯罪天堂。 先这里把带领他们的军师解决了,就算他们想坏事,也没有那么快速和简单了。 凌霄:“找机会先把隐患除掉。” 宁宿:“好,我们速战速决。” 天快黑时,有小太监来告诉他们准备沐浴更衣,一个时辰后去见鬼皇帝。 “第一次见皇上至关重要,小主们一定要好好准备,在皇上面前留个好印象。” 这个天极皇宫真的富丽奢靡,就算是给他们这些“秀女”住的房子,也非常华丽,房间有玉石围起来的汤泉。 好几个小宫女提着装满花瓣的花篮,要来给他洗澡。 宁宿当然拒绝了。 他泡在满是花瓣的温泉里,舒服地叹了口气,“这个副本是有点无聊了,但在这里享受皇家生活也不错。” 凌霄在外面低低地“嗯”了一声。 宁宿透过袅袅烟气,看向白纱外的身影。 凌霄正背对着他束腰,和十九岁的他相比,他的身体看起来并没什么不同,看起来劲瘦挺拔,腰部很细,看起来有些单薄。 可是,宁宿摸过,知道不是的。 宁宿偷偷咽了口口水,他对凌霄说:“花神大人,你现在是我的奴仆,你要帮我赢得皇帝的喜爱,成为他合格的老婆,帮自己老公成为别人喜爱的老婆是一种什么感受?” 他看到凌霄的动作停住了。 宁宿悄悄从汤泉里出来,走到白纱旁,他的身后。 他伸出一根手指落在凌霄的腰带上。 那根手指刚在汤泉里泡过,湿漉漉的白,连着的手腕和胳膊也湿漉漉的,紧紧贴在上面的薄薄衣料还冒着热气。 宁宿:“你是不是得证明一下,我是鬼主皇帝他妈?” 凌霄没转身,只是把那根湿漉漉的手指抓到干燥的掌心里,“在冥前村二层小楼里,你说过的事是不是忘了?” 宁宿:“没忘,我说我帮你。” 可是后面一直没有机会。 宁宿很乐意还债,可是:“这么好的环境,只是帮你吗?” 汤泉里激起一片水花,水面上的花瓣随着水波浮动。 很快被水底涌出的血色四瓣花挤到角落里。 那只湿漉苍白的手,紧紧攥住凌霄藤蔓,手背绷起黑色的纹路,碾碎了血色的花瓣。 天已经黑了。 房间外有悄悄冒出的鬼宫女,正偷偷观察着,伺机寻找她们可以剥皮代替的人。 她们隐隐听到什么似哭非哭的声音,于黑暗中纷纷向某个房间看去。 是撞击声。 温泉水撞到玉石上的声音。 泉水上的花瓣随着水波前后晃动。 上面绽放了满满血色四瓣花,藤蔓从汤池中蔓延出,无边生长。 正懒散坐在皇位上的鬼皇帝猛地坐直身体。 一个时辰后,洗得干干净净,可能洗得太认真太用力,身上都泛了一层轻粉的鬼皇帝他妈,来见鬼皇帝了。 第179章 游戏基地 玩家们都坐在座位上等着鬼皇帝。 苏往生本来有些紧张,看到宁宿后,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了。 他觉得宁宿有点不对劲。 他眼神没有定焦,像是在放空,脖颈上还有一层粉,像是泡温泉泡过度了。 苏往生问他:“你怎么了?” 宁宿好像还在放空,又不像是全然在放空。 苏往生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竟然哆嗦了一下。 苏往生奇怪,还有点紧张,“你没事吧?感觉怎么样?” “感觉?”宁宿想了想,“太爽了。” 苏往生:“?” 他看到宁宿说这句话时,凌霄看了过来,那眼神,就头皮发麻。 宁宿也注意到凌霄看过来了,他没转头,只是把手放在肚子上摸了摸。 他感觉到凌霄的视线立即落在那里,他的手都感觉到视线的重量了。 苏往生一头雾水。 他看向季明瑞,季明瑞正一杯一杯地喝水,好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 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一个傻子。 苏往生自己找话题,“不知道鬼皇帝会不会很恐怖。” 季明瑞:“应该不会,关键是他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皇妃。”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见宁宿不说话,问他:“怎么不说话?” 宁宿:“没有共同话题。” “?” 宁宿:“你们是要努力当皇后的,而我是来做太后的。” “???” 他在骂人? 两人默默转头,继续讨论皇帝和皇妃。 两三分钟后,大殿里忽然安静。 不知道什么时候,阴暗的大殿里,主位上出现了一个人。 他坐在暗红的龙椅上,穿着明黄色的龙袍,帽子上一排冕旒,条条细密的珠帘半遮住他的脸,隐隐可见他的脸灰白中泛着黑气,冕旒下的唇是紫黑色。 他出现得悄无声息,那一排珠帘竟然没有一点晃动。 二十四个玩家一动不动,安静地看着他。 但是他好久都没动。 其他人不怎么敢仔细看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宁宿,注意到他和玩家一样,其实身体有点僵硬,而他的视线正似有若无地落在凌霄身上,偶尔扫到他身上。 宁宿:“……” 过了好久,鬼皇帝身边的总管提示他走流程,“皇上,这是新进宫的小主们,您看?” 鬼皇帝:“都挺好。” “……” “那您要不要选一个侍寝?” 鬼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他指了下宁宿。 宁宿:“……” 凌霄抬眼看向他。 他又指了下凌霄。 指完他立即就消失了。 苏往生震惊地看向季明瑞,“你不是说不用侍寝吗?怎么还一下两个?” 季明瑞:“不是真的侍寝,只是陪鬼皇帝过夜,是刷鬼主好感的好机会。” 苏往生松了口气,“希望我不要有这种好机会。” “……” 其他玩家神色各异地看着宁宿和凌霄。 两人倒是非常平静。 临走时,宁宿看了一眼苏往生和季明瑞,提醒他们注意点。 两人明白宁宿的意思。 来这个二级副本,人蛹师的目的显而易见,她和巫师在这个副本里最忌惮的就是宁宿,今晚宁宿和凌霄一起侍寝,自然不能出来,这是他们行动的绝佳机会。 人蛹师选这个副本,因这个副本对她来说有特殊意义,还因这个副本很好操作。 副本规则中,并没有不能互相坑杀玩家这一条。 在后宫中,妃子们互相坑害是常规操作。 机会难得,他们非常可能今晚就会行动。 宁宿和凌霄跟着鬼太监来到鬼皇帝的寝宫。 寝宫院子里种满了血色的凌霄花,这浓红的血花在庄严又阴沉的宫殿里,本该是有些恐怖色彩的。 然而,现在恐惧的只有鬼皇帝一个人。 两人被送进去后,鬼皇帝就把宫人都挥出去了。 他对他们拜了拜,一个人抱着被子去外面打地铺。 宁宿:“……” 他已经知道了,凌霄对于鬼主是父神一般的存在,最早是从曼曼口中得知的,后来也知道了为什么。 可是,他从没有真切地感受过。 他和凌霄进的第一个副本《装鬼》,那里面没有鬼主这种存在。 第二个副本《合忆》,那里面是专克凌霄的妖主黑树怪。 第三个副本《种鬼》,凌霄在极力隐藏自己的存在。 说来,这是他们进的第一个真正有鬼主的副本,宁宿没想到是这样的。 宁宿走到鬼皇帝面前,问:“你介意你的皇妃有两个孩子吗?” 鬼皇帝:“……” 宁宿:“对不起,我有两个孩子。” 鬼皇帝:“……不敢介意。” 宁宿:“……” 宁宿这才把两个小孩带出来,三个鬼主眼对眼看了一会儿。 鬼皇帝:“弟弟,妹妹。” “……” 鬼生:“哥哥?” 鬼皇帝:“怎么说呢,你们是嫡子嫡女,我是没有名分的野生鬼主。” 宁宿:“……” 你一个皇帝说这种话? 鬼皇帝说完,还悄悄看了凌霄和宁宿一眼。 宁宿:“……” 你难道在跟我们要名分? 这是宁宿从来没经历过的,他稀奇地坐在鬼皇帝身边,“我是不是可以来个满汉全席当宵夜?” “……” 宁宿和两个小孩幸福地吃起了有史以来最丰盛的宵夜。 他啃了一个鸡腿后,见鬼皇帝缩在椅子里,总是偷瞄凌霄,有点怕,有点可怜的样子。 “你是怎么变成鬼主的?”宁宿问。 鬼皇帝终于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看向凌霄了,“我当时被太后和贵妃联手害死,遇到了、遇到了……” 鬼生:“爸爸!” 凌霄抬头看了他一眼,鬼生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开心地说:“是爸爸呀。” 凌霄低笑了一声,“傻儿子。” 鬼皇帝酸溜溜地嘀咕了一声什么,鬼生敢叫他可不敢说。 宁宿又问他:“对鬼主来说,最重要的人是谁?” 曼曼:“是爸爸。” 鬼皇帝趁机点头。 宁宿问:“那系统呢?” 鬼皇帝脸上露出无所谓,甚至有点莫名其妙的神情。 宁宿懂了。 很早之前,他就想过,玩家通关副本的成绩是两方给出的成绩平均出来的,一个是系统评分,一个是核心npc评分,核心npc就是鬼主、妖主这些,在这方面可以说,在副本世界中鬼主和系统是平起平坐。 甚至可以说,鬼主拥有比系统更高的权限,因为鬼主还能送出技能武器。 他们不听系统的话,只认创造他们,重新赋予他们鬼生的凌霄。 怪不得当时,黑暗记忆凝成的凌霄酸溜溜地说,鬼主反抗系统,就是他的花神说一声的事。 宁宿更有信心了。 他美滋滋吃完饭,把鬼生和曼曼留在这里,跟鬼皇帝交流鬼主经验,他跟凌霄一起出去做正事。 走出门后,凌霄把宁宿半揽在怀里,问他:“有什么不舒服吗?” 宁宿:“你现在问是不是太晚了?” 凌霄:“刚才是谁说他有身上有古神九头蛇血脉,还说自己天赋异禀的?” 宁宿:“……” 宁宿头在他肩膀上蹭了蹭,笑着抱住凌霄,“花神大人,我喜欢,我们以后多做这种事。” 凌霄喜欢他的坦诚,又有点招架不住,他哑声说:“不用以后,我们早点解决这件事,今晚就可以。” 宁宿:“……” 倒也不必,他身上被凌霄藤缠绕的感觉还没消退。 这么想着,他还是拉着凌霄快步走了。 正如宁宿所料,在看到宁宿和凌霄被选去侍寝后,人蛹师就打算行动了。 她对巫师说:“侍寝要一整夜陪那个鬼皇帝睡觉不能出来,后宫世界的基本规则就是皇帝为天,他们要是敢擅自离开惹得鬼皇帝不开心,就是违反规则了。” 巫师:“所以,你想做什么?” 人蛹师说:“我要趁机把方琦做成我的人蛹。” 她激动地说:“你知道方琦的技能是什么吗?是石化!和陈天的铜墙铁壁还不一样,他是从内到外的坚不可摧,他要是能成为我的人蛹,我连宁宿的黑泽花都不怕了!” 人蛹师选玩家做人蛹,也是有优先级的。 基地玩家有技能武器的不多,能拥有技能武器很让人羡慕。 可是她并不喜欢这种,成了人蛹后,技能武器并不能带在身上使用。 她喜欢更稀有的,不借助技能武器也有技能,也就是技能点在身上的。 像是宁长风的血脉传承,孟江的力气,方琦的坚硬。 当然,她的终极人蛹梦想就是宁长风,可是她打不过宁长风,做不到。 像方琦这种,就成了她首要目标。 巫师再次跟她确认:“皇宫规则里不禁止杀人吧?” “当然。”人蛹师笑了,“你听过哪个皇宫里没死过人?” 她指着院子里那些坛子说:“你看那些坛子和我院子里的像不像?这个鬼皇帝可一点不介意杀人,那里面都是被砍断手脚的人彘。” 在这个华丽奢靡的皇宫里,能住24个后备皇妃的院子自然非常大。 夜里,假山狰狞,树影憧憧,不知道什么时候,院子各处冒出了一个个诡异的坛子。 巫师看了一眼,又看向人蛹师。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看着那些坛子的人蛹师特别可怕,非常疯狂,疯狂里裹挟着其她不能触碰的情绪。 人蛹师不知道在想什么,她笑着说:“鬼皇帝当年就是被太后和贵妃做成人彘而死的,他不介意皇妃死,尤其是被做成人彘而死。” 巫师:“好巧,和你做人蛹的步骤几乎重合了,难怪你经常来这里,这是最适合你做人蛹的副本世界。” 人蛹师说:“方琦心里有想成为我人蛹的想法,我本来是想带他这里,坚定他的想法的,如果他能主动配合,就不用受那么多罪了,要是不配合……” 人蛹师笑了一声,阴测测的。 巫师:“宁宿他们来这里,应该就是为阻止这件事,方琦不大可能会主动配合了,趁着这个机会速战速决吧。” 人蛹师很听他的话,她面容阴狠,“真想把宁宿也弄死在这里,蛊婆竟然、竟然喜欢他!” 她一脚踹开门,手里的人蛹器飞旋而出。 房间里的方琦一看到她的人蛹器,就移不开视线了。 他定定地看着从中冒出的林中溪。 人蛹师笑道:“方琦,为了赎罪,你是不是也该和林中溪一样变成人蛹陪着他?” 方琦却出乎预料地冷静道:“我不会变成人蛹。” 人蛹师刚要说话,被巫师打断,“别废话,别浪费时间,直接动手!” 人蛹师还是想说,“你听话点就不用受那么罪,我能保留你的四肢,别以为宁宿能帮你,他现在正在侍奉鬼皇帝呢。” 巫师皱了皱眉。 方琦沉默着,他好像动摇了,过了好一会儿,“如果我不听话,就留不住四肢吗?” 人蛹师见状心情不错,把想直接动手的巫师推到一边,好好跟方琦说,“当然,人蛹原本就是人彘的进化,你知道人彘是怎么做成的吧?” 方琦紧紧攥住手,犹豫地问:“疼吗?” 人蛹师:“你要是听话就不疼,只要泡个澡就行。” 方琦立即想到他在《花奴》世界泡的圣水。 巫师:“别跟他说了,他在拖延时间!” 人蛹师烦躁地说:“这还没到下半夜,就算他拖延时间又怎么了,反正天不亮宁宿不会出来!你急什么急!” “嗝~” 三人听到声音立即向后看去。 大半夜里听到打嗝声太奇怪了。 在一个遍地是鬼的皇宫里,这就像是哪个鬼吃人吃撑了。 他们转头看到宁宿和凌霄,确实跟看到鬼一样。 人蛹师惊讶地说:“你们怎么出来了!” 宁宿:“吃完了就出来了,抱歉,有点吃撑了。” “……” 巫师没把凌霄放在眼里,正思考他和人蛹师对上宁宿的胜算,对宁宿恨极的人蛹师已经出手了。 她将人蛹器砸向宁宿。 宁宿把正面向他的人蛹脑袋摁进去,抱住了人蛹器。 “?” 宁宿把人蛹器递给凌霄。 人蛹师要笑死了,“宁宿,你不会以为拿到我的人蛹器,我就用不了吧?” 巫师没有人蛹师那么话多,他趁着人蛹师和宁宿对峙时,闭上眼,嘴里念叨着什么。 忽然之间,宁宿身后出现一把冒着绿气的扫把,扑向了他。 “啊!啊啊啊!——” 一道凄厉的惨叫穿透夜色。 房间里的人一顿。 趁着这个机会,绿扫帚又扑向了宁宿。 “啊啊啊!我的手!——” 相同的位置又传来一阵惨叫。 几人转头看向外面。 宁宿看向正冒着诡异绿色气体的扫帚顿了一下,他转头看向巫师,“不愧是巫师,这个武器可太巫师了。” 他在银桦社团看过巫师的资料。 巫师就是因为有这把巫毒扫帚,才被基地人称为巫师。 巫毒扫帚攻击人的方式不是多暴力,甚至都不用接触到人,扫帚一扫,上面绿色的巫毒之气就足以致命。 巫师紧皱着眉,他不知道为什么宁宿没事,也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可这时最关键的是毒死宁宿。 扫帚飞到了巫师手里,巫师飞身冲着宁宿用力一扫。 “啊啊啊啊啊!——” 惨叫更加凄厉。 所有玩家都被这惨叫声惊醒了。 发出惨叫的人是院子中间房间的一个男玩家。 苏往生和季明瑞赶到时,他正血糊糊地躺在床上,失去了双脚和一只手。 就在他们赶过去时,眼睁睁地看着他另一只手就这样掉了下来。 他疼得满脸是泪水和鼻涕,疼得几乎没了力气,喘着气轻声呢喃着什么。 玩家们看到他这样莫名生生失去双脚和双手,惊恐又震惊。 苏往生走到他身边,耳朵放到他嘴边,听到了他正不断用气音呢喃着两个字。 “巫师。” 季明瑞忽然拉起那个玩家全是血没有手的胳膊,“兄弟,这是为了让你好受些。” 说着,他一个手刀把那个玩家砍晕了。 其他玩家并不觉得奇怪,以为他这是为了让他减少痛苦,有玩家立即上去给晕过去的玩家包扎。 季明瑞拉苏往生出去,“他选了巫师做主人,巫师正做违反规则的事,巫师每违反规则一次,他将失去一个部位。” 苏往生惊了,“人蛹师不是有副本地图吗?巫师那么聪明,违规一次都难吧?他在做什么接二连三地违规?” 季明瑞:“虽然很难理解,但我们不能让他知道。奴仆会替主人承受惩罚,但并不只无止境的,只限于四肢,当奴仆失去四肢后,主人再违规,惩罚就会降落在主人自己身上。” 苏往生:“……” 他明白刚才季明瑞为什么会把那个玩家打晕了。 苏往生感叹:“季总,厉害啊。” 季明瑞很有总裁范地挥了挥手。 除了那个玩家,还有一个玩家也受伤了,两人立即以同样“为你好”的理由把那个玩家弄晕了。 苏往生神清气爽,“不过,巫师到底在做什么?” 他们马上就知道了。 院里没了惨叫,另一个房间的动静也大了起来。 两人跑过去时,正好看到拿着巫毒扫帚的巫师,跌落了下来。 因为少了一只脚,他直接跪到了地上,当即疼出一额头汗。 他愤恨地看着宁宿,“你做了什么!” 宁宿无辜地眨眨眼,“我什么都没做,你怎么能怪我呢?” 巫师本在思考这种时候是不是收手比较好,看到他这幅绿茶模样,被气得顿起,一把淬了毒的飞刀飞向宁宿。 宁宿没事,轻松躲开了那把飞刀,出事的反而是巫师。 他甩出那把飞刀后,手当即生生掉了下来。 别人看着只是手突然掉了,可对他来说应该是极疼,疼得他当即跪伏到地上,浑身发颤。 宁宿若有所思。 巫师喘着气,满头是汗地,终于看向凌霄。 他对人蛹师说:“你还愣着做什么!一定是他动的手!他不是宁宿的小白脸!” “……” 人蛹师看着被凌霄拎在手里的人蛹器,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生出浓烈的不安。 她右手一转,人蛹器发出机关开合转动的声音,一条人蛹从里面飞出。 凌霄依然静默地站在原地,并未有所行动。 她攥紧手,手持砍刀正要冲向凌霄时,忽然察觉身后有什么攻击她。 她的砍刀一转,砍向身后的攻击物。 那是一个球状物体,篮球大小,拴着一条铁链,铁链在方琦手里。 面向方琦,她倒是一点都不怕了,她嘲笑道:“方琦,你还想攻击我?” 她看向那个被她一刀砍裂的圆球,“呵”了一声,“就用这个?” 方琦沉默不语,他紧紧攥着那条金色铁链,用力到手背青筋暴起。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人蛹师身后的人蛹,黑沉沉的眼眸又看她。 手指一翻,铁链拴着的人头旋转了起来,飞速从各个角度攻向人蛹师。 人蛹师这个等级的玩家速度也很快,不管从哪个方向,她都能轻松且精准地砍到。 以此同时,巫师攻向了他以为的罪魁祸首凌霄。 可他刚出手,另一只手就掉了。 当他再要攻击凌霄时,鼻子也掉了。 身体部位一个接一个地无端掉落,他却完全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生出将他淹没的恐慌。 他看看凌霄,又看看宁宿,再也分不清究竟是谁做的,面对宁长风他没这么惊恐过。 他看着自己血淋淋的胳膊,脑袋里灵光一闪。 这是不是他违反了副本世界的规则? 不对! 他之前一再跟人蛹师确认过,在这个世界杀玩家不违规。 她进过好多次这个世界,没人比她更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 在他惊恐沉默时,人蛹师也惊恐震惊地停住了所有动作。 那颗圆球彻底被她砍裂,露出了里面惨不忍睹的人头。 她怔怔地看着那颗人头。 没有眼珠,鼻子只剩一半,碎裂的鼻梁从柔软白皙的皮肤下露出,上面完好的地方有一颗细小的红痣。 这是在她梦里无数次出现的脸。 她每次来这个世界,脑海里都会出现的脸。 现在出现在她眼前了。 只不过,更加惨不忍睹了。 被她砍的。 她怔怔地看着她,恍惚走过去,抱住那颗脑袋,“你还在这里,你竟然还在这里,你在……” 她猛地转头看向方琦,眼眶在颤抖,“你在哪里找到她的!你竟然!竟然!” 方琦看向宁宿。 宁宿没说话,他全程甚至没出手,把这件事完全交给了方琦。 当时他把人头交给方琦,就表明了他的态度。 方琦看向人蛹师,“我不是在这个世界找到她的,是在《装鬼》世界。” 人蛹师:“什、什么?” 方琦:“你还记得在那个世界,她来找过你吗?” “你以为她是死尸假装的,把她扔到了河里。” “她不是死尸假装的,她就是你妹妹。有些玩家在游戏里死了,只是我们理解的死亡,他们还能以另一种方式活在游戏里,很幸运,你妹妹就是。” 方琦看到人蛹师开始浑身发颤,他一句不停地说:“那个世界,她终于有机会见到你,为你变成人彘的她,一遍遍让你抱抱她,你却把她扔到了河里,让她彻底神魂俱灭。” 人蛹师:“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方琦:“她的尸体在那条黑色的河里被腐蚀,要不是我们及时捞捕,她的这颗人头都保不住。” 人蛹师:“你骗我!你骗我!不会的!!!!” 方琦步步逼近,“她的人头被捞上来时,她还有最后一丝意识,说了她最后一句话。” 方琦低声说:“她说,笨蛋姐姐。” 人蛹师完全僵住,抽搐的眼眶里终于流出眼泪。 她疯了一样要起身攻击方琦时,忽然听到“咔嚓”一声。 她怀里的人头裂开了。 是被她砍的。 “不要、不要!不要……” 方琦笑了一声,他眼里同样有泪,“血薇,你感受到了吗?最爱的人被肆意伤害的支离破碎是什么感觉。” “你笑着做一个个人蛹时,有没有想过,那是别人放在心底最软处的人?” 第180章 游戏基地 “我要杀了你!我要把你碎尸万段!!!” 人蛹师顿时爆起,她疯狂扭曲,带着要将所有人拉进地狱的愤恨,指向方琦时用力到袖子绷直,“林中溪,杀死他!给我杀死他!” 她感觉到林中溪动了。 即便她的武器在别人手里,她也能调动使用。 林中溪在靠近,即将把方琦咬死。 她知道的。 她知道方琦最爱的人就是林中溪,每次林中溪出现,他的视线绝不会落在别处。 他对林中溪心怀愧疚,他绝对不会对林中溪出手。 他会被林中溪咬死,被他最爱的人咬死。 “哈哈哈哈哈哈!你也给我尝尝这种味道!咬死他!”人蛹师狰狞大喊:“咬碎!死!死死死!” 方琦抬头看向林中溪,紧紧攥住双手,眼里是沉痛和决绝。 “死啊!咬碎他!吃了他!碎成一千块!”感觉到林中溪越靠越近,人蛹师越来越疯癫,弯着腰哈哈大笑时浑身颤抖。 当她笑着直起腰,再次将手指向方琦时,脖子上传来一阵阴冷的气息。 那种阴冷贴近脖子时,带着一股腐蚀性疼痛。 越来越疼,她的脖子好像被快速腐蚀烂了。 人蛹师全身汗毛直起,睁大了眼睛。 接着,她感觉到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的脑袋被咬掉那一秒,她还是有意识的。 她想,原来她的人蛹咬死人是这样的,先腐蚀,再咬断关键。 她睁着眼落到妹妹的脑袋上,在地上滚了一圈,又回到妹妹身边,贴着她,失去了所有生息。 她的眼睛面向房门外,那里,黑夜中,冒出的一个个诡异的坛子。 这里的玩家还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只有她知道,那里面是人彘。 当年,刚进无限游戏不久,她亲眼看到自己的妹妹被做成人彘,封在坛子里。 从那以后,她迷上了这种行为,借助从这个世界得到的人蛹器,疯狂搜寻玩家做比人彘更高版的人蛹。 看着他们痛苦,她内心的嗜血和疯狂才会稍稍平息。 现在,所有疯狂的杀欲和嗜血的躁动,终于彻底熄灭了。 她死在了她的人蛹手里,在她妹妹身边。 兜兜转转,一个圆圈,她好像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其他玩家看到这个场面,已经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了。 巫师半趴在地上,不甘地问:“为什么?到底是因为什么?攻击玩家不是不违规吗?” 苏往生和季明瑞也非常好奇。 他们最先知道巫师违规,可跑过来看了好一会儿,也没发现巫师违规的点在哪里。 苏往生不知道就算了,他毕竟没看过详细的副本地图,只是听季明瑞说了一遍规则。 可连好好分析学习过副本地图的季明瑞也不知道。 巫师在这里,只是指使人蛹师,攻击宁宿和凌霄,没做其他任何事,怎么都看不出哪里违规了。 宁宿看着快撑不住的巫师,实话跟他说:“是那条规则,后宫尊卑等级森严,不能忤逆比自己地位高的人。” 即便脸上全是血,也能从巫师脸上看出他的疑惑。 宁宿:“我说那句话时你没听到吗?你们是来做皇后的,我是来做太后的。” “……” 本就撑不住的巫师,被他气晕过去了。 除了凌霄,没人相信宁宿的话,以为他用了什么他们完全看不出的可怕手段。 两个新人玩家惊恐地看着宁宿,他们终于知道为什么说宁宿是魔鬼了。 他们一瞬间全跑了。 就剩下宁宿几个人。 方琦从头到尾一直看着林中溪,而林中溪一直垂着头。 凌霄把人蛹器递给方琦,跟宁宿一起出去了。 很有眼色的苏往生和季明瑞也跟着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两个人。 苏往生跟着宁宿问:“到底怎么回事?巫师怎么会违规?” 宁宿:“我刚才不是说了吗?” 苏往生:“你不是故意气他,说真的?” 宁宿点头,“啊,不是还有条首要规则吗?在后宫皇帝是天。你们都觉得我不可能是太后,但是你们怎么想没用,要看皇帝怎么想,他就是把我当太后了吧。” 苏往生:“……?” 他从第一个副本就觉得宁宿不是普通玩家,可是他已经可怕到,去侍寝了一会儿,就让鬼皇帝喊爹了吗? 季明瑞正在看那个房间,“那林中溪是怎么回事?他怎么没攻击方琦,反而去攻击人蛹师了?” 宁宿模糊了点事实,大概跟他们讲了一下。 两人以为这是凌霄的什么技能,对此都没深问,只是点头。 季明瑞:“林中溪以后会没事了吧?” 凌霄说:“只要他能从这个副本出去就会没事,他没有真正死亡,很大可能是重新恢复成玩家,也有可能以独立特殊的人蛹活着。” 他们都知道,不管玩家受了多重的伤,只要能从副本中出去,都能恢复得差不多。 只是不知道,林中溪挣脱了人蛹师和人蛹器的控制后,是会成为正常玩家,还是特殊人蛹。 苏往生:“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挣脱了控制,其他人蛹都没成功。” 宁宿:“要有足够的执念才能成功,可能他们没有足够的执念和决心。” 苏往生纳闷地问:“为什么啊?” 凌霄说:“做人蛹固然可悲,可他们能不费力地活着,人蛹从某些方面说,和那些大社团里的□□玩家一样。” 苏往生愣了一下,立即明白了。 他想起他和宁宿、祝双双刚进游戏基地,在《鬼畜》副本被陈天陈晴科普游戏和基地。 那时有玩家嘲讽他们刚进游戏,就敢进初次开启的副本。 陈天陈晴跟他们说副本地图,说进初次开启的副本和有副本地图的副本,难度差距有多大,由此又跟他们说过,社团里那些去初启副本为社团绘制副本地图的人,和靠副本地图苟活的玩家地位有天壤之别。 有些,甚至于成了高玩的奴隶。 在无限游戏世界里,无比惧怕死亡的人,为了活着,尊严不值一提,他们为奴为婢,也可以做人蛹。 人蛹不用担心副本,只要跟着人蛹师就行。 这么多年,他们跟着她肆意欺杀其他玩家,可能内心早已扭曲或弱化,早已激不起斗志,更何况是杀了人蛹师,重新做人的执念。 苏往生:“这么说,林中溪真的很厉害。” 宁宿“唔”了一声。 虽然不曾认识,但他知道有两个玩家确实很厉害,一个是林中溪,一个是人蛹师的妹妹薇薇。 他们一个眼睛看不太清,一个是跛子,但如果他们有机会,一定会成为非常厉害的玩家。 季明瑞问:“那人蛹器呢?” 凌霄:“技能武器可以由主人转赠,如果主人死了,谁能第一个拿到就是谁的。” 他说:“这个武器,最合适接手的是方琦。” 所以,他刚才把人蛹器给方琦了。 三人都认同他的说法。 人蛹器显然是一个非常可怕的武器,一般人拥有后,可能抵不住诱惑,用更强的玩家做人蛹增强武器。 而方琦深知其中的痛,何况还有林中溪在。 那天晚上他们很晚都没睡。 他们先看到林中溪从那间房里走出来,他去了人蛹师那间已经不会有人去的房间。 他在房间里很久没出来,方琦就坐在房间外等了很久。 下半夜时,院中两个坛子的盖被顶开,两个诡异腐烂的人从坛子里爬出来。 他们看起来不伦不类,怪异得令人头皮发麻。 仔细看就会发现他们怪异在哪里,他们的手和脚是巫师的。 他们本是坛子里的陈年人彘,巫师莫名消失的手脚和鼻子长在了他们身上,所以他能在地方走或爬了。 接着,有一个双眼冒绿光,野心勃勃的鬼宫女走进了房间。 没多久,“人蛹师”扶着脑袋出来了。 这是季明瑞说的,鬼宫女披上玩家的皮,取代了玩家。 宁宿:“他们再无离开的可能了是吗?” 凌霄:“对。” 巫师和人蛹师永远留在这个世界,再无生还的可能了。 虽然看到人蛹师的死亡,真正听到两人确认这个事实,苏往生和季明瑞还是很感慨。 更别说其他玩家了。 他们亲眼看到基地传奇玩家的灭亡后,一整夜没怎么睡,第二天,见了宁宿都恨不得立即消失,一点也不敢招惹他。 对此,宁宿喜闻乐见。 这是他最舒服的一个副本了。 他以“皇太后”的身份,彻底享受了一把顶级皇家生活,不是吃吃吃,就是和“太上皇”荒唐,偶尔带着三个鬼主蹲在墙角看方琦和林中溪的八卦。 他再也不说这个副本无聊了。 副本时间结束,他竟然有些意犹未尽,不太舍得离开。 鬼主皇帝亲自送他到出口,后面跟着一众鬼宫女和鬼太监。 他张了张嘴,还是没能和鬼生曼曼一样叫出“妈妈”两个字,他瞥了凌霄一眼,“母后,以后常来啊!” “……?” “???” 出现在游戏基地门外的光圈里时,很多玩家都在恍惚中。 所以说,大佬就算进开启过很多次的副本,也能发现隐藏线,玩出更高新境界? 宁宿没注意到他们的恍惚,他出现在光圈里时,立即寻找一个新身影。 光圈消失后,有一个没单独进游戏的人从中走了出来。 他和方琦说的一样,长相干净温柔,可能是视力不好,可能是刚恢复成完整的人身,抬脚走路时有些不稳。 目光一直放在他身上的方琦立即伸手去扶他。 伸过去的手被林中溪拍开了。 林中溪弯腰对凌霄和宁宿鞠了个躬,抛开方琦一个人向前走。 方琦跟在他身后,不断去拉他的手又不断被甩开。 终于有一次他拉住后,林中溪再也没力气甩开,就这样被他拉着,走在人来人往的基地大街上。 方琦回头对他们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明明是在夕阳下,却比朝阳还要灿烂。 宁宿开心地对他挥了一下手,落下时,自然地拉住了凌霄的手。 他完整地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方琦也完整地找到了他一直寻找的人。 真好啊。 第181章 游戏基地 凌霄看向宁宿,“去看爸妈?” 宁宿点头点头。 从《种鬼》回来后,他就迫不及待地想去见宁长风和师天姝了。 只不过方琦的事更加紧急。 现在凌霄提起来,他更加迫切,在《种鬼》世界里压抑的情绪一下涌了上来。 凌霄:“走吧。” 宁宿拉着凌霄就向前走,越走越快,几乎要跑了起来。 他额前的发被秋风扬起,眼睫上洒满夕光,眼睛特别明亮。 正巧,宁长风就在基地大街,他们前面不远处。 宁宿远远地看到他,直接大声喊他:“宁长风!” 宁长风听到声音转过头,看到宁宿脸上立即露出一个笑。 宁宿:“宁长风,我爱你!” 宁长风惊住,他以为他幻听了,意识到宁宿是真的在说爱他,开心得手足无措。 他刚和宁宿相认时,在《花奴》副本,宁宿对于亲情渴望又害怕。 他笨拙又别扭地用交易来掩饰,用交易来表达不在乎。 他没有成功的亲情经验,对陌生的父母也没有安全感。 后来,他在慢慢好转。 而现在,他竟然会亲口大声地说爱他了。 宁长风开心得眼酸,他激动地冲宁宿大喊:“我也爱你!你是全天下我最最最爱的男人!” 整条街上的人全都震惊地看向他们,仿佛都石化了。 宁宿开心得冲到宁长风身边,一把抱住他,轻轻叫了他一声“老爹”。 他一直记得宁长风提起还未出生的儿子时,开心得像个孩子的样子,记得他看到刚出生的儿子时,红了眼眶的样子。 他是好老公,亲力亲为照顾妻子衣食,不让妻子裤脚染污泥 他是好爸爸,因儿子开心得像个孩子,为儿子手染鲜血。 宁宿蹭了蹭宁长风的脖子,再一次跟他说在副本里说过的话,“你是好爸爸。” 宁长风开心得都要发颤了,他激动地拍着宁宿的后背,嘴角都要咧到耳后根了。 他感觉宁宿和之前变化很大,这改变很可能和他刚下的副本有关。 “你刚去了一个什么副本?发生了什么?” 宁宿:“一个鬼后宫副本,在里面多了一个儿子。” 宁长风:“……” 所以,真就是养儿才知父母好吗? 宁宿松开手,回头发现凌霄不在了,只余一众石化的人,尤其是和他一起刚从副本里出来的人,用震惊佩服混着其他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 宁宿:“……” 宁宿不大在意,他拉着宁长风向前走。 宁长风脸上的笑容经久不散,“我们去哪里?” 宁宿:“去找社长!” 宁长风被宁宿拉着向银桦社团走,越靠近越引人注目。 他们还没进门,就看到师天姝刚从外面回来,正要走进银桦大门。 宁宿和喊宁长风一样,开心地大声地喊她:“师社长!” 师天姝转头看过来,和宁长风一样,她目光一触到宁宿,脸上自然就露出一个笑。 她穿着干净的白衬衫,笑起来时眉目舒展,如春雪初融。 宁宿想到她躺在脏乱的床上生下他,想到她在信纸上写下“爸爸妈妈爱你”后的泪痕,心里又涨又酸,还有再次看到她清冷干净样子的无比开心。 “我也爱你。”他对师天姝说,如果可以他也想给他们写这样一封信。 “……” 街上出现一阵诡异的沉默。 宁宿完全没注意到,他只看到师天姝开心地对他招手。 他左手拉着宁长风,跑到师天姝身边,右手拉住师天姝。 一只手爸爸一手妈妈,搂住他们的胳膊回家。 等到了他的那个小房子,师天姝才问他:“怎么了?” “没怎么了。”宁宿抱着他们的胳膊,说:“就是好爱你们,我的爸爸妈妈。” 哪个父母不想跟自己的孩子亲,只是他们跟宁宿的情况太特殊了。 他们没有亲自养大宁宿,再见时,宁宿已经成年,他们中间隔着二十多年。 而他们又对宁宿有很深的愧疚,每次面对他难免有些小心和拘谨。 此时,那隐隐的隔膜被宁宿完全打破了。 他们才知道,血缘真的神奇,只需要一眼,只需要一个动作,一句话,他们就能成为最亲密的家人。 师天姝开心得许久说不出话,她揉揉宁宿的脑袋,对他说:“宿宿,这些话妈妈可能不常挂在嘴边,但妈妈真的很爱你,你是妈妈最爱的人。” 宁长风跟着点头。 宁宿眼睛亮晶晶地点头,“我们一家人以后团团圆圆,开开心心,再也不要分开了。” 两人怎么可能说不好,这就是他们心里最渴望的。 宁宿开心地把他们推到院子桌边,把两个小孩也推过去,“你们等着,我做饭给你们吃。” 拒绝了想帮忙的宁长风,宁宿去院子里的小菜园摘了菜,到厨房给凌霄发消息。 宁宿:【花神大人快来,我穿好白衬衫等你。】 不到十分钟凌霄就来了。 他来时提着几袋子食材,宁宿好久没在基地,家里没多少能吃的。 师天姝和宁长风看到他一点也不奇怪,凌霄带着食物来,显然是来吃饭的,他们已经习惯凌霄来这里吃饭了。 宁长风见他跟宁宿这么亲,心里很开心,没一点客套地说:“来了啊。” 凌霄对他们点头,“我去厨房帮宿宿。” 他给他们分了些饮料,提着食材自然熟练地走进厨房。 师天姝视线从他背影上收回,皱了皱眉,“怎么感觉他跟宿宿非常亲密?” “他们亲不好吗?”宁长风得意地说:“他们这么亲,就是我促成的。” 师天姝:“你什么意思?” 宁长风:“你不是叫凌霄前辈吗,你也知道他绝非普通玩家吧?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在谁也不能保证未来的世界,多一个人保护宿宿不是好事吗?” 宁长风觉得他做的非常棒,眉眼间尽是骄傲,看向师天姝时,眼里满含期待。 师天姝却一眼都没看他,眉头还是轻轻皱着。 她总觉得有点不对。 两个小孩抱着椰子,含着吸管咕噜咕噜喝椰水,大大的眼睛滴溜溜转着。 一个多小时后,宁宿和凌霄一起出来。 宁宿做完饭后,应该是上去洗了个澡,还换了一身衣服。 他把盘子放到桌上时,师天姝看了一眼他特别红润的唇,视线又落到他松松系着的领带,放在桌上的手指忽地一颤。 宁长风看到宁宿的领带愣了一下,“这不是青仪中学的校服领带吗?你把它带出来了?” 宁宿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 宁长风忽然想起什么,视线一下落在凌霄身上。 凌霄身上也有一条一样的领带,只是他穿着黑色的衬衫,黑灰色的领带在他身上并不显,因而他一开始没注意到。 宁长风:“这条领带有什么特殊吗?” 宁宿:“边吃边说。” 宁长风:“好,辛苦了,快点吃吧。” 这时候他只是奇怪,还没意识到什么。 开心地拿起筷子吃了起来,“我儿子的手艺真是太好了。” 他自己说完,还不忘问一下凌霄,“是不是凌霄?以后谁嫁给儿子可太幸福了。” “……” 凌霄看了宁宿一眼,“嗯”了一声,并没说其他的。 这时候天快黑了,早就到饭点了,有点饿的几人吃得很快。 见他们吃了很多,有个五六分饱,凌霄才开口。 凌霄:“你说的对,是我的福气。” 宁长风吃饭的动作顿住,反应了一会儿,才知凌霄是在接他好久之前的话。 反应到这一层后,他又意识到新问题。 “什么?”宁长风恍惚地,“你说什么?你的福气?你是有福气能常吃,但最有福的是我儿媳妇啊。” “……” 宁宿有点看不下去了。 他和凌霄早在《种鬼》副本里就说好,出来就告诉爸妈,刚才在楼上他们又商量好,就今天告诉他们。 既然这样,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不如直接清楚明白告诉他们,反正凌霄已经在副本里有应对经验和心理准备了。 宁宿:“他就是你儿媳妇!” “……” 院子里出现可怕的沉默,连迎风摇摆的黑泽花都收了脑袋。 过了好久,宁长风稍微缓过神,他抬头看向师天姝。 师天姝比他更早反应过来,事实上,宁宿刚过来时,她就察觉到什么了。 她冷冷地对宁长风说:“他们亲很好?是你促成的?” 宁长风:“……” 师天姝:“这件事你是不是乐见其成?” 宁长风:“……”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看得宁宿以为他要喘不过气晕过去。 “凌、凌霄!”一道咆哮从院子里传出,惊飞基地长河边上的群鸟,“凌霄!” 真熟悉。 宁宿挠了挠耳朵。 原来不管过几年,一个人对同一件事的反应都是相同的。 “我把你当朋友!当我儿子的叔叔!你竟然、竟然!” “你摸着良心说,你是不是他叔叔辈!不!宿宿的妈妈见你时还是个孩子,爷爷辈都够了!你是人吗!!!” “……” 宁长风震惊、愤怒、恍惚,宁长风要疯了,又莫名有种心酸想哭的感觉。 “这可是我的儿子啊,我刚认回来还没亲够!” 他是知道了这件事,但到现在还没能接受,无法理解。 “你们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可能!” “你们是最不可能的啊!” “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宁宿和凌霄还没开口,宁长风忽然想起一件事。 在《合忆》副本里,他跟两人说完话要进考场时,听到外面老师冲两人喊“禁止早恋”,那时他还觉得那老师眼瞎过分。 他还在分宿舍床位时,拉着凌霄跟他们一个宿舍,让凌霄和宁宿挨着睡。 他还一直创造机会让他们在一起培养《叔侄情》。 宁长风:“……” 宁长风:“…………” “嘭!” 一条银色巨大蛇尾冲天而起。 这是宁长风和师天姝初遇那个副本后,宁长风又一次无法控制身体,冲出了蛇尾。 “……” 宁宿刚要说点什么,他的系统通讯滴滴响个不停,低头一看,是祝双双。 一般他们都是发消息,祝双双突然给他发来语音,可能是比较着急或激动。 宁宿想着还能缓解此时的气氛,给宁长风冷静的时间,于是点开了。 刚一连通,祝双双就激动地大喊:“宿宿!你竟然谈恋爱了!你跟凌霄在一起了啊啊啊!” “刚才跟小道士一起吃饭我才知道的!我不会是最后一个知道的吧!” “……” 宁宿默默地挂断了。 那条蛇尾更长更大,冲到天空更高处。 宁长风对师天姝说:“师社长,你听到了吗,你不说点什么吗!” 师天姝早就平静下来,她冷静地说:“说什么?要是他们是认真谈恋爱,我觉得凌霄挺好的。” “我们是认真的。”宁宿和凌霄同时说。 师天姝点头,“我知道,你们都不是胡来的人,祝福你们。” 宁长风震惊地看着她:“凌霄哪里好!” 师天姝淡淡地说:“你也知道他绝非普通玩家吧?他的实力深不可测,在谁也不能保证未来的世界,多一个人保护宿宿不是好事吗?” 这话怎么这么熟悉? 这话是他刚才跟师天姝说的。 宁长风:“……” 银色蛇尾又向上冲了一大截,几乎要将天空捅裂。 基地的玩家们都在惊恐地看着那条可怕的蛇尾,他们从没见过宁长风这么激烈的状态,纷纷猜测宁长风正在和师天姝打得你死我活。 宁长风说不过师天姝,又不能拿宁宿怎么样,他悲愤地冲凌霄大喊:“凌霄,出手吧,我们打一架!” 凌霄有了上一次对他们公开的经验,这一次什么都不说,全程让宁长风通过质问来舒缓。 宁长风都这么说了,凌霄在公开后跟他说第一句话,“别了,会影响家庭和谐。” “……” 第182章 游戏基地 宁长风被气走了。 但也没直接离开这里,而是到厨房打扫卫生去了。 师天姝对凌霄说:“你别介意,他不是对你有意见,他把你当朋友,定然是欣赏你的。” 她想了想,“他的情绪,大概是一种震惊和不安的结合体。他天然地想着宁宿以后会娶妻生子,没想到宁宿跟一个男人在一起了,还是一个很强大,他当成宁宿长辈,想都没想过的男人。” 宁长风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宁宿和男人在一起他大概能勉强接受,毕竟在游戏里命都不一定能保住了,基地盛行及时享乐的风气,谁还管那么多。 只是凌霄有点特殊,他不管是身份还是实力都神秘莫测。 他做宁宿的长辈,宁长风自然非常开心,可是长辈和男朋友不一样。 宁长风震惊的同时,还会不安,担心他宝贝儿子受委屈受伤害,而他们甚至可能都无法替宁宿出气。 师天姝尝试把她的推测说给两人听。 凌霄:“我知道。” 师天姝“嗯”了一声,“等他缓一下,想明白就行了,我们继续吃吧。” 吃饭时,师天姝问了两人几句他们的事,没问很多。 吃完饭,宁宿去厨房叫宁长风,“老爹,出来,我们给你讲讲我们的事。” 宁长风:“……” 儿子亲自送台阶来,宁长风还是下了。 这是宁宿和凌霄刚才说好的,这里不是《种鬼》世界,他们什么都可以跟宁长风和师天姝说。 跟他们说他们的因缘和经历,让然他们放心。 说到这些,必然要提到系统的目的和游戏的发展。 这也是他们想立即跟两人说的。 已经到了他们挣脱游戏的时候,再拖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 三年以后,基地二十年大赛最高奖励那个单人游戏出口,两人想来,可能是系统入侵现实世界的开始或实验,不能给它时间准备这件事。 系统之前要杀宁宿最近也没了动静,它可能有什么新计划。 还有凌霄恢复记忆这件事,拖下去也可能很会被系统发现。 总之,这件事要尽快,在系统没有察觉,猝不及防时。 所以,两人计划把这两件事一起告诉师天姝和宁长风,他们的相遇相恋,本来就和系统游戏分不开。 四个人,连同两个小孩一起在客厅坐下后,宁宿说:“爸爸妈妈,我们想跟你们讲讲我们的事,这件事要从三四年后,也就是我出生时说起。” 两人愣了一下,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凌霄:“现在我们说的话,任何人包括系统都听不到,只在这时说,一个小时后不要再提。” 两人的神色更为凝重。 宁宿酝酿了一下,其实从好几个时间点开始说都可以。 可以从基地元年,师天姝和几个玩家初次来到游戏基地说起。 也可以从他出现在灵车上,刚进游戏时说起。 想了想,他还是从他的出生开始说。 宁宿:“三年后,基地二十年,系统举办了一场特殊的比赛,最高奖励是单人游戏出口。” 最后是师天姝和宁长风,这对在别人看来是死敌的人,一起赢得了这个奖励。 他们把这个奖励送给了他们刚出生的孩子,托他们的朋友凌霄把这个孩子送出游戏。 这个孩子在福利院和不同家庭之间长大。 他从小与众不同,体质特殊怎么都打不死,眼睛能看到很多奇怪的东西。 他不知道是为什么,小时候还经常跟人说,后来慢慢不跟人说了,只跟从小就能找到的凌霄花说。 他一个人慢慢长大,不知道世界究竟从从什么时候开始有问题,只知道在他刚满十八岁那年,世界出现末日浩劫,很多可怕的丧尸开始攻击人类,并将无数人类变成丧尸。 末日来临时,他从凌霄花藤上醒来,第一次看到了四瓣凌霄花,并觉醒了暗黑系吞噬异能,成为一名异能者。 再后来,他被赶出人类幸存者基地,成为一名丧尸,走南闯北,成了等级最高的丧尸,也就是人类口中的丧尸王。 有一天,他不想继续游荡了,召集了所有的丧尸,把所有的丧尸病毒都吞进了身体里。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他再睁开眼时,他出现在了灵车里,并看到窗外好几辆灵车拉着会动会吃人的死尸,驶向和他们相反的方向。 他和好几个玩家一起,被拉到了游戏基地。 在基地大门外,他看到一个刚从副本中出来的女玩家,她手里攥着一张照片,照片里刚死在副本里的人,宁宿刚在那几辆灵车的死尸中看到。 那时他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和几个朋友一起走进了基地大门,开启了游戏之旅。 他在游戏中看到了他年轻的爸爸妈妈,收养了两个鬼小孩,并发现从小陪着他的凌霄花不是真正的花,并在副本世界里找到了他。 他们一起发现了系统和游戏的问题。 最早是在《装鬼》世界,他们发现玩家在副本世界里死了后,不是真正的消亡,他们可能还存在于游戏世界。 副本里,司机小姐开的那辆灵车里的死尸中,就有早在副本里死亡的玩家,他们被拉到了某个地方。 接着,是社团赛《丧尸》世界,有玩家变成丧尸,他尝试吸收她体内的丧尸病毒,竟然发现和游戏外现实世界的丧尸病毒完全一样。 他们这才知道,原本现实世界末日里的丧尸源于游戏,是系统放出来的,现实世界是它的最后一个大型终极副本。 最初一批丧尸可能就是在游戏里死亡的玩家。 再后来,在《合忆》副本中,他在黑树怪体内,找到了凌霄被系统抽走的记忆和神经。 借助神经,黑暗记忆凝成的凌霄,把他送到了他记忆中他的世界。 在那里,他证实了他们的猜测。 在《自度》中,他亲眼见证,凌霄的世界中,系统最终将所有玩家,送回他们的现实世界,毁了他们的世界。 从那里回来后,他和凌霄在一起了。 他把他的心脏还给他,把记忆和神经给他,凌霄恢复如初,把所有的事告诉他,并带他去迎接他的出生。 他们回到起点,那个小男孩刚出生,即将被送出游戏的时候。 宁宿:“在我要被丧尸病毒撑死时,是凌霄把我送到了游戏里二十多年前,遇到了你们,后面的事你们就知道了。” 师天姝和宁长风听完后,久久沉默。 信息量太大了,关于宁宿,关于时间,关于系统,关于他们的经历和感情。 他们消化很久,终于把所有一切理清连起来,一时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说起。 宁长风刚知道两人在一起时,那种震惊愤怒早就不在了,变成了更为绵沉的情绪。 他终于知道了凌霄的身世,也知道了他和宁宿割舍不开的人生缠绕。 他不用再担心,也不用问凌霄是不是认真的。 他没有家人,从小一个人在世上打拼,在有了儿子后都要变成儿控了,恨不得立即成家,再不外出。 凌霄何止是没有家人,他的世界都没了,如果他找到一个归宿,可能会死在那里。 师天姝早就认可两人的恋情,她听了后,更多地在思考宁宿说的关于游戏和系统的事。 “其实我也早有察觉了,副本进多了就会发现里面的问题。有一个副本叫《就地》,这是最可疑的副本,只开启过一次就再也没开启过。” “这个副本和《装鬼》很像,比《装鬼》更明显,里面好几个npc是近期死亡的玩家。” 《就地》就是最新一批在游戏中死亡的玩家组成的副本,他们成了鬼怪,面对进副本的相识玩家,他们可以亲吻,也会复仇。 师天姝:“那个副本关闭后,我就开始注意这方面的事,确实发现了系统的很多问题,不止是我,其他社团可能也有人发现了。” 但是没有人说,也没有人想做什么。 他们这个世界的玩家没有那么早生出反抗的心思,是系统吸取了前面世界的经验,给了高玩特权,并用副本地图这种东西,安抚了底层玩家。 宁长风看向两人,“你们想做什么?” 宁宿:“我们想摧毁系统,毁掉无限游戏。” 师天姝和宁长风虽有猜测,听到他这么说,心上还是一惊。 在这之前,他们从没想过这件事。 宁宿看着他们一脸凝重,以为他们会有所犹豫,没想到宁长风当即就说:“系统这个狗东西还想杀我儿子,我恨它没有实体不能被挫骨扬灰!” “……” 师天姝看起来比他冷静,“这是必然的,我们就是温水里的青蛙,不反抗就会被系统烧死,连我们的现实世界都会被它毁了。” 宁宿点头,“是这样的,而且越向后拖越难,系统开启的副本越多能量越大,被卷进游戏的玩家也会越多,所以,我们得尽快,在系统没有察觉时,出其不意地摧毁它的能量体系。” 师天姝:“我们要怎么做?” 宁宿:“要是说清有点复杂。” 系统由规则和能量组成,规则错乱和能量不足,都是它的致命伤。 这些是凌霄世界那些天才研究出来的,他们曾重创系统,但他们也都埋骨家园,死在自己的世界里了。 凌霄:“简单说,就是摧毁,至少永久关闭所有副本。” 宁长风:“……听起来一点也不简单。” 凌霄:“也不难。” “……?” 宁宿又详细地把凌霄和鬼主们的关系讲了一遍。 两人都沉默了。 宁宿很理解他们的沉默。 要说起来,这件事可能真不难。 游戏基地的玩家把创造、掌控一个副本世界的核心npc统称为界主,界主具体可分为鬼主、妖主和神主。 从宁宿进的副本世界就可以知道,界主里绝大部分都是鬼主,鬼主比例严重超标。 这源于系统当时疯狂吸凌霄的血,利用他催生鬼主,创造副本世界。 它不会知道,这就是它最终葬亡消逝的原因。 凌霄:“五个鬼主打一个妖主、神主也够了吧。” “……” 那肯定够啊。 他们都在一个个副本世界中,摸到了一个规律,不同副本对玩家来说,难度等级不同,但每个副本世界的界主没有等级,是平等的,领地世界互不允许入侵的。 其中,鬼主更是格外狠厉。 师天姝:“我们能做什么?” 凌霄:“说摧毁系统就是要摧毁所有副本并不准确,准确地说,是要在系统没意识到的时候,同时摧毁所有副本世界,关闭它所有的能量输入口。” “目前一级游戏到十级游戏共有副本世界81023个,其中鬼主掌控的世界有68501个,有妖主和神主的世界有11412个,还有一千多个没有界主存在的副本世界。” “由鬼主掌控的世界不用管,剩下那一万多个世界,我们这几个人无法做到同时摧毁,需要很多人来帮我们。” 宁宿点头,“我们对玩家不了解,需要你们挑选可靠的,真的愿意反抗系统离开游戏的玩家。” 师天姝:“这件事不难,绝大数玩家都想摆脱游戏,但是很多人不敢,会觉得这是不可能的事,关键是要他们对反抗系统有信心。” 凌霄:“这不难,我有办法。” 宁长风:“还得具体点,要他们知道他们需要做什么。” 凌霄:“如果界主不同意,其他界主进他的世界没那么容易,但玩家可以随时进副本世界,需要他们带领鬼主们去其他副本世界,消灭那里的界主,摧毁副本世界。” “……” 他们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 刺激。 玩家们可能会疯狂。 两人欣然应下这个任务,趁着六人世界时间还没结束,他们简短地讨论出首批可靠的人。 师天姝一下就说了银桦社团里的七八百个人,非常保守地。 她创建银桦社团时,最初几个元老都是她在副本里救下的人,这十几年来,银桦在他们手下不断发展壮大,同时,逐渐形成对社长无比敬重,没有理由听吩咐的风气。 选出个大几百人一点都不难。 除了银桦社团,在游戏基地这十几年,她认识了解非常多的玩家,还有银桦的信息网,这在方面没人能比得过她。 宁宿觉得,这个行动,师天姝和凌霄是主力。 这让他想起凌霄的妈妈,在那个世界被成为光明神的人。 如果她还在,或许会和师天姝成为知己好友。 当年她带领基地玩家反抗系统失败,后来她的儿子带领所有玩家反抗系统,算是两败俱伤。 而这次,她的儿子和师天姝一起,一定会成功吧。 宁长风更多地是从人品方便选,他进过很多副本,生死存亡之间最能显露人性,凸显人品,他站在局外看得清清楚楚。 宁宿说:“加上我那几个朋友,祝双双、苏往生、方琦、季明瑞、林中溪,还有陈天陈晴他们互助社,互助社是基地里最难得的人。” 师天姝一一把这些人加上,“季明瑞也可以?” 宁宿笑道:“放心吧,他比任何人都想离开游戏做他的天之骄子。” 屏蔽时间结束后,他们恢复正常。 此时天已经黑了,师天姝说:“我社团里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先回去了。” 他们都知道她要处理的事是什么。 宁宿:“我送你。” 宁长风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后,转头看向凌霄。 凌霄也在看他,“宁……” 他刚开口又停住。 宁长风说:“我现在理解,为什么当时宿宿开口叫爸爸那么难了,我现在听你叫爸也很难。” 凌霄:“……” 想多了,他本也没想喊爸。 宁长风:“一家人不用计较那么多,喊不了爸就喊名字。” 凌霄愣了一下。 宁长风对他伸出手,“凌霄,摧毁系统后,我们一起回家。” 他的马尾在夜风中拂到脸侧,脸上的笑难得认真又诚恳。 凌霄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伸手对着他的手掌拍了一下。 “好。” 第183章 游戏基地 师天姝和宁长风在确认名单时,宁宿和凌霄一起,先见了他的几个朋友。 虽然他们都知道两人在一起了,但还是需要正式地跟他们说一声,顺带说他们的计划。 当天晚上宁宿就跟他们说好,第二天上午,几人就提着东西来宁宿这里了。 宁宿的小院和刚买时有了很大变化。 当时宁宿嫌基地的鲜花贵,自己在副本世界里捡来很多种子,种在院子里。 这些花都奇奇怪怪的,当然最怪异的是他从《花奴》世界里获得的技能武器黑泽花。 黑泽花在社团赛中一战成名,被基地玩家评为全基地最恐怖的十大技能武器之一,而在宁宿这里,它就是院子里的一棵花,最多是有看家护院功能的花。 除此以外,还有他那个迁跃小丧尸,成了个小玩偶,最多是能浇花种菜的小玩偶,和院子里的小骷髅一样。 “……” 走进这个奇奇怪怪的院子,就能透过窗户看到宁宿和凌霄正在厨房准备茶水。 少年转头看向凌霄时,眼睛明亮如星,浸满愉悦。 他们走进客厅时,正好宁宿把水端出来。 祝双双一直盯着他和凌霄看,似乎到现在对于宁宿和凌霄在一起还很惊讶。 凌霄转头看向祝双双,祝双双咳了一声,“你们怎么在一起的啊,什么时候?” 宁宿:“要是把前前后后说清楚,会吓到你。” 祝双双:“?” 宁宿坐下来后,真的前前后后跟他们讲了一遍,和昨晚跟师天姝和宁长风说一样,只不过略过很多,没有那么全面。 五个人比师天姝和宁长风震惊太多了,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至少师天姝和宁长风早就知道,宁宿是他们的儿子,这个年纪必然是从未来穿到现在的。 苏往生:“所以,你是师天姝和宁长风的儿子?” 宁宿:“是啊,不像吗?” “……” 他们一时竟然不知道,大脑的懵是更震惊于师天姝和宁长风在一起有了孩子,还是震惊于宁宿竟是从未来穿回来的。 宁宿对着他们眨了眨眼。 他没打算把这件事在基地玩家间公开,只想着告诉他们几个人,毕竟以后可能还会经常在一起玩,一直瞒着也不是个事啊。 季明瑞:“怪不得基地最新劲爆八卦是你和他们两人关系不清楚,公开对两人同时示爱。” 宁宿:“……” 八卦是人类的天性。 就像此时,宁宿跟他们说了这么多,有摧毁系统这种天大的事在,他们最先关心的竟然是这种八卦信息。 终于,苏往生把话题从八卦引到正事上,“对于摧毁系统这件事,只要有我能做的,你们尽管说。” 另外四个人纷纷应和。 宁宿把计划跟他们说了一遍,“主要是让你们带着鬼主,去其他副本里消灭妖主和神主。” “……” 这对于被界主们虐得死去活来的他们来说,有点过于刺激了。 五个人忍不住看凌霄,心里震惊又恍然。 小咸鱼喜欢的人果然不普通。 这可远不只是大腿那么简单。 凌霄说:“你们在社团里可以找找可靠的人,这件事马上就开始,但不要在基地跟他们说,第一批人确定后,统一去副本里说。” 他们知道这件事不能让系统察觉到,纷纷点头。 方琦:“是不是去有鬼主的副本世界,在鬼主的世界商议不用怕系统听到?” “是要去有鬼主的世界。”凌霄说:“屏蔽系统,方便商议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方面,是要建立玩家反抗系统的信心。” 一开始,几人还没那么明白,直到第二天宁宿约他们进一个十级副本。 “……” 十级副本是游戏基地难度等级最高的副本,和九级副本一样,被称为封神副本。 能从初次开启的十级副本出来的玩家,几乎都是可以封神的高玩。 目前游戏基地所有社团加起来,十级副本的副本地图可能都不超过一百个,其中大多数都是那些基地人人都知的高玩带出来的。 一般来说,难度越高,死亡率越高的副本,开启一次需要的玩家越多,但九级和十级副本不一样,这个难度的副本,在初期开启时,敢进去的玩家不多,很难聚齐难么多人。 因而,十级副本在人数上有两个极端,要么只需要很少几个人,要么是千百人副本。 十级副本的副本地图中,这种千百人才能进的更少,这次他们要去的就是其中一个。 这是能被记录在游戏基地史册里的一个副本,当年几个社团联合进副本,损失了几百个玩家,才有了这个各大社团都有的副本地图。 苏往生:“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要去一个新开启的十级副本。” 季明瑞:“你想想进副本的目的,就知道不可能要去一个新副本。” 进副本是要说他们的计划,并建立玩家信心,让他们相信他们这件事是有很大可能的,他们才会去做。 要是去一个初次开启的十级副本,大家对副本都不了解不说,要是所有人都没什么伤亡地从一个十级初期副本出来,必然会引起系统的注意。 苏往生想了想,“你说的对。” 他们到游戏大厅时,定好的那个副本入口前已经聚集了很多玩家,粗粗一看,不一定全部是基地最顶级的高玩,但全是社团里很有影响力的人。 有些是受师天姝和宁长风邀请,有的是一些看过副本地图的玩家在蹭热闹,各个社团的人都有,其中还有不少是永冥社团的。 人齐后,师天姝对凌霄点了下头,“各位,准备进副本。” 【编号10-009《年华》第503次开启。】 【欢迎大家来到时间小镇,时间小镇是被时间神明眷顾的小镇,在这里能快速体验一生。】 【祝各位玩家快享一生。】 【副本任务:守住生命时间。】 【副本时间:一生/一周(基地时间三天)】 【温馨提示:做错事会加快人生进度。】 进来的人大多数都看过副本地图,知道这个副本核心规则和玩法。 在时间小镇确实能快速体验一生,因为违规一次年龄就会增加或减少十岁,减到0岁以后,或者长到100岁以后,玩家就会消失或死亡。 听起来每个人有十次机会,然而坑爹的是,刚进副本时,玩家们不是刚出生的婴儿,就是垂垂老矣,动作不利索的老人。 为了应对遍布小镇,等着夺取他们身体和时间的鬼,他们一进副本就要先自己违规一到两次,长十岁,或减少十岁。 更坑爹的是,到十级这个难度,规则完全不是二级副本《侍皇》那么明确清楚,至少有迹可循。 这里的规则除了那么两条明确的,大多时候都是看那个喜怒无常的鬼主的心情。 一进副本,所有玩家都头疼皮紧了起来。 宁宿睁开眼时,是趴在地上的。 眼前的手又小又肉,胳膊如藕节。 他是从刚出生开始的。 宁宿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激动地向他冲了过来。 宁宿:“……” 为什么你一百岁了还这么硬朗猛烈? 和其他一百岁的老头老太太不同,一百岁的宁长风健步如飞,跑过来一把把他抱了起来,苍老的双眼冒出可怕的光。 宁长风牙齿漏风地说:“儿子,我终于看到你小时候的样子了,你刚出生时原来是这样的!” 宁宿:“……” 宁宿一张嘴:“咿咿呀呀。” 宁宿:“……” 他宁愿说话漏风。 宁长风激动地抱着宁宿,一副开心得不行的样子。 他一直羡慕师天姝在副本世界里见过宁宿六岁的样子,他想看看那个副本却再也没开启过了。 现在他看到了宁宿刚出生时的样子,还会看到宁宿十岁的样子,人生最大的遗憾被填补了大块。 宁宿瘫着脸被他抱了一会儿。 宁长风根本不会抱刚出生的小孩,他被抱得并不舒服,可是,看到宁长风风霜苍老的模样,他一点都没挣扎。 他们和寻常的父子不同,他第一次见到宁长风时,宁长风只有二十多岁。 正常来说,他这个年纪的人,父母已经开始初现老态,他看到的爸爸却只有年轻的模样。 他没有感受过父母的变老,此时看到他苍老即将迈进棺材的样子,难以避免有些难受和心酸。 他伸出手抓住宁长风的白胡子,宁长风哈哈地笑了起来。 他很开心。 也有些感慨。 抱住儿子,他开始寻找另一个人。 宁宿还没看出来,他立即快步走到一个刚出生的小女孩身边,将她抱了起来。 宁宿和婴儿师天姝猝不及防面对面。 同岁的刚出生的妈妈,真是神奇。 宁长风左手抱儿子,右手抱老婆,又开始寻找凌霄。 宁宿也好奇地寻找凌霄的身影。 祝双双变成了一百岁的样子,她虚弱地坐在地上,看着一个男婴正对他咿咿呀呀。 方琦和林中溪都是婴儿模样,好动的婴儿紧紧拉着安静婴儿的小手。 季明瑞变成一百岁也很有总裁范。 玩家们或变成婴儿趴在地上,或者变成百岁老人坐在地上。 只有正向他们走来的人不同,他好像一点都没变。 不是,他变了。 他属于变老成为百岁老人的行列。 也不是,宁宿想,他是变年轻了,一百岁的凌霄比他在基地时还年轻88岁。 “……” 宁长风看到凌霄这个样子惊住了,“你到底多大!” 自从他知道师天姝小时候见过凌霄后,就知道凌霄比他以为的大很多,但他也只以为凌霄年龄大几十,现在看来他想的太保守了。 凌霄他,怕不是个老妖怪! 凌霄:“……也没多大。” 宁长风:“那是?” 凌霄:“不到两百岁。” “……” 不只宁长风震惊,周围的玩家都在震惊地看着凌霄。 宁宿听到几个百岁老玩家在口齿不清地议论。 “他是怎么回事?” “活体bug?” “我去,我进游戏这么久,第一次见玩家bug!” 宁宿:“……” 行吧,他们来这个副本就是为了增强他们的信心,他们把凌霄当成bug也有这个效果。 宁宿对凌霄伸出手,咿咿呀呀。 宁长风把婴儿宁宿递给凌霄,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刻他心里生出一股强烈的冲动,想把递出去的儿子收回来,好像这一递就再也收不回来。 凌霄熟练地把宁宿接到自己怀里。 宁宿一被他抱住,就抓住他的袖子,“居啊,呀哇啊啊……” 宁长风心里不是滋味地问:“他在说什么?” 凌霄沉默了几秒,“大概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 进入游戏时,有的玩家是刚出生的婴儿,从婴儿变成老人。 有的是百岁老人,从老人变成婴儿。 宁宿和凌霄一个变成刚出生的婴儿,一个变成百岁老人,确实有点这个感觉。 但是,宁长风说:“你是已老吗?应该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年轻。” “……” 说话间,很多小镇居民向他们走来。 时间小镇的居民温和善良,非常有爱心,来收养婴儿,带百岁老人回家养老。 ——如果他们没看过副本地图,不知道他们都是鬼的话,他们会信。 他们被带到不同家庭,分开之前,宁长风轻声对宁宿说:“不要故意违规长大。” 婴儿师天姝点头。 宁宿:“……” 然而,晚一点再见时,她自己主动违规长到了二十岁,和在基地时没什么两样。 按照副本地图上说的,玩家们被时间小镇的家庭收养后,将开启从轻到重的恐吓折磨。 这个副本本质是个存活本,要坚持一周,如果活过一周就能顺利离开副本。 如果不能,就像系统说的,这个副本的时间就是一生,一生都将终结在这里。 一周七天,第一天晚上是最轻松的,这一晚玩家还能出门,他们趁着这个时间各自聚在一起讨论副本。 宁宿是被二十岁的师天姝抱去的。 师天姝抱着他时,明显很开心。 宁宿哪敢说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玩家们聚在不同地方,其中聚集人数最多的就是小镇广场这里,全是他们选出来的第一批可靠玩家。 很多玩家都主动违规,增加或减少了年岁,这里很多十岁的孩子,和七八十岁的老人。 宁长风看起来也年轻了很多,他有九头蛇血脉,体质强悍,外人很难看出他具体年轻了多少岁。 等人到齐后,宁长风说:“各位可能会好奇,为什么我们会邀请你们一起来这个开启过很多次的副本。” “是有计划的?我还以为是师社长想和我一起下本。” “你想得美,师社长也邀请我了。” “嗯?我是宁长风邀请的。” “他们两人竟然一起邀请我们下本?!究竟是什么大事,才能让他们一起?” 小孩和老人们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宁长风没打断他们,这些都是他们邀请来的可靠的,值得信任的玩家,他们只是稍微讨论了一下,就看向了前面几人。 师天姝:“我们邀请各位来这里,是因为这里可以短暂屏蔽系统,我们能跟你们商议一件大事。” 所有玩家都是一愣。 他们都是基地各大社团的领导,也是玩家中的佼佼者,还是第一次听说可以屏蔽系统。 宁长风说:“此时,我们所在的这个广场就屏蔽了系统和其他玩家,大家想说什么都不用顾及。” 玩家们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一个个神情严肃认真。 有人问:“师社长,你们把我们叫到副本,到底是说什么大事?” 师天姝把宁宿放到凌霄怀里,面向广场里的所有玩家,郑重地说:“我们要说的是摧毁系统,摆脱游戏的事。” 一片哗然。 和凌霄的世界不同,他们这个游戏基地,真的很少有玩家想过反抗系统,摆脱游戏。 他们没想过,除了系统从别的世界里学到经验,用各种方法压制了这种苗头,还因系统在他们心里强大到无法理解,是无法摧毁的。 这就是这次来副本的主要任务,增强他们的信心。 如果真能摆脱游戏,谁又想在这里没有尊严地被摧残呢。 面对激烈讨论,不敢相信的玩家,宁长风说:“各位听我们说,我们是有办法摧毁系统的。” 师天姝也说:“如果没有把握,我们不会把你们叫到这里。” 到底是游戏基地第一大社团的社长,和游戏基地常年排行第一的玩家,两人这么说,压住了玩家们的震惊和慌张。 “我们连系统的实体都接触不到,怎么摧毁它?” 宁长风:“如果我们说,所有鬼主都帮助我们呢?” 玩家们再一次被他惊得不行。 “鬼主?帮我们?” “怎么可能!” “你在开什么玩笑!” 师天姝:“你们回头看。” 玩家们回头一看,汗毛一下立了起来。 他们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密密麻麻的时间小镇居民。 看过副本地图的他们都知道,这些是迫不及待要拿走他们生命时间的恶鬼,会在后面露出真面目,各种恐吓折磨他们。 他们竟然站在他们身后,他们要做什么? 在鬼主的授意下,用什么小镇新规则,夺走他们的生命时间,惩罚他们吗? 一个鬼上前。 一群立即后退。 那鬼拍着空荡荡的胸脯说:“我这个老鬼,就算老没了,也不会抢夺你们的生命时间。” “……?” “俺也是,绝对不会伤害你们!” “我们不是一家人吗?你们怎么这么怕我们。” “我是来等着你们说完,接你回家哒!” “???” 玩家们恍惚了。 更让他们恍惚的是,这些鬼后面,出现一个他们都能认出来的鬼。 时间小镇教堂的神父,这个十级副本世界喜怒无常的疯癫鬼主。 他穿着一身血红诡异的神父袍,走到凌霄身边,在身上画了一个简单十字,对他弯腰低头,好像他就是他的上帝神明。 广场一片可怕的沉默。 玩家们看着那个乖乖站在凌霄身边的鬼主,无比茫然恍惚。 给了他们消化的时间,师天姝说:“现在你们能相信鬼主会帮助我们了吧?” “这、这是什么情况啊?” 按照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师天姝跟他们说了一下凌霄和鬼主的关系。 如果鬼主对凌霄的乖顺,师天姝找不出漏洞的说辞,还不能让他们彻底相信,接下来他们看到的彻底压住了他的怀疑。 时间小镇干净漂亮,广场灯光明亮璀璨。 他们可以清楚看到,凌霄藤蔓从凌霄身上蔓延而出,经过他们,向整个小镇无边蔓延。 上面开出一朵朵血红的花,那红非常浓暗,像是从地狱中吸血而成 非常眼熟。 在这里的玩家,都下过不少副本,他们在很多副本最恐怖的地点都看过这种花。 他们怔怔地看着凌霄,好像明白了很多,又没真实地抓到什么。 师天姝说:“大家都知道,我很小的时候就进游戏了,转眼间已经快有十六年了。” “这十六年来,我看到无数玩家的死亡,看到无数玩家疯癫,痛苦填满基地长河。” 她的声音清疏宁静,如夜风将玩家带入过往的回忆中。 谁没见到那些死亡,那些疯癫和崩溃。 谁没在满地血液上做过噩梦,痛苦流泪。 那些死亡、疯癫、崩溃、挣扎,在血色的记忆幕布上一遍遍重现在他们脑海里。 “我似乎变得麻木,时常忘记我是一个在安稳世界生活过的正常人。” “我又很敏锐,总觉得我其实是系统的工具,是它的宠物,总之不是人。” 师天姝的声音缓缓响在每一个玩家耳边。 “它这样圈着我,绝不是发善心做好事,它必有所图,它是要用我们毁掉我们的故土世界。” “诸位,还记得我们的世界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 社团大赛是公开的,全基地玩家看过后,一致觉得那个副本《丧尸》很残忍。 不是因为那个副本里有很多丧尸,而是那个副本里,有另一个自己,那个还未进游戏的自己,而他们最终要将那个自己毁灭,彻底和过去,和现实世界告别。 那个自己,没有在游戏里沾满血腥,是干净骄傲的人。 是他们心中最后一片净土上,仅有的回忆。 故土世界,对他们有同样意义。 是他们午夜梦回,恍然想起就悲酸地再也睡不着,无比想念的应许之地。 广场上久久沉默着,沉沉的沉默中,有什么在涌动。 师天姝:“你们想在它没有被毁之前回去吗?” “师社长,你别说了,你就说怎么做吧!” “还说什么呢?你以为我们不想离开这操蛋的游戏吗!” “以前是以为绝无可能,我只能烂在这里,如果有可能,谁不想拼一把!” “只要有一成的希望,我愿意为自己为故乡赴九成的死!” “好。”师天姝说:“接下来,让我们一起终结这一切。” 第184章 终结 广场里响起越来越多,越来越响亮的应和声。 他们一个个看起来激动又严肃,恨不得立即要跟系统拼命的样子。 宁宿躺在凌霄怀里,崇拜地看着师天姝。 他怎么不像妈妈这么会说话呢。 师天姝再度开口,“如果大家不愿意参与,我们也能理解,不想冒险不参与即可,但请看在这机会唯一性和那么多人的命上,务必要保密,今晚过后对这件事闭口不谈。” 师天姝这么说,是基于自己的判断和对这些人的信任。 凌霄好像并不能相信,在小广场蔓延的凌霄滕爬到每一个玩家手腕上,缠绕一层融到他们身体里。 凌霄:“可以不参加,但如果不参加还向外说,可能当场没命。” “……” 看着在这些在副本最危险地方出现的凌霄藤,玩家们都沉默了。 出于对鬼主根深蒂固的恐惧,可能没人敢说出去,何况就算不参加,别人去做这件事,对他们也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师天姝和凌霄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很快就解决了消息外漏的问题。 屏蔽时间一次不能太长,他们也想玩家们在副本里验证他们并没有说谎,说好明天晚上继续就散开了。 等其他玩家走后,师天姝又把宁宿从凌霄怀里抱了过来,低头笑着戳了戳宁宿软软的脸。 宁宿:“……” 妈妈,你要维持你清冷大社长的形象。 宁宿:“咿呀,十最?” 师天姝:“过两天再变十岁吧。” 宁宿:“……” 知道这个副本有鬼主给开后门,苏往生已经违规两次变成二十岁了。 祝双双八十岁,正拿着小镜子看自己老了的样子。 方琦和林中溪都是十岁的样子,十岁的方琦正探头跟林中溪说什么,或许在说他们的十岁,他们的十岁大概就是这样。 只有宁宿还是个刚出生的婴儿。 宁宿瘫在师天姝的怀里。 宁长风也过来戳宁宿的脸。 祝双双也好奇地过来,伸出魔爪,“宿宿小时候好软好漂亮,不认识的人很难分出性别吧?” 宁宿:“……” 戳脸就戳脸,不带人身攻击的。 宁宿被几人戳遍了,才在下半夜被凌霄抱回收养他那个家,后面跟着鬼主。 宁宿伸着胳膊对鬼主咿咿呀呀。 鬼主没敢看他。 宁宿伸出小手拍了鬼主一巴掌。 这都没违规。 宁宿:“……” 他彻底放弃了。 凌霄把他送回去后,他以为终于可以做个有尊严的婴儿了。 他忘了两个小孩。 鬼生和曼曼一左一右挨着他,眼睛里冒着小星星。 鬼生的小脑袋贴近他,“哇~” 曼曼摸了摸他的脑袋,笑得跟正常的三四岁小女孩一样。 宁宿:“……” 好不容易等到下半夜,宁宿翻身睁开时,看到收养他的三个鬼正趴在床边看他。 宁宿再也受不了了,一大早就用最大声表达他强烈的不满。 师天姝和宁长风只好妥协。 师天姝:“找凌霄看看,你怎么才能违规吧。” 宁长风把宁宿交给凌霄时,一再说:“只能违规一次啊。” 宁宿都要翻白眼了。 凌霄看着他低笑出声,“婴儿时期的你这么受欢迎,大家都舍得你长大。” 宁宿愣了一下,抓着凌霄的袖子很久没说话。 凌霄把他抱起来,宁宿贴着他的脖颈“咿啊”了一声。 是啊,他小时候很可爱,很讨喜,只是他所在的环境不对而已。 小时候,他曾好多次一个人坐在小房间里想过,为什么他不被人喜欢。 不是他不讨喜,只是环境和人不对而已。 他现在遇到了对的人,有很多了解喜欢他的人了。 凌霄抱着宁宿去找鬼主,两人纷纷违规,一个变成了十岁,一个变成了九十岁。 凌霄:“等我们一起变成五十岁再离开这里。” 宁宿欣然点头,一生是一条时间长线,这就像是他们一人站在一边,向着同一个方向各走五十步,遇到彼此,达成圆满。 第二天晚上,时间小镇的鬼居民,开始对玩家们逐渐显露真面目。 不包括昨晚出现在广场的玩家。 那些玩家听着外面玩家的惨叫,看着正对他们笑的鬼居民,有些恍惚。 他们真的感受到,鬼主是真的跟他们在一起的,不只是昨晚那一会儿。 这又为他们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当晚再次聚到一起时,他们就开始讨论具体计划了。 凌霄:“首先是人数,我们这些人不够。” 银桦社团的人师天姝没带进来,除了银桦那些人,师天姝和宁长风一共带来各大社团一共450个人。 有人问:“一共需要多少人?” 凌霄:“需要关闭的副本有一万两千多个,至少需要一万三千个人,同时当天还要号召其他玩家进这些副本,因为有的副本需要上百个人才能开启。” 全基地只有一百多万玩家,这是一个庞大的数量,几乎是十选一了。 师天姝:“所以,我们先把各位叫来,需要你们在自己社团取可靠的人参与进来。” “我们银桦能选出八百个左右,你们社团人多的就多选点,人少的选十几二十个,凑一万人并不难。” 选人不是当场面试,而是基于过往在一个个副本里和社团中的了解,在这个无需担心的副本里,他们这就开始讨论着选人了。 凌霄:“选出的名单交给师社长,上面最好写上他们去过哪些副本,包括你们的。” 有人问他:“为什么?” 凌霄:“如果某一个去过要关闭的副本,就让他带着鬼主去关闭这个副本,他们了解副本,能更快速直捣黄龙,同时,也算为曾在副本中受的罪出口气。” “……” 确实,当时在副本中被虐过的玩家,再去打这个副本的界主,肯定会更卖力更疯狂。 宁宿补充:“那最好不要给他们分配曾虐过他们的鬼主,两边打起来,他在一边煽风点火耽误事。” “……” 凌霄:“五个鬼主打一个,应该不至于。” “……” 师天姝:“最好先确定好哪个玩家进哪个副本,再根据副本分配专克里面界主的鬼主。” 一群人说说笑笑,把人选了出来,初步选了一万七千玩家。 接下来两天,他们又互相筛选,删删减减暂定一万五千个玩家。 最后两天晚上,他们开始为每个玩家分配鬼主。 祝双双借宁宿的名义去走后门,问凌霄:“能让我和雪球鬼主一起吗?他是我最喜欢的鬼主。” 她的第一个技能武器红盖头,就是雪球给她的。 凌霄:“当然可以。” 祝双双心满意足。 季明瑞和方琦也来走后门。 苏往生见状问宁宿:“那你不是随便选鬼主?你想选哪几个?你那个皇帝儿子要带上?” 十岁模样的宁宿有两米的气势,“我不选,鬼主给你们,我一个人就能毁掉一个初启副本。” “……” 有被他秀到。 大概分配好后,有人问:“我们不是不能在基地说吗?要怎么通知这些人,还是这样聚在大型副本里,一批批通知吗?” 凌霄:“不用,要他们去他们分配的鬼主之一的副本,让鬼主通知他们,提前适应适应。” “……” 那个场景想想就很刺激。 所有事情都准备好后,他们就等着离开副本了。 第七天快离开副本时,宁宿和凌霄都五十岁了。 和预料的一样,凌霄一点变化都没有,意外的是,宁宿也没什么大的变化。 两人在小镇教堂的草坪上,凌霄垂眸打量着夕阳下五十岁的宁宿。 橙色夕光在眼里晕开的光,一点没影响他眼眸的深邃,但添了些温柔。 宁宿被他这样看着,挠了挠下巴,“从我十八岁变成丧尸后,好像就没变过了。” 凌霄:“从我十九岁,借助星球玩家的遗愿和怨气蜕变后,就没怎么变过了。” 宁宿眨眨眼,“那我们不是天生一对?” 凌霄思考了一秒,“大概就是天作之合?” 宁宿笑了起来。 像是一阵风吹过,他们进到了不会被任何人打扰的世界。 凌霄目光深深落在宁宿的脸上,他说:“万一我们这次行动失败,你想我怎么做,把你送出游戏,还是把你留在游戏?” 他这么说,应该就是为他想好了后路,如果失败他也能把他送出游戏,只是不知道他会怎样。 宁宿问:“为什么要问我?” 凌霄没说真话,“把你带进游戏没经过你的同意,是我一个人的决定,要不要离开游戏完全由你决定,不用管我,一人一次听起来公平点。” 宁宿:“你能把师天姝和宁长风一起送出去吗?” 凌霄知道师天姝和宁长风对他有多重要,他们聚少离多,宁宿很想在以后的时光多多在他们身边。 他沉默了几秒,脸上没什么情绪,“我尽量,应该可以。” “那你把他们一起送出去吧。” 凌霄微微侧了下脸,眼里落满夕阳薄光。 宁宿:“他们一起出去,如果你不能出去,我也留在这里。” 凌霄过了两秒才转头看向他。 “师天姝有宁长风陪着,宁长风有师天姝陪着,我从小到大有你陪着,你以后有我陪着。” 宁宿抱住他的腰,抬头对他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花神大人,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早就决定要和一起过一辈子了?” 凌霄那张凌厉的脸上露出和他一样的笑,他低头深深咬住他的唇,于唇齿间对他说:“我好像没跟你说过,又好像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宿宿,我爱你,只有跟你在一起,我才像一个人一样活着。” 宁宿哼了一声,卡住他的脸,问:“如果我真要走怎么办?” 凌霄:“我会把心脏放到你身体里,早晚有一天会寻着心脏再度找到你。” 宁宿:“……” 好的,这很花神。 “我不想做大冤种,一个人给你养孩子又给你养心脏了,我们一定会成功,对吗?” 凌霄:“对。” 他想宁宿有完整的家,为此,也一定会成功的。 基地各大社团中很多玩家从一个十级副本出来后,发现开启过的副本变化越来越大,于是,各大社团掀起一股副本地图更新热潮。 很多玩家为社团重新去以前去过的副本,更新最新的副本地图。 这一万多个玩家出来后都比较激动,他们把最新的副本地图上交社团,获得社团丰厚奖励,这又助长了他们更新地图的极大热情。 他们开始拉着朋友、社友、合作过的人,满员去特定副本,更新副本地图赚积分道具。 这两天下本的玩家每天都很多。 游戏基地的玩家每七天必须下本一次,每天游戏大厅都聚集着基地超过十分之一的玩家。 这天凌晨,大厅里的人更多,占据基地中心折叠空间的游戏大厅几乎要容纳不下。 这些玩家有的很激动,有的很紧张,有的脸上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 零点十分一到,游戏大厅里80%的玩家消失了,他们同时进入游戏。 【编号1-3091《验真》第7872次开启。】 这是一个神明把人类玩家当实验小白鼠的副本。 玩家们进副本后,会遇到各种困境,面对不困境,他们做出不同选择,最终遍体鳞伤,崩溃绝望。 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他们才会发现,他们就是高维神明的实验小白鼠,那个在他们困顿迷茫时,对他们伸出手,并为他们指明方向的救赎者,就是做实验的神主。 一个女玩家因一个错误决定,痛失妈妈,正蹲在地上哭。 一张白手帕出现在她面前,“别哭了,妈妈一定舍得看你哭,你还有机会挽回。” 女玩家一直哭没抬头,直到她手腕藤蔓长出叶子。 她哭哭啼啼抬起胳膊去接手帕,碰触到神主的不是一只手,而是十二只可怖的鬼手。 每只不同能力的鬼手抓住神主的一个部位,生生将他扯裂。 * 【编号2-1201《所见》第7123次开启。】 这是一个无聊神明玩弄玩家的副本,每个玩家有一次读档重来的机会。 玩家进副本时,是在一辆车上,这辆车上全是玩家。 他一个人会被所有玩家欺辱,最终被车上的玩家害死。 被害死时,他会读档重来,回到刚要上车时,一上车就疯狂报复玩家。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发现,第一次上的车上,那些玩家都是假的,每个玩家上车时都被全车的玩家欺辱害死过。 读档重来上的车上,才是真实玩家,都被其他玩家害死过一次的玩家。 他们都以为其他玩家害死过自己,互相报复。 而前面那个司机,就是那个无聊的神,就愉快欣赏这一场“好戏”。 副本新一轮开启,一个玩家走进汽车,他去座位上坐着一动不动被欺负打骂。 手上藤蔓长出绿叶时,他忽然挣脱人群,跑到司机身边,阴沉沉地问:“这场戏好看吗?” 司机刚回头,他背后冒出六个恶鬼,冲进了他的身体里。 * 【编号3-4061《囚食》第5016次开启。】 这是一个玩家被囚在一个个监狱般的房间,被狼妖主当成食物的副本。 玩家们可以各凭手段更换房间,每晚最靠近洞穴房间里的玩家将会被献给妖主做食物。 其他玩家阴谋阳谋全用上,都想远离那个房间,只有一个女玩家摆烂。 她当然就成了第一个献给妖主的食物。 当她被带去见妖主时,其他玩家都看到她在轻颤,她好像在紧张害怕,又不全是害怕。 相约进副本的都是认识的,见状,他们在心里惋惜,又疑惑。 浑身是黄毛的妖主,看到颤抖的女玩家,露出不怀好意笑,“放心,我会轻轻吃你。” 它刚说完,见那个女玩家脸上露出兴奋的笑,“吃我?去死吧!” 她身体里突然冒出六个恶鬼,在妖主没反应过来时,一拥而上将它撕碎吞食了。 * 【编号10-2101《饕餮》第一次开启。】 宁宿一进副本就将两个小孩放了出来。 他说他不需要带鬼主,其实带了两个,鬼生和曼曼就是鬼主。 那些曾经开启过的副本好处理,只需要去过的玩家带着鬼主进去,他们知道规则,知道界主是谁,进去直奔界主即可。 但每天都有新开启的副本,他们对这些副本一无所知。 游戏基地刚出现时就有一个万多个副本,前几年每天都有大量新副本开启,从游戏基地10年,副本数量足够玩家选择后,每天新开启的副本数量就稳定了下来。 一天大概开启有100个左右新副本,平均每个小时不到五个,他们选的是凌晨第一个小时,这个时段开启了三个副本,但不幸的是,有一个10级副本。 加上前两天刚开启的还没带出副本地图的副本,有180个重点副本。 进这180个副本的玩家都带了十几个鬼主,只有宁宿进的这个10级副本,只带了鬼生和曼曼。 当时他看到副本名就决定了。 饕餮这种妖兽,凶恶贪食,副本应该和吃相关,只是不知道吃的是有实体的人,还是记忆这些无实体的。 不管是什么,只要是吃,宁宿就不怕。 他最不怕跟人比吃,尤其是和黑暗能量沾边的。 摧毁或关闭一个副本世界,最直接有效的是消灭界主。 开启过的副本,都知道界主是谁,但是初启副本,谁也不知道哪个是界主。 不知道没关系,逼他出来就行了。 宁宿打量了一圈副本,对两个小孩说:“鬼生,曼曼,准备。” “嗯!” 被推荐跟他一起进来,不知道什么情况几个玩家一脸懵逼。 “准备什么?” 他们没有得到答案,但马上他们就知道他准备的是什么了。 刚进副本,他们在一个类似原始大草原的地方,这里的原始凶兽脚踩尸骨,毛发黑长得不正常,像是人的头发接在上面的,眼睛里冒着诡异死寂的绿光,盯着他们时格外惊悚。 宁宿直接奔向了它们。 他扯断最近一个凶兽的脖子,翻身跳到另一只凶兽的背上。 不知道为什么,他周围的凶兽发出了或凄厉或嘶哑的声音。 他们好像看到有什么黑色的东西,从凶兽身体里出来,被少年吸到身体里。 少年手上、脖颈上、脸上绷起黑色纹路。 他的额发被风扬起,苍白的额头上,黑色纹路蔓延向美人尖。 一阵风以他为中心,向四周震开。 周围凶兽眼里的绿光越来越淡,由内向外倒了一圈又一圈。 在他跑向凶兽时,两个小孩也紧跟着他跑向草原上的凶兽群。 小男孩小小一个,在巨大的凶兽面前,像是不够塞牙缝的食物,凶兽一个脚指头就能压扁。 可是他所经之处,比他大百倍的可怖凶兽一个个凭空消失,不知道被他收紧了哪里。 小女孩穿着白纱裙,跑起来时黑色长发飞扬,发丝略过的脸诡丽无比,比洋娃娃还要精致。 一伸手却是锋利嶙峋的骷髅爪,一爪撕裂一个凶兽的脖颈,爪爪毙命。 原本被凶兽踩在脚下的尸骨,自动组合,变成一个个骷髅,与此同时,草原地下冒出骷髅大军,将一个个凶兽拽进地下。 没几分钟,一望无际的原始草原上,竟然没几个好好站着的凶兽。 “……” 几个玩家瞠目结舌,揉揉眼睛,震惊地看着眼前的画面。 如果系统知道,系统不得疯。 系统不知道为什么不知道,这个世界的妖主知道了。 整个草原连同远处森林的震颤,是妖主的震怒。 一个灰黑色像龙的四脚凶兽,咆哮着从森林中飞出,遮天蔽日。 它外漏的牙齿就有宁宿长,滴滴猩红色黏液从齿缝里流出,比草原上那些凶兽可怕太多。 他们以为宁宿这时会意识到他惹祸了,该怕了。 没想到,宁宿对着那个完全遮掩阳光的巨大妖主咽了口口水。 “?” “???” 宁宿比妖主行动得还快,他跳向妖主时,手里那团黑色能量越聚越大,直接砸进了饕餮妖主的肚子里。 一只骷髅手紧随其后,在妖主肚子被砸出裂缝时,趁机破入,抓住它肚子里的储存空间。 同时,他的尾巴被一个小男孩紧紧扯住。 妖主痛苦地翻滚挣扎。 一开始是小男孩被它的尾巴甩来甩去,没多久变成了小男孩抱着它的尾巴把它甩来甩去。 上下左右一阵甩,地上被砸出一个个巨大天坑后,它的尾巴终于被甩掉了,被小男孩立即收进了自己的小地狱里,他的肚子倏地鼓了一圈。 骷髅手随着黑色能量砸碎了饕餮的牙齿,小女孩抱着一个比她高好几倍的坚固牙齿摸了摸,好像很喜欢。 “……?” 眼看饕餮妖主就要被这一家分干净了,有个玩家忽然对宁宿大喊:“宁宿,快住手!你闯大祸了!” “宁宿!我们要被传送出去了!” 【请注意!检测到副本世界异常,即将传送所有玩家离开副本,请所有玩家做好准备。】 【请注意!……】 宁宿一愣,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凌霄藤。 上面开了一朵血红刺目的花。 每天所有副本开启时,系统并不会在每一个副本中随时检测,它必定存在的是传送时。 把玩家传送进副本,玩家就在界主掌控的世界游戏,主要受界主和副本规则牵制,等到副本结束,它再将玩家传送出去,同时扫描副本情况,给玩家评分。 除了这两个时间段,系统也会随机在无数副本中抽检测。 为了防止系统发现某个副本即将崩塌,而其他副本玩家还没动手这一情况,他们商定在某一时间统一快速动手。 副本世界和基地时间流速不同,不同副本的时间之间的流速也不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时间将由凌霄统一通知。 每个带领鬼主的玩家,下本时手腕上都缠着一条凌霄藤。 当凌霄藤上长出绿叶时,所有玩家一起动手,同时凌霄藤会短时间起到屏蔽系统的作用。 而当凌霄藤上开出红花时,是在提示玩家出了问题,根据副本情况,紧急行动或立即停止。 宁宿手腕上红花开得刺目。 这个副本出问题了,他即将被传送出去。 不知道其他副本情况怎么样。 有一点可以确定,只要有一个副本没被关闭,系统就有一个能量出入口,就能恢复,而他们这些玩家都将被系统疯狂报复血洗。 那是一万多个玩家的命,并再无摧毁系统的可能,另外百万玩家最终也将死在有游戏中,不知在哪个世界死亡,并被系统控制尸体成为吞食人类的丧尸,毁掉自己的世界。 第一次,宁宿有心慌的感觉。 他的心嘭嘭地跳,大声对鬼生和曼曼说:“快消灭妖主!” 不管别人怎么样,他们这里必须完成任务。 万一呢,万一就只剩他们这一个世界了呢。 喊出这句话时,他也冲向了饕餮。 就是这时,他感觉到他被什么包裹了。 这种感觉非常熟悉,他每次在即将被系统传送出游戏时,都有这种感觉。 宁宿只愣了一秒,就攥紧了双手。 他全身冒出一层浓黑的能量,黑筋爆起,将包裹他的东西全部震碎了。 他手上脸上满是细长的伤口,他一步步向妖主靠近。 他又感觉到了包裹他的东西。 他又一次震碎。 他身后的玩家已经消失了,包裹的感觉又一次缠上来,又一次被他震碎。 【检测到异常玩家,即将销毁。】 宁宿将手背上的血在工装裤上擦了擦,意识到系统说的异常玩家就是他。 系统说异常玩家就是他。 系统要销毁他。 系统就在这个副本世界里。 它在这里。 宁宿攥了攥麻木的手。 如果他们这次失败,不能摧毁系统,广场上那些不顾一切支持他们的人都会死,一万多个玩家都会死。 凌霄可能会把爸爸妈妈送出去,甚至可能他会把他也送出去,而他自己不知道将会被系统分成多少份。 给他糖吃的祝双双会死。 在花神殿前替他挡住信徒打骂的苏往生会死。 和他一样在游戏中寻找最爱之人的方琦会死。 抛弃尊严,对他下跪的季明瑞会死。 最终,所有玩家都会死。 但此时,系统就在这个副本里。 宁宿挺直脊背,逐渐宁静的桃花眼看向这个广袤的世界。 “你想杀了我,是因为你检测到我体内有你积攒的能量,比你现在的能量还多得多。” “所以,你计划着杀了我,把这些能量拿走。” 宁宿对从未见过的系统说道。 他攥紧手又松开,满是伤痕的五指张开撑在地上时,脊背依然平直,“来吧,试试你能不能接收得了。” 他手下的土地变成黑色,一道道裂缝从他细白逐渐转黑的手指下,猛烈地无边蔓延。 飓风以他为中心旋转,不断变大再变大,裹挟着撕天裂地的黑暗力量。 黑色完全将他包裹了起来,好像连他自己也融成了黑色能量。 两个小孩从饕餮身上落下了下来。 鬼生呆呆地,茫然地向前走了一步,声带哭音,“嗯?” 曼曼站在原地,眼里浸满了好久没出现的血,“妈妈……” 黑色能量从宁宿身体各处涌出,清澈的桃花眼里也涌出浓黑的液体,“全部给你,把他们还给我!” 他的爸爸妈妈,他的花神,他的朋友,他的太平烟火。 全部还给他。 飓风绕过两个小孩,席卷整个世界。 【凌……霄,凌霄……】 【凌霄你在吗?你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邵若洋。】 飓风骤然停住,宁宿愣愣地抬起头。 这是……邵若洋的声音? 【是的,我没死。】 应该是凌霄回答他,并继续跟他说话了,他在回答凌霄的话。 当时从凌霄的世界回来后,宁宿曾问过他,是不是他们都死了。 凌霄说不一定,至少那时候邵若洋没死,但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了。 原来,邵若洋真没死。 这个把系统研究透的天才研究员,不仅没死,还在借助系统说话。 胸腔里猛烈的能量,全部转换成涌动的情绪,冲击着他的心脏,又酸又软,宁宿开心得眼眶酸涩。 他听到邵若洋的声音这么开心,因为他知道这是转机。 同时,开心于他还活着。 他还活着,凌霄也不是他那个世界仅剩的人。 他不是那么孤单,还有人跟他有着相同的记忆,关于他们的世界。 【来不及说那么多,系统的能量体系已经被严重摧毁,我能趁机控制最多十分钟,你们要在五分钟内关闭系统所有能量出入口,也就是所有副本世界,五分钟后,炸掉游戏大厅。】 宁宿直接冲向饕餮,将手中的能量全部砸进奄奄一息的饕餮体内。 饕餮被砸成无数块,变成灰烬消散在支离破碎的世界里。 天空出现一道道裂缝,大地剧烈震颤,副本世界开始崩塌。 宁宿对两个小孩张开怀抱,他们擦着眼泪冲到宁宿怀里,紧紧抱住他,融到他的身体里。 世界彻底崩塌时,宁宿自动被传送出副本世界,出现在游戏基地大门外的游戏出口处。 这里已经聚集了密密麻麻的玩家,兴奋激动的,紧张后怕的,惊喜期待的,震惊茫然的,嘈杂响亮的议论和喊叫声充斥耳间。 宁宿充耳不闻,穿过一个个人寻找对他最重要的那些人。 祝双双他们去的是熟悉的副本,早就出来了。 被十个鬼主紧紧压住,没被传送出副本的师天姝,起来后和鬼主们一起将神主的神格抽了出来,于副本世界崩塌时被鬼主带出副本。 被系统传送出副本的宁长风,在听到邵若洋的声音后,和十几个玩家一起再度冲进副本世界,一蛇尾将重伤后正窃喜的妖主穿透。 还差一个人。 宁宿挤到人群最前面。 脑海里邵若洋的声音都渐渐飘远了。 一万多个玩家都带着鬼主进了指定副本,只有凌霄不一样。 之前他的心脏和凌霄藤游荡在各个副本世界,维持副本世界的稳定。 这次他游荡在各个副本世界,保障玩家们顺利摧毁副本世界,坏掉过于稳定的副本世界。 他此时不知道在哪个世界里,不知道怎么样。 宁宿眼观六路,寻找凌霄的身影,同时集中精力,试图从邵若洋的声音中,捕捉他的情况。 【凌霄,再给你最后一分钟。】 【你现在还问我?你忘了我说过系统的核心是规则了吗?我们《自度》那个副本世界毁掉时,我还活着就是通关了。那时只有我一个纯粹玩家活着,那么盛大一个副本的奖励都落在了我身上,包括技能奖励。】 【我们世界里有很多异能者,他们都说我是脑部异能者,那是我胡说的,我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但是在那场大战中我确觉醒了异能,精神异能,或许是我们母星给我的最后奖励。】 【精神异能和技能结合,让我能摆脱肉体,暗中附着在系统之中。】 【好漫长啊凌霄,有一百多年了吧,系统去过好多个世界了,只有这个世界的玩家站起来反抗系统了。】 【我一直在漫长的时光中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倒计时,10、9、8……】 宁宿又向前一步,视线逐渐模糊,不知该放在何处。 【3、2、1。】 “轰隆!——” 人群中发出震耳欲聋的叫喊声。 游戏基地最中心是游戏大厅。 那个占据中心位的巨大建筑,曾是玩家最不想踏足,又不得进去的梦魇般的地方,组成了玩家心理阴影最浓重的部分。 现在它被炸裂崩塌了。 连同周围一座座社团建筑一起爆裂,那曾是游戏基地权力财富的象征,最繁华的地方。 所有玩家都曾在那里走过,曾在那里大叫哭喊。 一座座辉煌建筑接连崩塌,如同一场繁华又悲壮的噩梦于此终结。 爆炸声中,碎石烟尘漫天,从中走出一个一身黑衣的人。 他胸口的黑衣被鲜血浸得更浓郁,手里握着一颗血淋淋的心脏,拨开烟尘向这边走来。 宁宿早已飞奔向他。 一路房屋坍塌,土地崩裂,落石穿尘。 远远一步,他跳到凌霄身上,低头用力亲吻他。 “凌霄,我带你走。” “好。”凌霄稳稳抱住他,于落石烟尘中笑得灿烂。 “我还以为你只能带着它走了,还想着怎么把它给你,现在……”凌霄把那里砰然跳动的心脏放到他手里,“现在也放在你这里。” 那颗血淋淋的心脏,放到宁宿手里时,变成了一朵四瓣血花。 上面还留有一滴血,那滴血滑过花瓣,从宁宿指缝滴落,却没有落到地上,而是穿过土地,滴到了下面更广袤的世界。 游戏基地的坍塌一路蔓延到基地大门外。 玩家们很快发现,头顶落下的碎石砸到身上没有任何感觉,烟尘也无实物,接触到他们时就轻飘飘地消失了。 连绵倒塌的游戏基地像是远处的海市蜃楼,一场虚幻。 烟尘漫天的虚幻中,另一个世界逐渐清晰了起来。 灰尘如烟云,烟云散开,下面是车水马龙,人烟嘈杂的世界。 朝阳暖红,拥挤的街道上又响起了司机不耐烦按汽车喇叭的声音,踩着十三厘米高跟鞋的女白领,拿着咖啡匆匆向写字楼跑。 校园外的美食街人头攒动,最里面老榕树下的摊上,年迈的老板掀开蒸笼盖,一股热气涌出,里面包子个个松软,最好吃也是最贵的是牛肉馅儿的。 那是,他们的故土。 第185章 回家 宁宿一直拉着凌霄的手,回到现实世界后也和凌霄在一起,就在他们看到那个学校外的美食街口。 他们刚从扑面而来的烟火气中回过神,就看到外面马路上一辆汽车和一辆卡车即将相撞。 两辆车中间有一个纤瘦的女人,那势头很可能会出人命。 周围一片惊恐的尖叫声。 忽然之间,那女人一拳砸开汽车,两步跳到卡车之上,完美翻身落地。 宁宿:“……” 凌霄:“是玩家。” 宁宿也看出来了,那速度那力道,绝不是普通人能有的。 在他刚进游戏的灵车上,大家互相介绍情况时,都说是在遇到生命危险,即将死亡时被系统拉进游戏的。 系统崩溃,除了他和凌霄这两个特殊的,玩家回到现实世界时,应该都回到了进游戏的地点。 这个女玩家当时可能就是在路上出了什么事,现在又回到了公路上。 距离她进游戏不知过去多久,路况已经不一样,她也早不是当时的她。 对于在副本世界里被一次次锤炼过的玩家来说,现实世界这种打架、抢劫、车祸都是小问题。 毕竟玩家早已不是普通人,不管是身体还是能力。 玩家的能力是系统提供世界练出来的,系统被摧毁了,玩家的能力还在,单从这一方面说,系统是个大冤种。 当然,他身边这位也有点。 但是他有他,就一点不冤种。 宁宿在心里这么感慨着,就听凌霄问:“在想什么,这么得意?” 宁宿:“……” 宁宿摸了摸肚子,看向美食街,“在想我们怎么搞钱吃饭。” 游戏基地崩塌时,他想过他会不会回到他进游戏前的地方,可能宁长风和师天姝也想过。 当时他一只手紧紧拉着凌霄,另一只手被宁长风紧紧拉着。 刚才他们看到了一个玩家,基本可以确定,他们都在广大玩家的时间线上。 眼前这条美食街,宁宿看着很陌生,毕竟这是他还没出生时的环境,但是,仔细看,能发现熟悉的东西。 这条美食街旁边的学校宁宿非常熟悉,他在这里读了好几年的书,百年名校的变化是最小的。 他读书时,校外的美食街升级整改过,全是规整干净的门店,宁宿最爱其中一家包子店。 上了年纪的老板做包子特别好吃,皮薄肉香。 听他说他做包子有四十年了,从他和老婆相恋,到儿子结婚。 他没什么学历,很羡慕这个学校的学生,一直在这条街上,从最初的小摊到门店。 宁宿盯着榕树下那个包子摊看,看出了老板确实没撒谎,年轻时很帅,也看出了包子的美味。 想吃,但是他们一点钱也没有。 几分钟后,美食街最外面多了一个小摊,两个男人在卖花。 宁宿万万没想到,有一天花神大人会靠卖花养他。 宁宿不得不为他们以后的生计发愁。 他和凌霄一个确实有真实学历,一个确实是高维文明,一周就能学会英语的人,但是他们在这里就是没文凭没身份。 思来想去,现在想吃饭,卖花确实是他们能快速赚钱的方法。 来来往往的人很多,大多是看他们,然后再看这花,竟然没人要买。 “……” 宁宿低头看了看,在游戏中不觉得,现实中看这血红的凌霄花确实有点诡异。 好不容易有个人走过来,“这是什么花,看着有点特别,怎么卖啊?” “老板好眼光!”宁宿立即说:“这是凌霄花,一条……长的十块,短的五块!” 那人笑着说:“嘿嘿,你看出来我是老板了?我确实是,之前开鬼屋不怎么赚钱,又开了剧本杀店,这花看着装修鬼屋和剧本杀店都不错。” “……” 宁宿:“你眼光确实好,太适合了。” 老板:“花期怎么样?” 凌霄:“几年吧。” 老板:“?” 老板把他们当骗子,走了。 宁宿:“……” 宁宿:“你能不能说短一点?” 凌霄:“我说的已经很短了。” 宁宿:“……” 现实生活太难了。 在一片低落中,又有个人走了过来,他看花不多,一直在看他们,还时不时向四周张望。 “你们在拍什么节目吗?是艺人吗?我怎么没见过你们?有经纪人?” 宁宿眼睛一亮,他们学校所在的大学城,有两个全国知名的影视学院和舞蹈学院,经常有经纪人和导演出入。 他不会是看上凌霄了吧? 凌霄:“买花再告诉你。” “……” 他们终于开张了,卖了十枝凌霄花。 见凌霄收了钱后,宁宿才跟他说:“他想签你做明星,做明星可以的,一年能赚好几千万!” 那人哈哈笑,看着凌霄说:“何止几千万。” 凌霄收钱不认人,“谢谢,暂时没这个打算。” 那人又说了好几句,极力劝两人做明星,见他们态度坚决,才留了名片恋恋不舍地离开。 凌霄:“够吃饭了吗?” 宁宿:“省着点应该可以。” 凌霄:“再卖点吧。” 他们说着话时,花摊上又出现了一个人。 两人抬头一看,季明瑞正一言难尽地看着他们。 “……” 季明瑞:“走吧,我带你们去吃饭。” 宁宿刚要答应,前面又传来一道声音,“不用麻烦了,我带他们去吃饭。” 宁宿转头一看,竟然是宁长风,“老爹!” 宁长风开心地跑向他们,“我就知道你们在附近。” 他们一直紧紧拉着手,一定不会离得太远。 他看着地上的花沉默了几秒,“走,我带你们回家。” 宁宿:“唉好!” 宁宿先跟季明瑞告别,他们说好下次再约。 季明瑞见他不需要帮助,跟他说了两句就匆匆走了。 基地时间和现实世界时间同步。 和其他在游戏基地待了好几年的人比,他只是在现实世界消失了几个月,情况相对好一点,但作为一个公司的ceo,要处理的事也有一大堆。 季明瑞离开后,宁宿要跟宁长风走时,看到凌霄刚买了那个老板的包子,正向这边走。 宁长风:“唉?我也买了。” 他把手里的纸袋子递给宁宿。 宁宿:“你身上带着钱?” 宁长风:“没有,有一个金牌子,跟老板换了包子。” 宁宿抿了抿唇,低头看向手里的两份包子。 包子的热气扑到眼上,凝成一片柔软的湿气。 宁宿知道,他们都看到了在《丧尸》副本中,二号宁宿给他写的信。 [这一定是我们共同的想法,就像我们吞噬丧尸病毒,不是被那些人威胁逼迫,而是因为飘荡南北,最后回头,想在人潮涌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买两个热气腾腾的包子吃。] 刚进游戏基地那天下午,宁宿用npc邀请卡,跟卖包子的老板换了两个包子,他以为他的心愿就满足了。 没想到还有更好的。 他们知道,他们都想他刚回到了现实世界就吃到包子。 宁宿咬了一口包子,有什么涌入了他的身体里,真实而又温暖,足以抚慰飘荡的心。 他把包子分给两人。 三人一边吃着包子,一边穿过平淡而热闹的街道,于一片没有恐惧笼罩的喧嚣中向外走。 宁宿问:“老爹,你原来就在这个城市吧?有住处吗?” 当时那辆灵车上的玩家都是同一个城市的,灵车从一个城市将他们拉进游戏基地。 他在这里遇到了季明瑞,祝双双他们应该也在这个城市。 他是穿越了时间,但确实也是这个城市的,所以才会和他们在同一辆灵车上。 如果他小时候在宁长风建立的福利院长大,那宁长风应该也是这个城市的。 “对。”宁长风说:“我有几处住处,但是已经过去六七年了,不知道有没有人联系不到我去报警,这样的话,可能我已经被宣告死亡了,不知道我那些明面上的房产怎么样了。” 宁宿:“……” 宁长风:“不过,我知道有一套别墅应该还在。” 宁长风用金牌跟老板换包子时,跟老板要了几百块钱,他们才能打到车,去宁长风说的别墅。 别墅并没有离市中心很远,在一个安静又美丽的小区里。 宁宿看着这个车库堪比停车场,花园能停直升机,已经不是简单别墅的豪宅,一整个惊住。 “老爹,原来我是个富二代吗?” 宁长风谦虚地说:“算吧。” 宁宿:“那我可以啃老,可以当只咸鱼了吗?” 宁长风:“当然!你没听过吗?不怕富二代啃老,就怕富二代要创业。” 宁宿:“……那你大可放心。” 宁长风:“你放心,别墅保险柜和私人银行保险柜的就够你啃了。” 他开心地按指纹打开房门,“我快死的时候还在想,我这么拼干嘛,也没个亲人,这么多钱死了之也不知道给谁,替我花钱的人这不就来了吗?” 宁宿:“爸!你是我亲爸!” 重新找到奋斗意义的宁长风非常开心,他看向凌霄,“还不叫爸?” 凌霄:“……” 一进别墅,宁宿就把两个小孩放了出来。 现实世界和游戏不一样,在外面他没凭空把他们放出来,怕引起注意。 两个小孩一出来,宁宿就拉着他们检查,“没什么事吧?” 他们一点事都没有,都在好奇地看着这个大大的房子。 宁宿跟他们说:“这是我们的家。” 鬼生眼睛亮亮的,“家?” 宁宿点头,“以后我们就住在这里,你们会在这里长大,在附近读书,考大学,工作,然后赚钱养我和爸爸。” “……” 鬼生眼睛更亮,“嗯!” 曼曼手指一一指过他们,“妈妈,爸爸,爷爷……奶奶呢?” 她最初对于家的理解是有爸爸有妈妈,后来又加上了爷爷奶奶,这才是一个完整的家。 宁长风说:“她那边情况有些复杂,我试试看看能不能联系到她。” 宁宿和凌霄都知道他说的复杂,主要是家庭的复杂。 凌霄:“不用担心,她连永冥社团都能压制住。” “……” 确实,师天姝不怕刺杀,不怕权谋,从无限世界出来实力碾压。 她家里的人再狠,能有人蛹师狠吗? 她家里势力再复杂,能有游戏里复杂吗? 几人彻底放心,一起把好多年没人住的房子打扫了一遍。 宁长风带着他们去买了很多东西,一边买一边跟他们说:“一百多万玩家回到现实世界,各地异常事件应该很多,我们这几天低调点,就花花钱睡睡觉。” 宁宿:“……” 听听,这说的是什么话。 简直太动听了。 这可是宁宿梦寐以求的生活。 他一边过咸鱼生活,一边注意着网上动静。 正如宁长风所说,确实有点异常,他们能看出这些异常背后都是玩家,但没什么大的动静,比他们想想的安静很多。 宁宿关注着这些,也是想着看看能不能从中找到师天姝的痕迹。 没想到,他发现师天姝,不是在社会新闻里,而是在娱乐板块。 回到现实世界的第三天晚上,宁长风在教两个小孩现实世界常识,宁宿正和凌霄半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一个是刷手机娱乐。 一个是嫌弃手机太傻瓜,想着怎么升级手机。 宁宿在显眼的娱乐板块看到讨论度很高的一个话题楼。 一开始他没怎么注意,直到看到里面一张照片。 一个玩票兴致的小爱豆,刚出道就查无此人,但他粉丝一直挺多的,因为他本身是个小有名气的富二代。 这个富二代糊爱豆,好久没有消息后,忽然闹出一个大的。 他去看了场秀,因为家里的关系参加了晚上名流集聚的,据说在圈内非常厉害的一个时尚晚宴,在晚宴上对一个女人疯狂表白。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热度这么高,是因为他表白的那个女人。 照片一出来就引起了很大的关注。 照片里她穿着一身黑缎晚礼服,耳戴碧海蓝钻,转头看过来时,灯光下动人心魄。 有网友说,女神是一个被用烂了的词,原本她觉得这个词很烂俗,现在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女神,高高在上,自有神格。 接着,他们又扒出了她的身份,热度顿时猛涨。 这个糊爱豆是庞洋,被他表白的就是师天姝。 宁宿一下就想到社团大赛结束,从副本里出来时,庞洋举着师天姝和他的牌子,激动大喊的情景。 “……” 宁宿一路看完,突然喊了一声,“宁长风。” 宁长风正教鬼生用手机,随意地“嗯”了一声。 宁宿:“就算你有钱,可能也配不上师社长了怎么办?” 他把手机递给宁长风看,宁长风看完很平静,他好像早就知道了师天姝的身份。 宁宿:“没什么想说的?” 宁长风:“这没什么,吃软饭是我们无限玩家特色。” 宁宿:“?” 宁长风:“回到现实世界,按照现实世界人的眼光来看,确实,我这个土豪配不上师天姝这个名媛,苏往生这个穷道士也配不上祝双双这个大小姐,凌霄也……” 凌霄捯饬着手机,头也不抬地打断,“勿cue,我马上会成为科技大佬。” “……” 宁长风刚要说话,宁宿惊喜地转向凌霄:“对!技术最值钱,这么说的话,我也有领先这个世界二十多年的技术。” 宁长风:“……” 他忽然有种小丑竟是我自己的感觉。 只有小天使鬼生站起来拍拍他的肩膀,探头问他:“有钱?” 宁长风点头。 鬼生:“哇!有钱最棒!” “……” “有钱最棒”的三观是随了谁? 瞎扯一会儿后,他们的话题又回到了怎么联系师天姝。 还没等他们联系,季明瑞给他们送来了几张电影票。 这是一部即将上映的电影的首映票,宁宿在网上搜了搜,发现编剧竟然是祝双双。 那天中午,宁宿给鬼生在脖子下系上领结,给曼曼在丸子头上系上蝴蝶结,带着他的花神,去看他们的第一场电影。 当然,老爹也一起。 电影放映厅很大,这里已经坐了不少参加首映礼的人。 他们找到座位后,和宁宿紧挨着的座位上已经做了一个女人。 宁宿走过去时,她抬头看过来,宁宿看到她并不多惊讶,但非常开心,“妈妈。” 师天姝对他笑,刚要开口时,听到宁长风说:“师社长,今天很美啊。” 师天姝的视线移到他身上,于璀璨的灯光中打量着他,“没想到,你也很帅。” 宁长风:“那当然,看你儿子不就知道了。” 他自动做到了师天姝另一边。 前面祝双双和季明瑞一起向这边走来,在他们前面一排落座。 祝双双先恭敬地对凌霄点了下头。 每一个从无限游戏中挣脱出来的人,都对他心怀感恩和敬畏。 然后她看向坐在凌霄身边的曼曼。 小女孩穿着一身漂亮的鹅黄色连衣裙,明亮又软萌的颜色压稍微压住她的诡丽,看起来只是气质独特,异常美丽。 祝双双感慨道:“曼曼,等下要是让那些导演和制片人看到你,他们一定会预定你做童星。” “做普通明星没什么意思。”小女孩说:“武打明星还不错。” “……” 她旁边坐着的是鬼生。 鬼生在跟着宁宿后,肤色逐渐从灰白变得健康,现在在灯光下看起来只是苍白,像是生病身体不好,不太会让人联想到其他,只是两只眼睛的颜色还有些不同。 他在游戏里经常跟着宁宿穿简单的白t,今天穿了正式一点的白衬衫小马甲,还系了一个领结,怀里抱着一大桶爆米花,眼睛亮晶晶的,可爱得不行。 祝双双:“鬼生。” 鬼生:“嗯?” 祝双双:“今天真是超级可爱。” 鬼生开心得地眼睛冒星星,“啊~” 鬼生旁边坐着宁宿。 祝双双就坐在他前面,问他:“回来感觉怎么样?” 宁宿一边吃着鬼生抱着的爆米花,一边说:“我曾以为回来后,我是个苦逼打工人,没想到我是个可以一辈子啃老的富二代。” 祝双双:“……” 宁宿接着说:“我以为我只是一个爸爸有点钱的平凡富二代,没想到……” 他看了师天姝一眼,不言而喻。 他感慨:“真愁人,我只想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咸鱼而已。” 祝双双:“…………” 祝双双沉默了几秒,忽然笑了。 “宿宿,你现在梦想成真了,有大腿做咸鱼。”她开心地说:“更重要的是,有家人有爱人,还有朋友。” 宁宿开心点头。 回来这两天,他也一直在心里感慨,一切都太好了。 比他曾经的幻想还要好。 放映厅的灯光在变暗,电影马上要开始了,众人纷纷向座位走。 宁宿看到有两个高中生正向这边走。 他们看起来很普通,一个眼睛明亮,正开心地说着什么,一个带着银边眼镜,安静地倾听着。 当出现台阶时,两人的手会自动拉在一起,像是经年累月形成的习惯般自然。 他们身后,一个仙风道骨感觉的人,正指着一个中年男人的印堂跟他说着什么。 当时,那辆灵车载着他们从这座城市开向游戏基地。 现在,他们在座城市先聚齐了。 第186章 未来 ====================== 电影开始了。 祝双双写的剧本大多是灵异类, 这一部也一样。 鬼生和曼曼在手机和平板上看过不少恐怖电影,宁宿都是当娱乐综艺节目给他们看的,在副本里宁宿不能带着他们时, 在家里吃饭时。 凌霄他不知道有没有看过。 这应该是他们三人第一次在电影院看电影,却不是宁宿第一次。 宁宿很喜欢看电影, 上了大学不用再担心温饱问题后, 宁宿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开心又期待。 他一直记得, 那时电影院爆米花和可乐套餐是三十五块钱, 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 他算了算, 单买一桶爆米花和一杯可乐还不如套餐划算,有便宜不赚王八蛋,于是宁宿咬牙为自己的第一部 电影院电影, 买了一桶爆米花和两杯可乐,开心地走进放映厅。 当他要落座时,才知道他买的双人座影厅意味着什么。 他的前后左右, 不是情侣就是朋友,只有他一个人坐在双人座上, 一边看电影一边喝两杯可乐。 时不时还有人看向他, 似乎是觉得他一个人占了放映厅位置最佳观影位置的双人座之一,太浪费了。 现在宁宿想起来, 都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都不会孤单。 见宁宿好久都没吃,鬼生举着爆米花桶让他吃。 宁宿抓了一把放到嘴里,正吃着时,另一只手腕被师天姝拍了一下。 他以为是他吃得太粗鲁了, 有点怂地看向师天姝。 师天姝拉着他的手,在他手上带上了一条手链。 非常简单的一条手链, 穷人宁宿认不出那如一汪绿泉的翡翠价值几何,只认出它被雕刻成了一枚平安扣。 宁宿眨了眨眼,看向师天姝。 师天姝拍了拍他的手腕,什么都没说,继续看电影。 宁宿摸了摸那一枚平安扣,笑了起来。 他又抓了一把爆米花,恨不得放映厅的人都看过来,无比自在地看向大荧幕。 两个小孩看得目不转睛,觉得新奇,其实在宁宿看来这电影有些无聊,当然不是因为这部电影很烂,而是在游戏中下过几个副本后,再看恐怖电影,真的毫无波澜。 其他人看的很紧张,他前面一排的玩家们也十分平静,苏往生甚至睡着了,气得祝双双双拳紧握。 “……” 电影一结束,其他人站起来鼓掌时,祝双双一拳把苏往生砸醒,“你什么意思?” 苏往生解释着:“我是太累了,不是电影不好看!” 祝双双对他们说:“这是我进游戏前写的剧本,不能代表我现在的真实水平,以后我一定能写出更好的剧本。” 他们都信,游戏经历一定对她以后写剧本很有帮助。 电影结束后,他们一起去吃饭,在一家以前宁宿以前根本不敢去的餐厅。 当坐下后,好像一切没变,和他们在游戏基地中一样。 不过在游戏基地他们聚餐讲的是副本,这次聊的是他们回到现实世界的情况。 他们几个进游戏几个月,只在现实世界消失了几个月,情况没那么复杂。 复杂的是师天姝。 不过,她说得云淡风轻,“管他们怎么想,他们大多数人都以为我的消失是我的什么阴谋。” “……” 这究竟是什么家族。 宁宿:“妈妈,你来跟我们一起住吧?” 师天姝:“我当然要跟儿子一起住,再给我几天时间。” 宁宿点头,“超过一星期,我会想妈妈想得睡不着觉。” “……” 苏往生问凌霄:“原来宁宿这么会撒娇吗?” 凌霄:“你不知道他很娇气吗?” 苏往生:“……” 娇气?谁? 这个单手扯断锁魂绳,撸起袖子就打鬼主的家伙? 师天姝听到宁宿的话,显然更开心了。 她吃完饭就要离开,早点回去处理那些事,就能早点接宁宿过去住,或者来跟宁宿一起住。 庞洋嚷着要跟师天姝一起,“我要永远追随社长!” 这就是不务正业,无所事事的富二代。 宁宿仿佛看到了未来的自己。 方琦和林中溪还要回去上学,为高考做准备。 季明瑞每天忙得只有工作,他说想去找个女朋友或男朋友了。 苏往生说他从游戏里出来,成了师门最有天赋的人,好多权贵富商想请他,说这话时,他看了祝双双一眼。 祝双双快大学毕业了,她很明确以后要做一名编剧,一定要写出最优秀的灵异剧本。 他们回来在故土的春天,春天是万物复苏,充满希望的季节。 他们都对未来充满比从前更明亮而深沉的期待,并有着清晰而坚定的目标。 就连宁长风,都再次充满斗志地去扩大他的商业版图去了。 只有宁宿和凌霄不一样。 宁宿就喜欢虚度时光。 凌霄是有想做的事,但他经历了漫长的时光,时间从来松散,不急于把时间塞满。 两人闲散地做了几天咸鱼,在第五天的下午,看到对面开来很多车。 没多久,师天姝牵着一只狗,抱着一只猫从对面的别墅里走到这里。 鬼生非常喜欢那只布偶猫,抱着三个月的小猫咪眼睛变成了月牙。 他对那只藏獒无感,但他主动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雪球,并打视频给祝双双,问她:“姐姐,你喜欢这个雪球吗?” “……” 相反,曼曼对小奶猫没什么感觉,她对威武凶残的藏獒非常喜欢。 在大大的草坪上跟藏獒打了一架后,藏獒成了她忠诚的宠物。 师天姝坐在草坪遮阳伞下,看着两个小孩在夕阳下追逐着宠物开心奔跑,对身边正抱着一半西瓜吃的宁宿说:“你手上戴着的平安扣是我外婆,也就是你太婆留给我的。” 宁宿愣了一下,咬着勺子看向她。 这么说,他从未见过的太婆已经去世了。 师天姝说:“我很小的时候妈妈就去世了,教养我的一直是外婆,从游戏中出来后,发现她早就去世好多年了,我以为我会被难受和孤单充斥,那时我想到了你。” 宁宿以前不懂什么是亲情,他到了二十多岁,在遇到师天姝和宁长风,才慢慢懂得。 听到师天姝这样说,他摸着手腕上的平安扣,又多了一层理解。 亲人是沉甸甸的血脉牵绊和情感延续。 因为有这层牵绊,才不会被风吹走,不会成为无根浮萍,不会看不到来路和尽头。 宁宿说:“是的,妈妈,你还有我。” 当天晚上,师天姝在这里吃了饭,晚上又回去了。 对于她和宁长风的关系,宁宿和凌霄不提也不管,就让一切自然发展。 他们以为会很久,没想到在师天姝搬来的第三天,宁宿和凌霄在楼顶小花园上烧烤时,就看到师天姝和宁长风正牵着手在林间小路上散步。 宁宿:“……宁长风不是说他这几天工作繁忙,所以要经常加班吗?” 凌霄:“你也跟两个小孩说我要创业很忙,所以晚上不能来打扰我们。” 宁宿沉默了。 凌霄:“没什么奇怪的,他们一定会在一起的,可能在基地时就开始了。” 宁宿点头,在《种鬼》副本,师天姝就跟他说过。 师天姝和宁长风“暗中”恋爱后,家里的氛围更轻松愉悦。 这样过了几天后,师天姝给鬼生和曼曼一张卡,又拿着一张卡给凌霄时,凌霄沉默了好久,终于决定要开始工作了。 就在他准备时,没想到一个工作机会从天而降。 那天下午一群人走进大门,只看他们的身姿就知道他们不是普通人。 宁宿心上一紧,他知道他们这些玩家从游戏中出来时,诸多异常无法解释,可能会引起注意。 会不会是有些玩家做了什么,被相关人员注意到,开始调查他们了? 宁宿稍微有一丢丢紧张地和凌霄一起下楼,没想到那些人比他紧张多了。 站在最前面两个人之一,拿着一个平板,对比着里面的画像看向凌霄,“请问,您是凌霄吗?” “……” 等师天姝赶来后,他们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如他们一开始的预料,他们这些玩家早就被他们从不曾知道的部门注意到了,并且这些专门处理异常事件的部门,速度比他们想象的快,他们已经调查出来很多事。 一个中年男人说:“你们好,我叫贺志福。我知道你们是被一个东西从我们的世界抓走,去玩一个恐怖游戏,现在摆脱了游戏,重新回来。” “只是你们身体发生了变化,超出了正常人范畴,唉,这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宁宿好奇:“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贺志福说:“有个玩家,你们是这样称呼的吧?抢了三家银行都没被抓住,期间出了很多事,被转到我们这里了。” 宁宿:“你们抓到他了?” 贺志福沉默了几秒,“没有,不算我们,抓到他这件事也很离奇,他是被另一个暴怒的玩家扔到我们这边的,被扔出了十几米,砸倒了我们十几个人。” “……” “我们通过他,以及其他几个玩家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这件事普通人很难相信接受,但是我们这些专门处理异常事件,见过各种科学无法解释的灵异事的人,是、是……” 他说的很勉强,“我们是能理解的。” “……” 他站起来,对他们说:“首先,欢迎你们回家。” 宁宿愣了一下,从回来后,他一再感受到现实世界的温暖,这一刻也是。 贺志福说:“我们知道你们经历了很多我们无法想象的痛苦,现在你们回家了,不用再恐惧不安,可以好好生活了。” “但是,问题我们还是要处理的。” 凌霄问:“你们想怎么处理?” 贺志福说:“我们听他们说,一共有一百多万玩家分部在各地,这不是一个小数字,我们上报讨论决定,成立了一个异管局专门处理这件事。” “异管局当前是处理这些玩家造成的异常事件,其中不免要制服管教像抢银行这种玩家,当然也会辅助治疗玩家的心理问题,帮助玩家解决一些现实问题。” “还有,异管局不是一个临时部门,在未来异管局依然会存在,发挥其他功能,玩家其实是珍贵的的人才不是吗?” 异常事件确实要处理,有些玩家也确实要管教,不然有些心思不纯的玩家,肯定会借助在游戏中锤炼出的能力,为牟私利而做出危害极大的事。 玩家在某方面说,也确实是一种特殊人才。 只是,宁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特意来这里来跟他们说。 凌霄问出了宁宿的疑惑,“为什么跟我们说?” 贺志福看了凌霄一眼,咳了一声,“我们听一个玩家说,玩家们很难管,但要是另一个人出手的话,那就不一样了。” “……” 这个人是谁显而易见。 “我们联系到师小姐,经她肯定,更加坚定了我们的决定。”贺志福认真地问凌霄:“你愿意成为异管局的负责人之一吗?” “……” 万万没想到。 凌霄还在思考,宁宿问贺志福:“异管局也是有编制的吗?” “当然!”贺志福说:“我们还是特殊编制,会保证家属安全,帮忙解决户口等问题。” 凌霄转头看向宁宿。 宁宿:“花神大人,宇宙的尽头是编制。” 凌霄:“……” 凌霄对贺志福说:“谢谢信任,我考虑考虑。” 宁宿听出他说考虑是认真的,和那次跟经纪人说考虑不一样,但贺志福听不出来,他不太想走,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异管局的事,和对未来的畅想。 凌霄说了考虑就不怎么说话了。 没法,贺志福最后又打开平板里的一组照片,让他们看看,“你们看看,有没有特别危险,需要立即特殊关注的?” 这次凌霄说话了,他指着其中一个,“这个很危险。” 宁宿探头一看,是黑衣阿赞。 宁长风正好回来,看到后也说:“对!他一定要关起来!” 宁宿:“……” 我觉得你在公报私仇。 自从你知道在你没进游戏前,黑衣阿赞就喜欢师天姝后,就开始看他不顺眼了吧。 凌霄又指了几个,照片划到一个人时,凌霄刚要划过,被宁宿喊住:“等下。” 贺志福立即问:“他也很危险吗?” 宁宿看着照片中的蛊婆,想到他曾说过的那个地方,说:“危不危险不好说,但我知道他很厉害,是你们想找的人才,在那个偏远的地方可惜了。” 贺志福愣了一下,“我知道了!” 这些人已经掌握了一些玩家的信息,跟他们聊了一会儿,心中更有数地走了。 临走前,贺志福再一次跟凌霄说,让他好好考虑进异管局的事。 凌霄依然没给明确答复。 宁宿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天晚上,凌霄主动跟宁宿说起这件事,“作为家属,你觉得我要不要去?” 宁宿问:“你是怎么想的?” 凌霄:“也不是不可以。” 他看着宁宿说:“我们摆脱了游戏回到太平的现实世界是好事,但如果有人借着在游戏中获得的能力,在现实世界索取不正当利益,危险现实世界,又和系统有什么区别?” “回到这里,守卫这里的安全,也算是我们的一种责任。” 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宁宿的家,是他心安快乐之处,是他想好好维护的地方。 宁宿开心地点头,“花神大人,你把这里当家了吗?” 凌霄:“你在这里,还不算家吗?” 宁宿愣了一下,一时无法表达心里的开心,他的脑袋在凌霄肩膀上蹭着,“你是想去的对吗?” 凌霄:“除了玩家,应该还有鬼主露出来,似乎我是最合适的人。” “去吧。”宁宿肯定地说:“去了也不是不能做其他的事。” 宁宿经常喊他花神,其实他在宁宿心里是守护神。 曾经他被系统利用剥削,守护几万个游戏世界的稳定。 后来,他摧毁那些副本世界,也是一种守护。 现在,他又成了一个守护者。 他在宁宿心里,天然是一个守护者,守护着他长大,现在又守护他的家和世界。 是最让宁宿心安的人,无可取代。 这件事就在两人的几句话之间决定了。 决定去异管局后,凌霄把他之前写的长长的计划书全部送给了宁长风,上面有很多新设定新理念,让宁长风看了大为惊叹,嚷嚷着一定要给凌霄技术股。 凌霄还给他一个黑黑的小铁块。 他们都不知道这是什么。 凌霄:“这是邵若洋。” “?” 凌霄解释,“也可以说是系统的核心,系统的核心就在游戏大厅上面的顶尖上,系统被摧毁后,核心里就剩邵若洋,我炸游戏大厅时把他带出来了。” 游戏大厅位于游戏基地中心,那里每天有成千上万的玩家出入,可以说是基地枢要。 游戏大厅之上,住的是凌霄,像是一种对玩家的监管和掌控。 没想到,凌霄的房间之上,最高处还有系统。 没想到又很合理。 凌霄:“他现在不出声了,系统被摧毁后,他也受到了重创,或许充充电还能抢救。” “……” 凌霄对宁长风说:“我不适合带着他了,一起给你了,有一天他醒过来,应该也无法恢复到从前了,让他当你的技术顾问,在网络世界畅游吧。” 两人都很感慨。 宁宿还记得当时在凌霄的世界里见到邵若洋时,他说过他将他的记忆拷贝储存了。 身躯可腐,精神不朽。 这是一个遥远世界的天才科学家。 在未来,他或许会过上他曾设想过的生活。 交代完这些事后,凌霄答应了贺志福的再一次邀请。 没多久,凌霄和宁宿有了他们的身份,并有了一个户口本。 户口本上有四个人,宁宿、凌霄、宁鬼生、凌曼曼。 曼曼的名字很接人气,鬼生的不太亲人。 考虑到鬼生以后上学等诸多问题,宁宿想过要不要再给他起一个名字,把鬼生这个名字当做家人朋友叫的小名。 后来,宁宿发现,数学总是学不好的鬼生,在画画上却很有天赋,他危险又干净的世界,展现在画笔下让师天姝的一个画家朋友惊叹不已。 宁宿就把他当成一个小艺术家了,未来的画家名叫宁鬼生,名字都有了艺术气息。 保留这个名字,宁宿也是想保留他生母在他人生里的印记,那是一个伟大的妈妈。 两个小孩拿着大大的户口本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读,读名字读家庭关系,非常开心。 他们对于家又有新的,更安定的理解。 有在一起的家人,有可以一直住不会被赶出去的房子,还有这个名字写在一起的户口本。 宁长风和师天姝看到后,也拿在手里反复看。 宁长风问师天姝:“师社长,想不想要?你觉得我们的名字放在一个户口本上怎样?说不定还能把他们四个人加到一起。” 师天姝轻轻摸着户口本,沉默了几秒,抬眸对他说:“你要是能把他们加过来,就可以。” 从那以后,宁长风就追着贺志福,让他给他们加户口。 贺志福每次都跑得飞快,“我是处理异常事件的,不是管户籍的!而且你说你有那么大一个儿子,不把人吓死!” 宁长风追着他不放:“我五十岁!五十岁!” 这一追就是一年。 这一年里,宁宿一直在过他的咸鱼生活,但并不是一点有意义的事都没做。 他知道凌霄原本想做什么,偶尔会去帮宁长风,实践凌霄的计划书。 他本来就是从二十年多年前穿回来的,能很好地链接凌霄的想法和宁长风的实践。 这期间他在网上发表了一些文章,都是基于对未来二十年科技的了解,结合对凌霄世界更高文明的学习,为了他们世界更好更快发展,而写的一些他专业的文章。 不到一年,他在网上就有了非常可怕的影响力。 宁宿曾读书的晋大竟然邀请他去开一场讲座。 宁宿难得有点不好意思,“这些不是我原创的,我是从别处学来的,何况我没有任何学历。” 没想到,他们听了后,更觉得他是天才人物,不用去学校上学就能自学成大佬那种。 宁宿:“……” 宁宿回去认真准备,把最有价值,对母校师生最有帮助和启发,又不会太超前的东西整理出来,在母校举办了一场讲座。 讲座结束之后,学校更可怕了,邀请他做特邀教授。 宁宿:“……” 宁宿:“不行。” “为什么?” 宁宿:“家里有太多家业等着我继承。” “……” 宁宿拒绝了学校要给他的头衔和工资。 这些曾是他的梦想,很久以前留校是他的最终目标,做一个不担科研任务的大学讲师,轻松又有保障,可太适合咸鱼了。 但是这要靠他自己的努力,而不是借着无数人努力的成果。 何况,现在他更想在家里的公司工作,没人管他早退迟到,轻松自在。 虽然拒绝了,但以后学校每次邀请宁宿去开讲座,宁宿都答应了,他也会在网上帮助有困难的学生。 初秋的一天,宁宿在晋大开了一场讲座,刚站上讲台,他就看到了一个特殊的学生。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白发披肩,眉眼淡然,引来好多人的注视。 讲座结束后,宁宿走到他身边,开心地说:“苗殊,你考上晋大了!” 蛊婆笑着点头,“晋大生物系一年级新生,宁教授好。” 当时宁宿在贺志福的平板里看到蛊婆的照片时,说他很厉害。 贺志福没两天就带人去找他了。 当人拥有超越众生,可以肆无忌惮的能力时,最能显露人品。 有些玩家,比如黑衣阿赞等永冥社团几个人,回到现实世界没多久,就做坏事被凌霄关进了异管局。 而蛊婆回到现实世界,他本有能力疯狂报复那些人,却没看他们一眼。 贺志福了解了情况后,想让蛊婆进异管局工作,蛊婆拒绝了,请贺志福带他去晋城继续读书。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贺志福答应了他。 解决玩家现实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本来也是异管局成立的初衷之一。 蛊婆只用半年就考上了晋大。 蛊婆说:“是不是很惊讶?” “不惊讶。”宁宿说:“在《合忆》副本里,我就知道你成绩很好了,你一直在第一考场。” 蛊婆笑了一下,在第一考场,不代表他能简单考上晋大。 他并不是宁宿这样的天才,能连续跳级上晋大只有天才的少年班。 谁也不知道,这半年他有多拼。 是从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的呢。 回到现实世界,蛊婆才知道,在《曼曼》那个副本就埋下了这样一颗种子。 那天晚上,在那个城堡里,那个小男孩用生物知识,掀开了他头顶的井盖,告诉他他不在地狱,只是在井底。 从那时起,他就想离开井底。 回到现实世界,他都懒得看那些在沉沦在井底,曾用烂泥掩埋他的人,他知道有更高远明亮的地方,一心想离开井底,去更广阔的世界看看,去他曾飞过的世界看看。 两人一起向教室外走。 百年名校晋大,沉淀了满园盎然绿。 阳光从树叶间隙照在朝气蓬勃的学子身上,每一缕都是明亮的未来。 蛊婆说:“我曾想过,要是能跟你在一个学校上学就好了,没想到,你没成为我的同学,而是成了我的教授。” 年少读书时,身边有宁宿这样一个同学,可能不只是他一个人的渴望。 “别听他们瞎说,我算什么教授,充其量是你的师兄。” 宁宿转头对他说:“苗师弟,祝你有明亮广阔的未来。” 两人走到校门口时,凌霄正好开着他那辆自己组装,看起来还算低调的跑车来接宁宿。 两个小孩也在车里,鬼生趴在车窗上,看到蛊婆后,摘下墨镜,开心地说:“是你呀,漂亮木偶。” 蛊婆愣了一下,看了看天空,扬唇笑了起来。 跟蛊婆告别后,凌霄没有带宁宿回家,而是带他去了一个服装批发市场。 这是他们之前计划好的。 批发市场很热闹,人来人往,很多人推着小车来进货,也有年轻的人一起来买划算的衣服。 叫卖声和砍价声不不绝于耳。 这里没有能力高超的玩家,没有权贵富豪,只有人世间最平凡的人。 第三排中间一个门店里,有一个中年女人正帮来批发的买家捆衣服。 她看起来有四十多岁,一缕干枯的头发凌垂在脸颊,眼神无光,疲惫憔悴。 她帮人装货时,一个小男孩抱着一个蓝色的东西,放到了她的椅子上,又匆匆跑出来。 女人回来看到椅子上的东西愣了一下,弯腰拿起那东西,打开看到里面,双手开始颤抖。 颤抖经手蔓延到全身,她用力捂住嘴巴,眼泪控制不住地向下流。 那一封迟来的录取通知书。 四人站在远处,看着她将录取通知书贴在心口,慢慢蹲下痛哭。 他们这些玩家很幸运地离开游戏了,还有一些玩家永远地留在了游戏里。 在《装鬼》副本中,有一个背着褪色书包的高中生,十几年寒窗苦读,终于考上了晋大。 他开心地带着录取通知上车,想要给在辛苦养他长大,正在晋城务工的妈妈一个惊喜,给她看看他考上了最好的大学,将会一身荣光地在晋大读书。 可是,不能了。 他死了,成了死尸。 一场阴路走到尽头,接受自己死亡的他,请宁宿这位“学长”将录取通知书带给她妈妈看看。 宁宿答应了。 他们猜测《装鬼》副本里车上船上的一些死尸,是死在游戏里的玩家。 宁宿第一次来晋大开讲座时,曾请学校里的老师帮忙查过这个高中生的名字,是不是真的在这几年的录取名单里,没想到真的有。 他们又花了点时间,找到了高中生的妈妈。 现在录取通知书终于被妈妈看到了。 他们静静地看着那位伟大的妈妈又哭又笑。 封闭的商场,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场风,轻轻拂开了她脸颊旁的枯发。 凌霄:“我们走吧。” 宁宿:“嗯。” 一家人一起走出了热闹的商场,外面车水马龙,阳光明媚。 他们坐上车,驶入汹涌的人潮里。 凌霄问:“现在满足了?” 对于其他玩家来说,那个高中生只是某个游戏里,车上的一个npc。 就算是知道他是玩家,离开游戏后,其他人可能早就把他忘了。 宁宿没忘,他在认真地帮他找妈妈。 她只是多年前来务工的一个普通人,和儿子在这座城市都没见过面,要想找到她其实很麻烦。 凌霄一直在陪宁宿找,现在终于找到了。 那一份小小的又无比深沉的牵挂和遗憾终于圆满了。 宁宿点头,“这是留在游戏里的承诺,现在终于兑现了,就像是,彻底地和游戏告别了。” 他看了一眼那个小商场,开心地说:“我们回家吃大餐吧!鸡腿、牛排、大龙虾!” 往者不可留,幸存者要更好地生活。 -------------------- 第187章 过去 ====================== “我有一个朋友叫凌霄, 如果能找到他就好了。” 凌霄听到自己名字,缓缓睁开眼。 这次醒来,是在一个副本的石像里。 他和石像融为一体, 垂眸看到一个婴儿手正贴在石像的脚踝上,漂亮的眼睛正亮晶晶地看着他。 忽然之间, 眼睛弯成月牙。 “要是能找到他, 如果系统不让我们把宿宿送出去,我就能请凌霄帮我们送出去了, 我也说不清为什么, 就是觉得他很不简单, 一定能做到。” 说话的人,凌霄听出来了,是宁长风。 在这个世界, 他没有深交的玩家,连说过话的人都没几个,宁长风算少数中的一个。 小婴儿用手又拍了拍他, 笑得眉眼弯弯。 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笑得这么开心。 柔软稚嫩的手和冷硬恐怖的石像相碰,其他小孩可能早就哭了, 他竟然还笑得跟个小月牙一样。 除了这个婴儿, 石庙中只有宁长风和一个女人,他知道那鼎鼎有名的银桦社团社长师天姝。 她将婴儿从石像上抱离, 眉眼温柔,“宿宿,你怎么又要向上爬?” 宁长风也看过来,“儿子想爬上去?想上去这就上去。” 他像个溺爱孩子的父亲, 将婴儿举到高处,放在了石像肩膀上。 他的肩膀上。 婴儿开心地拍着石像, “咿啊哈啊。” 师天姝继续他们的话题,问:“可是要怎么找到你说的凌霄?” 宁长风扶着婴儿,皱眉说:“我也不知道,我能想到的方法都试过了,我上次见他是在副本里,我去那个副本找过了,没发现他在的痕迹。” 师天姝刚要说话,宁长风忽然惊呼一声。 他的双手虚虚扶着婴儿,刚出生的婴儿应该没多大力气,没想到这个小孩竟一把推开了他的手。 两人反应都很快,伸手去接婴儿。 婴儿却没摔下去,而是搂住石像的脖子,滑到石像前面,仰头看着石像的脸开心地笑。 凌霄再次垂眸,再次对上了天真纯净的笑脸。 师天姝和宁长风都愣了一下。 宁长风感慨:“我儿子真了不起,这哪是刚出生的孩子!” 师天姝哭笑不得地把他抱到怀里,戳了戳他笑出来的小梨涡,“看起来这么乖这么漂亮,怎么会这么调皮?” 婴儿抱住师天姝的手,“咿哈咿哈”地笑着。 师天姝和宁长风又聊了几句,就抱着他离开了。 婴儿向后伸着手,稚嫩清透的眼睛看着他,嘴里“咿呀咿呀”不知道在说什么。 那是凌霄第一次见到宁宿。 那年他191岁,宁宿不到一岁。 很快他就知道,宁长风和师天姝在基地二十年大赛中,基本已经能确定会拿到大赛的最高奖励,游戏单人出口。 他们想把这个出口,给他们刚出生的儿子,宁宿。 他们怕儿子离开游戏后,出现在一个不安全的地方,想把他送到一个他能安稳长大的地方。 两人当然想自己把小宁宿送出去。 他们觉得系统给了他们很多特权,他们拿到游戏出口后,已经确定宁宿能离开游戏了,提出要将他送到某一个地方,不算大事,系统应该会答应他们的。 如果系统不让他们亲自去送,那退而求其次让其他人送出去也行。 这个其他人就是他。 凌霄知道,系统肯定不会让他们亲自去送的。 他说不清为什么,直觉系统不想玩家和他们的现实世界还有牵扯,它在一点点斩断玩家和那个世界的感情,彻底变成游戏世界它的工具人。 如果他去送,系统确实可能会答应。 系统一向爱给厉害的玩家特权以腐蚀他们,何况这是宁长风和师天姝,全游戏基地最厉害影响力最大的两个玩家。 一切如他猜测。 这个副本结束后,凌霄去了一趟游戏基地。 刚出现在游戏基地,他就被银桦社团的人注意到了,马上师天姝和宁长风就找到他,说了这件事。 在离开那个副本的半个月,宁长风把宁宿交给他,请求他一定要把宁宿送到安全的,他能平安长大的地方。 宁宿在襁褓里,比在副本里大了一点,灵动了很多,依然很爱笑,抓着他的袖子开心地说着大人不懂的话。 和他开心的笑不同,师天姝和宁长风眼眶很红,强忍着不流泪时,两人一个转过头不再看可爱的儿子,一个指尖发颤难以呼吸。 宁长风:“凌霄,拜托你了。” 他紧紧握住师天姝的手,低头对小宁宿哑声说:“儿子,等着爸爸妈妈,我们一定尽早点找你,到时候我们一家就能团聚了。” 凌霄抱着小宁宿在他们的注视中离开了。 原本的计划中,他们的第一选择是将小宁宿送到师天姝外婆身边,第二选择是把他送到宁长风资助创办的儿童福利院。 可是他们两人在不同的城市,系统单人出口,也就是一辆灵车只通往一个特定城市。 两人商量很久,最终选择了宁长风的城市。 如果把宁宿送到太婆身边,太婆健在的话,他能过上小王子一样的生活。 可是太婆不在的话,在那样一个家族,宁宿可能活不到长大。 把他送到宁长风那里,至少他能健康平安地长大。 在恐怖游戏中挣扎多年的两人,最终为儿子选择了普通但安全的环境。 名利富贵不重要,只希望他能平安长大。 凌霄抱着小宁宿,坐着灵车离开了游戏。 那辆灵车里只有他们两个和骷髅司机。 阴暗的路上,树影憧憧如鬼魅,惨叫声时不时就在死尸经过时响起。 车里却很安静,只有小宁宿奶声奶气的咿咿呀呀,和稚嫩干净的笑声。 这声音在游戏里,在阴森的路上太难得了,引得骷髅司机频频回头看。 她的蜘蛛腿睫毛,和触角长发都软化了。 宁长风眼光不错,目光长远,他当年选的福利院负责人都很靠谱,他的财产管家也一样,按照他当年的叮嘱和合同,每年都在向福利院拨款。 六个福利院都发展得很好。 凌霄将宁宿放在最大最好的一家福利院内。 那时宁宿还在弯着眼睛笑,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凌霄要离开时,发现他的袖子正被宁宿的小手紧紧抓着,抓得很紧很紧。 宁宿:“咿呀,咿呀呀。” 说完他睁着大大的眼睛安静地看着他,好像在等他的回答。 凌霄垂眸看他几秒,手指上长出一截稚嫩的凌霄藤,放到了小宁宿手中。 他又“啊啊”笑了起来。 那是凌霄第二次见到宁宿。 他在凌霄心里留下了一个爱笑特别的形象。 他没想到,下一次真正见到少年,他不太会笑了。 凌霄回去后,把宁宿被福利院安全接收的消息告诉了宁长风。 从那以后,宁长风和师天姝更拼,为了下一个游戏出口,为了跟儿子早日团聚。 从那以后,凌霄的生活和之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偶尔他能通过凌霄藤看到一些小孩的画面,听到他一个人对凌霄藤絮絮叨叨。 不知道哪一次,发生了什么,他再感受到他的画面时,更多是恍惚。 这种记忆忽然凌乱的事,他已经习以为常。 他忘了这是谁,很快又想起了他是谁。 第三次见到他,是在宁宿的十八岁。 这个世界的终极现实副本,以现实世界为基础,游戏和现实融合,终于联通开启了。 那时他头脑一片空白,任何记忆都没有,在游戏和现实融合那一刻,却认出了宁宿。 他体内流着他的能量,那是经年累月食用凌霄花积聚的。 在宁宿即将摔向悬崖时,他再一次将他抱住,和他小时候一样。 宁宿觉醒了和食神花相关的异能,吞噬黑暗异能。 这个异能足以让他在这个终极副本里安稳生存。 当时他是这么以为的,所以放心地去寻找他的记忆了。 那时他还不知道,宁宿是系统的工具,是系统连通游戏和现实世界的锚点,当年那个游戏单人出口,只是系统准备入侵现实世界的连接线。 所以,在现实世界已成为终极副本后,他没了意义,自然不用继续存在。 现实世界已成副本,副本世界的恶意将向他倾泄。 当凌霄找到记忆,察觉到系统的意图,以为他凶多吉少。 没想到,这个少年差一点让系统崩溃,他吞噬了所有丧尸的病毒,也就是系统投放到终极副本里的所有能量。 他也确实凶狠多吉少,通体碎裂,几乎失去呼吸。 当他像个破裂的瓷人一样躺在他怀里,虚虚地拉着他的袖子时,凌霄看着他的手,生出了一个莫名的,在当时看来并不明智的想法。 这个想法一出来,就再也压制不住。 他应该趁着系统濒临崩溃,一举摧毁系统,他却倾尽全力把宁宿送回了二十多年前。 时光快速倒流,又在某种意识上前进。 凌霄缓缓睁开眼。 这次他又是在一个石像中醒来。 一抬眼,看到跪拜伏地人群中,一个少年正挺直脊背虔诚看着他的明亮眼睛。 他盯着他,虽然神经坏死的丧尸脸上已经不会自然笑,眼睛里却是清楚的开心和热烈。 他爬到石像上,一次又一次,没有人举着他,他也能轻松跳到高高的石像上。 两人相见于阴暗腐朽的花神殿。 他抱起被圣花折磨得虚弱破碎的他。 他抓着他的袖子,说:“我想带你走。” —— “花神大人,你在想什么呢?”一张大大的笑脸出现在凌霄面前,宁宿打量了他一眼,“你这奇怪的表情,不会得了婚前恐惧症吧!” 凌霄恍惚了一下,“我的记忆好像又恢复了一些。” 宁宿:“啊,上次竟然没有全部恢复?现在感觉怎么样,多了记忆会影响你婚姻的决定吗?” 凌霄看着穿着一身黑色礼服,小王子一样的宁宿,笑道:“如果反悔,以后怎么吃软饭?” 宁宿:“……” 他站直身体,对凌霄伸出手,“来,跟我去参加婚礼,晚上给你一张卡。” 凌霄盯着他的手看了几秒,将手放到他手里,“带我走吧。” 宁宿开心地拉住凌霄的手,正要向外走,手忽然被凌霄握紧。 凌霄弯腰,一个很轻又深重的吻落在他手上。 宁宿愣了一下,更开心地拉着他的手向外走。 他们一人穿着黑色礼服,一人穿着红色礼服,穿过长长的凌霄花廊,白色小西装系着领结的小花童鬼生正等着他们。 对面,穿着白色婚纱的师天姝,和黑礼服的宁长风正携手朝这走,身后跟着穿着白纱裙的小花童曼曼。 宁长风开心地说:“儿子,新婚快乐!” 宁宿笑得眉眼灿烂,“老爹,你也是!” 宁长风又看向凌霄,“凌霄,新婚快乐。” 开心的祝福说多少遍都不嫌多。 凌霄看向他,脑海里又出现刚才涌入脑海中的凌乱画面。 宁宿吞噬了所有丧尸的病毒,全身被撑碎,倒地被他接住时,丧尸病毒被吸走的丧尸们倒了一大片,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凌霄认出,那是他的朋友宁长风。 他和师天姝一直在等着和儿子的团聚,但他们一直没等到。 再次看到宁宿时,不知他认出来没有。 好在,现在他们就站在彼此的对面,迎来一场最幸福最有仪式感的团聚。 凌霄说:“新婚快乐,岳父。” 宁长风:“……别客气,叫名字就行。” 宁宿憋着笑又对师天姝说了同样的恭喜和祝福,凌霄紧随其后。 师天姝同样恭喜他们。 然后,他们一起走进婚礼现场。 穿过凌霄花走廊,前面依然是花海。 有象征着爱情的热烈玫瑰,有团团圆圆的绣球花,还有师天姝在游戏中收到过的康乃馨,听说那是圣母玛利亚看到耶稣受难,眼泪滴落之地长出的花。 花海前面,是来参加他们婚礼的朋友们。 有的相识于游戏中,有的结缘于现实中。 “新婚快乐!” <全文完> --------------------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八零电子书(txt80.cc)的用户上传至其在本站的存储空间,本站只提供TXT全集电子书存储服务以及免费下载服务,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